十三、冥間醫院
至今都無法忘記那次經曆,也不願講給同事們聽,他們總是半信半疑:“那麽嚇人的事,怎麽老讓你遇上?你是存心嚇唬人。”,我若說:“走,咱們一起去看看。”,他們便不做聲了,其實,恐怖來自於心理反應,當你親身經曆了,回過頭想便不覺得害怕,哪兒有自己嚇自己的?
那年夏天,我到醫院去探望病人,那家醫院正在擴建,好容易找到這家省級大醫院,這裏的醫生和護士也因著自己所處的工作環境的優越顯得格外牛氣,個個一臉傲氣,我找到一位清潔工才打聽到我要去的病房,她告訴我:“你到主樓旁邊的那座正在維修加固的樓裏,坐電梯上18樓。電梯基本上可以用。”,我很快找到了,但許多設施還處於**狀態。終於見到了要看望的人,寒暄了片刻,早上查體溫的護士來了,護士態度很不友好:“探視時間不能超過十分鍾!”,我便自覺地離開了。
上了來時的電梯,摁了一樓,可到了一樓它卻不停,一直往下沉,我想反正還會上來,隻是地下室而已。我便任其所為,終於下到兩層左右便停了,光線非常暗,大概是暫時的不適應吧。我在電梯上等著,約莫有20分鍾,還是不動,我摁了打開鍵,可沒反應,大概是臨時出毛病了,我這才回想起那位清潔工的最後一句話:電梯基本上可以用。
很模糊的概念,要麽告訴我經常壞,要麽告訴我費點力氣爬樓梯,這個“基本上可以用”使我無法決定自己的去向,結果,我被困在電梯裏了,我隻有等著上麵的人摁上樓鍵,但細看才發現根本沒有負二樓也就是底下層設置,見鬼,我怎麽這麽粗心呢?可我怎麽到下麵的呢?隻有等了,我掏出香煙準備點燃,一是煙癮大,二是想如果電梯裏有火警設備,我一動火,它必定會通知上麵,我把打火機打著,但噗嗤一聲被熄滅了,大概是地下缺氧吧?我又點,又被熄滅了,我有點惱火,怎麽這麽倒黴?連煙都不能抽,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我和電梯飆上勁兒了,自言自語:“非點著不可!”。
身後突然有陰沉的聲音發出:“老弟,你點不著的!”,大白天的活見鬼了:“你是誰?我看不到你,電梯裏太黑了。”,聲音繼續道:“既然下來了,不妨參觀一下?”,我知道醫院裏有些民工愛惡作劇,大概想和我開玩笑,因為我來的太早,他準備拿我開涮,可素不相識怎麽好開玩笑,我有點生氣:“我又不認識你,怎麽和我開這種玩笑?上麵還等著呢!”,聲音很陰森:“老弟,你上錯了,這裏隻向下,你要打算參觀,我可以給你開門。”。
反正請了假,今天可以不上班:“別故作神秘了,你敢開,我就敢去!”,門果然立刻開了,我進到了一個灰色世界,大概是地下室的緣故,光線暗不奇怪,可奇怪的是連燈都沒有,像進了遊樂場的迷宮,想找個人問問,但隻是些匆忙掠過的影子,我在電梯口等那個和我說話的人,可電梯門已經關上了,我仍在找,終於我看到了希望:那個清潔工恰好在走廊裏幹活,我走上去很友好地打招呼:“大嫂,您好!真巧,我們又碰上了。我還是問路,請問怎樣才能上去?”。
她的態度不冷不熱:“找到螺旋樓梯向上。既然下來了,還不參觀一下?”,我感到好笑:“醫院有什麽好參觀的?”,她的語氣很奇怪:“象你這種人,不看會後悔的!”,我不解地問:“我這種人?我是哪種人?”,她很詭秘
