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原本以為自己要死定了, 聽到這宛如天籟的一句,“秦二爺,刀下留人!”
頓時, 秦朝就像是天降甘霖一般,來了精神。
大聲看向提刀要砍他的秦狩, “秦狩!!!你快放下我!沈楚蓉, 她讓你放開我!”
秦狩自然聽到這話, 麵色陰沉下去。
黑雲壓城城欲摧, 風雨欲來,風滿樓。
藏在暗處的秦中等人, 嚇得渾身哆嗦。
二爺這好不容易才來到京城, 這秦朝在外頭胡說八道, 說的可是秦仕和沈楚蓉的消息。
這公公和曾經是兒媳婦的沈楚蓉私通, 外頭說的多難聽啊!
如今二爺為秦總兵和沈家姑娘撐腰,這沈家姑娘,怎麽偏偏站在秦朝這邊。
難不成, 一日夫妻百日恩???
沈家姑娘, 還念著秦朝的好???
隻心底剛起來這念頭, 秦中突然想起來,沈家姑娘, 可還在牆頭上坐著呢!
果然,秦狩抬頭, 見沈楚蓉雖然著急喊了停, 可困在牆上下不來,巴巴的看著自己, 引眾人紛紛抬頭圍觀。
秦狩耳聽眾人議論, “怎麽沈家姑娘在這裏, 不是說,她閉門謝客不再出門的嗎?”
“不對啊!我們方才說的這些,是秦總兵和沈家姑娘的閑話,如今沈家姑娘在牆頭坐著,那豈不是說明,二爺這次,是為了給沈家姑娘撐腰?”
“不不不,不是撐腰,這分明是要為沈家姑娘證明品行。”
“可,哪一家的姑娘,會坐在牆頭上啊!”
“你們還說姑娘呢!說不定是誰家的婦人了!”
“哎哎哎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沈氏自打進門,就沒有和秦家大爺圓過房!不過啊,你說說,咱們雖然看不見容貌,可這渾身的身段兒,可不比那青樓.......哎哎哎,你掐我做什麽!”
話還沒說完,他便被身邊人給狠狠掐了一下。
那人示意他往前看,“二爺,給您請安。”
原來,不知不覺中,秦狩已經來到二人身邊。
那男人慌忙閉了嘴,噤聲低頭不敢直視秦狩。
而秦狩手持尖刀,還粘連著秦朝身上的血絲,滴滴噠噠落在地上。
那男人嚇得噗通一聲跪地,隻覺得秦狩宛如一座泰山,氣勢壓得他屁滾尿流,問他,“抬起頭來!”
男人瑟瑟抬頭,神情張皇。
“你方才說,那牆上坐的是誰??”
“是沈.......啊!屬下也不知那是誰,想必是哪家想看熱鬧的丫鬟爬了牆.......”
“記著你的話,是丫鬟爬牆,和沈家姑娘無關!”
秦狩手持著尖刀,刀柄拍了下那男人發頂。
“你且等著,若是日後有閑話傳出來,提頭來見!”
隻話剛說完,那人便再度跪下,“屬下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
旁邊的人,見狀也連忙點頭,“對對對!我等什麽都沒看到。”
而沈楚蓉,久等不見秦狩應話,反而去和人群中兩個外表普通的男人說話,不由有些心急。
這秦二爺做什麽呢,還不過來??!!
秦朝的血白白玷汙了秦家的門庭,便是秦朝不是秦家人,可到底是在秦家養了這麽多年,當了秦狩這麽多年的兄長。
若是他一旦對秦狩下了死手,可以預料,未來史書上,會如何寫這一筆。
殺父弑兄,可不是什麽好名聲。
隻沈楚蓉剛轉過念頭,就見秦狩來到秦朝麵前,兩三下便把他和倒地不起的李貨郎捆在一起,不遠處,軍靴震動的青石地麵也開始發顫。
秦中為首,率領將士把眾人圍住,無視驚慌失措的眾人,看向秦狩,“二爺。”
“去,派人把他們的家裏給抄一遍,若是有京城來的信件,一律封好,送到大秦府。”
“是!”
