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二節

桂花、香梅、賀芝芳、善慧敏等婦工隊和文工隊的同誌,正忙著清理和搬運物資,做著撤離的準備。蘇成來找香梅,對她說:“我要走了。”香梅停下手中的活,把蘇成拉到一旁。

“去哪?”

“等會我就要和政委一起去老君坳,阻擊敵人,掩護你們撤離。”

“那我也去!”

“你去幹什麽?”

“你去幹什麽,我就去幹什麽。”

“不行!這次打阻擊和上次襲擊敵人不一樣,這次很危險,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

“那我更得去了,要死死在一塊。”香梅急了,轉身要去找政委,被蘇成一把拉了回來。

“阻擊人員名單已經定了,政委說任何人都不能更改,你去了也沒用。”

“不!我就去。”香梅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見不到蘇成了,心一酸,眼淚“嘩”的留下來,哽咽著。

“看你,怎麽哭了?沒事的啊,蘇成我還年輕著呢,不會有事的。”蘇成邊幫她擦眼淚,邊安慰道。

蘇成捧著香梅的臉,笑著說:“來!笑一個,我最喜歡你那笑的樣子,看了你的笑,就是我死了也會活過來的。”香梅輕輕地捶了幾下蘇成的肩膀,嬌嗔地說道:“不許說死字,我要你好好地活著回來,知道嗎?”

“是!覃隊長,保證完成任務,不活著回來就不見你了。”香梅涕笑道:“去你的!什麽‘不活著回來就不見你了’,我這不等於白說了。”蘇成見時間差不多了,對香梅說:“香梅,我走了。”說著向後退了兩步,眼睛依依不舍地望著香梅,然後,突然轉身準備離去。

“蘇成,等一下!”香梅急切地叫住了蘇成,蘇成站在原地不動,香梅跑到蘇成身邊,轉過身來,麵對著蘇成,用她那雙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蘇成,眼裏已是淚光閃閃。蘇成望著香梅可憐楚楚的樣子,不忍心看她,把頭偏向一邊。香梅捧住蘇成的臉,在他的嘴角輕輕地吻了一下,說道:“你走吧。”蘇成感到嘴角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沾了一下,頓時,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甜美、關愛、酥心的感覺,填滿了心頭,傳遍全身。這是他人生第一次體會到女孩子的吻是什麽滋味,感受到這吻的深情所在。他用手撫著嘴,眼睛直愣愣地望著香梅出神。

“傻仔!還愣著幹嗎?還不快走!”香梅雙手絞著她那又粗又長的辮子,眼睛充滿依戀地望著他。蘇成紅著個臉,慌慌張張地跑了。看見蘇成那個傻憨的樣子,香梅不禁嫣然一笑,望著蘇成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一種莫名的惆悵湧上來,或許是一種牽掛、一種丟失、一種擔憂夾雜著害怕、一種空****的感覺吧,真是說也說不清,道也道不明了。

香梅回到祠堂內,桂花關切地問道:“怎了?看你不高興的樣子,誰敢惹你這大小姐呀?”香梅嘟著個嘴說:“是蘇成,他不讓我跟去打阻擊。”善慧敏一旁笑道:“你去幹嘛?累贅呀?”賀芝芳打趣道:“打仗,又不是談戀愛,你去幹什麽?老老實實跟我們搬東西吧。”

“桂花姐,你看她們這樣說我呢,你幫我說說話呀!我至少也還是個戰士啊,又不是沒打過仗。”香梅不服氣地說。桂花笑了笑,不說什麽,低著頭忙著整理物資。

大隊部助理韋世昌,指著搬到院子中間的鍋碗瓢盆,向後勤分隊分隊長葉勤,喊道:“葉分隊長,這些壇壇罐罐,都是我們的家底,部隊要吃飯,離不開這些東西,全給我帶走,能裝上牛車的裝牛車,不能的,挑也給我挑走。”

