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蓉循聲忘了過去, 隻一眼,便嚇得驚呼一聲,跌坐在椅子上。
即便是她自以為已經穩重不少, 可驟然見一個人提著人頭過來,也是嚇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怕!”
秦狩對秦朝提著人頭的舉動倒是沒有任何意外。
見沈楚蓉害怕, 抬手依依不舍的鬆開纖細無骨的小手, 示意秦金把早就準備好的安神湯遞了過來。
他親自接了放在沈楚蓉麵前, 毫不在乎的開口, “沒事的,不害怕。他是個死人, 不能拿你怎麽樣!”
沈楚蓉驚魂未定, 隻覺得胸腔的心跳似乎是要躍出喉頭, 聞言, 雙手壓著胸口,強製平複心跳。
好一會兒,才總算是安定下來, 小臉煞白看向秦狩, 為他的毫不在乎而感到生氣, “那是個人頭,是一條命!而且, 而且......”
秦朝怎麽會好好地拎個人頭過來,這, 這件事, 前世明明沒有發生啊!
難道,事情已經和前世發生了改變??
沈楚蓉心中一時閃過各種念頭, 秦狩見她不動手喝安神湯, 以為是嚇傻了。
不由後悔, 早知會嚇著她,就不該讓她在旁邊等著。
把安神湯的蓋子打開,秦狩親自遞給沈楚蓉,“別看了,先把這個喝了。”
沈楚蓉麻木的把安神湯接在手中,入口微苦,回味甘甜的藥湯讓沈楚蓉漸漸回神,被嚇到冰涼的手腳也逐漸回暖起來。
小臉也不像是方才一般,毫無血色,粉嫩的宛如初秋的桃子,嬌豔欲滴。
秦狩心底略鬆了一口氣,隻要沈楚蓉沒嚇著,那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擔心。
而一旁的丁氏,則是直接驚叫起來,“朝兒,朝兒,你這是怎麽回事!”
“好好地,你怎麽提個人頭過來!!!啊啊啊啊,你快放下去啊!快放下去!!”
“娘,父親。”
秦朝神色黯然,沒有聽從丁氏的話,把人頭放下,反而提著人頭,來到了餐桌前。
秦朝素來注重衣著打扮,力圖和秦狩莽漢的形象做一個區分。
但此刻,他一身月白直裰不大合身,沈楚蓉一眼就看出來了,是她比照秦狩體型做的。
肩太寬,袖子太長,原本下麵的衣擺,應該在小腿的位置,也垂到了鞋麵上。
然而,和他儒雅外表截然不同的是-
他左手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說是提著人頭,其實是拽著其散落的長發。人頭五官還殘留著死之前的表情,眼睛瞪大,嘴巴驚訝的張著,整個人呈現出驚訝惶恐不解的狀態。
他似乎是直到死亡之前,都不敢置信,殺了自己的人竟是他頗為信任的。
鮮血淅瀝瀝滴了一路,此刻,隨著秦朝在涼亭下站住,匯集成一小灘鮮紅血液。
沈楚蓉不敢置信的閉眼,秦朝,居然把一直跟隨他的秦甲給殺了!
原因未知。
秦朝則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人頭就放在身體左側,朝秦仕猛地磕頭,語氣滿是愧疚,“父親,兒子今天才知道,秦甲居然假借兒子之命囤積糧食,導致秦州糧價飛漲!”
“此等不仁不義之人,兒子已經斬下他首級以示懲罰!還請父親寬恕兒子治下不嚴之罪!”
“治下不嚴??”
秦仕心痛的看向秦甲首級,閉眼竟然不敢直視秦朝,這個兒子,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愚蠢。
曾經,即便是丁氏做過讓昭昭誤會的行為,可秦朝幼小無知,秦仕並不曾怪罪於他。及至後來他貪玩不想訓練,秦仕也隻是覺得非自己親生,送去給丁氏撫養罷了。
可萬萬沒想到,這秦朝被丁氏養的,目光短淺也就罷了,心狠手辣。
真的以為他不知道屯糧的幕後凶手是誰嗎?
秦甲,他一個秦家下屬,哪裏有銀錢去囤積整個秦州所需要的糧食?!
無非是秦朝的背鍋俠罷了。
可秦朝呢,自己做出的決策,囤積糧食發家致富。最後竟然沒有任何擔當,被秦狩帶人查封了糧倉,事情敗漏,居然要殺了秦甲為自己背鍋。
要知道,東南西北風和甲乙丙丁,能力依照順序排位,秦甲無論是智謀還是能力,都是秦朝身邊的佼佼者。更難得的是忠心,不會因為秦朝不是秦家的子嗣就陰奉陽違。
自斷雙臂,秦朝真是有出息!
秦仕的質問讓秦朝心驚,但,秦甲已死,他隻能咬緊牙關,猛地以頭搶地,聲音悲痛,“兒子也想不到秦甲居然能做出這等事,導致秦州糧價上漲,百姓不得安寧!還請父親懲治兒子不查之罪!”
“你也知道,糧價上漲會讓百姓不得安寧?”
秦仕起身,來到秦朝麵前。低頭看著秦朝額頭磕出來的鮮血,鷹目閃爍銳光,一腳把秦朝踹翻在地。
秦朝被踹的四腳朝天,不解的瞪大眼睛,“父親??”