一聲令下,秦中率領眾人行動。壓著圍著秦家的眾將士,分散去了各家住宅。
秦家軍精銳出動,街麵上的百姓自然四散。沈楚蓉等街麵上人空了,還不見秦狩身影,不由四處張望。
可平日裏見慣了的男人高大身影,此刻,無論如何也尋不著。
沈楚蓉有些委屈的癟癟嘴,合著,他把她放在這高牆之上,轉眼,就把人給忘了??
不應該啊!
未來的人間帝王,會這麽沒記性???
沈楚蓉不免有些失望,可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難不成,秦狩是故意的???
可,她怎麽得罪他了???
讓他至於把她撂在這高牆之上???
即便是去看望重病的秦仕,好歹,也要記得先把她放下來吧!就算是秦狩自己沒空,那秦中等人也沒空??
沈楚蓉百思不得其解,而秦狩,依著秦家大門口的石獅子,看著沈楚蓉坐在高牆之上,一張小臉變了幾次。
又是憂慮,又是擔心,又是懷疑,又是覺得不可能。
平日裏可沒見她有這麽多表情。
一想到這活色生香的美人兒,是因為秦朝才有了各色的轉變,秦狩隻覺得一顆心,被反複□□,直到血肉模糊。
如果夢裏的世界是真的就好了,至少,他能百分百確定,沈楚蓉,是他的人。
現實呢?她為了秦朝,連自己名聲都不顧了!
光天化日之下,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讓他留下秦朝性命。
那秦朝,就對他那麽重要??
不惜拿自己的名聲來換??
秦狩無奈閉眼,腦中閃過萬千念頭,可落在高牆之上,那一抹柔弱的背影時,變成了篤定。
罷了,便是她心底沒有他,便是此刻沒有,也要等以後有。
不止有他,還要滿心肺腑的都是他。
秦狩想通這個,頓時方才所有的盤算,都不是問題了。
兩步起身邁入大秦府,縱身一躍,來到沈楚蓉的麵前。
沈楚蓉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見秦狩出現,嚇得往後一躲,腳下瞬間踩空,往後跌去。
啊!
失重感傳來,沈楚蓉尖叫一聲,隻覺得身體懸空,瞬間跌落下來。
認命的閉眼。這一下摔下去,不是死,也是殘疾。
然而,一雙鐵鉗似的大掌,牢牢禁錮著她細腰。
從遙遠的戰場上,硝煙氣息伴隨著馬嘶人叫聲,化作人世間最安全的擁抱,護著沈楚蓉平安落地。
宋大太太等人見狀,頓時鬆了口氣。
從她們的角度,隻見秦狩伸手一撈,把沈楚蓉抱在懷中,二人從幾丈高的高牆之上,落在地上。
秦中在暗地裏圍觀,不由回身和秦東一擊掌,“幹的漂亮!!!”
二爺這救命之恩,沈家姑娘無論如何,都不該再為難他們二爺了。
沈楚蓉一路閉眼,直到腳下碰到實地,依舊不敢鬆開。
秦狩也沒有鬆開沈楚蓉,腦中忽然閃過,他們第一次見麵。
也是這樣一個豔陽天,丁氏當時,要把沈楚蓉給推到秦朝懷中。
沈楚蓉不肯,她當時也是這樣,做好了倒地的準備,雙眼緊閉,蝶似的瘋狂的眨。
可真正到來的關頭,卻被男人拽緊一片冷硬盔甲中。
疼是真疼,沈楚蓉眼帶淚花兒,腦袋嗡嗡作響,貝齒也下意識的咬緊粉嫩唇瓣,整個人宛如被雨打風吹後,不勝嬌怯的玫瑰花。
艸!
