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要瘋了
還沒把人哄高興, 謝雲舟當然不放心就此離去,他接過金珠端來的湯藥,示意她先出去, 隨後對江黎說道:“你喝完藥,我便走如何?”
這人明明還是之前的那個人, 可行徑越發無賴了些,她吃與不吃與他有何幹係, 她啟唇方要把金珠喚回來, 謝雲舟再度開口道:“怎麽?怕苦?”
還未等她言語, 他端著藥碗站起身, 走到桌前, 捏起一物放進了碗盞裏,輕輕晃了晃, 那物便不見了, 折返回來,彎腰坐椅子上,挑挑眉,“不苦了, 來,喝了它。”
江黎都不知道他在湯藥裏放了什麽, 越發不敢喝了, 眉梢挑高, 警惕的睨著他,一雙杏眸溢著淡淡的光, 眼神流轉, 似乎在說, 誰知道你放了什麽。
謝雲舟看出她的疑慮, 柔聲解釋道:“淮州那邊的蜜餞,入水極化,甚是好吃,你不是怕湯藥苦嗎,放裏麵便不苦了。”
“不信的話你嚐嚐。”謝雲舟把湯藥遞到她眼前,眼睫輕顫著眨了下,輕哄,“來,喝喝看。”
江黎這段日子身子一直不適,喝了太多的湯藥,此時聞到藥腥味便全身難受,看著黑乎乎的湯藥別說喝看了,單是瞧一眼也很不舒服,她偏頭轉開。
意思很明顯,她不想喝。
若是平常也便罷了,謝雲舟也不想惹她不開心,但是今日不同,這藥是常太醫開的,常太醫說了,二小姐必須得喝,一滴都不剩。
謝雲舟再次軟聲哄道:“你喝了藥,我便答應你一件事好不好?”
江黎眼神裏充滿著疑惑,似乎對他說的話很不信。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謝雲舟努努嘴,“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無論她提何要求,他都會去做,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江黎心知今日這湯藥說什麽她都得喝下去,便不再掙紮了,伸手作勢要接碗盞,怎奈此次毒發太棘手,到現在她身子還虛弱無力,手指顫著,連碗盞都端不動。
謝雲舟看著她輕顫的手指,輕勾唇角,“我來喂你。”
“……”江黎一臉錯愕,昔日別說是要他喂了,便是讓他幫忙拿一下,他都是不願的,凍著一張臉說著傷人的話。
“嗯?不想讓我喂?”謝雲舟不想勉強她,“要我叫金珠來?”
江黎輕嗯了一聲:“是。”
謝雲舟把碗盞放下,起身去喚金珠,金珠喂江黎吃下,剛把碗盞拿開,謝雲舟便遞上蜜餞,眸底光澤熠熠,“來,吃了它。”
蜜餞聞著便很甜,江黎抿了抿唇,猶豫再三後還是張嘴吃下。
她怕苦,若是不吃的話,估計這一日口中都是苦的。
也不知他是故意的還是其他,手指收回時慢了些許,江黎不察,嘴合上時含住了他的指尖。
他指尖碰觸到了她的舌尖,莫名的異樣感傳來,漣漪叢生,酥酥麻麻,她舌尖微縮,忙張開唇。
他指尖緩緩地緩緩地退出,黑眸裏像是簇擁著星火,又像是深海**起翻滾出巨浪,他就那麽直勾勾睨著江黎。
看著像是什麽也沒有,又像是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用眼睛做了一遍。
那帶著鉤子的眼神,直叫人心顫。
江黎眼神閃爍了一下,見他一直盯著她看,問他:“看夠了沒?”
謝雲舟心底有道聲音傳來,沒有,怕是這輩子都看不夠。
心裏所想,嘴上也想那般言明,可惜,他終是沒敢說出口,他怕好不容易求來的祥和煙消雨散,遂,隻能忍著。
他低聲哄人,“我錯了。”
現下不管他做了什麽,錯還對,他都是一律錯,“別氣。”
江黎淡聲道:“你剛說應允我一件事,現在可還算數?”
