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船的墳墓啊。”約翰看著四周,喃喃地說,“在我故鄉的傳說中,像這種礁石林立的地方,都會有海妖棲息。海妖們會在風暴來臨之前,坐在礁石上唱歌,蠱惑水手把船開向礁石,導致船毀人亡。”
“如果真有海妖在這裏,那就有趣了。”魏清半開玩笑地接口,“海妖是不是長得很美啊?如果真有海妖出現,我就捉幾隻回去,給沒老婆的船員當老婆!”
約翰“撲哧”一聲笑了,“恐怕你捉不住它……海妖的歌聲力量很強的。據說沒有人聽過它的歌手不受蠱惑的。”
“得了吧……要是沒人能逃脫,這些傳說又是怎麽傳出來的?”
“哈哈……好像隻有古希臘的英雄奧德修斯經過海妖的島嶼時沒有被蠱惑。據說他是因被眾神示警,用蠟條塞住耳朵才逃過一劫。”
“哦……”魏清點了點口,隨口又問,“那海妖之後怎樣了呢?”
“海妖中最美麗的一位愛上了奧德修斯,在奧德修斯離開後投水自殺。”
“哦。”魏清感歎道,“這海妖還真是個多情種子。”說到這裏後她下意識地看了看銘泰,心裏頗有感觸。也許他就是那過路的英雄,而她將會成為那投水的海妖……
銘泰察覺到了魏清的目光,卻假裝沒有看見。魏清輕輕地歎了口氣,又低頭看圖紙。她是不會輕易把藏寶圖帶下船來的,這塊圖是她從藏寶圖上臨摹下來的,隻臨摹了“魔鬼舌頭”這一部分。那塊藏有鑰匙的小島靜靜地躺在一片犬牙般的礁石中間,上麵標著一些奇怪的紋路。彎彎曲曲的,像蚯蚓。魏清認為這大概是指代某種毒蟲,或者是某種毒蛇。為了不讓大家被它們所害,她一早就提醒大家注意提防。
轉眼間魏清他們就到了地圖上標識的地方。而這裏的情況卻讓他們大跌眼鏡。這裏隻有空空的一片海麵,根本沒有任何島嶼和礁石。魏清攥著藏寶圖,茫然地環顧著四周,“不可能啊,我們一直按路線來的……難道我們走錯了?”
這是尋寶的路線第一次出現偏差,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魏清回到船上重新研究藏寶圖,晚上就讓船在“魔鬼的舌頭”邊上下錨。有塊礁石正對著他們,上麵趴著一具骸骨。傍晚時魏清登上甲板,遠眺那具骸骨,第一次感覺失去了方向。那具骸骨以壁虎的姿勢趴在礁石上,腰部以下浸在水裏,胸骨和手骨裏麵亮光閃閃。
那是一塊塊寶石和金塊,相比這位仁兄身負財寶,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上了礁石,然後便死在上麵。然後他肌肉爛盡,衣衫盡毀,這些財寶卻絲毫無損。
魏清忽然感到一絲眩暈。人真是熬不過珠寶。一點都熬不過。珠寶若是有靈,恐怕會嘲笑人的渺小——那不斷更換的主人,在它永恒的生命麵前,也許隻是幾粒輕輕拂過的微塵。那她處心積慮地想要占有寶藏,是不是也是毫無意義?