秦狩磨了磨牙,控製著目光從沈楚蓉那芙蓉嬌麵上離開,卻不受控製的,落在霧紗對襟下,一片凝脂肌膚上。
豐潤,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縈繞,手下,是柔若無骨的細腰,秦狩腦中弦嗡的一聲,有什麽東西斷裂再次生根。
眼下,再次抱沈楚蓉在懷中,那股子斷裂再次生根的情感更加明確。
他想要和她共度終身,所以,才會如此。
秦狩閉眼,恍然間,原來,第一次見麵,他就對她動了情而不自知。
所以,才會不自覺的接近她,所以,才會為她來了月事而緊張,所以,才會對她百般嗬護,唯恐她在秦家過的不順心。
秦狩的後知後覺,在此刻,徹底變成了明確的回答。
而沈楚蓉,也想到了第一次二人擁抱的畫麵。
耳垂染上了嫣紅色澤,隨機,蔓延到桃腮,整個人都開始不自在起來。
直到,耳邊傳來男人輕佻笑聲,“我說沈家大姑娘,您還想在我懷裏,賴上多久???”
沈楚蓉猛地睜開眼,一把把男人推開,“你放開我!”
她可還記得,方才就是這狗男人!
把她忘在高牆之上,就連救人,也是因為他先把自己嚇了一跳!
秦狩挑眉,“忘恩負義,嘖嘖,這可不是個好習慣,以後,可不能讓我們的孩子學!”
“誰跟你有孩子!”
沈楚蓉心底一痛,想到了前世那個無緣的孩子。既然秦狩不會殺秦朝,日後也沒有什麽殺兄長的惡名。
那她呢,還不如去看看秦仕,這位老人,才算是真正對她好的人。
“哎哎哎,你做什麽去??”
秦狩見沈楚蓉說話間就往外走,不由皺眉,跟了過去。
“秦總兵還病著,我便不是秦家的人了,也應該看看他去。”
沈楚蓉步履不停,飛快的往秦仕院子裏走,一邊回答秦狩的問話。
秦狩拉住她衣袖,“你回答我個問題,我就告訴你父親的狀況。”
沈楚蓉停下腳步,見秦狩一點兒都沒有父親重病的著急,心底起了疑惑。
“你說說,是什麽問題?”
“你是不是還對秦朝念念不忘?不然,怎麽方才那麽多人,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讓他活命??”
秦狩問出這話,隻覺得心口的鬱結更沉甸甸了。
壓得他胸口就好像被堵著一般,就連那安州李家叛亂,也沒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
沈楚蓉一愣,“我對秦朝念念不忘???”
秦狩聽見她重複這話,心底更涼。
完了,完了,都親口承認了,可見是確有其事。
可,轉瞬,聽到沈楚蓉的話,瞬間喜氣洋洋。
“他秦朝算什麽東西,他也配!!!”
沈楚蓉想到前世自己的結局,想到秦仕下的毒,想到秦仕利用她去討好榮成公主,恨得牙根子癢癢。
即便是重生後,她日日夜夜夢裏,也是時不時會想到前世。
想到那壺鴆酒,想到臨死前,肺腑間的肝腸寸斷,一點點撕裂的痛苦。
她恨不得,讓秦朝也嚐嚐這等滋味。
可她暫時還不能。
便是秦朝死了,隻要有她的繼母榮成公主在,秦朝之後,還有李朝,有王朝。隻要她想,磋磨自己的地方,多了去了!
秦狩聽到沈楚蓉這話,眼底陰霾盡數消散,原本心口壓著的大石頭,也頓時瓦解。
“那你,現在對他是什麽態度??”
秦狩看似不經意的,可卻問到了自己最喜歡的問題。
“什麽態度???”
沈楚蓉冷笑一聲,“恨不得他死,算不算?”
“那你,為什麽救他?”
秦狩緊隨其後,問出這個最關心的問題。
“他不值得秦二爺為了他,日後被冠上殺兄的罪名。”
沈楚蓉淡淡開口,見秦狩喜笑顏開,宛如天大的好事一般,全然忘記了,答應自己告訴關於秦仕的病況。
“二爺,您想知道的都問完了,那,秦總兵,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秦狩一擺手,“你不用擔心,他身體好著呢!讓人放出重病的消息,一個是為了讓秦朝陣腳大亂,另外一個,則是想逼我母親現身。”
“逼林夫人現身??”