“別喊我父親,我秦仕一生光明磊落,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秦仕把秦朝踹到後,揪住他衣領蹲下,俯視秦朝眼睛,把他所有的情緒收入眼底,一字一頓,“再給你一次機會,屯糧這件事,是誰做的?”
秦朝心底一驚,餘光撇到秦甲的首級就在一旁,目光瞪大帶著不敢置信的驚詫看著他,似乎在控訴,為什麽,自己效忠的主子,居然會把屠刀砍向他。
秦朝知道秦甲的忠心,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毫不猶豫的推他出來擋刀。
失去這麽一個辦事利索的下屬,秦朝不可謂是不後悔。
但,秦甲已經死了,後悔無用。
當即,秦朝牙一咬,臉頰脹紅,不顧被勒到不能呼吸的脖頸,下定決心,“是兒子管教不力,才會讓下屬做出這等事......”
“成!管教不力是吧!”
秦仕見他死性不改,失望的鬆開揪著的衣領,砰的一聲,秦朝狼狽倒地。
而秦仕看向一旁瑟瑟不敢吭聲的丁氏,“你帶著他,離開秦家。”
話音剛落,丁氏連忙撲到秦仕身邊,扶著狼狽喘息的秦朝,哭嚎道,“老爺,老爺,朝兒他自小就跟在您身邊,下屬販賣糧食又不是他的過錯,憑什麽揪著朝兒不放啊!”
說著,丁氏看向一旁看戲的沈楚蓉,大聲訓斥,“沈氏!你相公都被揍成這樣子了,為什麽你不來照顧他??”
沈楚蓉突然被丁氏喊到,動也沒動一下,不軟不硬的懟了回去,“母親,父親教育大爺是為了大爺好,總不能讓他錯路走多了,沒人提點要好。”
“再說,父親逼問的是幕後真凶是誰?即便是大爺不承認,想必秦甲做這些事情也是有紕漏的。比如銀錢的調動,比如人馬的調動,是不是大爺做的一查就知,即便是此刻不承認,日後也是躲不過的。”
“楚蓉這話說得對!”
秦狩也跟著起哄,“大哥,你若是真的做了最好提早招供。不然,若是父親查出證據來,到時候就算是你想要狡辯,怕是也來不及了!”
“你給我閉嘴!!!”
丁氏見沈楚蓉直指問題的核心,尖聲大叫。
她此刻,終於是知道,為什麽她不喜沈楚蓉了。這般教訓人的姿態,和林昭幾乎一模一樣!
“老爺,朝兒他心底善良,哪裏會做這等事兒,他定是不知情,被人蒙蔽。”
丁氏知道求情無望,索性懇求看向秦仕。
“丁氏,你真相信他不知情?”
秦仕起身,餘光看了眼秦狩。
秦狩識趣的起身,從袖口抽了張紙遞給秦朝,“來,大哥,隻要你把這個簽了,父親自然不會再逼問你。”
“我若是不簽呢?”
秦朝喘息著起身,餘光撇到上麵三個大字,斷親書。
秦狩,居然讓他簽這個??
簽下斷親書,他就徹底和秦家沒有關係,再也沒有資格競爭秦家的繼承人位置,和自絕於秦家有什麽區別。
“不,我不簽!”
秦朝搖頭拒絕,這和讓他和丁氏離開秦家,沒有什麽區別。
“不簽?可以啊!”
秦狩毫不在意,甚至,秦朝拒絕的事情在他預料之內的。
他把最上麵那張的斷親書拿開,隨手揉成一團,仍在地上。
至於剩下的這張,秦狩看著字跡微微一笑,遞給秦朝,“我說大哥啊,你不簽上麵那一張,下麵這張,是不是要簽了?”
秦朝聞言,抬頭,而後愣住了。
“你,你讓我簽這個??”
“對啊!”
秦狩把薄薄的紙張遞到秦朝手中,秦朝不接,被秦狩硬生生的拍在他胸口。
而後,秦狩站起身,朝秦朝笑道,“大哥,你可想好了,隻要把這張紙給簽了,父親定然是不會追究你的罪過。
畢竟,秦甲購買糧食的那些掌櫃可沒死,那些搬運糧食的將士們,也沒死,想要查清背後是誰再動手腳,很簡單的。”
秦朝顫抖捏著手指,腦中,忽然想到了榮成公主的承諾:隻要讓沈楚蓉日子難過,最好無聲無息死在秦州。她會上書,讓皇帝越過秦仕,立秦朝為秦州的繼承人。
百萬大軍即將入手,現在,簽這個不算什麽。
咬牙,秦朝愧疚的抬頭看了眼沈楚蓉。
而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咬破手指,血手印按在紙上。
單手撐著地麵起身,把簽好的紙張遞給秦狩,秦狩接在手中,見秦朝果然按了指紋。
拿過去遞給秦仕,秦仕深吸了口氣,“既然你簽了,那,你從今日起,就搬出秦家。”
“至於秦甲已經死了,秦乙等人,以後也不會再跟著你。就讓他們跟著張先生吧。”
“為什麽??!!”
秦朝不解,“我已經簽了,為什麽還要把我趕出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