魏清猛地打了個哆嗦,心想自己要繼續這麽想下去肯定不妙,連忙轉身回了船長室。繼續研究藏寶圖。
朝陽東升,碧海鋪金。魏清揉著眼睛走上甲板,懷著矛盾的心情,又看了那具骸骨一眼。昨天她研究藏寶圖研究到半夜,根本沒有結果。昨天那關於珠寶和人的關係的感慨已經讓她萌生去意,昨天的空勞無功則讓她去意更濃。
魏清看著那具骸骨,正要重溫昨天的感慨,忽然發現骸骨似乎有一點古怪。它好像……往上爬了一點?她記得昨天海水可是浸到骸骨的腰間的,今天卻離他的雙腳還有一大截。不……不對,不是骸骨往上爬了,而是海水下降了……難道……
魏清忽然大叫著叫船員放下小船,帶著幾個船員朝地圖所標識的小島的位置劃去,果然在那裏找到一片覆蓋著金色沙子的小島。昨天他們之所以沒有找到它,是因為它被海水蓋住了。這個小島因為高度和位置特殊,每天有一段時間要被海水蓋住。地圖上畫著的那些蚯蚓的圖案其實是指水波紋,是說這座小島有一部分時間要被海水蓋住。如果昨天他們乘坐的是大船,勢必在這裏擱淺。但他們昨天乘的是小船,小船吃水較淺,才沒有在小島上擱淺。
魏清很快便按著圖紙的標識找到了“鑰匙”和一份珠寶。這次的鑰匙是一個怪模樣的小鏡子,在陽光下會射出五彩迷離的光芒,和珠寶一起埋在黃沙裏。魏清拿了鑰匙準備走人,卻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骸骨。
這個骸骨一隻手拿著一柄長劍,深深地刺進自己的胸膛,令一隻手則緊緊抱著一個黃金做的箱子。箱子都用黃金製成,裏麵的寶物自然更珍貴了。魏清把箱子輕輕地抽出來打開,發現裏麵是一塊拳頭大的寶石。這個寶石通體透明,似白非白,閃著月亮般的白光。海盜的準則,就是見到財寶決不放過。這塊寶石魏清自然笑納了。她把金盒揣進懷中,又回頭朝骸骨看了一眼。這個骸骨似乎是專門跑到這裏自殺,並帶著寶石給自己陪葬的。他為什麽要自殺?難道是身患絕症?
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要從金盒的蓋子上找。魏清發現金盒上麵刻著一些細字,字形和荷蘭語有些相近,便拿去給約翰看。約翰仔細看了看字跡,說他們是拉丁文,慢慢地翻譯了出來。
“這上麵說裏麵裝的是月亮寶石,”約翰說,“來自印度。原本是鑲在神像的王冠上的,”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語氣忽然沉了下去,“他說這個寶石帶有詛咒,已經讓很多人喪生,叫我們不管是誰得到這塊寶石,都一定要立即把它沉入海底。”
“什麽?”聽到這段話後魏清有些發怵,但見那寶石光芒實在可愛,對那段話的真實性又感到懷疑,“詛咒啊……關於詛咒的故事是很多誒,不過我覺得那些都是什麽人胡編出來嚇人玩的。這家夥大概是怕我們會拿走他的隨葬品,才會這麽說的吧。”
“你不打算把它沉入海底麽?”約翰沉吟著說。
“當然,”魏清不以為然地說,“哪有把拿到手的財寶再扔掉的海盜?”
約翰皺著眉頭看了看那塊寶石,目光頗為忌憚。關於寶石的詛咒在西方流傳很廣,他對此人的說法倒還有幾分相信。不過他見這塊寶石月輝般的光芒實在可愛,眉頭漸漸鬆開,“也許這真是那些人編出的謊話吧。這塊寶石並沒有給人不詳的感覺。”
“我就說嘛!”魏清歡然道,對這塊寶石愛不釋手。為了能經常看到它,它把寶石鎖在了船長室的抽屜裏,並叫看守船長室的阿博好好看守。阿博答應了,接著卻表情不自然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是夜。天上風淡雲清,月朗星稀,海浪搖籃般輕輕地搖著。在這種環境中的人應該覺得很愜意,阿博卻不是這樣。不知為何,他覺得海浪的聲音非常刺耳,海風像隻無形的手一樣撓著他的身體,月光和星光更像長了毛邊,一下下地刺著他的眼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眼前又浮現出那塊月亮寶石的形象。自從白天看了那寶石一眼後,他就一直想再看一眼。他偷偷地溜進船長室,站到鎖著寶石的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魏清整人的厲害,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就是想再看一眼這塊寶石。他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用刀撬開了桌子上的鎖,“唰”地一下拉開抽屜。寶石的光頓時如牛奶般流瀉了出來,把他的眼前照得一片通明……
第二天早上魏清走近船長室,赫然發現自己的抽屜被人撬開了。她如遭雷擊,撲過去查看,發現藏寶圖仍然在,隻是寶石不見了。她鬆了一口氣,但心隨即又被揪緊了:即使是寶石被竊,也夠讓人心痛的。
魏清氣急敗壞地去找阿博,卻發現船上哪兒也找不到他。難道他乘小船逃了?魏清趕緊去檢查小船和舢板,卻發現它們一個沒少。
這就奇怪了,魏清呆了:他還能飛到天上去麽?
