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為求她, 墳前一炷香。
沈楚蓉垂眸,看著秦仕麵前,有點滴淚痕。
不由微歎口氣, 腦中不自覺閃過秦狩的身影。
懵懂無知,不知她來了月事, 而鬧出笑話的他。
擋在秦朝和丁卿雅麵前, 為她撐腰打臉。
為了一碗麵, 故意和她開玩笑的他。
原來不知不覺, 除了前世的糾葛,他們竟然已經有了這麽多共同度過的事件, 有了這麽多的回憶。
沈楚蓉抽了下鼻子, 壓下眼角的酸澀。
可開口, 嗓音依舊帶著沙啞, “我們再等等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無人無屍,在我心理, 他們都活著。”
“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秦仕苦笑著擺擺手, 站起身往裏間走去, 沈楚蓉也起身,準備跟過去。
卻見秦仕頭也不回, 意興闌珊的開口,“我知道, 是老張那幾個匹夫, 見我一日消極過於一次,這才讓你來勸我。”
“無事的, 我今日醉過這一次, 便再去找!生要見人, 死了,我也要和她同穴。”
沈楚蓉見狀,沒有在勸,反而說起另外一件事。
“眼下小秦府裏沒有主人,我看著一個個的沒什麽規矩,也有些是丁氏他們用慣的老人,不如把他們給放了。
一來,是我們全了他們主仆的情分,二來,也是落個清淨,萬一他們做出那等背主的事情,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秦仕走路的腳一停,意識到了沈楚蓉的來意。
這怕是,被秦家的下人給欺負了。
“你要是樂意管這事兒,你便處置了。若是不樂意,給張先生捎個話,就說我的意思,讓他看著辦。”
說著,秦仕轉身看向沈楚蓉,“芙蓉院的下人,月錢從秦府裏出,這個你不用管。若是有那等張狂的,你隻管打發了。”
“你雖然和秦朝和離了,但,依照我和沈從文的關係,我也有義務要照顧好你。”
說完,秦仕就進了裏間。而沈楚蓉,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青磚的地麵上的散落得酒瓶子。
她今日說的這些話,秦仕真的能聽進去嗎?
沈楚蓉心中也沒底,一路憂心忡忡,準備兩日後再來一趟。
剛到芙蓉院,便見淮山一路小跑過來,“姑娘,姑娘,京城來信了!”
沈楚蓉頓時顧不得讓人去派人找張先生處理小秦府下人的事情,連忙接過信,見上麵火漆完好,篆寫的沈字也沒有任何破綻。
這才鬆了口氣,不是她多想,而是萬一有人在這信封上做手腳,預防萬一,她多防備些總沒錯。
信封刀劃開信封,裏頭,是厚厚一遝。
沈楚蓉打開,見是一幅宣紙的芙蓉圖,被沈相國折成幾折,塞到了裏麵。
沈楚蓉拿開後,下麵是薄薄一張紙,沒有別的閑話。
隻說,沈楚蓉的哥哥,學名叫沈楚辭。剛出生的時候是沈相國照顧,因為沒有經驗疏忽,所以把蠟油倒在了沈楚辭的大腿上,約莫一個銅錢大小。
沈楚蓉愣了一下,被燙傷的一塊兒陳年老疤。
能對上嗎?
若是大張旗鼓的去找,隻怕是會有替代者不計其數。這個受傷的信息,隻能暫時隱瞞,等有了大致的人選再去確定。
沈楚蓉心中打算著接下來的行程,就聽見宋媽媽進來,“姑娘,張先生來了。”
“快請!”
沈楚蓉把信收好,芙蓉圖原本想要扔掉,可沒等扔到紙簍中,張先生已經跟在宋媽媽後麵走了進來。
沈楚蓉隻能放棄,起身看向二人,“張先生,我這裏有事情正要找你。”
張先生本就是為了感謝沈楚蓉而來,聞言,連忙擺手,“是我等要謝過沈姑娘,方才給二爺的信,已經寄往林州了,想必不日就能收到。
還有,就在剛剛,總兵老爺下令,要把大小秦府,所有可能涉及丁氏等人的下人都發賣出去。若不是沈姑娘您去勸總兵大人,他隻顧著喝酒,哪裏會管這些小事。”
“對了,除此之外啊,總兵老爺還說,要廚房給他蒸窩窩頭呢,說是當年林夫人在的時候,經常做玉米麵的窩窩頭,要借此懷念舊人。”
沈楚蓉點點頭,鬆了一口氣,“隻要秦總兵有要求,這道坎兒,早晚會過去。可最重要的,是找到林夫人。
張先生,您跟隨總兵老爺多年,可有什麽想法嗎?”