“放心吧,韋助理,我們會把這些寶貝帶走的。”分隊長葉勤答道。文書韋得貴忙著把書和一些文件,放入一個大木箱裏,又從牆上取下作戰地圖,卷好,慢慢旋轉著裝入竹筒內,再將一些重要的文件,卷好塞進地圖空隙裏,背在自己背上。這裝地圖的竹筒看上去十分的特別,橙黃油亮,古色古香,拿在手裏真是愛不釋手。別看它隻是個竹筒,但作為用來裝地圖、重要文件的器具,製作起來卻十分的講究。不僅要做到便於攜帶,更重要的是,要做到在行軍打仗過程中,防止因爬山涉水,風雨侵蝕和各種磕碰,對地圖和重要文件、物件的損害。因此,在當時的條件下,製作一個好的竹筒,顯得非常的重要。首先,選擇一段胳膊般大小的上好的老竹子,竹子中間留兩個接頭;其次,沿著竹子兩頭竹節外延鋸下,形成封閉狀;然後,在竹子一頭約一掌寬處鋸下,得一頭為蓋,將蓋子內壁用刀漸漸削薄,再將長竹子開口的一頭外麵一掌寬處削薄,把竹子內的兩節隔膜戳爛倒掉,內壁弄平滑,擰上蓋子;最後,在靠近竹筒兩頭部位,輕輕刻上兩圈槽,綁上繩子,將竹筒的邊緣打磨光滑,塗上桐油,防水防蛀。黃橙橙的竹筒,就製作好了,既好看,又實用。

潭良鎮國民政府臨時指揮部內,郭連、陳兵、元龍彪,以及各營、中隊指揮官等,圍在根據保密局提供的情報,製作的作戰沙盤前,重新部署進攻路線。郭連手拿指揮棒,指著馬尾村祠堂,說:“一營!”

“到!”一營長立正答道。

“命你營先頭徘立即占領老君坳,二連、三連直搗匪首老巢。”

“是!”

“二營!”

“到!”二營長立正答道。

“命你營四連、五連進攻大震,重點這……”郭連用棍指了指共黨遊擊隊六中隊隊部,畫了個圈,“明白嗎?”

“明白!”

郭連又說:“二營六連參加進攻馬尾村的行動,由我親自指揮,我的指揮部就設在一營。”郭連拍拍陳兵的肩膀,說道:“陳老弟,這共黨的五中隊就交給你們自衛總隊解決了。”郭連繼續說:“各部在剿滅共黨遊擊隊主要力量後,要對周圍村屯進行肅清行動,務必將共黨從這一地區清理幹淨,還黨國以安寧、穩定之局麵。”眾人齊答:“為黨國盡忠!”

政委覃剛帶著蘇成、林義等二十多人的打阻擊部隊,來到了老君坳。他們選擇一處便於掩護和觀察的製高點,埋伏下來。覃剛指著來的路線,對林義說:“二班長,看見了吧,那幾處亂石突出的位置,你帶上幾個人,在那裏埋上些炸藥。”