“算。”便是她沒有喝完那碗湯藥,他都會允,“你說。”
“我不想看見你,請你離開。”江黎還是不能同謝雲舟心無芥蒂的在一處,即便知曉是他救了她,還是不能。
這大抵是他昔日讓她太過心傷的緣故,她可以試著放下怨念,但其他,他不要再奢望。
心上的傷口即便愈合,還會有疤痕存在,永遠沒有消弭的一日。
謝雲舟不知江黎心中所想,若是知曉的話,他定會說,既然不能消弭,那便覆蓋它,用我最真摯的心意來覆蓋它,一日不夠那便兩日,兩日不夠那便三日。
漫長歲月,總有能覆蓋的那一日。
他不急,他等著那日的到來。
江黎似乎怕謝雲舟沒聽清楚,又說了一遍:“我不想看見你,請你離開。”
語氣比方才還聲冷。
謝雲舟臉上的笑意生生頓住,揚起的唇角緩緩放下,眸底的那抹光也隨之消失不見,細聽下,聲音竟然有些許顫抖。
“阿黎,還在氣我嗎?”
這話他問過很多次,江黎的回答依舊,“是。”
謝雲舟垂在身側的手指縮了縮,指尖掐著掌心,問道:“不能不氣嗎?”
江黎道:“不能。”
若是這般回答,他能走,那江黎不介意這樣答複他。
“我到底怎麽做你才不氣?”他悻悻問道,身子還晃了晃,方才隻顧著照看江黎也沒覺得身子有什麽不適,現下聽了她的話,所有的不適瞬間放大。
頭疼,胸口疼,四肢百骸哪哪都疼,不是那種淡淡的疼,是那種撕裂般的疼。
就像是有人在剔除他的骨頭,還是用鈍刀子剔除的,生生廝磨下來,痛到身體**。
他感覺到了血,應該是傷口裂開了,江黎醒來前常太醫叫走他同他講了些話,告知他,他身子已大不如前,經不起折騰,要他別亂來,安安生生的。
可遇到江黎,他便不可能安生,他的命都在她身上,她不好了,他去哪裏安生。
他死,或是活,也都是她說了算。
“我要是告訴你,無論你怎麽做我都會生氣,你是不是會永遠不出現在我麵前?”江黎淡聲道,“要是那樣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嗯,我氣,且沒有辦法消氣,所以為了你好,也為了我好,我們還是不要見麵的好。”
她最是懂得怎麽在他身上戳刀子了。
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刀刃上還連著他的皮和肉,留下的傷口血肉模糊難以愈合。
隻能靠自愈,但自愈又何其難,最後隻能任其腐爛。
謝雲舟身上好似有太多這樣的傷口,他忙碌時還好,覺察不到,不忙時那些傷口便折騰的他痛苦難捱。
他無人可訴說,隻能獨自舔舐。
舔來舔去,才發現,傷口又大了。
“阿黎,別厭煩我。”他已經盡量變好了,變成她期翼的模樣,可能開始不盡人意,但他會努力的。
謝雲舟把所有的柔情都給了江黎,若是給淮州郡縣那幫人看到這幕,估計會驚掉下巴,畢竟,在他們眼裏,謝雲舟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鬼怪。
明著謙謙君子,暗裏蛇蠍小人,陰狠手段無人能及。
單看他,如鬆如竹,接觸了後才知曉,非鬆非竹,是惡魔,吃人不眨眼。
總之,他們對謝雲舟的唯一觀感是,此人不能惹,惹了這輩子會被他纏死,輕者脫層皮,重者會沒命。
這可不是道聽途說,是真真發生的事,簡直太太嚇人了。
“不想我討厭也可以。”江黎努努嘴,“那你現在離開。”
瞧,還是讓他離開。
謝雲舟雖心傷到底也聽了她的話,“好,我離開。”
江黎一臉詫異的睨著他,隻覺得今日的他甚好說話,眨眨眼,“當真?”