沈楚蓉有些不解,而秦狩則收斂起笑意,“母親這麽多年不見,若是活著,隻怕是刻意避開父親。若是放出父親病重的消息,說不定,會有消息。”
若是活著,刻意避開,說不定,會有消息。
沈楚蓉敏銳察覺到,秦狩用的是,不確定的詞匯,想必是他心底也沒有譜。
不過,既然秦仕無事,她也要離開秦家了。
想了下,沈楚蓉直接說出口,“秦二爺,既然秦總兵無事,我便不去辭行了。我和舅母他們決定南下京城去找哥哥。”
“秦州到底不是我兄長丟失的地方,說不定,有惡人就地賣在京師近郊也有可能。去京城找,機會總是大一些。”
秦狩才認清自己的心意,可轉眼間,沈楚蓉就要離開。
當即,顧不得別的,握住沈楚蓉肩膀,力道大到她皺眉,“你要去京城?”
沈楚蓉無視肩膀傳來的疼痛,點頭,“對!”
“行!你要去京城,那我便打到京城去!!!”
說著,秦狩轉身離開,而沈楚蓉,看著男人頭也不回的背影,低下頭,悶悶不語。
都說出走的話了,可到頭來,她竟然還覺得有些難受。
算了,總不能和前世一樣,死在秦州吧。
沈楚蓉搖頭,不再想這些,回芙蓉院讓宋媽媽繼續收拾行李,跟隨宋大太太等人一起南下。
說也快,真正走得時候,正是九月底,四處霜降的時候。
再晚,就要等到明年開春,河流解凍的時候。畢竟秦州地處西北,大雪一下便是多日,若是大雪覆蓋,別說出遠門,就是在屋子裏窩著,也都覺得寒冷。
沈楚蓉做的是宋家的馬車,河岸柳葉紛紛凋零,到處一片悲秋之景色。
沈楚蓉看了不免有些傷神,宋大太太見了,知道沈楚蓉這是舍不得秦府,笑著說些福建那邊的趣事。
“眼下這季節,在福建還是山清水秀的時候呢!那裏和京城的氣候不同,一年四季,就幾乎沒有下雪的時候,當然,夏日裏天氣也熱。
北方那荔枝買的很貴,但是在福建,花上幾文錢就能買上好些呢!到時候你跟著舅母去南邊看看,若是喜歡,在那邊住上幾年也是可以的!”
沈楚蓉笑著答應下來,隻心中並沒有去住的打算。
說說笑笑,沈楚蓉心思到沒有那般沉悶了。
隻等午飯後,便聽見敲門聲,宋大太太正疑惑間,一旁坐著看書的宋大老爺道,“定是林家那小子來了!我早先和他說過,要找他要幾本古籍,估計是給我送來了!”
宋大太太見狀,笑道,“你啊!當爹的真是不害臊!!每天看著你的那些詩書字畫,怎麽,離開他們就不能活了不成???”
“還有,我方才想起來!你若是有功夫去找那些古籍,去給我們蓉姐兒找些衣裳首飾,我看著蓉姐兒這布料什麽的雖然好,可到底是榮成公主為沈顏蓉準備的!”
“我們宋家出來的姑娘,怎麽能穿外人給的衣裳呢??想想也不可能!!所以,我不管啊!!你隻管在外麵去找,有多少好東西,隻管給我們蓉姐兒送過來!!!”
宋大太太說完,見宋大老爺不吭聲,來了脾氣,“哎哎哎,我說這麽多,你聽到了沒有???”
“宋伯父早就聽到了,這不,除了古籍之外,還有一點點的衣裳首飾,要孝敬宋大太太您,隻是,不知道沈姑娘合適不合適?”
開口的,是剛進了房門的林鳳和,身後,是喝了沈楚蓉給的調理身體的藥物,身子大好的宋霖。
隻是,衣裳首飾???
沈楚蓉眨眨眼,看著由婆子們抬過來的一箱一箱的布料首飾,這是一點點???
林家的一點點,是不是和她的一點點,不是一個計量單位??
