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玉洛多想,又有王府的小黃門前來稟報,說是府門外的那位二夫人有些迫不及待,等不及欲要衝進來。

玉洛清楚,以宋氏的行事做派,恐怕是闖進來才對。

便立刻擺手,吩咐侯覽快快將人好生領進府來。

侯覽恭聲應諾,與小黃門下去領人不提。

玉洛又吩咐菊慧端上茶來,以備待客。自己則端坐於孝文大殿內的某王親手打製、玉洛自己設計的整套紫檀八仙桌椅旁,靜待二夫人宋氏的到來。

待一身五彩襄邑錦緞直裾正妝的宋氏,被侯覽引領著進入大殿時,宋氏看見的便是,身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六皇子妃,正麵帶笑容,雙足垂地,箕坐在高高的“榻座”之上。

“八……八姑子,你怎麽坐在……坐在那麽高的榻座上?”一進大殿的宋氏,顯然被眼前的情形驚到了,一臉愕然的直問道。

一旁的永巷長侯覽便適時的輕輕咳了聲,提醒著宋氏該注意應有的禮節。

心裏又止不住嘀咕:王妃殿下的這位西平娘家夫人,端的是不見外啊。

卻也明白,這位西平柏塢二夫人,可是新晉柏亭侯柏威的親娘。

因著烏孫公主的關係,前兩日,柏威已被聖上詔令恩封為食邑二百戶的柏亭侯。

漢家故事:列侯封爵,分縣、鄉、亭侯三級。

又有:列侯,功大者食縣,功小者食鄉亭,得賦斂,並世世勿絕,嗣子各襲其功位。

也就是說,別瞧著食邑僅僅為二百戶的亭侯,也是世襲罔替的爵位。

柏威這個亭侯雖說是恩澤侯,可也是封侯不是?

是以,永巷長侯覽內心再是瞧不上眼這宋氏,明麵上亦是一副恭敬模樣。

隻是見她實在太不像話,便出聲提醒之,見到王妃殿下,該有的應有禮數。

二夫人宋氏總算清醒了過來,忙不迭地就要屈膝跪倒,給玉洛行叩拜大禮。玉洛哪裏能讓柏威的親娘給自己跪下,早已使眼色給心慧和菊慧,命二人將宋氏扶起,令其落座。宋氏也不客氣,順勢起了身。

卻又不忘給身邊的婢子彩

霞紫霞使眼色。彩霞紫霞自然會意,立時噗通跪倒,給玉洛行了叩拜大禮。

而宋氏在走至兩排八仙椅子旁,卻猶豫不決起來:“八……王妃殿下,這榻座為何恁地高啊?這要二世母如何跽坐啊?”宋氏說著,還抬腿比了比,意圖依照之前的習慣,雙腿跽坐在高高的椅子上。

菊慧見狀,再也忍不住,捂嘴而笑。心慧則穩重得多,隻微抿了抿嘴,垂下眼瞼。

侯覽到底見不得宋氏的尷尬與為難,簡短分說了幾句,為其解惑。宋氏聽後,這才忐忑地落了座。

二夫人宋氏不愧為出身於“錦繡朝歌、羅綺襄邑”的陳留宋氏,甫一落座,也不提她此次前來王府的用意了,直截了當地道:“王妃殿下,二世母覺著這屁股底下的榻座,坐著可舒服得很!要不這樣吧,王妃殿下,二世母還像之前在柏塢訂立女用衛生巾那樣,出人出貲財,與王妃殿下訂立這新奇榻座的貨殖合約,王妃殿下無須出得一分一毫,隻傳授這榻座的製作法門即可,如何?”

咬了咬牙,宋氏再拋誘餌:“王妃殿下占四成,不,占五成,二世母與大侄女五五分成,可好?”

之後,眼望主位上高高就座的玉洛,艱難地咽了口唾液:“大侄女,二世母……可再不能讓了。”

又禁不住小聲嘀咕:“總歸二世母出人出貲財了不是……”

到了此刻,玉洛一直提溜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無論如何,四姑子隱薑都是她的陪媵。既是陪嫁媵女,她身為主嫁者,便有責任和有義務,保護保全陪媵的一切——養生送死自不必說,身家性命更是首要之務。

然而,隱薑卻被姬颯設計送與了三皇子,且被三皇子給玩死了。雖說隱薑的陪嫁貲財並不亞於她,甚至當初還比她的多,玉洛並不怎麽擔心其養生送死金。

可,隱薑卻死了,且死於作為陪媵的出嫁之後。

這就不能不令有著後世先進、平等理念的玉洛為之糾結、為之擔憂了。

再怎麽說,隱薑都是她的陪媵,亦是這具身子的四姊,隱薑之死,或多或少都與她脫不開關係。

抑或說,與她有著直接關係。

要不是她,隱薑也不會作為陪媵嫁到王府來,也不會被姬颯送與三皇子,更不會被三皇子玩死。

所以說,對於隱薑之死,玉洛一直心懷愧疚。

若果隱薑的親生爹娘找上門來,或是打上門來,玉洛都做好了全然承受的心裏準備,且還思謀好了要如何安撫之事。

必要時,世俗一些,多出餅金以為安慰,她也是願意的。

沒料想,這麽快,二夫人宋氏便找上門來。

因為昨日,西平侯府已使人傳了口信給王府,說是柏亭侯的君母已到雒都,正式接手西平侯府的中饋,不日就要為柏威舉行士昏禮。

等到宋氏如此這般作為之後,玉洛終是稍加釋懷,開口道:“二世母,您看……四姊她……誒,侄女也沒想到,四姊她去了宮裏章德殿,竟一病不起,逝去了。”

並未接茬宋氏提議的訂立貨殖合約一事,隻說四姊得病而死。

還委婉地道明,隱薑之死並非她八姑子之過。

因為照著八姑子之言,隱薑是死於章德殿內。

世人皆知,三殿下姬康雙腿殘疾,雖在宮外開有府邸,但柏皇後為便於照顧,一直將北宮的章德殿留了出來,好令其時常進宮居住。是以,這八姑子所說的章德殿,便隱晦地指出,隱薑之死,與這章德殿的主人三殿下,有著極大的幹係。

宋氏便撩了撩眼皮,心下不由冷笑:說得再委婉隱晦,隱薑也是你八姑子的陪媵!隱薑之死,你六皇子妃也難逃其責!

麵上卻知趣地道:“大侄女,不是二世母刻薄,四姑子本就是五月五毒日所生,是個不吉利的主兒,你二世父偏不信邪,還為其改了生辰八字,不成想,到頭來……誒,都怪她四姑子福薄,連三殿下的福佑也承受不起,這便早早的去了!大侄女不必為此過於傷感,一切都是她四姑子的命呐!”

宋氏一麵說,一麵拿眼覷著玉洛的臉色,見其輕輕鬆了口氣,這才再次欲提起剛剛的話題。

不想恰在此際,大殿外走進一人,生生掐斷了她的清秋大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