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清王一改往素迷迷登登的神情,突然背不砣,腰不彎,肩也不塌了,整個人好象突然長高幾公分,變得高大板正了。

一雙總也睡不醒的眼睛終於睜開,竟是劍眉朗目,眸光犀利有神。

他說著,將藍色的粗布包雙手呈上,李公公將那布包拿過來,遞給皇帝,皇帝打開布包。

當那個藍布包初現時,姚國舅緊盯著,因為是粗布包,一時有點瞧不上眼,心道這位好歹也是個王爺,雖沒什麽實權,供奉還是不少的,何況手裏還有拿著幾樣皇商產業,呈給皇帝的東西,何至於這麽寒酸?

可當李公公將那布包呈給皇帝,皇帝白晳又骨節分有的手緩緩揭開布包時,他有種莫明的熟悉感,那塊布洗得有點發白,看著有年頭了,象是哪個姑娘家的包頭巾,這種花色很普通,許多染房裏都有,就是那塊花布的另一頭繡著紅色的梅花,三朵梅成品字型,兩朵盛開,一朵打著花骨朵,梅花下繡著幾個細不可察的字,不要問他為什麽看得這麽清,其實不是眼睛看得清晰,而是這塊花布他太熟悉了,不用細看,都知道那三朵梅花下黑色線繡著的是字,是幾個什麽字。

“呯!”龍案上的茶碗被重重碎在地上。

大臣們嚇得一水兒跪下,垂頭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豈有此理,簡直就是膽大包天!”皇帝臉都青了,指著那布包裏的手指在顫抖。

榮親王道:“皇上,賬冊暫且不論,書信上的字跡您因該再熟悉不過吧。”

皇帝仰頭憤怒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威光四射,臣子們一個個都不敢與他對視,嚇得低下頭去。

“英國公之事,暫且不論,榮親王,果郡王,黃丞相,姚國舅留下,散朝。”皇帝說完,率先起身下朝,臣工們看得出,皇帝著實很憤怒,走路時背脊都是僵的。

姚國舅莫明,李公公上前將那花布裏的東西再次包好,跟著皇帝身後走,他很想上前問,那是什麽東西,那塊布越來越刺眼,眼得他眼睛發澀,久遠得近乎遺忘的記憶象反胃一樣往上湧,那塊布……是當年姚樊氏的,當年,姚家還是京城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小家族,父親隻是個吏部的六品小官吏,姚氏一族在京城,真的是再普通不過,見到盧家王家這樣的世家在族,隻有仰望的份。

樊家已然是翼州的富商,姚樊氏的母親出自大族,很有經商頭腦,姚樊氏是嫡長女,出落得亭亭玉立,雖然族中並無為官者,但官商自古一家,在翼地的人脈資源很豐厚。

所以當有媒人說親時,姚家看上了樊家豐厚的嫁妝,很快就答應了,初次見麵,姚國舅對樊家大小姐是動心的,因為她溫柔中透著精明,一看就是個當家理事的好手,男人嘛,不一定要娶最漂亮的,也不一定要娶最厚道的,一定要娶溫柔賢惠又精明能幹的,如上,才能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俗話說,一個好的耙子,還要配個好的蔞子,男人在外頭打拚掙家業,還得有個好娘子當家理事,攢家底。

果然樊氏進門後,姚家的家境就開始改善,那塊花布,就是年輕時夫妻二人一道逛街,在集市上逛累了後,姚樊氏想在石階上休息,姚國舅擔心她弄髒了衣裙,隨手在一旁的小攤上買的花頭巾,雖是最普通的粗布頭巾,用來墊坐一點也不寒酸,還顯出他的情意。

後來,回去時,她舍不得扔了,把頭巾認真疊好帶回去,洗淨後還在上麵繡了三朵梅花,而那梅花,正是第一次見麵時在梅樹下,姚國舅隨手摘了插在她發髻上的。

不過是很隨意的兩件小事罷了,這塊頭巾她卻留到如今,還拿著包了東西呈給皇帝,而皇帝的反應,可想而知裏麵會是什麽。

姚國舅渾身一陣發寒,豆大的冷汗自額頭往下滴,一時百感交集,那個同床共枕幾二十年的女人,她究竟想做什麽?

瘋了嗎?

貴妃正在翊坤宮與昭和說話,昭和的性子爽利又不造作,貴妃似乎很喜歡她,讓人去召太子進宮,想讓他們見上一麵,好培養感情,皇帝似乎也有意讓昭和當太子妃,昭和的態度不明朗,並不表態。

但嘴確實甜,哄得貴妃很開心,貴妃還想留她在宮裏用膳,羽林軍都統卻帶著衛隊氣勢洶洶來了。

當前的,還有皇帝跟前的大太監李公公。

“聖旨下,褫奪貴妃妃位,即日關入冷宮,嚴加看守。”

仿佛晴天霹靂,貴妃以為自己聽錯了:“李千石,你胡說什麽?”

她平素驕橫慣了,常叫李公公的全名。

李公公嘿嘿冷笑:“這是聖旨,娘娘是想抗旨嗎?”

幾名宮嬤上前粗魯地扒去貴妃的外衣,以及她頭上的釵冠,貴妃抵死掙紮,大喊大叫:“放肆,放肆,你們敢以下犯上,小心本宮撕了你們。”

可那些宮嬤根本不怕,三下五除二便扒掉了她貴妃的行頭,隻剩下一身白色中衣。

昭和看得目瞪口呆,這大楚宮廷,還真是……變幻莫測呀,前一刻,貴妃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下一刻就成了階下囚,不是主,大楚宮裏,最受寵的一直是貴妃嗎?哪怕新進再多的妃子,貴妃的榮寵也一直長盛不衰?可見,謠言未必是真,還是要眼見才為真啊。

關在冷宮時的貴妃很憤怒:“我要見皇上,讓我見皇上,我犯了何罪,為何要整治我,肯定是哪個賤人又在汙告我,讓我見皇上。”

可任她如何發狂吼叫,外麵的侍衛充耳不聞,她身邊甚至連個可以用的宮女都沒有,冰冷而又破舊的冷宮,到處都是蜘蛛網,地上還有穿梭如織的老鼠,有一隻還很大膽的衝到她腳跟前試探,貴妃嚇是亂踢亂跳,尖叫聲劃破皇宮的長空。

乾清宮上書房裏,皇帝將幾本帳冊重重地摔在姚國舅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