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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心裏有了準備,但玉洛還是被震撼到了。

玉洛胸中那不甚遼闊的小草原仿佛有萬千草泥馬呼嘯而過!

不僅寧轅自己死了,還賠上了滿門二十三口。

杯具外祖父,杯具的外祖家啊!

……

過了良久,二人都未出聲。

平複許久的心,還是有絲絲揪痛。雖然她不是那個真的柏玉洛。

可血緣這東西真的很奇怪,她這個魂靈就是感受到了那難以言狀的痛楚。

這一切能怪誰呢?

能說寧轅站錯隊嗎?

自古就有“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之說,寧轅通經仕宦,最後賣身諸侯王傅,其實是此時士人普遍的追求和做法。要不現下怎麽流行“遺子黃金滿籝,不如一經”的諺語呢?

難道說,讓玉洛提前穿越,去告誡寧博士,其實人生的最高境界是激流勇退、見好就收、狡兔三窟嗎?

那是她這個不求上進的俗世人的價值觀。作為受過傳統教育的封建士大夫,寧博士能聽得進去她這個孫子輩的提議?

玉洛以為,自然不能!但她相信,寧轅絕不會是那個挑動起河間孝王謀逆的人,更不會成為謀逆的幫凶。

她就是有直覺,這個便宜外祖父寧博士不是那種人!

沉默許久的寧傅母沒有讓她失望:“奴婢聽說學問好的人,就說他學富五車,小姑子的外祖父寧博士,府裏的人都說,讀過的竹簡經書豈止五車?寧博士別看有那麽大的學問,待人卻是最為和氣,奴婢在寧府時,就從未見過寧博士對下人發過火。就是這樣的名士大儒,怎麽可能犯了謀逆之罪?!

後來,奴婢聽說,寧博士並沒有謀逆之舉,而是一察覺河間孝王有謀逆之心,便極力勸誡。可河間孝王是諸侯王,是主子,即活了心,怎能聽勸?二人時有爭吵,寧博士忤逆久了,便受了冷落。其實夫人早就曉得寧博士在河間孝王處不受重用,還以為博士耿直不阿的性情使然,事發後才知曉原由。

夫人在給君父的家書中,也曾提議博士,幹脆

致仕回鄉,開門授經,廣傳弟子,也好過在河間孝王處不得施展。可博士他礙於是河間孝王先生的麵子,一直猶豫不決。沒成想,河間孝王謀逆事發,博士還是受了牽連。”

訴說到此,寧傅母有些老邁的聲音裏,充滿了蒼涼和無奈,“博士以為自己是河間孝王傅,又是一直教授河間孝王的先生,曉得躲不過此劫難,便留素帛一方,舍了自己的性命,以求保全全家人的性命……”

寧傅母的嘴角噙了一絲淒苦,輕搖了下頭,接著道:“博士的留書並沒有挽留住闔府人的性命,寧府上下二十三口主子還是被賜自殺,百多口下人被流放……夫人聽到噩耗時,當即便昏死了過去。”

玉洛一陣揪心,不由的道:“娘……親當時還在坐月子?”

寧傅母重重點頭。

“那……是誰讓娘親知道的消息?不會等娘親坐完月子再說……”

這一問,寧傅母的眼裏立時湧起一股敵愾,“是田小夫人進的夫人燕居室,說是來看看夫人和小姑子,夫人見來了人,便讓奴婢抱著小姑子去了西屋,等奴婢聽到聲音時,夫人已經昏死過去了。都怨奴婢一時大意,讓她田氏得了逞。”寧傅母自責得厲害。

原來是田氏,倒是小瞧了她,落井下石的功力非凡呐!

玉洛的嘴角邊扯起一個譏諷,難怪她的心裏總覺得玉陌母女人品不怎麽樣,沒想到竟然渣到要害死人的地步。

內宅婦人沒事勾勾心、鬥鬥角,耍些個小陰謀,使些個小手段,討好一個男人,這沒什麽!誰讓她們隻有一個共同的男人呢!

可拚得你死我活就有點不值當了,縱然你把對方都玩死了,那一個男人要是花心,他照樣給你抬回一大堆的女人來!

況且這又是個男人三妻四妾合理合法的年代。

那不,那個謀逆的河間孝王的女人都有三十多人了,兒女更是多達近四十人,聽聽都覺得頭疼。可見,女人搞死女人,隻能是同類之間的互相殘殺,得了便宜的,還是男人。

不是她玉洛的覺悟高,眼界寬,瞧瞧她現下的便宜爹——南陽太守大人,後來不就是又娶了繼妻,又納了妾嘛!

所以玉洛私以為,女人對一個男人付出一片真心,當真有些危險……

但願她的“娘親”臨死時別被真心所傷到……

寧傅母此刻的眼神越發暗淡,聲音也越加的淒苦,“夫人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求了宮裏的羽貴人,給小姑子起了名字。然後又將身邊所有的頭麵細軟都給了奴婢,最後又給奴婢跪下,重托奴婢要一生一世看顧小姑子……”說到此處,寧傅母的眼角邊終是有淚珠滾落。

自己的名字,竟是柏皇後給起的,怪道與大房、二房的小姑子名字不同呢……

寧傅母沾了沾眼角,“夫人的用意很明顯,就是為小姑子求得羽貴人的庇護。奴婢曉得夫人去意已決,攔也攔不住,便抱著小姑子給夫人發下了重誓……一生一世看顧小姑子!”

古人都重誓言,寧傅母當真沒有拋棄柏玉洛,一直忠心耿耿地照看著她長大,期間的艱辛和危險,定然不隻落水一事……

先前倒是自己淺薄了。

“娘……親為何去意已決,難道她舍得洛兒嗎?”

玉洛的意思是,當娘的自己留下來照顧孩子,不是更放心?

寧傅母太息一聲:“哪個當娘的舍得自己的親生骨肉?這不是沒有法子嘛!”

又看了眼玉洛,解釋道:“小姑子有所不知,漢家律法,出妻有七棄三不去,其中一條便是妻子家人犯法可出妻。夫人怎能忍受那樣的恥辱?便就……”

玉洛這才憶起前些日子從柏舉處看到的竹簡,上麵便有這漢家連坐之法。

大漢朝連坐之法與後世的確不同,為妻之連坐更是雙重的,即同時承擔了父親和夫家的連坐責任——於夫家為妻子,於父家為同產。此與魏晉以後隻負夫家之連坐責任不同。由此可見,這大漢朝女子與父家關係之密切。

所以,便不難理解寧敷的去意已決了。

寧敷即便想活命,也逃不過那連坐之法!

“夫人直到臨去前,也未見著府君,隻托奴婢帶了一句話。”

頓了頓,寧傅母才道:“山無棱,江水竭,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