“是!”林義揮了揮手,叫來幾個戰士,湊在一起,交待了幾句,帶上炸藥,埋設去了。陣地上的同誌們,用藤條紮成圈圈,在上麵插上樹枝葉,戴在頭上,作為偽裝,各自選擇石頭、樹木作為掩體,擺好手榴彈、槍支,做好戰鬥準備。覃剛又命人在險要位置布設了石頭陣,待石頭陣布好後,林義等人也回來了。一切準備就緒,就等敵人到來。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覃剛始終舉著望遠鏡向潭良鎮方向眺望,突然,他放下望遠鏡,向隱蔽在不遠處一顆鬆樹後的蘇成招了招手,蘇成隱蔽地來到覃剛身邊,覃剛把望遠鏡遞給蘇成,指指遠處,蘇成會意,拿起望遠鏡一望,不由“啊”了一下,敵人上來了!鏡頭裏出現一麵旗幟,清晰可見幾個大字“先頭徘”,再一看那些兵,足足也有六七十人吧,怎的叫一個排呢?蘇成不解地看了看覃剛一眼,覃剛小聲說:“這幫人,是不是你們襲擊的那個先頭連?”蘇成不太肯定地答道:“不太像啊。”此刻,先頭徘的旗幟下,站著的正是保安團一營一連,被稱之為“先頭連”的連長,他揮著手對旗手說:“快快快!把‘先頭徘’的旗幟給我扯下來,趕緊換上老子那麵‘先頭連’的旗幟。媽的!不就是給共黨偷襲了一回嘛,不至於把老子‘先頭連’的旗幟換掉吧?老子還沒跟共黨遊擊隊那幾個‘土包子’麵對麵的幹過呢,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待“先頭連”的旗幟掛好後,他指著埋伏著遊擊隊的那個製高點,向士兵們喊道:“弟兄們!看見前麵那個製高點了嗎?誰要是先上到那個位置,把‘先頭連’這麵旗幟插上最高點,老子賞他兩包煙。”“噢!噢!”士兵們興奮得爭先恐後,向前衝。蘇成拿著望遠鏡望著,他臉上露出了笑容,把望遠鏡還給覃剛,小聲說:“政委,你看,沒錯!就是那幫狗崽子。”覃剛舉起望遠鏡一看,映入眼簾的正是那麵“先頭連”的旗幟,不禁笑著嘲諷道:“這幫崽子,臉麵變得可真快呀,也算得上‘知恥而後勇’了。”覃剛放下望遠鏡,拔出身上的駁殼槍,對身邊的機槍手說:“等敵人靠近了再打。”蘇成回到他那顆鬆樹下隱蔽起來。大家屏住呼吸,等待敵人的上來。

敵人離陣地越來越近,甚至連敵人的眼睛和鼻子都辨認出來,覃剛舉起駁殼槍,大喊了一聲:“打!”手中的駁殼槍“呯,呯”首先響了起來,“噠噠噠噠…噠”身邊的機槍拚命地向敵人發出怒吼,噴著火光。槍聲手榴彈爆炸聲,響徹山穀,回聲陣陣。有的敵人被子彈擊中倒地斃命,有的被手榴彈連人帶石炸上天,又滾落山崖,沒死的,一次次衝上來,又一次次被打退。先頭連連長這回可是碰上真正的對手了,先前自認為被偷襲,心裏很是不服氣,如今被眼前這些“土包子”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他指揮手下,無論怎麽衝,近在咫尺的陣地就是攻不下來,望著士兵傷的傷,死的死,被打得是全無鬥誌。無論他怎麽喊,怎麽叫,士兵們已不願再往前衝了,無奈隻好丟下陣地前幾十具屍體,帶著二三十人連滾帶爬退回山腳下。此時,郭連帶著大批人馬已趕到,在望遠鏡裏看到敗退的情景,他氣得直跺腳,破口大罵:“該死的‘先頭連’,無能!蠢貨!黨國白養了這幫飯桶,那麽多人,連個小小陣地都拿不下來。”邊說邊來回踱步,一旁的一營營長,低著頭,不敢作聲,時不時用那雙三角眼瞄著他。過了好一會,“先頭連”連長帶著一幫弟兄,扛著那麵“先頭連”的旗幟,來到郭連跟前。“先頭連”連長跑過來報告:“報……報……報告團座,共……共……共黨遊……遊擊隊,太……太……太厲害,我……我……”郭連一把揪住“先頭連”連長的胸襟,正要大罵,眼睛卻瞥見那麵“先頭連”的旗幟,他使勁將“先頭連”連長,扔到地上,徑直走過去,拿過旗幟一看,然後,把旗幟往地上一摔,冷笑道:“好你個‘先頭連’,老子把你降為排長,你又自封為連長,”

“不……不……不是這樣的,團侳!”“先頭連”連長爬過來想解釋。

“讓你占領老君坳製高點,**的,卻讓共黨先占了,現在,那麽多人,連一個小小的高地都拿不下來,要你有何用?”說完,轉身往回走了兩步,向衛兵一招手,兩個衛兵端著卡賓槍衝了過來,同時對著“先頭連”連長“噠噠噠”就是一梭子,衛兵退回原處站立。郭連轉身走到“先頭連”連長屍體前,停了下來,對一營營長和其他各位軍官說:“各位看好了,再有作戰不力者,與此人同等下場。”一營營長在旁思忖到,等會,團座一定命我去攻打山頭,若攻不下來,可見下場很慘,想到這裏,他趕緊上前建言道:“團座,既然,這山頭不好攻,不如我們直接衝過這山坳去,如何?”郭連望望他,又望望山頭,再看看通往山坳的路,似乎覺得說的有些道理,便說道:“那好吧,一營長,你帶上你的人馬,快速通過山坳。”一營長本想逃脫這攻打山頭的苦差事,卻逃不了上前探路的危險活,怎樣都是個死,無奈之下,心一橫,從嘴裏蹦出一個字:“是!”便帶著自已的部隊探路去了。

