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殘月,悄無聲息地爬上夜空,在那至高之處,清清冷冷地俯瞰著大地。

“小姐,夜裏涼,早些進屋吧!”

采星手裏拿著一條熱帕子,朝院中走了過來。彼時的白顏卿,依舊像是魂飛了一般,呆呆地坐在院中,好像很久……都不曾挪動過了!

站在不遠處的元藜,望著院中的少女,微微地歎了一口氣。自晌午,雲祺離開後,白顏卿便一直,這樣出神地坐著。任憑元藜哄勸了半日,她都不曾動過。

采星將手裏的熱帕子,輕輕覆在白顏卿的手背上,仔細地替她擦拭著雙手。微微有些燙手的熱帕子,順利地將白顏卿的神思,給拉了回來!

白顏卿迅速抽回手,盯著雙手,愣愣地叫了一句“燙!”

采星無奈地歎了口氣,重新將白顏卿的手,給拉了回來:“不是帕子太燙,是小姐的手,太冰了!”

任是誰,一動不動地,在這秋風裏頭坐上半日,不得手腳冰涼的?

采星朝不遠處的元藜招招手,元藜迅速上前,二人扶起白顏卿,而後踩著滿地的清暉,將白顏卿攙扶進屋。

屋內,亮堂堂的燭火光,微微有些刺目,白顏卿稍稍有些不適應,抬手遮了遮,待適應之後,才放下手。

“殿下今日,究竟同小姐說了什麽?怎麽……殿下走後,小姐就變成這副樣子了?”

采星的話,看似是在問元藜,實則,也是在問白顏卿。畢竟,雲祺同白顏卿說話之時,元藜並不在場。

元藜聳聳肩,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清楚。

白顏卿也是一聲不吭,仿佛並不想說。

采星無奈地歎了口氣,而後去廚房,端了些吃食過來。

熱騰騰的米飯,炒的清脆的小菜,還有,采星熬了整整大半日的人參雞湯。秋季宜進補,這是華大夫說的!

白顏卿瞥了一眼,眼前的飯菜,色香味俱全,可她卻興致缺缺,一副不大有胃口的樣子!

“小姐,這雞湯,是奴婢熬了好幾個時辰的,您好歹也喝幾口,不然……奴婢很受傷的!”

采星眼巴巴兒望著白顏卿,一雙明亮的眼眸中,滿是哀怨和委屈。

“那就……喝點湯吧!”

白顏卿看著采星那可憐巴巴兒的樣子,終究還是有些於心不忍。她很清楚,采星做的每一頓飯,都很用心,這都是為了照顧自己的胃口,她實在是,不忍心拂了采星的心意!

“好嘞!奴婢這就給您盛湯!”

采星喜滋滋地端起一隻白瓷碗,而後,揭開了煲著雞湯的砂鍋的蓋子。一股鮮香的味道,瞬間溢滿整間屋子!

隻見采星,小心翼翼地,撇去了雞湯上頭的一層浮油,而後將下頭乳白色的湯,盛到碗裏,最後,還撕下了一隻雞腿,放入碗中!

看著碗中白嫩的雞腿肉,白顏卿無奈地笑了,明明說好喝幾口湯,采星這是生怕自己個兒餓著嗎?

“這隻老母雞啊,可是我偷的華老頭兒的!小姐趕緊吃了它,不然,明兒他該來尋這雞的屍骨了!咱們還是趁早毀屍滅跡的好!”

采星巴巴兒地望著白顏卿,就等她吃下一口後的誇獎呢!

“你們兩,過來坐下,一起吃!”

白顏卿眼尖地,瞥見了元藜正在不停地咽口水,當下覺著好笑的緊,遂趕忙招手,讓她們兩過來一起吃!

聞言,元藜立馬一屁股坐了下來,而後眼巴巴兒地望著采星。采星是又好氣,又好笑,卻還是抬手,給元藜盛了一碗!

即使燉了那麽久,這雞肉,也是半點兒也不柴的!又嫩又香,咬一口,直接脫骨了,都不用費勁兒去啃!

“小姐,怎麽樣?”

采星就盼著,能得到白顏卿的誇讚呢!

白顏卿咬了一口雞肉,又軟又嫩,喝上一口雞湯,鮮香味美。因為采星將雞湯上的浮油撇去了,因此,這雞湯喝起來,一點兒也不顯得油膩!反倒是清爽可口,唇齒留香!雞湯裏頭,夾雜著淡淡的人參味,半點兒也不顯苦澀!將白顏卿的胃口,都勾了起來!

“嗯,好喝!”

白顏卿笑眯眯地回道,而後,讓采星,又替自己盛了一碗雞湯!

白顏卿肯再多喝一碗雞湯,便算是,白顏卿對采星廚藝的最高讚美了!

“你倒是會吃!”

采星看到元藜,盛了一碗雞湯,而後將香軟的大米飯,倒入了雞湯裏,混著雞湯,連吃了兩碗大米飯!她忍不住笑了!采星雖然對元藜的“奪食”之舉,略有不滿,不過,看到自己辛苦做出來的飯菜,能得到別人如此的厚愛,她心裏還是美滋滋的!

……

夜已深,白顏卿卻沒有半分的困倦之意。她平躺在**,歪著腦袋,盯著透過門縫,溢進屋的幾縷月光,心思卻活泛了起來!白日裏,雲祺同她說的話,還曆曆在耳!

白顏卿震驚於自己所聽之時,更震驚的是,居然有人敢毒害先皇後!

據雲祺所言,他的母後,先皇後安氏,並非病重而亡,而是……遭人毒害!迫害先後之人,是在她的日常飲食中,下入了慢性毒藥!這些毒藥,尋常是看不出異常來的,連太醫也無法診斷出!