張先生聞言,搖頭歎氣,“林昭夫人和我們總兵老爺夫妻恩愛,林夫人父母早早亡故,這麽些年,又沒有下落,隻怕真的凶多吉少。”
“不管多少,總要找找。”
沈楚蓉沉吟了下,而後好奇問道,“張先生可能聯係到林家人?林鳳和對遊牧民族的關係好像很熟悉,若是我們能找到他......”
自從上次林鳳和拋下一大箱子兔毛和瑪瑙紅寶藍寶後,便不見蹤影。
沈楚蓉派人給林家的鋪子留言,讓林鳳和有空來見一麵。可這人,就像是憑空失蹤,無影無蹤。
“林家素來神秘,別說這位林家家主,聽聞那位林家老婦人,出麵的時候,從來都是圍帳遮臉,不肯輕易見人。他找我們容易,若我們要找他,隻怕難上加難。”
張先生也很是發愁,好在,沈楚蓉很快就接過這個話茬,“無事,隻要尋訪著,找人的事情,有林家和宋家幫襯,想必總是要比我們自己去找,要快一些。”
“那這就派人,日夜在林家鋪子外候著。”
張先生說完,便要告辭。
臨走,又轉身,“有幾個仆婦不聽話,送來給沈姑娘,勞累您管教管教。”
說完,不等沈楚蓉推辭直接離開。
等人走了,連翹拉著兩個婆子進了裏間。正是被張先生所留下兩個仆婦,一看也很是眼熟,正是沈楚蓉去大秦府的時候,在她馬車後說三到四的人。
沈楚蓉知道,她被罵的事情,隻怕瞞不過秦仕,張先生作為經手的人,自然也一清二楚。
眼下把這二人送來給自己,是個順水人情罷了。
宋媽媽一見這二人,想到二人那汙言碎語,恨得牙根子癢癢。
揪著她二人頭發扇了兩巴掌過去,“方才你們說我們姑娘什麽???落到我們姑娘手裏,活該!!!”
一見沈楚蓉,二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猛地開始磕頭,“大奶奶饒命啊!這都是大爺讓我們看著大奶奶的,我們,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才會這麽做!求大奶奶饒命!!!”
“你是說,秦朝,讓你們看著我??”
沈楚蓉神色一變,敲擊桌麵的手指一停,低聲詢問。
二人忙不迭點頭,把秦朝和沈楚蓉賣的一幹二淨。
“可不是呢,就是秦大爺和丁表姑娘,一個月給奴才們每人十兩銀子,什麽都不幹,隻大奶奶您每天吃什麽用什麽,什麽時候出門,什麽時候回芙蓉院,樣樣都要和他們交代清楚。”
“他們要姑娘的這些信息做什麽??”
宋媽媽蹙眉,顯然沒有明白丁卿雅還有秦朝的用意。二人這是要做什麽??閑著無聊,單純打聽姑娘的喜好嗎?想想也不可能!
連翹也在一旁小聲的嘀咕,“他們兩個想做什麽??難道是變著法子想要害我們姑娘?”
聽著好像是沒有什麽壞心眼,可打聽姑娘的衣食住行,怎麽那麽滲人呢!
誰想讓你一日三餐吃什麽用什麽都被別人知道???
宋媽媽和連翹沒想明白的事情,沈楚蓉想到了。
打聽她吃什麽用什麽,太簡單不過了。隻怕和前世一般,讓她毀掉清白的念頭還沒消散。
可秦狩不在,他想讓她的清白毀在誰身上??
而秦朝被趕出秦家了,榮成公主還在背後支持他?