宋大太太便是見多識廣,不由也倒吸一口涼氣。她可沒有那麽大的臉皮,去要別人的東西。
“這麽多,這林家家主啊,勞您多少錢,把賬單給我們霖哥兒,算是我們自己買的。”
林鳳和搖頭,笑的溫和儒雅,“不過是順手收的,原本是給家裏小妹留著的,這不,先借花獻佛,給沈家姑娘挑。”
沈楚蓉搖頭,示意宋媽媽把之前林鳳和送的紅寶藍寶等原石拿出來,遞還給林鳳和,口中道,“這是之前在秦州的時候,林家家主您留下的。隻是無功不受祿,楚蓉自詡沒有和林家家主親近到,可以收下這麽多寶石的關係。”
“這些,都是您當時留下的匣子裏的,下人不知道是珠寶才收了,眼下我還給您。”
林鳳和看著匣子裏的珍寶,晶瑩透亮一看就是極其珍貴無比,宋大太太倒吸一口涼氣,握住沈楚蓉的手,“對!我們夫妻做個見證,這些東西,我們蓉姐兒不能收!!!”
開玩笑嘛這不!!!
他們又不是養不起自家的表姑娘,哪裏用別的男人來獻殷勤。
更何況,他們乖乖的外甥女兒,才從秦家的泥沼裏脫離出來,是多想不開,才會再次衝動覆轍。
而林鳳和,見狀微微一笑,“並不是平白無故送給沈家姑娘的,我有一個妹妹和沈家姑娘差不多的年紀,苦於討好她沒有任何辦法。”
“在船上的這些日子,我想讓沈家姑娘寫些年輕姑娘們喜歡的玩意兒,愛聽的戲曲,喜歡吃的東西。嗯,不用刻意去強調,隻需要對著沈姑娘來就行。”
這話,怎麽越聽越不對勁啊!
看似是為了他們自家的妹妹,可打聽沈楚蓉的喜好???
沈楚蓉搖搖頭,依舊拒絕了。
林鳳和見狀,好像是很失望,但又不敢強製為難沈楚蓉,隻得好說歹說,留下個芙蓉花樣的金銀錯簪子,才把一屋子的布料首飾搬走了。
隻是這夜,沈楚蓉依舊做了個夢。
前半部分的夢境,和之前沒有什麽差別。
天過黃昏,肅風颯颯,沈楚容站於應天門上,寒風吹動衣襟,錚錚作響。
從京師洛城往西,窮盡視野,滿目荒涼,不見一人。她的夫君秦朝擊退敵軍,大獲全勝,今日,本該返抵京師。
“大奶奶,我們回去吧!大爺,今日怕是回不來了。”
茯苓站在沈楚容三尺之後,小聲稟告,唯恐聲音大一些,便驚的自家大奶奶,乘風而去。
沈楚容聞言,回眸,見小丫鬟目光怯怯,苦澀一笑,“走吧,回府。”
從日頭正毒辣時等到現在,除非是秦朝另走別的城門,不然,她早該看見的。
從城門到秦府,不過半個時辰,照例,沈楚容準備在大門下車,公公婆婆還在,她走不得正門,隻能走側邊小門。
隻剛下馬車,便見往日裏緊閉謝客的朱紅大門敞開,兵甲將士們往來,竟然將沈楚容撞了個對臉。
眾人先是愣了一下,震懾於沈楚容美貌,而後連忙跪地磕頭,“請大奶奶安。”
沈楚容心底一沉,沒有說話,目光迎麵,對上相攜而來的一對佳人身上。
和往日裏所有的夢境不同,那人,不是秦朝,而是秦狩。
秦狩攜帶一佳人,那人五官和沈楚蓉有幾分相似,隻是美貌不足清秀有餘,分明就是榮成公主所出的親生女--沈顏蓉。
一見到沈楚容,沈顏蓉下意識的拽緊身側的秦狩。
秦狩可是她的男人,便是他喜歡沈楚蓉,眼下是她的人,也得跟著她走。
抬手把本就寬鬆的衣襟扯的更開,刻意露出脖頸上曖昧痕跡,佯裝不在意的開口嘲諷,“喲!這都什麽時辰了,才從外麵回來。大爺的慶功宴,早就已經結束了!”
這話一落,來往將士們頓時加快腳步離開。
而沈楚蓉,雙唇微微顫抖,“什麽慶功宴???你說的大爺,是秦朝,還是秦狩???”