謝雲舟道:“嗯,我馬上走。”
不是因為江黎趕他,而是因為他有公務在身,這次是臨時起義回來,要辦的事還沒辦完,他需要快速折返郡縣。
隻是一來一回,歇息都未曾歇息,他這身子當真是有的熬了。
臨走前,謝雲舟再三叮嚀,“我這月都回不來,你且好生養著,入口的吃食記得讓人驗明在吃,果子也不要隨便吃。”
“更不要同不熟悉的人在一處,總歸,就是多加小心。”
“阿黎,按我說的做,別讓我擔心,可好?”
之前他同她講話皆是命令,語氣聲冷把事情交代下去便可,幾時問她好不好?
眼前的謝雲舟越發叫江黎看不懂了,無意識的,她說了聲:“好。”
謝雲舟唇角勾出一抹弧,手觸上她的手,含笑道:“乖,回來時給你帶好吃的。”
又用哄孩童的話語哄她,江黎輕抬下巴,抽出手,抿抿唇,“你到底還走不走?”
謝七已經在門口扒了好了幾次了,謝雲舟再不出去他怕是要敲門催了,謝雲舟淡笑道:“走。”
轉身,他朝外走去,行至門口時頓住,背脊挺直不知在思量什麽,隨後,轉身折返,站定在床榻前,傾著身子,伸手攬上江黎的肩,把人按懷裏。
臉埋進她頸肩用力吸了一口,唇輕觸下她耳畔,柔聲道:“等我回來,很快。”
言罷,鬆手,轉身步出房間。
這幕發生的很快,似乎是眨眼間的事,等江黎反應過來時,謝雲舟已經出了房門,窗欞縫隙裏映出他的身影,步履穩健。
隨後,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見。
江黎不知在想什麽盯著窗欞瞧了好久,直到金珠進來,輕訝一聲:“小姐,你脖頸上戴的這是什麽?”
江黎低頭去看,認出是謝雲舟隨身戴的玉佩,聽聞這玉佩是謝家祖傳之物,謝老夫人為了保他平安,把玉佩給了他。
平日玉佩都是不離身的,今日為何在這裏?
“平安玉。”江黎道。
金珠盯著玉佩瞧,“將軍為何要把玉佩給小姐?”
江黎凝視著,心道:大抵是為了佑她平安吧。
她指尖微縮,似乎還感覺到了上麵殘留的暖意,這枚玉佩上有細碎的痕跡,她若是沒記錯的話,大抵是那年謝雲舟同敵人廝殺,被敵人用箭射中,湊巧,箭矢戳中的是這枚玉佩。
也正是因為如此,謝雲舟才得以平安,後來這事被人提起,謝老夫人跪地說道:“幸得祖宗庇護保我兒平安。”
那日,江黎也曾在心裏感謝祖宗庇護。
她從脖頸上把玉佩取下,交於金珠,“你且收好了,等他回來後交還與他。”
金珠輕點頭,轉身放進了櫃子上的抽屜裏隨後上了鎖。
……
荀衍不知何故,總會落謝雲舟半步,今日之事原本他在前,謝雲舟在後,隻是當他要去照看江黎時,阿川攔住了他,說絲綢庫突然走水。
絲綢庫裏正好放著一批新趕製的衣衫,都是供給宮裏的,不能有損。
他隻得匆匆離去,這一走,忙碌到了天明,所幸沒有太大的損失,那批衣衫也還安然無恙。
命人清點完後,荀衍趕來別苑,江黎已醒,正在垂眸凝視著什麽,他聽到金珠問她:“小姐是在掛牽將軍嗎?”
江黎道:“才沒有。”
金珠最是了解她,見她麵頰上染了一層淺淺的紅暈,輕笑道:“好,沒有。”
江黎確實沒有,她是想起了旁的事,加之身上衣衫太厚,故此臉頰才泛起紅潤。
江黎的想法無人知曉,可她的神情落在荀衍眼中,竟生出同金珠一樣的看法,江黎應該是在思念誰。
至於這個“誰”到底是何人,不用猜也知曉。
荀衍的心就這麽墜了下來,掉進了無底山澗裏,最後摔的支離破碎,血肉模糊。
便是拚湊也無法湊到一起。
他的心碎了。
這不是荀衍第一次心碎,三年前便是如此,今日又是如此,荀衍臉上的血色褪去,蒼白似雪。
踉蹌著他轉身離去,拂在地上的影子隱約透著一抹孤寂感。
他很心傷。
銀珠端著參湯走進來,詫異道:“小姐,你方才看到荀公子了嗎?”