秦朝,啊不,劉朝離開秦家後,雖然街麵上的人給麵兒,依舊喊他秦大爺。
可秦朝知道,即便是他還掛著這個秦姓,可他不是秦仕所生的消息,早就被人給散播到大街小巷上去了。
別說大街小巷,就是出了秦州地界兒,如今秦總兵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消息,也傳的到處都是。
秦朝日子不是很好過,可好在,榮成公主,並沒有放棄他。
這日一早,他所住的三間青磚瓦房外,就傳來拍門聲。來人呐,正是榮成公主所派駐在秦州的下屬。
隨著秦朝身份曝光,這人也不如之前對秦朝恭敬,見門不開,直接上腳踹。
“表哥??”
丁卿雅迷迷蒙蒙睜開眼,她受的傷還沒好,小臉瘦憔,秋日裏天冷,更是比之前還差上幾分。
聽見踹門聲,她推了下身側沉睡的秦朝。秦朝板著臉起身,睡眠不足讓他一張臉陰沉,摔摔打打的打開門後,那下屬的臉色,比秦朝更難看。
“喲!你還當是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秦大爺呢?叫這麽久都不起,睡死算了!!!”
秦朝臉色又是一青,咬牙忍下怒火,舔著臉上前,“這位小哥,這不是昨日睡得晚,睡迷糊了。可是公主,有什麽消息傳來?”
“公主讓你盡快動手,趁著秦二爺沒回來。林州和滑州已經投降,再往前,便是長州和新州,隻有後院起火,才能讓秦狩回撤!”
秦朝很是發愁,“可,可我已經離開了秦家,這,根本就找不到機會去接近秦仕和沈楚蓉......”
“你若是做不成,自己去和公主解釋。”
那人冷笑一聲,不等秦朝說完話,扭頭就走。
鄙視的態度可見一斑,而秦朝,看著那人背影,眼底陰鷙。
若他還是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少爺,這人怎麽敢如此對待他?
歸根到底,還是秦仕把他趕出秦家。
沈楚蓉!!!這個也跟著落水下石的女人,給他等著!!!
秦朝被趕出秦家的消息,自然也被林鳳和帶回林家,告訴給收養他的養母。
林老夫人年紀看起來不大,隻是因為常年臥床,未免有些虛弱。
見到林鳳和回來的腳步聲,連忙示意一旁的丫鬟撐起身,吩咐她們,“快,把窗戶打開通通風,我這一身的藥味,別嗆到了和兒。”
丫鬟應聲開了窗,臨近黃昏,帶著涼意的秋風吹散室內彌漫的中藥味,帶來清新空氣。
甚至,丫鬟還在昏暗室內點起了蠟燭。
燭光搖曳,照亮了室內,也把**躺著的林老夫人照的一清二楚。
一道疤痕,從她左頭皮直接劈到右臉頰,疤痕把完美的五官一分為二,甚至連鼻頭,也被劈掉一部分。
很明顯,是多年前遭受了滅頂之災。甚至,對方是要置之於死地,把她一分為二。
隻刀疤之外,唇瓣眉眼的形狀,細嫩的肌膚,依舊可以推測出,她完好無損的時候,是個十足的美人兒。
林鳳和對她麵上猙獰的傷疤視若無睹,笑著打招呼,“娘,和兒回來了!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鳳和?你回來了?”
林老夫人聲音柔和,和猙獰的五官形成強烈的反差。
“你這次,可去了秦家??秦總兵和秦二爺可好?那丁氏,沒有虐待秦二爺吧?”
說著,林老夫人一口氣卡在嗓中,伺候的丫鬟連忙順她後背,好不容易,這口氣才緩下來。
林鳳和隔著珠簾走到了內室,把手在火爐上烤熱,去掉渾身的寒氣,才走到床前,握住林老夫人的手,笑道,“娘,不要著急,我慢慢講給您聽。”
林老夫人沒說話,無力的點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而林鳳和,從秦家和沈家的婚事開始說,一直到秦朝帶回和離的表妹丁卿雅,丁氏自殺,秦朝被趕出秦家。
林老夫人冷笑一聲,“他倒是比之前長了心眼兒,知道把白養這麽多年的兒子給趕出家門。”
林鳳和聽著這話不對,但他知道了秦仕第一任夫人林昭失蹤一事後,再聯想自己的姓氏,約莫有了個猜測。
試探著開口,“聽說,秦總兵這麽多年,都在找林夫人......丁氏臨死前告訴他林夫人死了,秦總兵這些日子整日裏酗酒買醉,約莫是有殉情的打算!”