沈顏蓉冷笑一聲,“哎呦呦,我說大姐啊,你裝什麽糊塗啊!秦家隻有一位大爺就是我身邊這個,怎麽,你連他是誰都分不清除了嗎?”
沈楚蓉抬頭,直視往日裏非常熟悉,可此刻分外陌生的男人。
男人五官冰冷肅殺,看向沈楚蓉的目光,隱隱約約帶著一股厭惡,絲毫沒有往日裏的親近。
沈楚蓉心口大痛,不敢置信的往後倒退兩步。
搖搖頭,“我隻知道他叫秦狩,可我,可我不認識你眼前這個男人。”
說著,沈楚蓉撲向一旁的秦狩,晃動男人胳膊,“你不是真的秦狩!!!!你把秦狩快換給我!!!”
那男人不耐煩的推開沈楚蓉,“我不是秦狩還有誰是??沈氏,你身為我的正妻,是不是太過放肆了???顏蓉她是你妹妹,你是姐姐,就應該照顧她讓著她!!!”
隨著男人話音落下,沈顏蓉眼底閃過一抹得意,湊近沈楚蓉,“沈楚蓉,你前世鬥不過我,今生還鬥不過我,至於夢裏,更鬥不過我!”
“對對對,這是夢!這是夢!我要回去!!!”
沈楚蓉猛地搖頭起身,往秦府外走去。
她要醒過來,她要醒過來!!!!
秦狩他根本就不認識沈顏蓉,根本不會幫著他對付自己。
然而,沈顏蓉得寸進尺,一把拽著沈楚蓉,語氣可憐巴巴的。
“大姐姐您若是容不下顏蓉,直說便是。何必拿大爺作筏子,誰不知大爺娶您為正妻,您這麽說,豈不是故意讓老爺找大爺麻煩。”
沈楚容麵上,帶著股驚訝,瞪大黑白分明一雙眼,“你胡說什麽啊!我何時說過拿大爺做筏子這話,我這丫鬟作證,我從未說過這話!
茯苓忙不迭點頭,“奴才能作證。”
“什麽作證不做證的?!”
耽誤了這麽會兒功夫,秦老爺攜丁氏已經走到跟前,聽到這話,皺眉詢問。
沈楚容正要回答,沈顏蓉已經率先跪在地上,含著眼淚,一臉委屈求全:“稟老爺,是妾懷了大爺骨肉,可偏偏,大奶奶雖然是妾的親姐姐,可容不下妾。還說什麽要把妾趕出家門,最好賣到娼妓人家當□□,妾好歹也是榮成公主的親生女,哪裏能容許外人這般欺負!!!”
“哼!”這話說完,還不等秦老爺有什麽反應,丁氏率先不滿,冷哼一聲看向沈楚容,“堂堂首輔之女,便是這般容不得人,我可算是見識了!!!”
“來人!把她關去祠堂!!等候發落!!!”
又是祠堂,沈楚蓉冷笑一聲。
早在娘家的時候,她一旦和沈顏蓉起了爭執。
不論到底是誰犯錯,沈從文雖然身為相國,可耐不住榮成公主和沈顏蓉顛倒黑白。
在不知道如何懲罰她的時候,就是把她關在祠堂裏,對著娘的排位反省。
現在到了秦家,也是動不動就懲罰她去跪祠堂。
看了眼毫無反應的秦狩,沈楚蓉站直身子,揮開來拉她的丫鬟婆子,“不用你們推,秦狩!從此以後,你我一刀兩斷!”
而此刻,剛從小舟爬上宋家大船,抵達沈楚蓉臥室的秦狩,隻覺得心口一痛。
“沈楚蓉,你居然要和我一刀兩斷!”
當即,秦狩停在門口的腳步收回,隻覺得千裏迢迢從秦州出發,一腔心思全都喂了狗。
仰望著蒼天明月,繁星幾點。夜裏空氣寒涼,但他莫名心底覺得沉甸甸的。
罷了,罷了。
既然這沈楚蓉一直厭惡自己,那,就此作罷。
想通這個,秦狩把自己的印令放在沈楚蓉窗台,就當是最後的紀念,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絲毫不知,就在他離開半個時辰後,原本平靜行駛的官船突發大火,從二樓沈楚蓉的房間開始燃燒。
“快來人啊!快就火啊!著火啦!!!!”