“衍哥哥?”江黎搖搖頭,“不曾。”
“奴婢方才看見他從這裏走出去,神色很不好,”銀珠放下碗盞,“還為你們吵架了呢。”
江黎可以同任何人吵架,但不會同荀衍,荀衍對她關懷備至,怎麽可能舍得同她吵。
“或許是有急事吧。”這時但凡江黎追出去便能尋到荀衍,可惜她沒有,荀衍邊走邊回眸看,晶亮的眸子裏沒有一絲笑意。
反而夾雜著重重的失落,他憤恨想,謝雲舟我到底哪裏不如你。
江昭同荀衍擦肩而過,見他神情蕭索,問道:“怎麽這般模樣,出什麽事了?”
荀衍淡聲道:“無事。”
江昭見他不願講便沒再問下去,“我去看阿黎,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還有事要做。”荀衍道,“晚點我再來看望阿黎。”
江昭點頭:“倒也不急,你忙完了再看不遲。”
說著兩人擦肩而過,江昭侍從跟在他身側,說道:“大人,謝將軍出城了。”
“走了?這麽快?”
“聽聞是有事沒辦完。”
江昭挑眉,“走了也好,這樣便無人打擾阿黎了。”
“大人很厭煩謝將軍?”
“為何不厭煩他?”
“他數次救二小姐的命,將軍為何要厭煩他?”
“因為他——”
江昭一時間竟找不到話語反駁,侍從道:“在奴才看來,謝將軍對小姐是極好的,你看他千裏迢迢趕回來給二小姐取血,這可不是一般男子能做到的。”
“那他之前對阿黎不好要怎麽講?”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
江昭竟然隱隱被侍從說服了,敲著額頭道:“就你話最多。”
侍從輕笑:“奴才隻是想為謝將軍說幾句話,聽與不聽都看大人自己。”
“沒大沒小。”江昭輕嗤後,說道,“不過你有一點說的也蠻對的,確實不是誰都可以為了阿黎做到如此地步。”
“將軍覺得,若是小姐有危險,謝將軍同荀公子,他二人誰會為了二小姐拚命?”
荀衍也正好聽到這句,腳步倏然頓住,身子半轉,側耳去聽。
江昭的聲音悠然傳來,“大抵……還是謝雲舟吧,畢竟沒人同他一般瘋魔。”
荀衍眸底扯了沒了光,連阿川喚他都未曾聽到,腦海裏翻來覆去便是江昭講的那句,大抵還是謝雲舟吧。
連江昭都如此認為,那江黎是不是也是?
荀衍不敢細想下去,腳步踉蹌著轉身離去,光影拂到他背脊上,勾勒出他蕭索的身姿。
荀衍從未像今日這般難過,心口絞痛難忍。
阿川也聽到了江昭主仆二人的對話,言語間甚是不滿,“公子為二小姐傾盡所有,他們怎可如此講。”
“若不是公子相助,二小姐的生意如何做的起來。”
“江大人也太過不講理了。”
“阿川,”荀衍訓斥道,“住嘴。”
阿川抿抿唇,閉緊嘴,隻是眼神還透著些許不服氣。
眾人從來隻能看到自己的苦楚看不到他人的,就拿荀衍今日的痛來講,謝雲舟也曾受過,且有過之無不及。
更甚的是,他的疼痛依舊還在。
-
趕了幾日的路,謝七都要不行了,更何況是剛剛剜心取過血的謝雲舟,這幾日與謝雲舟來講,也好似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要不是有常太醫救命藥丸,怕是謝雲舟非倒下不可。
謝七見謝雲舟如此憔悴便有一肚子話要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講了也是白講,主子眼裏都是二小姐,他若是說了她的不是,主子還會對他生氣。
可是,可是不講又真的很難受,謝七嘀咕道:“主子為了二小姐真是連命都不要了,可二小姐還在趕主子走,主子就不氣嗎?”