那些毒藥,積年累月的,以旁人無法察覺的方式,遍布在了安皇後的日常飲食中!而安皇後,之所以在病重後,第一時間,便招了白顏卿的母親入宮,也是有目的的!一則,算是托孤。希望她仙逝後,白家和紀家,能看在自己的麵子上,照拂她的兩個兒子!二則,是將她自己所察覺之事,暗中告知了紀槿初,讓她日後好尋得機會,替自己鳴冤!

可……安皇後大概沒料到,紀槿初還未來得及替她鳴冤,自個兒便先送了命!白白的,遭了白家老夫人的毒手!

隻不過,讓白顏卿夜不能寐的,除了安皇後之死,還有她母親,紀槿初之死!雲祺今日告訴白顏卿,說他查探到,紀槿初之死,另有隱情!隻怕是……同宮裏的人,也脫不開關係!

在白顏卿的記憶裏,就是那場大火,才帶走了,那個會對她笑,會把她抱在懷裏,會溫柔地喚她“卿兒”的女子……

時間過去的太久了,久到……白顏卿已經記不清,那個把她抱在懷中的女子,樣貌是何樣了!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同雲祺說的那樣,紀槿初的死,跟宮裏的某位大人物有關的話,那……很有可能,那把火,不是白家老夫人任氏放的!

思及此,白顏卿驚的猛然坐起!如果那場火,不是白家老夫人任氏放的,那就證明,白府中,藏著宮裏的人!那人一定是知道了,安皇後死之前,召見紀槿初,同她說了什麽,所以才要殺人滅口的!

一想到這些,白顏卿的睡意全無!

現在,不僅僅是雲祺兄弟倆的報仇之路了!白顏卿也迫切的想要搞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

次日清晨,白顏卿頂著烏青的黑眼圈,蔫蔫兒地走出了房門!

“小姐?怎麽了這是?昨兒夜裏沒睡好?”

采星正在院裏擇菜,聽到開門聲兒,她便抬頭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頂著黑眼圈出門的白顏卿!她當下就丟下手裏的菜,跑了過去!

白顏卿朝她擺擺手,有些氣若。

采星見狀,趕忙跑去端來了溫水,讓白顏卿洗漱。

“采星,後日,便是我的生辰了吧?”

白顏卿一邊擦著手,一邊問采星道。

采星點點頭。

“我想……回白府了……”

白顏卿有些怏怏道,她恨不得現在,就想飛回白家!一想到,白府可能潛藏著,那個幕後黑手安排的人,白顏卿的心,就忍不住提了起來!

“可是……殿下不是說……咱們現在,還不能回白府嗎?”

采星麵露疑惑道。

白顏卿歎了口氣,未再言語。采星說的,她何嚐不知道?可她,迫切的想要查明真相!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母親,究竟是因何而死!

“采星!”

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將白顏卿給驚到了。

“零榆!知道的,是你來找采星。不知道的,還當你是有意來嚇唬我們的呢!”

白顏卿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地回道。

零榆這性子,想來穩重,偏每回碰到采星,都失了幾分雅正。

聽到白顏卿這話兒,零榆伸指,撓了撓鼻尖,麵上略過幾分尷尬。

“你又偷摸兒跑出來的?小心被華老頭兒瞧見!到時候,他又該叨叨我了!見天兒的說我耽誤你熬藥!也不知,是你耽誤我幹活兒,還是我耽誤你熬藥!”

采星不滿地嘟囔道,而後,將手裏的那盆水端起,朝院兒門口潑去,幸虧零榆敏銳地跳開了,要不然,指定會被潑一身水的!

“我這是給你送吃的來了,你還不待見我!”

零榆有些憋屈地說道,而後,他小心翼翼地自懷中,掏出一方包裹著東西的帕子來!

四四方方的帕子上,赫然躺著幾塊精致的點心。

“喲,這是給采星的?我和元藜就沒有了?”

白顏卿揶揄道,眉眼間卻滿是笑意。

零榆的心思,怕是也隻有,采星這個愣頭愣腦的,看不出來罷了!

采星放下手中的銅盆,將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而後,巴巴兒地跑上前去,一把奪過零榆手中的點心!

“小姐,莫要搭理他!您吃!”

采星將點心舉到白顏卿眼前,還不忘白了零榆一眼。

白顏卿搖搖頭,對這些甜膩的點心,興趣並不大。

采星捏起一塊點心,放入口中,細細嚼著,軟軟的,糯糯的,中間還夾雜著煮的軟爛的紅豆!

“是紅豆糕啊!”

采星吃了一塊,這才發現,這紅豆糕的做法,同平日裏常見的紅豆糕做法,並不相同!

“咱們平日裏的紅豆糕,是以紅豆蒸熟,脫殼,壓入磨具而製!這紅豆糕,做法倒是稀奇,是將熬煮後的紅豆,加入油、糖攪拌成餡兒,然後塞入糯米糕中的!這樣,既有糯米的清香,又有紅豆的甜蜜,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的!”

不知為何,采星吃著吃著,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到底是什麽時候,吃過這種紅豆糕呢?

采星邊吃,邊眯著眼睛,認真在腦海中思索著!

“屬你最會吃了!”

此刻,少年的眼中,熠熠生輝。那雙晶亮的眼眸中,仿佛容不下天地萬物,隻能容得下眼前這個,手裏捧著紅豆糕,吃的歡快的少女!

“零榆,從前,你也給我帶過這個紅豆糕嗎?為何我覺得,味道如此的熟悉!”

采星想了許久,實在是想不出來,何時吃過這個紅豆糕了。

“嗯,帶過。”

零榆點點頭,眼中的笑意,像極了采星手裏的紅豆糕,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