“都別睡了!!著火了!!!快救火!!!!”
“沈表姑娘還在房間裏呢!!快去救人啊!!快去救人!!!”
宋大太太被外頭的動靜吵了起來,顧不得披衣服就跑出一樓的船艙,二樓,沈楚蓉位於船艙尾部的房間開始著火,雖然沒有什麽明火,可濃煙滾滾,分明就是火勢越來越大的征兆。
宋大太太頓時嚇得臉白腳軟,她的小姑子隻有沈楚蓉一個女兒,兒子沈楚辭現在失蹤,尚且沒有找到。
這麽多年都沒有音訊可見是凶多吉少,若是沈楚蓉再出現問題,她在九泉之下,可怎麽向小姑子交代。
“快!!!救火啊!!!東西不要緊,先救人!!!”
宋大太太踉蹌著就往樓上奔,絲毫不顧及一路上踉踉蹌蹌,摔得胳膊大腿全是淤痕。
但,很快,一抹勁瘦身影闖入沈楚蓉房間,不多一會兒,抱著沈楚蓉出了房間。
宋大太太鬆了一口氣,夜色雖然不是很亮,可偶爾冒起的火光,已經讓他看清楚了,救下沉楚蓉的是誰。
竟然是林鳳和!!!!
再聯想到白日裏,林鳳和送點心,還有之前送珠寶的事情。
宋大太太腦中冒出一個猜測,“難不成,是這林家家主喜歡我們楚蓉???”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這個!!!”
宋大太太身邊,是平日裏沒什麽存在感的宋大老爺。他此刻也是衣衫不整,懷裏抱著的,是被嗆暈昏迷的宋霖。
難怪,方才沒看見他去救沈楚蓉,原來是去救兒子了。
宋大太太頓時來了氣,撲過去撕打宋大老爺,氣的臉紅脖子粗,“你說說你,什麽時候救兒子不行,非得現在去!!!”
“你先把咱們外甥女給救出來再說啊!!!她若是有了事兒,別說是老太太老太爺不好,就連你弟弟,還有弟媳婦他們,也會怪罪我們的!!!”
宋大老爺抱著昏迷的宋霖,左躲右挪很是費勁,不小心挨了幾巴掌,火辣辣的疼,可見是宋大太太明顯是用了力氣。
“哎哎哎哎哎,你打幾下是個意思就行了!我和霖兒一個房間,自然是先把霖兒給抱出來。至於外甥女兒,早在第一時間,我就讓林家家主去抱了!!!”
“不是,你還覺得你有道理了???
宋大太太聽了這話,更氣了!!!
“我今天非得跟你說道說道,你說說,你平日裏沉迷詩書字畫我不說你什麽,好歹家裏有兒子管著。現在呢??你竟然讓一個外人去救咱們的嫡親的外甥女兒,你有把她的名聲放在眼裏嗎??”
宋大老爺噎住了,見宋大太太還在氣,抱著宋霖道,“反正我這麽做,有我的道理。”
宋大太太見他不知錯,甚至還要再頂嘴,氣的臉頰脹紅,正要在對著他動手,就見宋大老爺靈巧躲開,
“你若是擔心外甥女兒,還不趕快去看看??那林家家主和她單獨在一起......”
宋大太太頓時顧不得打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宋大老爺,“等回來!我再和你算賬!!!”
說完,氣哼哼的走了。
而宋大老爺無奈的搖搖頭,“這當兄長的去救妹妹,不是理所當然嗎??可偏偏......””
宋大老爺歎口氣,話沒說完,拿出薄荷丸藥來,放在宋霖鼻子下麵,讓他低嗅一下清醒過來。
宋霖神色迷茫,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宋大老爺,低頭在他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父子兩個,麵色是如出一轍的沉重。
沈楚蓉這一覺,睡到了天色大亮。
她是第二日一早,才得知睡夢中發生的火災,也知道了,救了自己的是林鳳和。
林家的家主。
他怎麽會救自己????
沈楚蓉腦中一團漿糊一般,起身回到著火的房間,想要去看一看。
船行在水上,怎麽好好地,會著火??