謝雲舟倚著牆,仰頭看著夜空中的明月,輕扯唇角淡聲道:“不氣。”
在謝七又要說什麽時,他道:“舍不得生氣。”
疼惜她都來不及,哪舍得同她生氣。
謝七撇嘴,你看你看,都這樣了還不氣,他輕歎一聲,把剩下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哎,算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根本勸不住,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快點趕到郡縣。
越急著趕路越會出岔子。
譬如走了一半,突然下起了雨,雨水衝垮了道路,馬兒跨不過去,他們隻得繞路,繞著繞著,又遇到了劫匪,舉著刀子讓他們交出身上值錢的物件,他們不給吧,那幾個劫匪便向他們殺過來。
謝七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同人廝殺了,反正這一路過的都不太平。
辛苦了五六日後,本以為可以好生歇息了,又遇到了欺淩霸世的一幕,男子強行要把女子帶回府裏,女子不依哭哭啼啼。
謝雲舟他們有急事在身不管最為妥當,但終歸時過不了心裏這關,走遠後又折了回來,廝打幾下救下了受困的女子。
這一耽擱,又是半日,等他們啟程離開趕往下一個目的地時,天色已然有些晚了,傍晚的霞光映在臉上,像是鍍了一層氤氳的黃光,人也顯得朦朦朧朧的。
謝雲舟突感身子不適,張嘴吐出一口血。
這可極壞了謝七,連夜帶著他尋大夫,一家一家總算找到一處。
-
燕京城,江家別苑
江黎坐在書案前查看賬簿,莫名的感覺到心慌了起來,她抬手撫上胸口,待不適感消失後才慢慢直起身。
金珠端著茶盞進來,見她臉色不好,問道:“小姐,你怎麽了?”
江黎擺擺手,“無妨。”
金珠瞧著她臉色實在不好,命人尋來常太醫,常太醫把完脈後,開了藥,隨後道:“小姐身子虛弱,切莫操勞過度。”
江黎含笑道:“好,有勞常太醫了。”
說話間,常太醫道:“小姐這幾日可有謝將軍的消息?”
江黎不知他為何如此問,但還是如實回答:“沒有。”
“謝將軍也未曾給小姐書信麽?”常太醫心道,謝雲舟把這位二小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竟然也沒派人給她送來信箋,看來,淮州郡縣那邊的情況確實不明朗。
“未曾。”江黎淡聲道。
“那大抵是將軍太忙了,”常太醫沒有多留,提著藥箱離開了別苑。
這夜,何玉卿也留宿在了別苑裏,她進門時正好聽到了常太醫的話,等人走了後,何玉卿道:“常太醫尋謝雲舟為何問你?”
江黎也不知,搖頭道:“不清楚。”
何玉卿托腮道:“莫不是謝雲舟同常太醫說過什麽?”
江黎頓住,眼睫輕顫,“譬如?”
何玉卿嘿笑道:“他心悅你。”
江黎:“……”
何玉卿近日總拿這樣的話取笑她,江黎問道:“我還未曾問你,為何每次見了我兄長便躲?”
“誰?誰躲了?”說著何玉卿紅了臉頰,眼睛連著眨了好幾次,眼神閃爍道,“我才沒躲。”
“是嗎?”江黎睨著她,“口是心非。”
何玉卿撲過來撓她,“你才口是心非,說,你白日為何盯著玉佩看?”
“……”江黎輕咳道,“你看錯了,我沒有。”
“我才沒看錯,你就是有。”何玉卿已經問了金珠了,玉佩是謝雲舟送江黎的,江黎悄悄拿出來看,那說明……
她嬉笑著撞了江黎一下,努努嘴,“你是不是惦念著謝雲舟?”
