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已經醞釀了很久,烏雲在西邊和北邊堆積著。它緩慢而又堅定地,從北向東,把“迪文玫瑰”號包圍起來,船上的人明顯地察覺到,他們的船已經紮進了霧霾裏。

坎德船長從船樓上下來,嗅了嗅潮濕的空氣,琢磨著風的動向。他抿著嘴唇,思考著事情。馬丁正在清潔工的密切注視下打掃著廁所,不時地瞄一眼東方不斷湧上來的烏雲。

“喂,水手長,”船長喊道。

“在!”

“我們的前桅帆太舊,已經不頂用了。到倉庫裏找一下,看看是否有備用帆。把它準備好,以便在需要時更換。”

“好的!”

“把繩索鋪開,水手長。萬一帆腳索或者吊索或索具斷開的話,我們可以及時地換上。”

水手長帶著人下到前艙,開始為暴風雨的到來做準備。他隱約地聽到一個水手的聲音。“水泵堵住了。”上麵的喊叫聲持續了一段時間。接著,傳來了一聲令大家放心的呼喊。“現在水泵吸水了,”一切又都安靜了下來。

爬出艙口,穿過主甲板,他親耳聽到了正常工作的水泵,接著是在舵手的操作下舵柄的嘎嘎聲和舵栓的咯吱聲。

“你好,船長!”

“你好,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繩子和索具和帆都已經在主甲板上放好,為暴風雨的到來做好了準備。”

“那麽,水手長,召集大家來祈禱並吃早飯。侍從,到酒窖裏拿些酒來。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和過去之後,我都要喝點酒。大家每人都喝點。”

到了中午,風向變成東風,烏雲遮蔽的天空變得更加黑暗。輪船吃力地保持著航向;不過,在狂風肆虐下,老舊的前桅帆終於被撕裂了。船在海浪和狂風中頑強地掙紮著。輪船劇烈地傾斜時,正在朝船尾走去的大副摔了一跤,要不是他碰上了絞盤並且用兩隻胳膊緊緊地抱住,他的日子就到頭了。弗朗西斯·坎德船長,頂著風站在那裏,他的鬥篷在風中飄動著,他的帽子死死地罩住了他的眼睛。他從船樓上下來,在避風處站穩了身體。

“風刮得太歡了,”大副一邊喊,一邊沿著梯子吃力地爬上來,站在了船長身邊。

“是啊,好像船都要被吹翻了。大副,你讓夥計們把撐杆帆固定好,你守在前甲板上。”

接連一兩個小時,“迪文玫瑰”號在大海裏劇烈地顛簸著;有的船帆鬆了,有的船帆落了下來。有那麽一會兒,風減弱了。大家希望風暴已經過去了。風暴平靜的間歇,他們升起了新帆,紮緊了帆索並且調整了航向。但是,沒過多久,風又刮了起來。到了傍晚,坎德船長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又一次準備好了新的前桅帆和主帆。

在他們與風暴搏鬥的**和混亂中,有人大聲喊了起來,“一艘帆船!一艘帆船!”

“哪裏?”

“我們的正前方。”

“她的航向如何?”

“向北。”

像“迪文玫瑰”號一樣,那艘船正被大風卷著,在海上順風急駛,她發出了通話的請求。但是,盡管坎德船長躲在避風處大著膽子扯著嗓子喊叫,得知那是一艘來自東印度的英籍輪船,乞求“迪文玫瑰”號分享一些物資,因為他們船上的八個人已經饑渴得要死了。但是,風大浪高,沒人敢放救生艇下去。兩船漸行漸遠,在蒼茫的夜色中,“迪文玫瑰”號上的人很快就看不到那艘船了。

因為風暴的緣故,全體船員一起工作來應付它帶來的恐慌。馬丁也因此逃過了說謊者的懲罰。但是,到了晚上,他凍得渾身發紫,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因為雙手必須緊緊地抓著繩子,他隻能一點點地咬餅幹吃。