說到飛,魏清忽然發現有很多海鷗正往不遠處的海麵聚集,在貼近海麵的地方翱翔著,似乎在啄食什麽東西。魏清心裏一動,把船開過去,發現那裏飄著一具浮屍,麵目已經被海鷗啄爛了。魏清懷疑它是阿博,叫人把它撈上來,果然發現他穿的是阿博的衣服。魏清發現他胸前有一塊凸了出來,伸手一掏,發現它就是那塊月亮寶石。
“難不成這家夥偷了寶石之後想遊泳逃跑?”魏清駭笑,“還是他偷了寶石之後激動過度,一頭栽倒海裏去了?”
這兩種猜測都很無稽。魏清繼續檢查阿博的屍體,卻沒法再發現什麽了。
“兄弟們,你們怎麽想?”魏清問大家。大家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隻有約翰眉頭緊縮,用荷蘭語低聲咕噥了一句,“大概是詛咒應驗了吧。”
魏清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知道他肯定在說詛咒那碼事,不由得朝他瞪了一眼。她才不相信詛咒這碼事呢。阿博之死一定另有隱情,繼續查查應該就會知道了。
魏清拿著月亮寶石,就著陽光仔細地端詳。寶石被陽光切割著,閃出夢幻般的美麗光彩,所有的人都看呆了。魏清輕輕地轉動著寶石,寶石的光同時也在慢慢地移動。銘泰忽然感到一道光柱射進了自己的眼裏,心也跟著猛地跳了一下。由於角度的問題,雖然魏清拿著月亮寶石,最強的光束卻讓銘泰承受了。
銘泰承受了這最強的光束之後,心裏卻有了個奇怪的想法:這個寶石一定價值連城啊。也許用它就可以買下天下。也許他不需要去找那寶藏,隻要能奪到這個寶石……
銘泰趕緊甩了甩頭,製止自己繼續想下去。這種想法很無稽。曆來寶石這種東西,想要實現它的價值,就必須要找到合適的買家。一個寶物如果有價無市,還不如普通的黃金珠寶有用。對他來說,想要實現大業,當然是能快速變現的財寶比較有用。可惜他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卻仍舊對那寶石有著強烈的占有欲。
他拚命地壓製住這種欲望,心裏卻有一個更怪的想法開始萌芽。
“你要殺了魏清。”一個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銘泰嚇了一跳,趕緊朝四周看了看,卻發現根本沒人跟她說話。
“你要殺了魏清。”這個聲音又在他的耳邊響起,比剛才犀利了許多,直直地插進他的腦海的最深處。
銘泰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他怕魏清發現自己的異常,趕緊低頭進了船艙。
魏清還在端詳這那塊寶石,根本沒有發現銘泰的異常。
曆來船員在海上身亡就要被水葬。可憐阿博從水裏出來後還要回到水裏去。水葬完阿博之後,魏清回到船長室,把玩著月亮寶石,皺緊眉頭沉思。銘泰悄悄地走到船長室外,透過門縫往裏看。他的額上已經布滿了冷汗,胸口也在劇烈地一起一伏。那個聲音正在他的耳邊不停地回響,響如雷鳴,“你必須要殺了魏清……你要成就大業就必須殺了魏清……她是個海盜……一定不會跟你平分財寶……她對你隻是利用而已……等到找到財寶,一定就會被你殺了,並且獨吞財寶……”
“我不能殺她!”他在心裏痛苦地對著這個聲音大喊,“我喜歡她!而且她也喜歡我!就算她不會給我寶藏,她也不會殺我……”
“哈哈哈!”那個聲音大聲嘲笑他,“不給你寶藏還不夠麽?你現在唯一的希望不就是得到寶藏麽?而且你怎麽知道她會一直喜歡你?你忘了約翰那小子麽?你一疏遠她,她對你的感情就會變淡了。等她把感情轉到約翰身上,再想起你對她的輕慢,一定會殺了你泄憤……”
“可是我喜歡她!”銘泰痛苦地在心中大叫。
“喜歡又如何?你不也喜歡心萍麽?你不是也親手殺了她麽?基業和女人哪個重要?當然是基業重要?”