“誰惦念他了。”江黎才沒有,隻是湊巧看到了玉佩拿出來瞧了幾眼,根本不是何玉卿說的那般。
何玉卿顯然是不信的,晚上躺在床榻上時,還側著身子問江黎:“阿黎,你到底喜歡謝雲舟還是荀衍?”
江黎誰都不想提,淡聲道:“困了,睡覺。”
“欸,你先回答了我再睡。”何玉卿真的很好奇嗎,“到底是誰?”
“誰都不是。”江黎眼瞼半垂,斂去了眸底的簇簇星光,手指攪著被角似在沉思。
“真的?”何玉卿才不喜,她淡聲道,“其實不管你喜歡誰,我都是支持的。”
之前何玉卿可不是這般講的,她對謝雲舟很不滿,要江黎再也不要理會謝雲舟。
“為何突然覺得謝雲舟又行了?”江黎問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歡他嗎?”
何玉卿想起了這段日子來謝雲舟為江黎做的事,哪次都是要命的事,可他連含糊都沒有便衝了過來,屬實讓人驚歎。
就說這次吧,淮州郡縣距離燕京城千裏,他便這樣不管不顧趕了回來,這要不是真心在意,又怎麽可能做得到。
還有上次也是,自己的身子都快不行了,還執意取血,差點死掉,這一樁樁一件件,讓何玉卿莫名動容。
反正她是對謝雲舟改觀了,他這人也不是無可救藥。
“因為他為了你可以連命都不要。”世間女子不就是求得一份這樣的深情厚誼嗎,謝雲舟做到了。
“可你不是說,他之前那般不好,日後也不要理會嗎。”
“之前是之前,現下是現下,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啊。”何玉卿道,“再者,人都是會變的,他向著好的方向變,咱們也要承認啊。”
“你不討厭他了?”
“就…還有一丟丟吧。”
江黎調轉身子,仰頭看向屋頂,淡聲道:“不管是謝雲舟還是衍哥哥我都沒有想過,眼下我最想的便是把生意做好,那才是咱們的未來。”
何玉卿發現此時的江黎更有魅力,附和道:“好,先搞生意,男人以後再說。”
但做生意也不是那麽一帆風順的,總會出些亂子,好在都是有驚無險的度過。
糧行的生意也漸漸好起來,江黎每日過的都很忙碌,從早到晚,幾乎都在店鋪裏。
荀衍若是要尋她,也隻能去店鋪,每每見到她那般辛苦,也不免跟著勸說一二。
“身子要緊,切莫累著。”
江黎向來聽他的話,他說了,她必會照做,點頭,“好,不累著。”
乖巧聽話的樣子屬實可愛,荀衍看著看著便會沉醉其中,總想著,若是能同她在一起便好了。
近日的他眼神越發得名目張膽了,看江黎時不再刻意掩藏。
不過江黎並未多說什麽,還是平時的樣子,既不顯過分親昵也不顯生疏。
荀衍每日都過的心悸難耐,整個人像是懸在半空中,隨時有可能掉下去,心裏暗暗發誓,尋到合適的機會一定要對江黎講明。
然,他還未曾表明心跡,關於他相看的事便傳到了江黎耳中,江黎含笑問道:“衍哥哥這次相看的是哪家小女娘?怎麽樣?喜歡嗎?”