看到菲利普·馬歇爾姆在離他肩膀不遠的地方,想到自己因為他而受到的戲弄,他惡狠狠地瞟了菲利普一眼,然後轉過身去。看到馬丁充滿怨氣的樣子,菲爾輕輕地笑了笑。正當他要猛地推馬丁一把、惹他發火的時候,船突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垂直地滑入了浪底。

水在腳下衝刷過去時,菲利普·馬歇爾姆用雙手拚命地抓住了支桅索。雖然腳下沒有任何支撐,並且身體被遠遠地衝到了一邊,但是因為他抓得很牢,頂住了水的衝擊。但是,保住了自己的菲爾看到馬丁畏縮在大炮的邊上,拚命地想要抓住炮索。船又被大浪掀了起來,菲爾隱約地看到一個巨大的身體從自己的身邊衝了過去。大炮邊上沒有人:馬丁不見了。

盡管那人是個惡棍和說謊者,菲爾·馬歇爾姆還是不忍心看到他淹死。盡管他看不起老馬丁,而且從早到晚地折磨他,但是他卻莫名地對這個家夥有好感。從大桅樓上垂下來的一根繩子在頭頂飄**著。在繩子觸手可及時,他一把抓住繩子,同時鬆開了支桅索,一下子**進了黑夜之中。

他沿著繩索向下滑去,手被繩索摩擦地火辣辣地疼。滑進水中的那一刹那,他打了一個激靈,因為海水冰冷刺骨。他一邊用手緊緊地抓住繩索,一邊用雙腳亂蹬。他感覺到自己的膝蓋可能碰到了一個人的身體。

他騰出一隻手來去夠那個人。他想去抓一隻胳膊,但是沒有抓到。他摸到了頭發,於是把那人的頭發纏在一起並且用力抓住。輪船一直在風中顛簸疾馳。當他被海浪拋出水麵時,他大聲地喊道。“救命!要不然,我們就死定啦!”

他聽到頭上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感覺到繩子好像被人抓住,動了一下。接著,巨大的船體又翻了過來,把他又推進了大海之中。再次露出水麵時,他已經喊不出聲音了。但是,他拉著的那個人已經蘇醒過來,像隻螞蝗一樣纏在了繩子上,這極大地減輕了菲利普的壓力。上麵的人在拽繩子。隨著船身的搖晃,他們一會兒**在空中,一會兒被甩到船板上。最後,船上的人伸出手來,把他們拉了上去。

菲利普救上來的那個人真的是馬丁。他像快要病死的人那樣咳嗽著。菲爾一直頭腦清醒,沒有喝多少海水,深呼吸了幾次之後,他就能夠站起來了。站在伸手拉他上來的威爾·坎特身邊,他看到船腰、救生艇、絞盤、絞盤機和備用錨等都被海浪衝走了。

接著,他聽到船尾傳來了沉重的敲擊聲和喊叫聲。“我們到底遭遇到了什麽樣的災難?”他急切地問。

“實際情況比你看到的糟糕多了。”威爾哭喊著說。“船裏進了很多水。他們正在用兩個水泵抽水呢。船長已經下令把後桅砍掉了。你沒聽到斧頭的聲音嗎?還有——”

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了大副的喊聲。“快來,夥計們。到下麵去。用毯子和吊床把裂縫堵起來。然後去水泵那裏輪流幹活。祈禱上帝讓我們能夠見到明天吧。甲板上到處是咚咚地來回不停跑動的人影。

整整一夜,他們都在不停地抽水;整整一夜,他們都在擔心自己是白費力氣。但是,到了早晨四點鍾,船裏的積水被抽幹了,這讓他們倍感欣慰。破曉時分,他們感謝上帝,讓他們安全地活到了天亮。

風暴已經過去了,天空變得清澈起來。太陽升起時,菲爾見到了馬丁。

“你拽著我的頭發,把我從大海裏拉了出來,”馬丁咽下了對菲利普的怨恨說,“我得向你道一聲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