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鬱閣主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宋明昭又問道。
鬱閣主抬頭看著外麵的天色,笑了聲,“這個啊,天機不可泄露啊!”
“我能告訴的就是,謝九娘這條命,不能就此丟在這裏了,她能活下來,是千辛萬苦的結果。”
“所以,有我在,她就能活。”
“好了!”鬱閣主拍了拍宋明昭的肩膀,“你也別多想了,明日我送你們離開。”
“等到了東凜,一切就明白了。”
宋明昭低頭嗯了一聲,手指摩擦著玉佩,神色黯然。
柳柳守著謝九娘一夜,而外麵是鬱閣主和宋明昭。
一夜過去,外麵的雨依舊沒停下,鬱閣主瞧著時間不早了,便喊來柳柳,“小丫頭,隨我去尋些吃食。”
“我不要。”
柳柳搖頭,咬著唇,“我想陪著姑娘醒來。”
鬱閣主一聽瞬間有些跳腳,捏著扇子骨在柳柳的腦袋上一敲,“你這丫頭,是不信本閣主的醫術麽?”
“本閣主可是師承西嶺神醫祖傳弟子,光是學醫就自小刻苦……”他嘟嘟囔囔說了許多,最後停了下來,倪了一眼柳柳。
“你家姑娘醒來也是要吃些熱食,可眼下這條件……”鬱閣主指了指周圍,露出了一絲的嫌棄,“怕是不能如願了。”
“我,我去!”果然聽到這個,柳柳立馬就願意了,隨後便跟著鬱閣主出去了。
外麵依舊昏昏沉沉的,寒氣襲來,宋明昭裹了裹衣杉,將柴火挑了挑,站起了身,走到了破舊的窗子跟前,陷入了沉思。
謝九娘好似睡了好久好久的覺,在後麵的時候,她已經醒來,隻是身體疲憊,根本無暇說話,隻是一雙耳朵將那些話全部聽了進去。
緩緩地,她睜開了眼,眼眸淡淡的掃了一圈,落在了外麵的一抹火光。
她微微蹙眉,撐起身子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便慢慢的站起來,一步一步的向外麵走去。
突然,她看到了背對著她的宋明昭,腦海裏又想起了昨晚口中的粘膩和腥甜。
她行醫多時,就算不睜眼,也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想到此,謝九娘的目光垂下,落在了宋明昭的手臂上,果然纏了一片布。
割傷喂血,以身救命,這樣的情誼,她謝九娘該如何還啊?
外麵的雨水落在了屋簷上,隨著落在了窗子邊,滴答一聲。
謝九娘衝著宋明昭深深的看了許久,最終輕輕提著裙子跪了下來。
宋明昭好似心有感應一般,他猛地抬眸,轉身看過去,隻見謝九娘剛跪了下來。
“謝姑娘,你這是做什麽!”宋明昭睜大了雙眼。
謝九娘垂下頭,發絲隨著耳朵落了下來,披在肩上,她神色柔弱又堅強,手指緊緊的攥著,嗓子又幹又澀。
想說很多,最終卻什麽也說不下。
“謝謝你。”
她慢慢抬頭,一雙水眸盯著宋明昭,露出了一絲水霧,“宋明昭,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我都明白的。”
——哢嚓
像是雨中閃電劈開一樣,宋明昭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的神色慕然難色,一瞬之間,宋明昭像是受到了打擊,趁著這雨色,難顯惆悵。
“謝九娘。”
許久,他深吸一口氣,胸腔上下起伏,手指握緊,好似下了極大的決定一般。
他抬眸,上前一步,在謝九娘微愣的時候,蹲了下來,平視著謝九娘。
“我不要你的道謝。”
“可是你……”謝九娘下意識皺眉,隻聽宋明昭打斷了她的話,“我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
“情愛一事,算不清的。”
謝九娘臉色一白,她的眸光暗了下來,算不清?怎麽才叫算不清呢?
“我,我不是謝九娘。”她低下頭,靜靜的說出了這個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她其實知道的……
宋明昭饒是第一次得知這個消息,他眼底先是一抹震驚,隨後便好似想通了許多,苦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隨即,他伸出手,扶起了謝九娘,謝九娘剛站起來就又聽見宋明昭溫和的聲音傳來,“你不是謝九娘,可你也早就知道我不是宋明昭是嗎?”
“你怎麽會……”
謝九娘眼底閃過一絲的驚訝,她深深看了眼宋明昭,明明他依舊溫和如舊,可為何卻在他的身上看出了淡淡的惆悵。
許是為了那件事,那件壽邱宋家的事吧。
“我隻是很好奇。”宋明昭稍微歪了一下頭,他笑了出來,“你是從何時發現我不是宋明昭的?”
“你救宋頌的時候。”謝九娘想了想,如實的說道,她望著窗外的雨色,淡淡的說起,“剛開始我隻是懷疑過你,後來我留意到你同宋頌相處的默契。直到那次宋頌受傷,你表現的比平日來還要緊張。”
她說著,扭臉看了眼稍微怔然的宋明昭,繼續說,“更別提宋頌對你的以賴,還有宋頌手中的信。”
“信?”