她問的直白,倒叫他不知說什麽好了,隻得淡聲道:“沒太注意。”
不是荀衍要相看的,是家裏的意見,荀母用死逼迫他,荀衍也不是循規蹈矩的人,這次相看不全是為了荀母,另一部分原因則是他想直接跟對方說明心意。
他不喜她。
雖做法過激,但一勞永逸。
還真的挺一勞永逸的,相看之後,那家的小女娘再也未曾同他見麵。
江黎聽罷,搖頭慨歎,“無妨,這是緣分未到,等真的到了,擋也擋不住。”
荀衍心道:你便是我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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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藴等了許久,才等來去見江黎的機會,還得讓江昭帶著才行,她心裏氣憤,麵上含笑,柔聲道:“有勞哥哥陪同我一起去了。”
江昭也正好一起去,倒是順路,隻是有一事他心裏還不甚明朗,就是江藴會不會加害江黎。
謝雲舟的警告還曆曆在目,江昭不敢大意,試探問道:“阿藴,阿黎身子已然好了,其實你不去看望也無事。”
“還是去瞧瞧的好。”江藴柔聲道,“畢竟我同阿黎是姐妹,妹妹病了,我連探病都不去,說不過去的。”
“要不我把你的心意帶給江黎,你便不要去了。”
“還是我自己當麵對阿黎講吧。”
無論江昭如何勸,江藴都要去,最後,江昭隻得帶著江藴去了別苑,守門的見是他立馬放行,但看到江藴後,搖搖頭,“她不能進去。”
江昭道:“她是我妹妹,進去也無妨。”
守衛道:“將軍說了,不可。”
守衛是謝雲舟離開燕京城前安排在別苑的,隻聽謝雲舟的命令,其他人說什麽都是無用。
“將軍什麽將軍?”
“謝雲舟,謝將軍。”
江昭一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這是江府別苑,為何要聽謝雲舟的,你讓開。”
“恕難從命。”守衛執意不讓。
“讓開。”
“不行。”
江昭隻顧著同守衛爭論,沒注意到江藴臉上都變了,沒想到他竟然對江黎如此上心,人都走了,還派心腹守門。
謝雲舟,你眼裏難道就隻能看得見江黎嗎。
她,就不行麽?
謝雲舟不在,若是再的話,會直言道:“對,隻能是江黎,你不行。”
爭論聲引來了金珠銀珠,江昭讓她們評理,金珠銀珠勸道:“公子還是聽將軍的吧。”
言下之意,也是不能讓江藴進去。
到了門口不讓進門是什麽感覺?
又窩火又氣憤,臉麵都沒了,江藴氣得不行,但是不敢顯露出來,還是用那副嬌軟的聲音說道:“哥哥,別難為他們了,你先進去,我在外麵等你。”
江昭沒辦法,隻得他進去,“好,你等我,稍後我便出來。”
本以為進去後立馬能出來,誰知何玉卿也在,今日的何玉卿不知哪根神經不對,之前是不理江昭,今日是纏著他不讓他走。
一刻鍾,兩刻鍾,三刻鍾……
江藴在外麵站的腿都酸了,江昭還是沒有出來,她不想再等了,轉身折返,半路上,遇到了趙雲嫣。
趙雲嫣還指望江藴對付江黎,誰知江藴太沒用了,這都多久了,還是什麽都沒做成。
她氣憤道:“你到底行不行?”
江藴道:“你不信我,可以自己上。”
“江藴你不用激我。”趙雲嫣冷聲道,“現在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跑不了。”
江藴輕嗤道:“我不行,你也不見的多行。”
趙雲嫣來見她不是為了同她爭吵,她道:“你最好下手快些,不然謝雲舟回來後,你更沒機會。”
江藴不耐煩道:“知道了。”
她們說了幾句話隨後分開,路上江藴都在盤算如何害江黎。
平心而論,她對江黎一點情誼也沒有,怨念倒是不少,在江藴眼裏,江黎搶了她很多東西。
父親母親的喜歡,兄長的喜愛,還有謝雲舟,她很氣,恨不得江黎現在就沒命。
-
誰也未曾料到謝雲舟會提前回來,走時他明明說了這個月都不能回來,哪成想二十天剛過,他便折返回來,還帶回來重要的消息。
天子也在等著他,見到他後兩人在禦書房裏呆了整整半日,無人知曉他們說了些什麽。
更無人知曉,有個重要旨意即將頒布。
江黎見到謝雲舟時征愣住,他比那次見麵清瘦了更多,一身黑色衣衫緊緊裹著他的身軀,腰腹處看著更纖細了。
將近六月的節氣,大家都穿的單薄,唯獨他穿的厚實,臉上也是不自然的白色,看著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
謝雲舟確實病了,且病了多日,是累病的,番王那些人屬實不好對付,謝雲舟為了同他們周旋耗費了很大的心力。
又要裝聰明又要裝糊塗,聰明不能是真聰明,糊塗也不能是真糊塗,太過聰明會招來殺身之禍,太過糊塗會被他們算計的骨頭不剩。
那些都是餓狼,而謝雲舟這個捕狼的人,每日都在與狼廝殺。
用謝七的話來說,能活著回來屬實不易了。
江黎問道:“何時回來的?”