別說沈楚蓉疑惑不解,就連宋大太太,也在查看。
隻是,兩枚印令,讓她更是陷入沉思。
一模一樣的兩個秦字印牌,難道是秦家人,不想讓楚蓉離開,所以,才會派人來行刺。
宋大太太思來想去,不應該瞞著沈楚蓉,帶著兩枚印牌過來。
著火的房間被清理幹淨,但沈楚蓉搬到了一樓的客艙。不如二樓寬敞舒適,可旁邊就是宋大太太和宋大老爺的房間,左邊是宋霖和林鳳和的屋子,沈楚蓉的房間在正中間,很是安全。
“楚蓉,你說,這是不是秦家要殺你???”
宋大太太說出自己的疑惑,而沈楚蓉,想到了夢裏秦狩的疏遠,以及沈顏蓉的得意洋洋。
低頭,捏住一個印牌仔細打量,觸手冰冷,就和秦狩身上的盔甲一樣,讓人望之心生畏懼。
可即便是外表冷冰冰的不好接近,實際上,男人從沒有給她帶來什麽傷害。
沈楚蓉搖頭,“我覺得可能不是。”
“不是他們??那還能是誰???”
宋大太太疑惑不解,而沈楚蓉抬頭,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宋大太太。
“大舅母,我們著火的原因查明白了嗎?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榮成公主派人做的??她不想我回到京城,這著火,隻是她給的第一個警告。”
“我擔心,若是再一路南下,隻怕遇到類似的事情,會更多。”
隻是著火,沒有傷及性命,是在提醒沈楚蓉,不許南下。
可若是再往前走,隻怕是,下一次,便是要見血的事情了。
“那就隻管放馬過來!!!”
宋霖捂住要咳嗽的衝動,進了沈楚蓉臥室。
同時帶來一個消息,拽著宋大太太往外走,“娘,快跟我來,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宋大太太來不及反應,就被宋霖拽走。沈楚蓉握著令牌,不由有些羨慕。
若是她母親還活著,哥哥也沒有丟失,那麽一家人在一起該多好啊!
隻可惜,母親死了,她連死因都不能確定。
哥哥不見了,找了這麽多地方,依舊沒有身影。
大火雖然沒有給沈楚蓉造成損失,可濃煙嗆人,讓她不免有些憋悶。
宋媽媽服侍喝了些清肺的藥物,不多時,沈楚蓉便沉睡不起。
等午睡起來,宋媽媽來報。
林家大爺,林鳳和來了。
“他來做什麽??”
因為林鳳和為外男,雖然有救命之恩,到底不方便和沈楚蓉單獨見麵。因此,就連宋大太太和宋霖這位表哥,也一同陪同。
而宋大太太一見沈楚蓉,眼眶頓時撲簌簌落下眼淚來。
“蓉姐兒,我們找到了,他就是你哥哥!!!”
沈楚蓉腦中瞬間空白,她哥哥找到了???
“是誰???大舅母,您說的哥哥,是誰??”
沈楚蓉隻覺得意識有些恍惚,這林鳳和她認識,是林家的家主。表哥宋霖呢,他也認識。
至於秦狩,這位未來的九五之尊,她更是熟悉到不能更熟悉。
總不能,她哥哥,是秦狩吧??
秦狩見沈楚蓉狐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暗罵了句髒話。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他怎麽可能是沈楚蓉的兄長。
當即,把身後的林鳳和推了出來,“就是他!他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長!”
沈楚蓉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腦中像是電影一般,閃過無數的念頭。
林鳳和,居然是他的哥哥,難怪,一路上他對自己多加照顧。
難怪,遇到火災的時候,他不惜以身犯險。
難怪,她總覺得他眼熟,總覺得他莫名其妙的關懷。
這一切,竟是因為他們之間有血緣關係。
那他做的這一切,是不是因為,他早已確定,自己就是兄長?
那他不說,任由她猜,任由她疏遠,是什麽意思??
“你們,是怎麽發現的??”
沈楚蓉艱澀的抿了下唇,恍惚間,聽到自己聲音宛如即將被風吹熄滅的蠟燭一般,虛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