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艙烹飪室裏的炊煙一直從主甲板飄到炮室、再到前甲板。這是那些舊輪船上常見的景象。前甲板上有七個人，馬丁·巴維克就是其中之一，不過他的崗位是在甲板上，他沒有權利呆在那裏。菲利普·馬歇爾姆的崗位在下麵，但是他留在了前甲板上，因為他懷疑有些事情不大對勁，決心弄明白可能發生的事情。另外兩人是“迪文玫瑰”號的年輕船員，剩下的三人是獲救的船員。

上麵傳來了腳步聲，一個圓圓的腦袋出現在了艙口。煙霧彌漫的暗淡光線讓這個熟悉的人影顯得有些怪異。

“喂，廚師！”馬丁捶打著桌子喊道，“快下來，給我們說說船長的侍從在烹飪室告訴你的那些消息。盡管廚師在輪船的最深處辛苦操勞，那句老話不是說隻有他一個人知道輪船上發生的一切嗎？”

從艙口滑進來之後，廚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在桌邊坐下。“那艘船是‘藍色護衛艦’。我聽說，她從弗吉尼亞來，航行了七個星期——願那些隨她一起沉入海底的亡靈安息！”

“從弗吉尼亞來！”馬丁說。“要麽你被騙了，要麽你就是說謊高手。從弗吉尼亞來。嗬嗬！”馬丁大聲地笑了好長時間。

這正是菲利普·馬歇爾姆等著想要看到的時刻，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刻的到來。因為盡管馬丁的頭比一般人都大，但是他從來都沒辦法同時在腦子裏藏上三個想法。要想知道這幫人在打什麽算盤，隻要緊緊跟著馬丁就可以了。隻要一犯渾，他的秘密肯定會泄露出來。

“滾一邊去，你這個酒鬼！”廚師怒氣衝衝而又含混不清地叫道。“那個小侍從下來向我要一罐熱水，因為喬丹船長要和坎德船長痛快地喝一場。這話是他親口對我講的。”

“難道我不是和這位喬丹船長分手——哎喲！”馬丁痛苦地叫了一聲，椅子向後一翻，倒在了地上。他從地上爬起來，拉長了臉，揉著頭，開始劈頭蓋臉地咒罵身邊的那個水手。那是一個小個子男人，臉圓得像蘋果。他是“迪文玫瑰”號救上來的船員之一，名叫哈裏·馬爾科姆。

“喲！——”哈裏平靜地回答說。“別胡吹了，我恐怕你不是。夥計，你把手放在舌頭上，看看能不能抓住它呢。我不是故意絆倒你的。完全是因為太粗心了。”

“嘿，難道不是你用腳踩我，把我的骨頭都要踩碎了嗎？我要喝了你的血。”

“不是，”那人答道。他的聲音是那麽平靜，就好像他是坐在凳子上的一位辦公室職員一樣。“你話太多了，夥計。我不喜歡嘰裏咕嚕說個不停的人。那會招惹是非的。”

馬丁停了下來，好像不會說話了，但仍然怒視著那人，而那人還是一副對他視若無睹的樣子。

“這是你的弱點，夥計，”他瞪著馬丁說，“也許會成為你的末日呢。”

馬丁站在那裏，愣了一會兒，咽下了想說的話。接著，他從燈光昏暗的前甲板走出去，到了外麵漆黑的甲板上。

“他好像，”那人對其他人說，“是個容易激動的人。哎呀，快言快語可能給人帶來多大的麻煩啊！”

哈裏·馬爾科姆看了看每個人。其中看菲爾的時間最長。

現在，菲爾不敢說哈裏瞪著眼睛看馬丁或對自己的長久注視是否別有用意。但是，他知道，不管怎樣，那天晚上是無法從馬丁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了。還有，哈裏的話讓他感到困惑不解。他離開了前甲板，朝主甲板走去。他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的情況，便回艙睡覺了。

水手長馬歇爾姆和坎德船長熟睡之際，喬丹船長起身，伸了伸懶腰。他說在埋頭睡覺之前，自己必須到外麵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他的聲音很低，如果坎德船長醒著的話，就能夠聽到；如果睡著了呢，也不至於吵醒他。

喬丹船長先爬上了船樓，從那裏俯視著這艘雄偉的舊船。他又仰望了一下廣闊的天空和波浪起伏的黑色大海。不久，他走下船樓，路過後甲板時，衝著值班的水手點了點頭。他在主桅平台上來回走了一會兒，做出一副研究大海和風暴給船腰所造成損害的樣子。不過，他沒有錯過周圍發生的一切，並且仔細觀察了每個值班水手的位置。

他一點點地慢慢向前挪動，最後他站在了一個躲藏在前甲板陰影裏的大個子的身邊。

“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又見麵了，”他低聲說。

“是啊。我們在路上耽擱了很久。被那些鄉間小路和縱橫交錯的公路給弄暈了，簡直讓人難以相信。”

“見到你兄弟了？”

“一點不假，見到了。——他不會有好下場！”

老大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覺得我們遇到的那個英俊的小崽子如何？你的眼神變得凝重了。我感覺你好像被他挖苦過不止一次吧。”

“他是有些傲慢——”馬丁支吾道。但是，他沒有那麽快就忘記自己曾經受過他的照顧，他又強調說，“他有自己的優點。”

“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你承認這點吧！”

“你是個下流的惡棍！”馬丁的臉氣得發燙。

“我早就知道，他太狡猾了，你那胡思亂想的伎倆根本對付不了他。說實話，這個小夥子很合我的心意。我早就看好他了。”

“可是，你還沒試探過他呢。”

“當然沒有。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讓他消失。這種事情曾經發生在比他更高大的人身上。那會讓你非常難過。不過，我們不會輕易那樣對待他。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我們操這份心，但是這個小夥子是個狡猾的無賴，而且還有學問。”

“你是衝著這條船來的？”

“是偶然的機會把我們帶到了她的航線上。純屬偶然，你的老船長才來到了你的身邊，馬丁。”

老大一邊注視著馬丁，一邊又輕輕地笑了起來。

“是的，馬丁，你那麽高興見到你的老船長，讓我真是太感動了。”

“你是個狡猾的魔鬼，”馬丁咕噥道，接著又罵了一堆髒話。

“我們得睡覺了，馬丁。——睡覺和吃飯，因為我們都被風暴折騰壞了，累得不行了。讓他們再幫我們駕一陣子這艘船吧。但是當我們動手時，你一定要站到一邊，別插手。”說完，老大環視了一下“迪文玫瑰”號，就好像一個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人那樣，而不是一個船上的客人。接著，他轉身離開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