“誰稀罕他殉情!”
林老夫人暗罵了句,當初是她說,把丁氏和劉朝安置在外麵。
可那個狗男人說什麽,他常年在外打仗不在家,有人陪著她說話也是好的。可是陪著陪著,丁氏就上了狗男人的床!
還被她捉奸在床!!!
提到往事,林老夫人麵色很是不好,而林鳳和,頓時不再勸。
他從秦家獲得的信息是一回事,可林老夫人的堅持,也是一回事。
兩者相比,他肯定是選擇站在母親這一側。
林州當地府衙,秦狩無視跪了一地的林州滑州兩地的官員,手翻著賬本,紙張翻動聲,讓下麵的官員伏地不敢抬頭。
秦中又捧了一遝賬本過來,小聲問道,“二爺,這些都是有問題的賬本,都要查嗎?”
“但凡有貪汙的,欺壓百姓的,查清楚之後,立斬無赦!!”
眾人跪地不敢吭聲,秦狩也沒看這些人,口中問道,“你們,可有要坦白的?”
“若是在查清賬務之前主動坦白,隻要捐出所有家產,便可免去死刑。”
“我等沒有。”
眾人偷摸摸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答應。
“一群懦夫!!”
秦東搬著賬本進來,見無人說話,鄙夷的打量了眾人一眼,把賬本恭敬放在桌子上,“二爺,這些是查出有問題的。官員名單和貪汙的金額都在上麵了。”
秦狩打開賬本,見其中一個,從官糧中,從六月開始,每個月多領了一袋米。
“黎仁是哪個?”
“是奴才,二爺饒命!!二爺饒命啊!”
有兩股顫顫的,一身青色官服的男人,狼狽不堪的抬頭,“二爺,下官是這林州的書記官,每月多領的一袋米,是給我們黎家村的百姓。”
“黎家村??”
“對,六月大雨,黎家村的糧食都被淹沒了,下官的銀錢都投到了村子裏,這袋米,便夠整個黎家村的百姓活下去。”
“既如此,爺便免了你的死罪。其餘的,若無緣由,直接斬了!”
秦狩知道六七月連續的大雨給農作物帶來的傷害,既然這黎仁能救濟自家村子的村民,想必也是個仁厚的。饒他一命,不算什麽。
黎仁自己免於死命,見秦東拿著名單就要去緝拿官員,正要走,就見黎仁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聲陳情。
“二爺,當初是二爺說,隻要投降,就既往不咎。眼下才進了城就出爾反爾,隻怕不是好事兒。”
秦狩聞言,放下手中的賬本,挑眉看向黎仁。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嘴邊毛發未長,一看便是年紀不大,眉眼還帶著稚氣。
“那你說,怎麽做,叫是好事兒??”
秦狩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宛如沉重大山,壓得黎仁低垂著眉眼,不敢動彈。
“二爺,不說別的。隻二爺才奪下林州,滑州兩地,便在當地大肆屠殺官員,若是傳到長州,新州等地,那些官員為了避免受罪,隻怕是打死也不肯投降的。”
“那二爺您,得拿多少將士的性命,才能攻下一座城池?倒不如高抬手看看他們,也好讓大家知道,我們秦軍是仁義之師。”
“嗬,仁義之師??”
秦狩把賬本隨手扔在桌子上,發出的響聲讓眾人更謙卑的低下頭,不敢直視。
“爺可不怕他們日後投降不投降,當下,隻要他們不動我們秦家治下的百姓,那爺就沒有意見。可若是有貪汙受賄的,必須給爺留下他的命!”
“去斬!!”
“是!”
秦中應聲站出,他這一去,就是無數人命。
黎仁絕望的閉眼,和他一樣,因為家鄉受到水災的影響,而多領了米糧的官員不在少數,這一次下去,不止有人喪命,依靠他們的村落,也會徹底失去希望。
黎仁眼底不由劃下一滴眼淚,若是同仁皆被處死,那他獨活,也沒有任何意義。
“二爺,若是要處死,不如就讓黎仁跟隨眾人一起死。”
“你既然求死,那我便成全你。”
秦狩本來是愛才,才會留下他。見狀,冷笑一聲,示意秦中也把他給拉下去。
秦中猶豫了下,想要求情。
可,看著秦狩陰雲密布的麵色,狠狠打了個寒顫,噤聲不敢求饒。
“二爺!!二爺!!秦州有信來了!是大奶奶......啊,不!是沈姑娘寄過來的!!!”