謝雲舟抬腳上前,“今日。”
江黎端詳著他,見他氣色不佳,又道:“你身子不適?”
“你在擔心我?”每每想到她會擔心他,謝雲舟的心總是無比動容,還好,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他。
“你別亂想,隻是隨口問問。”江黎道。
她撇清的太明顯,謝雲舟有些許難過,她當真是時時刻刻都讓他產生落敗敢。
“嗯,沒亂想。”謝雲舟問道,“你一會兒去哪裏?”
許久未見,他想同她說說話,不說也行,讓他看看她也好。
“回家。”江黎今日有些許不適,頭暈,四肢乏力,她猜應該是感染了風寒,她想回府歇息。
“我送你。”有這段路程也算是解了他相思之苦,不過怕就怕在江黎不允。
江黎還真不允,“不用,我自己可以回。”
“我陪著你路上安全些。”
“……”有他陪才更不安全。
“有金珠銀珠在,很安全。”江黎繼續拒絕道。
“那好,我在馬車後跟著行嗎?”謝雲舟不求同她一輛馬車,在後麵跟著也行。
“你——”
“別拒絕我。”謝雲舟乞求道,“看著你進門我就折返。”
他話都說這份上了,江黎若是再說什麽怕是太過不盡人意,她道:“隨你吧。”
謝雲舟眉宇間揚起笑,“阿黎,你真好。”
不允他坐車裏,讓他在後麵跟著,這樣的她當真好嗎?
“不是真心話就不要說了。”江黎顯然沒信他的稱讚。
“當然是真心話,”謝雲舟滿眼都是她,“最最真心的話。”
“誰知道真假。”江黎嘀咕。
“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嗎?”謝雲舟手搭在衣襟上,作勢要扯開。
這可是街上,他這般做當真不要臉麵了,他不要臉,江黎要,她急忙製止,“好了,信你了。”
須臾,謝雲舟在後麵跟著,江黎金珠銀珠坐在馬車裏,金珠道:“小姐真要將軍跟著嗎?”
江黎倚著榻子看書,“是他要跟的。”
“可他臉色看著很不好,要不要請他進來?”金珠問道。
江黎坐起,隔著簾子朝後看了眼,淡聲道:“不用,讓他跟著吧。”
若是今日允了他上車,那下次他還用此方法是不是還要讓他上車?
銀珠回看了一眼,道:“小姐,將軍額頭上都是汗,真不要讓他上來嗎?”
“不用。”江黎不該初衷,“他想跟便跟,上馬車不可能。”
江黎難得的倔強都給了謝雲舟,金珠銀珠見狀也不好再勸。
車子轉了幾個彎路後,停在了別苑前,江黎從車上下來,不知是被風吹了的緣故,還是其他,她頓時感覺頭更暈了。
眼前一黑,朝前撲去,金珠一把扶住她,喚了聲:“小姐。”
謝雲舟聽聞急忙跳下馬跑過來,一把抱起江黎,邊走邊交代道:“去請常太醫。”
金珠道:“是。”
謝雲舟抱著江黎進了房門,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榻上,看著她沒有血色的臉,滿眼焦灼。
“阿黎,你不可有事。”
回答他的是淺淺的呼吸聲。
江黎閉著眼,卷翹的長睫勾起淡淡的弧,眼瞼下方有淺淺的黑暈,鼻尖那裏溢出細密的汗,昔日紅潤的唇瓣也沒了血色。
謝雲舟凝視著,心倏然跳快,下一息,吻上了她的唇,定定道:
“阿黎,不想看我瘋的話,你便醒過來。”
作者有話說:
周末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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