保安團一營營長帶著一百多人,端著槍,東張西望,小心翼翼地,試圖通過山頭下的那條路。這一切,都被守在製高點上的遊擊隊員們看得真切。政委覃剛把槍換到左手,右手舉了起來,待敵人全部進入石頭陣後,果斷地把手往下一揮,說道:“放!”遊擊隊隊員肩頂著木棍,使勁一橇,頓時,一堆堆壘砌的大石,轟然向山下滾落下去,石頭的相互撞擊聲,飛石轟鳴的旋滾聲,士兵被石頭砸傷後的慘叫、哭嚎聲,此起彼伏,淒人心脈,撼人心弦。沒被石頭砸中的,嚇得拚命往回跑。

老君坳這邊戰鬥正酣,馬尾村這邊撤退正忙。大箱小箱、大包小包,牛馬馱的馱,人是背的背,拉的拉,抬的抬,扛的扛,忙得不亦樂乎。大隊長侯亮走出祠堂,見此情景,濃眉緊皺,他立即喊道:“通訊員!”

“到!”蘇傑背著簡單的行李,從後麵跑上前來。

“去去去!趕快把其他領導給我叫來。”不一會,各位領導都到齊,侯亮嚴肅地說:“同誌們!前方打阻擊的同誌正在流血犧牲,為什麽呀?不就是為我們撤離爭取寶貴的時間嗎?你們看看這些壇壇罐罐,大包小包的,能保證安全撤離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頭,侯亮繼續說:“楊副大隊長,立即組織隊伍撤離,其他同誌立即組織村民撤到山上躲避,除了必須帶走的東西外,其他就地銷毀或留下。大家快去準備吧。”

嘹亮的集結號響徹馬尾村,部隊已集結,村民也開始陸續向山裏撤離。侯亮看了看時間,頓時皺起了眉頭,唉!比原定撤離時間推遲了整整三小時。他哪裏知道,這三小時對遊擊隊和馬尾村的村民到底意味著什麽?

“出發!”侯亮一聲令下,隊伍向西南方向的山裏轉移,按照撤離計劃,他們要翻過這些山,再往北,擺脫敵人追擊,然後,折往南與良友、大登一帶的五中隊匯合。

郭連在望遠鏡裏,看到了這淒慘的一幕,他長歎了一聲,對逃回來的一營營長及部屬,並沒有過多的責罰。本來,他對硬闖過去就不大抱有希望,隻不過是試探試探罷了。“媽的!我不信了,這幾個‘**’我都搞不掂,還談什麽剿匪?來呀!把小鋼炮都給我調過來,轟他媽個叉。”郭連命炮連,集中六門小鋼炮(迫擊炮),對準遊擊隊陣地,開始了炮擊。六門小鋼炮一字排開,將整個遊擊隊陣地納入炮擊範圍,左邊兩門炮負責轟擊左邊陣地,中間的兩門炮主打中間的陣地,右邊的炮專敲右邊的目標,彈無亂放,有章有法,命中率極高,殺傷力很大。“啾——轟嗎”一顆顆炮彈落到陣地上,硝煙滾滾,炸聲雷雷,彈片、碎石橫飛,土木崩裂。有的遊擊隊員被炸得翻飛出去,有的遊擊隊員被土石淹埋,遊擊隊傷亡慘重。蘇成見炮彈來勢猛烈,趕緊收槍藏於鬆樹後麵躲避,一顆炮彈呼嘯著落到鬆樹旁,“轟”的一聲炸開來,巨大的衝擊波,將樹連人一起掀到空中,落到山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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