秦南舉著信件跑到府衙,氣喘籲籲,秋日裏硬生生跑出額頭密密一層汗。
沈姑娘,沈楚蓉的來信。
秦狩平靜無波的內心,頓時跳動起來。就好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無波的湖麵,激起陣陣漣漪。
下意識的翹起嘴角,正想讓秦南把信件送上來。
可轉瞬,想到了離開秦州前,那沒良心的小壞蛋說的那句話。
“我已經和你們秦家沒有關係了!!!你故意騙我哥哥吐血!吃我剩下的東西,有意思嗎??”
那她呢?現在給自己寫信??有意思嗎???
秦狩壓下翹起的嘴角,正要讓人把信件打回去,順便再問沈楚蓉一句,給自己寫信,有意思嗎?
然而,秦中已經把黎仁塞給秦東,疾聲開口,“是沈姑娘的信??快!快拿來!”
“那,那這人,還殺嗎?”
秦東還沒反應過來,手中已經被塞了黎仁的衣袖,眨眨眼,低頭。
黎仁脖子被扯到他身前,二人大眼瞪小眼。
秦東嫌棄的鬆開揪著黎仁的脖子的手,問秦狩,“二爺,要不,先放了他?”
“放了放了都放了,等二爺看完信再說。”
秦中不耐煩的揮手,這些官員,全部都死裏逃生。
秦中見秦狩麵色稍微緩解,試探開口,“二爺,沈姑娘鮮少來信,不如,我們先看看這信件,再來說如何處置這些人?”
秦狩可有可無的點頭,處置這些官員什麽時候都可以。
這沈楚蓉不是鮮少來信,是從來沒有給自己寫過信,第一封!破天荒的頭一次!!!
秦中見狀,連忙結果信件,恭敬遞給秦狩。
信件打開,沈楚蓉娟秀的字體出現,寥寥幾行,字跡也有略微的潦草,可見是著急趕寫。
秦狩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又不是逼她寫信,多寫幾封又能如何?”
但,秦狩麵上嫌棄歸嫌棄,可內心,恨不得沈楚蓉多寫幾次信。
隻是,當他把信完整的拿出來後,看到裏麵的內容,本來晴空萬裏的一張臉,再次陰雲密布。
秦中冷冷打了個寒顫,這,又是怎麽了??
“二爺???是沈姑娘說了什麽事情???”
秦狩把信紙小心折好,隨信到來的指套和護膝也被他隨之塞到懷中。
暖洋洋的護膝就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撓的秦狩心頭發癢癢。
秦狩把信塞到袖子裏,確認不會掉出來。然後,抬手拍向檀木桌,怒斥,“她居然勸我放過這些人!秦中,是不是你傳信回去??”
秦中傻眼,“沈姑娘,勸您放過這些官員???”
這不是沈姑娘會管的事情啊?沈姑娘,是會這麽沒事去找事的嗎?
還有!就算是沈姑娘寫信來勸二爺,那,就算是二爺生氣,眼巴巴的把信收好,再拍桌子發脾氣,這未免反差太過了!
“對!既然她眼巴巴的寫信來,那,就去查清楚,凡是手裏有人命的一律處死,貪汙的,家產沒收,留他們一條狗命!”
秦狩頷首,吩咐下去。而後,見秦中轉身就要去通知,喊住他,“準備快馬,爺要快馬加鞭,返回秦州!”
黎仁倒地鬆了一口氣,這位煞星,總算是要走了!
“現在準備?”
秦中疑惑開口,“二爺,確定是現在??”
他們正在查案,這位祖宗就要甩手走人??
“對,就現在,馬上!”
秦狩毫不猶豫的點頭,“你們沈姑娘給我寫信,肯定還有很多話是信件裏寫不到的,我回去,親口聽她給我講。”
秦中麻木的點頭,“屬下這就去。”
腦中則是一片混亂,什麽時候秦二爺會關注這些屁大點兒的小事兒,一封信就要回秦州。
若是沈姑娘親自來了,是不是正在打的仗都不打了,也要陪沈姑娘去?