宋明昭抬眼,充滿了疑惑,看向謝九娘。
謝九娘點頭,“那是宋頌給宋家大朗寫的信,我代筆的,他保護的一向很好。”
“原來是這樣。”
宋明昭聽到這裏,也總算是對謝九娘的解釋了解清楚了,不得不讚歎謝九娘的聰慧和敏感。
“我那日看到信的時候,你就察覺出了是嗎?”
“算是吧。”謝九娘扯了扯嘴角。
說罷,她重新轉過身來,看向宋明昭,說出來的話卻是十分驚人,“現下,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在下宋衡,見過謝姑娘。”宋明昭退後一步,舉起手行了一個禮,對謝九娘緩緩說道。
謝九娘挑眉,“原是宋家大朗,宋衡啊。”
“你為何假意身亡消失來到京城?”謝九娘前向逼了一步,盯著宋明昭,想起曾經宋老爺的難處。
她不由的問出,“你知不知道,你瞞著身份,讓宋家二老多痛心,你丟下新婚妻子,丟下至親胞弟,任他們在壽邱受盡白眼和誤會,這樣的宋衡,真的還是那個為天下民的宋明昭嗎?”
謝九娘的一句一句,像是一根刺狠恨的紮在了宋明昭的心口,他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過了許久,宋明昭雙臂垂下,他垂眸,感到了深深的無力和悔恨。
“是我錯了,我不該如此。”
謝九娘看著宋明昭,總覺得不太對勁兒,她開口問道,“你是否有難言之隱?”
宋明昭他抬眸望著謝九娘,欲言又止,謝九娘腦海裏閃過一絲光,立即問,“你當初是因何故進京?”
“救了一位貴人。”
“那位貴人是誰?”謝九娘感到了心口怦怦跳。
宋明昭抿了抿唇,淡淡說了句,“當今聖上。”
轟的一聲,謝九娘睜大了雙眼,腦海裏之前纏繞的,像是密網一樣,此時此刻,全部解開了。
“所以聖上之所以這般信任你,不是因為在京中考核之後的結果,而是從一開始你就是聖上選中的人,是他的人!”
“沒錯。”宋明昭點頭,他眼眸清澈,繼續說,“正因我出自壽邱,而魏鈞也是被聖上一早派去了壽邱。”
“我們前後去壽邱的目的就隻有一個,那就是衛令德。”
“這一步,聖上計劃了許久,我身為重臣,自然不得違抗聖令。”
“但是我身為人子,身為丈夫,身為長兄,確實有愧於你們,有愧於宋家。”
宋明昭說著,他望著謝九娘又拜了一禮,“九娘,是我對不住你。”
“所以那封和離書是你一早就放置在那裏的?”謝九娘突然想起這件事,不由問道。
宋明昭點了點頭,認下了這件事。
“你同我的婚約本就是個錯誤,是我爹挾恩圖報。我知你不願在宋家,這是我臨走前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謝九娘聽到此,麵色露出了難色,她一時之間難以說什麽。
她又聽到了宋明昭的話傳來,“我明白聖上的計劃後,隻能當作自己是個孤人,立身於他們爭奪之外,為局外人,才能真正的入局。”
“這件事,魏鈞他知道嗎?”謝九娘抬眸看著宋明昭。
宋明昭垂眸,與謝九娘相互了一眼,隨後他錯開眼,“起先是不知情的,後來……”他笑了聲,“怕是也知道了吧。”
“我們與聖上的計劃,瞞不過魏鈞,也不能少了魏鈞。”
“九娘,朝廷於我們,是要盡全心,守護的。”
謝九娘身子微微一晃,差些倒下,宋明昭見狀,剛想伸出手,就被謝九娘抬手,止住了。
“我明白了,明白了……”
外麵的雨聲漸漸小了起來,遠遠看著,霧氣也慢慢的散開。
謝九娘想了許久,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宋明昭對著謝九娘說道,“九娘,你說你不是謝九娘是什麽意思?”
“什麽?”
謝九娘眉眼一跳,她眨了下眼睛,正要考慮要不要說出壽邱府的時候,又聽見宋明昭說,“或許你不記得了,你在宋家就是這個樣子。”
“但在我看來,也許你失憶了。”
“失憶?”
謝九娘突然覺得宋明昭說的話很是奇怪,再回想自己的身份,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有了一種新的猜測。
“你是說,我之前就是謝九娘?”
“或許是,或許不是。”宋明昭說,“在我看來,你一直都是,你說的醫術,醫經,行為習慣,在入京之後,我再三思考過,都同你在宋家無一差別。”
“你是說……我,我一直都是謝九娘?”謝九娘指了指自己,這怎麽可能呢?
她明明是李虞啊?李虞已經死了!
“鬱閣主說過,你這條命是千辛萬苦得來的,我想不明白,也許有一天,鬱閣主會告訴你吧。”
“到那時,你就明白了。”
謝九娘聽見宋明昭這般說,她的心裏更加疑惑了。
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外麵傳來了柳柳的聲音,隻見柳柳拿著一些熱食給了謝九娘,幾人吃完後,就準備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