一想到心萍銘泰便崩潰了,意識竟也開始模糊起來。
“殺了她吧……殺了她吧……殺了她吧……”這個聲音反複地念叨起來,一句比一句更有蠱惑力。銘泰的眼睛慢慢地失去了光彩,伸手敲響了船長室的門。
“啊?是你?”魏清開門發現是銘泰,大感驚詫,“你有什麽事麽?”
“沒事……”銘泰木然地微笑著,銘泰沒有吭聲,忽然一把把魏清按到了地上。魏清嚇了一大跳,失聲問他,“你想幹什麽?”同時臉也變得通紅。銘泰直直地地盯著她的臉,竟然從懷裏掏出了一把匕首,“殺了你!”
魏清嚇了一跳,趕緊掙紮,卻根本拗不過銘泰,被銘泰用匕首架在了脖子上——此時的銘泰力氣竟超乎尋常的大。
“你瘋了麽?”魏清驚恐地看著銘泰,心裏充滿了迷惑。
銘泰的目光無比呆滯,兩個眸子就像兩個黑洞。他把匕首壓在魏清的脖子上,一字一頓地說:“殺了你!讓你無法妨礙我的事業!”
“你的什麽事業啊?我幹嗎要妨礙你!?你在胡說什麽啊!”魏清感到匪夷所思,大聲叫道。
銘泰的身體一顫,忽然露出焦急的神情,嘶聲道:“你不能殺魏清!她不一定會妨礙我的事業!”接著又露出凶狠的神情,用嗬斥的語氣說:“為什麽不能殺她?你怎麽不會妨礙你的事業!你不明白你的心麽?隻要她活著,就一定會妨礙你的事業!”看來他心中有兩種念頭在劇烈交戰,通過表情和聲音表現了出來。
接著銘泰的臉便開始劇烈地抽搐,同時不停地咬牙皺眉,似乎那兩個念頭交戰的甚是激烈。魏清瞄著他的臉,偷偷去拔腰間的匕首。就在這時銘泰忽然嘶叫一聲,“跟你說也沒有結果!看我一下來個痛快的!”說著便揚起匕首朝魏清的頸中刺去。魏清大駭,趕緊去拔腰間的匕首。其實以現在的情況,她再快也來不及格開銘泰的匕首,但出於求生欲望還是去拔匕首。
“哧!”一股熱血噴到了魏清的臉上,魏清腦中一麻,接著便什麽都不知道了。銘泰趔趄著退開三步。臉色慘白如紙。魏清回過神來,赫然發現自己全身無傷。她茫然地看了看銘泰,頓時驚叫出來:銘泰的腿上插著匕首,傷口鮮血涔涔而下。
“這下你該冷靜了吧?”銘泰冷笑著說,淒然地看了魏清一眼,猝然倒下。魏清趕緊過來扶住銘泰,又是驚惶又是迷惑:他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