不過吐槽歸吐槽,秦中立即去收拾,秦狩快馬,穿上沈楚蓉親手做的護膝,往秦州而去。
而此刻在秦州的沈楚蓉,正在帶著宋媽媽收拾行李。
宋媽媽一邊帶著丫鬟們打包,一邊覺得唏噓,“這些是從京城帶過來的,在小秦府東苑的時候沒打開,搬到這芙蓉院依舊沒有動,沒想到,居然要跟著我們往別的地方走。”
“還有這副畫,是榮成公主寄到秦府來,被丁卿雅給奪了去,姑娘又要回來的。”
“結果,到了芙蓉院,居然沒有掛起來過。”
“何止這副畫,餘下沒擺出來的器皿屏風多的是。”
“不止這些東西,就連我們!這一年,從京城到秦州,從東苑到芙蓉院,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沒想到,又要搬家......”
茯苓便是再穩重,此刻也不由心頭生了幾分離別。尤其是在來日不知要去哪裏,前路漫漫無所依靠的時候。
“什麽搬家???”
幾人正在議論,宋大太太來給沈楚蓉送補品,因她來的比較多,婆子便疏於通報,又有在整理行李的緣故,一時竟然無人顧得上她。
耳聽幾人說的搬家,不由疑惑,“怎麽,你們姑娘要搬出這芙蓉院?來來來!我求之不得!!我們宋家在秦州的院子還空著,正巧給你們姑娘住,就當是給她的嫁妝!”
“不是我們姑娘要搬家,是她想去別的地方走走......”
宋媽媽覺得這話,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索性從宋大太太懷裏接過給沈楚蓉的燕窩,示意茯苓來扶宋大太太,笑吟吟道。
“宋大太太,不如你和我們姑娘仔細嘮嘮嗑,她這陣子常常覺得無聊,想換個地方住又沒有別的想法。在這秦州,隻有宋家人在,姑娘好歹能和您商量商量。”
宋大太太聽了這話,進屋就見沈楚蓉坐在西窗下寫字,一旁的鎮紙壓著一副被折成四方形的芙蓉圖。
從筆觸來看,是沈楚蓉的父親,沈從文的畫作。
宋大太太目光從芙蓉圖上收回,落在沈楚蓉清俊字體上。
入木三分,雖然娟秀可自有風骨。
“蓉姐兒,你這字,寫的和你母親當年,不差上下。”
宋大太太忍不住誇讚沈楚蓉,見她停下寫字,從宋媽媽手裏端過燕窩遞給沈楚蓉,“來,你嚐嚐這燕窩怎麽樣?是從占城那邊運過來的,你若是喜歡,我便讓你哥哥多買些送過來。”
燕窩熬得火候正好,一路帶著小火爐過來,還是熱的。上麵飄著兩顆枸杞,紅白交錯,十分好看。
沈楚蓉見宋大太太給自己也帶了,笑著舀起一勺在口中,滋味醇厚,的確是好吃。
不過......
沈楚蓉眼底閃過一抹疑惑,這燕窩,怎麽有一股她覺得熟悉的味道。
但,因為是宋大太太送過來的,沈楚蓉沒有多想,便揚起纖細脖頸,喝的一幹二淨。
喝完這燕窩,沈楚蓉隻覺得有一股火,從心頭升起,燒的她意識模糊,不知今日是何日。
意識模糊中,聽到宋大太太告辭,沈楚蓉躺在軟香被衾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隻夢中,她好像回到了,前世被秦朝和丁卿雅,聯手羞辱的時候。
天過黃昏,肅風颯颯,沈楚容站於應天門上,寒風吹動衣襟,錚錚作響。
從京師洛城往西,窮盡視野,滿目荒涼,不見一人。她的夫君秦朝擊退敵軍,大獲全勝,今日,本該返抵京師。
昨夜,便有秦朝手下的先鋒軍來傳信,秦朝讓她明日在應天門外等待大軍回城,
“大奶奶,我們回去吧!大爺,今日怕是回不來了。”
茯苓站在沈楚容三尺之後,小聲稟告,唯恐聲音大一些,便驚的自家奶奶,乘風而去。
沈楚容聞言,回眸,見小丫鬟目光怯怯,不由溫和笑笑,道,“再等等,等日頭再往西去一點兒,咱們便回去。”
“可…”再等等,天都黑了!