地壓低聲音:“一看你就是個什麽都不怕的人!”,這女人的話讓我感到意外:難道我臉上寫著什麽特殊的符號?我是什麽都不怕,甚至於是死亡……可她比我更敏感,女人嘛,也許是第六感官發達的緣故吧。
我開始尋找螺旋樓梯,但因為視力極差,我似乎找錯了方向,我在內心嘲笑著自己:大概是到陰間了吧?怎麽沒有恐怖的烏鴉叫聲?至少來一聲貓頭鷹叫也能烘托一下恐怖的氣氛。我來到了一個類似門診的地方,難道地下層還有門診?我便到裏麵打聽,醫生是一個臉色發灰、表情麻木的中年男子,他的聲音也很低沉:“你怎麽找到這裏的?”,我告訴他:“我坐電梯下來,電梯停了,又迷了路。”,他似乎有些痛苦:“他們不該把電梯建在我們頭頂。”,我很疑惑:“難道你們這裏還有分別嗎?”,他反問我:“你認為這裏什麽地方?你再往後麵走走,也許就不這麽問了。”。
我有點生氣:“難道這裏是陰間嗎?”,他沒好氣:“你說呢?”,我發現他的眼珠是白的:“你的白內障很嚴重。”,他立刻把一隻眼睛摳出來遞給我:“你認為我是白內障?”,我把他的眼睛放在桌上:“一隻假眼,我又沒說你什麽,你何必這樣惡心我呢?”,他把眼睛裝了回去:“要不要我把另外一隻也拿下來給你看?”,我不再和他爭執,我賭氣:“那我掛個號,正好我頭有點痛。”,他語氣很生硬:“那你把頭取下來給我。”,我生氣了:“你真是醫生嗎?怎麽這麽沒禮貌?!”。
他並不和我爭吵,而是從桌子底下拿上一顆人頭:“我不騙你,這是剛才掛急診的留下的。”,我把那顆頭拿起來看:“解剖的模型嘛!”,我使勁擠壓那顆模型,竟然擠出了血,我這才發現他的腦垂體上有個洞,血是從那裏冒出來的,那顆頭竟然說話了:“我生前可和你沒仇吧?你咋這樣折磨我?”,我被驚了一下,把那顆會說話的頭扔到了地下,那腦袋大叫著:“哎呦!比槍斃我時還疼!”,我走到它跟前:“胡說八道!槍斃就那幾秒,你還知道疼?!”。
我轉身對醫生:“快把您的遙控器拿出來吧?斷了電它就閉嘴了。”,醫生怪笑著:“我們這裏還要電?看來你是個非同一般的人,你去別處參觀吧。”,我便從他的診室裏出來,真的感到有點頭痛,後悔不該撒謊,又返回去找他:“能給我點阿司匹林嗎?”,他走到一個醫櫃旁,打開:“你自己找吧。”,我找到了一個標有APC的大瓶子,用藥勺取出幾片,問他:“可以給我點水嗎?”,他指著桌上:“自己倒,抱歉水不熱。”,我隻有勉強倒出涼白開,吞下了四片,但覺得水的味道不對勁兒,一擦嘴角:媽的,是血!管他呢,反正頭痛在加劇。
我道了謝,便掐著內關穴,繼續找螺旋樓梯,可看來一時半會是找不到了,不如按清潔工的提議:參觀一下。我順著一條幽暗的走廊,來到一排窗戶麵前,因為那裏讓我無法相信自己是在地下室:有亮光!而且是自然的光束。我來的時候天氣還很晴,可這會兒很陰,我後悔沒有聽昨天的天氣預報。管它呢,夏天的天氣就這樣,過雲雨。
我推開一扇窗戶,見沒人,便翻了過去,來到一片擴地上,有幾棵樹,土地是鬆軟的,我像踩在棉花上,大概是醫院的花園或菜地什麽的。樹下有聲音傳來:“過來諞諞!”,我順著聲音過去:“你在哪裏?我看不到你。”,這是個中年男子的聲音:“不用找我
,我怕嚇著你。”,我笑了:“怎麽你們認為那些小把戲就能嚇人?”,“他同意我的說法:“也是,敢到這裏來,還敢翻窗戶,看來你小時侯一定很調皮!”。