茯苓嘟了嘟嘴,想到是大爺身邊的長隨秦甲親口所說,不由為自家姑娘心疼。
明明是大爺說的,從應天門回城,讓姑娘在這裏等著。他倒好,到現在也沒有個消息!
沈楚容站在應天門上,看著天地交接處,除了廖廖幾杆光禿禿的樹枝,不見一個人的蹤影,終究是死了心,苦澀一笑,朝茯苓道,“走吧,回府。”
從日頭正毒辣時等到現在,除非是秦朝另走別的城門,不然,她早該看見的。
茯苓連忙扶著沈楚容上了馬車,車夫恭敬沒有二話,一行人沉默往城中而去,從城門到秦府,不過半個時辰。
秦家不同別戶,她公公秦仕雖沒有登基稱帝,可也算是一方豪傑。
正門隻有公公以及小叔子秦狩出征時才能大開,就連她婆母丁氏和秦家大爺秦朝,若是沒有公公作陪,也輕易走不得。
沈楚容作為秦朝的妻子,更是走不得正門。
隻剛下馬車,便見往日裏緊閉謝客的朱紅大門敞開,兵甲將士們往來,竟然將沈楚容撞了個對臉。
眾人先是愣了一下,震懾於沈楚容美貌,而後連忙跪地磕頭,“請大奶奶安。”
沈楚容心底一沉,沒有說話,纖手握住青杏衣袖,目光迎麵,對上相攜而來的一對佳人身上。
男人麵容清俊,白玉發冠束起烏發,一雙溫潤鳳眸含笑,看向身旁的豔麗女子。
女子生的清秀,可打扮的妖嬈張揚,紅衣上繡著金線牡丹,衣襟半開不開,斜斜露著白膩肩膀,隱約可見曖昧紅痕。
一見到沈楚容,丁卿雅下意識的拽緊身側男人,抬手把本就寬鬆的衣襟扯的更開,刻意露出脖頸上曖昧痕跡,佯裝不在意的開口嘲諷,“喲!這都什麽時辰了,才從外麵回來。大爺的慶功宴,早就已經結束了!”
這話一落,來往將士們頓時加快腳步離開。
得,又來了。
整個秦州誰人不知,秦家老爺鎮守欽州二十餘年,兵強馬壯,素來是朝廷心腹大患。
恰巧去年秦家老爺生病,陛下下旨,許配心腹沈太傅的嫡長女沈楚容,嫁給秦家大爺秦朝為妻。
這其一,自然是安撫秦家,為草莽出身的秦家,賜上名門佳媛。其二,沈家忠心耿耿保皇派,也為了讓沈家拉住親家,預防秦家造反。
可偏偏,這秦家大爺心底裏有人了。
新婚三月,竟然沒進過新房大門一步,洞房花燭夜便出征安州。
甚至,在外麵包了煙花柳巷之地的頭牌百靈,日日夜不歸宿也就罷了,出入皆隨身帶著,形影不離。
更過分的,那秦朝征戰回來,居然帶著丁家表姑娘丁卿雅回來,納為平妻。
丁表姑娘可不是好惹的,給正牌娘子下臉色。但凡遇到,總要刁難一二。
若不是秦老爺是個明事理的,隻怕,沈家姑娘,早就投繯自盡了。
秦州城,誰不心疼那如花似玉的大家閨秀,可他們心疼,有個屁用?!
秦家大爺的風流韻事,誰敢管?
沈楚容臉一僵,揪緊手中帕子,抬眸將目光落在男人身上。那目光隱隱含淚,也有讓對方給自己留一絲體麵的央求。
秦朝躲避似的撇開眼,不敢多看沈楚容一眼。她為何會在慶功宴後回來,秦朝最是清楚。
他特意讓人告知,今日凱旋回程的大軍從應天門入城,沈楚容身為正妻,自然要出城迎接。
大軍從府東大街入城,走的是東門,應天門在城西,沈楚容就是等到明日,也等不到回城的大軍。
身為秦家兒媳,錯過慶功宴,就意味著,父親對她的厭惡增加一份,那麽,早日和她合離的希望,就增大一分。
至於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秦朝閉眼,把腦中那一截盈盈細腰壓下,張口朝沈楚容道,“無故缺席家宴,你去找娘自請懲罰去!”
這本在意料之中。
沈楚容無視那豔麗女子露出的挑釁眼神,低頭道了聲是。
秦家大郎秦朝,不喜大娘子沈楚容,這是整個秦州上下,人人皆知的事實。
她在新婚之夜,守了一夜的洞房花燭是,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如今,再丟人,也不過是把事實展現人前罷了。
隻是,正準備轉身行禮後告辭,見從秦府走出來一行將士內眷,各個衣衫齊整,對比那豔麗女子衣衫不整,自然是孑然不同。
眾人後麵,正是秦家老爺子和夫人丁氏攜手走出大堂。秦家老爺子一身玄甲,虎步龍行,即便年過五旬,脊背依舊挺得筆直,行進間殺氣畢露,除了身旁的丁氏,其餘人莫不畏懼三尺。
和秦老爺子渾身肅殺不同,丁氏身穿秋香蘇繡滿地菊紋上衣,下墜著條百寶群,滿頭羅翠,絲毫壓不住那雙丹鳳眼,精光閃閃,分明是已經注意到秦朝沈楚容等人的動靜。
這讓她滿臉喜意的臉,帶了絲陰霾,狠狠的刮了一眼沈楚容,繼續笑吟吟和身邊內眷道別。
沈楚容原本想息事寧人,見狀,眼底閃過嘲諷,頓足,朝秦朝笑道,“大爺,聽聞老爺最注重規矩,將士們平日出去吃酒,若是有花娘作陪,也要仗責五十。若是知道大爺身邊不顧正妻,平妻側室作陪,不知要仗責大爺多少?”
“正巧,老爺和夫人就在後麵,不如大爺隨我過去一問,也好知道輕重,省得大爺日後,再犯同等毛病。”
這話一出,秦朝和那豔麗女子頓時變了臉色。尤其是秦朝,眼見父親就出了二門,神色看向那豔麗女子時,不由帶了幾分嫌棄。
那豔麗女子更是霎那間白了臉,求助目光落在秦朗麵上。
見他毫無反應,不由心中一涼,強撐一口氣,飛快拉上衣襟,皺眉看向沈楚容。
“大奶奶您若是容不下卿雅,直說便是。何必拿大爺作筏子,誰不知大爺不是老爺親生的,素來不如二爺討大爺喜歡,您這麽說,豈不是故意讓老爺找大爺麻煩。”
沈楚容抿唇微微一笑,見秦朝臉色變綠,心底痛快極了。
可麵上,帶著股驚訝,瞪大黑白分明一雙眼,“你胡說什麽啊!我何時說過大爺不是老爺親生的這話,我這丫鬟作證,我從未說過這話!
茯苓忙不迭點頭,“奴才能作證。”
“什麽作證不做證的?!”
耽誤了這麽會兒功夫,秦仕攜丁氏已經走到跟前,聽到這話,皺眉詢問。
沈楚容正要回答,丁卿雅已經率先跪在地上,含著眼淚,一臉委屈求全:“稟老爺,是妾懷了大爺骨肉,可偏偏,大奶奶容不下妾,還說什麽,大爺不是老爺親生的,就算是大爺戰功赫赫又如何,到底比不過二爺,是老爺親生骨肉來的尊貴。”
“哼!”這話說完,還不等秦老爺有什麽反應,丁氏率先不滿,冷哼一聲看向沈楚容,“堂堂首輔之女,便是這般容不得人,我可算是見識了!!!”
“滾回你的東苑跪著秦家列祖列宗,什麽時候我讓你起來,什麽時候再起身!”
沈楚蓉眼眶含淚,看著夢裏的自己順從跪在蒲團之上,姿勢謙卑,毫無反抗的念頭。
“不!我不跪!!!”
“不能跪!!!”
沈楚蓉輾轉難以入睡,而從西窗下跳下的男人,聽到她這模糊呢喃,疑惑詢問,“誰讓你跪了??”
“丁氏......”
“丁氏,不是死了嗎??蓉蓉!你是夢魘住了嗎??”
“不是夢,是真的,是前世......”
是真的,是前世???
秦狩愣在原地,想到夢裏無數和沈楚蓉的旖旎場景。
如果是真的,前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為什麽,他會和身為嫂子的沈楚蓉,發生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