我向他提出要求:“現在可以讓我看看你的廬山真麵目了吧?!”,他很無奈:“知道你什麽都不怕,可太難看,怕你見了惡心。”,我越發迫切想看看他:“不要緊,隻要你不是黑線鼠,我什麽都敢看。”,他反倒笑了:“原來你也有弱項!”,我感到不好意思:“就這點心理缺陷,”,聲音從我腳下傳出來:“你往後退一點,當心弄髒了你的褲子。”,我往後退了幾步,隻見,從鬆軟的泥土中伸出一隻泛白且毫無血色的枯瘦的胳膊來,我對著胳膊說:“這就是你嗎?。”,那隻手無力地搖動著:“可不就是我嗎。他們把我解肢後就埋在這裏了。”。
我問:“你是被謀殺的嗎?我現在知道你是死人,但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如果你是罪犯,咱們免談,反正我還要醒來回到現實中。”,他垂下了手:“你真以為自己是在夢中嗎?”,我反問:“難道我也死了嗎?那我怎麽看不到你的鬼魂?”,他的聲音很淒慘:“我是個無錢治病的屈死鬼,為了給我的老婆孩子留點活命錢,我便提出死後讓他們拿我做試驗。幾萬塊啊,我一輩子也掙不來!”,我問他:“那你老婆孩子拿到那筆錢了嗎?”,他稍感安慰:“拿到了吧。你不是見到她了嗎?”,我立刻反應過來:“如果我沒猜錯,那個清潔工就是你老婆!”,他有些激動地搖動著他的“身軀”:“唉,真是難為她了,孩子都該上高中了。”,我為他的遭遇感到哀傷:“真想幫幫你,可我的能力有限,很抱歉。”,他搖著胳膊:“不必了,有你這句話,我就很滿足了,至少我知道人間還是有好人的。”。
我很慚愧:“我算不得什麽好人,但絕對不是壞人,人們現在以錢的多少分辨好壞。”,他也很無奈地說:“錢如果能衡量好壞,那人還不如一張紙呢!。”,我同意他的看法:“錢本來是人手所造的使用工具,但由於過分地貪欲,人卻甘願做它的奴隸,這是人性的悲哀和理性的倒退。”,他擺擺手:“你說的太深了,我隻認幾個字,不大懂你的話,你該回了,再晚你就有麻煩了。”。
我便又翻窗戶回到走廊,這才發現那些窗框是用人的骨頭拚的,隻聽見身後有許多聲音在喊我:“麻煩你告訴我老婆,我還有一張存折在台燈座下藏著,沒有全給那個女人!”,我很生氣:“你死了還騙你老婆!你現在還可以繼續用錢買通一切嘛。”,
另外一個是女人的聲音:“告訴我老公,是我爸媽*我騙他的,我拿了他的所有積蓄,怕他發現就把錢留給父母和別的男人私奔了,可沒想到我們一起遇上了車禍。我父母太愛錢,不顧我的死活,我死了他們還和我老公打官司爭賠償金,我對不起我老公!”,
我很氣憤:“你認為我會去和你老公解釋嗎?為了錢,你連廉恥都不顧,你這種人不配有愛,你父母也不知羞恥!我告訴你《聖經》上一句話:你沒有帶什麽到世上來,也帶不走什麽。”。我背後的聲音越來越多,我的頭痛快要爆炸了。
我終於找到了螺旋樓梯,我在盤旋向上走,可心卻不斷在往下沉。如果這裏是所謂冥間醫院,我是否也要在這裏看看自己有什麽病?至少,這裏漂浮著無數無法醫治的死靈魂。
(於寶雞市扶風縣盛順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