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曾萌萌被國家隊開除了,並且終身禁賽。

罪名有二。

一,在公眾場所與同屬國家隊的運動員大打出手,有辱國家隊的形象。二,惡意傷害國家隊運動員。

何教練來宿舍打包曾萌萌行李的時候,輕聲安慰席琰:“她的精神狀況一直不好,在這樣強壓力的環境下,難免會出現錯亂,你不要太自責了。說起來,是她對不起你。”

當初那枚放進她比賽冰刀鞋裏的長針,是曾萌萌做的。記憶回轉,席琰想起,從訓練基地出發前,是曾萌萌一直幫她拿著冰刀鞋。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曾萌萌,那個一直笑著的女生,像是降臨人間的天使,永遠關切著身邊的人,有難她幫,輝煌她大方祝福。

席琰一直記得,初進國家隊那天,有個個子嬌小的女生,貼近她的耳邊,欣喜地說:“你叫席琰是吧?我叫曾萌萌,H省人,第一輪比賽的時候就在你後麵一個。”

相處一室將近一年的時間,她很喜歡這個女孩。曾萌萌的身上,總是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愛笑愛鬧,也愛打抱不平,愛吃零食愛撒嬌,垂涎美色。席琰覺得,她們兩個像極了溫度分明的冬夏兩季,可是因為曾萌萌在,籠罩在她身上的冰雪在一點點融化。而她忘了,那個涼爽的夏季裏往往暗藏洶湧。

何教練走出房間時,忍不住回頭問席琰:“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席琰坐在那裏,窗外的大樹枯葉掉落,搖搖晃晃地終於降落在地上,一切都是自然變化的法則。

她搖了搖頭:“不去了。”

何教練轉身的瞬間,席琰又叫住她。

也許是因為害怕不能及時叫住她,席琰慌亂地站起身,手指交錯,說:“你幫我轉告她,我很謝謝她,在我覺得孤立無援的日子裏,她一直在我身邊,這份感激我不能忘。可是,我不會原諒她。”

那種潛藏在親密之下的疏離加害,讓席琰覺得更加心寒。她沒有做錯過什麽,她沒有傷害過曾萌萌,所以你不能以任何的想象來猜忌我懷疑我甚至責怪我,這是人理常倫,這是我和你之間,唯一唯一唯一的底線。

所以我會一直記得你,以並肩作戰的感情,以錐心刺骨的恨意,以任何一種方式。

何教練沒有追問原因。那些浮於水麵的詞匯無論怎樣排列,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們同期進來的六個人裏,隻有魏邡和沈嶽趕來送曾萌萌。

她做錯了,所以她得到了懲罰。可是在他們心裏,這個小小的女孩,無論做錯了什麽,都不能消磨掉他們一起走來的這段日子裏,所有的歡聲笑語。

長發遮擋住了曾萌萌的臉,沒有人看得見她臉上的表情,她坐在那裏,脆弱又敏感,稍稍的聲響就讓她渾身戰栗,往旁邊的位置挪動一點。

魏邡和沈嶽站在車窗外,那麵玻璃劃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兩個男生想要跟她說說話,可是徒勞。

曾萌萌的父母和李頭兒交涉著,苦苦哀求最後變成平淡接受。李頭兒在說話的空隙裏瞥見曾萌萌的臉,蒼白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似在無聲地哭泣,他眉頭輕皺,與突然抬頭的她四目相對。

她在笑,帶著歉疚和輕鬆。她終於不用再偽裝,終於把錯誤坦然公之於眾。

那些黑夜裏她睜眼萌生的所有惡毒想法,終於死掉了,跟她的冰刀夢想,一起死掉了。

太好了,她終於,不用再煎熬了。

何教練趕來的時候,車子已經準備發動,她輕叩著曾媽媽身側的玻璃,把席琰的話越過曾媽媽轉告給曾萌萌。

在魏邡和沈嶽目不轉睛的視線裏,他們看見曾媽媽反身一巴掌打在曾萌萌的臉上,然後伏在曾萌萌的肩上哭得身子抖動。

他們想要上前安慰她:萌萌……

可是要說什麽呢?什麽都說不出口。

車胎卷起沙塵,從身邊經過時,他們終於看清曾萌萌的臉。臉上還是掛著笑,可是那揪心的笑裏,怎麽那麽讓他們心裏發酸呢?

曾萌萌對訓練基地最後的記憶,是出大門的時候,她回頭看見樹林後的宿舍大樓裏,那個空空的陽台上站著的身影。

那個陽台以前總是掛著她花花綠綠的裙子,每次都是在席琰的威逼利誘下她才不甘心地收下衣服空出陽光。

以後你的人生裏,就是光明的一片了。

席琰,你不用原諒我,因為我自己也原諒不了我自己。

天邊殘雲散去,烏雲聚攏,大雨傾盆而下。

2.

顧夏在衣櫥邊掙紮了許久,挑選了好一會兒終於選定那條藍色連體長裙,再配上一件羊毛馬甲,在鏡子前看了好久,終於出門。

北京的街上漸冷,聳天大樹的枝椏掉落在地上,踩上去發出“咯咯”的聲音。她心情很好,孤身穿梭在北京的街上。

以前在英國表演的時候,宴會上的英國男人問她:“聽說你們國家的首都很美,讓人心馳神往,我很想去看一看。”

那時候的她剛剛開始跟劇院開始巡回表演,最想念的,是首都往北的家鄉,冰城。

那裏的冬天常年飄雪,沒來得及消融的厚雪漫過膝蓋,她穿著雪地靴站在河岸邊看著席琰在結冰的冰麵上自由飛翔。那個時候急於逃脫家庭禁錮的她從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她在離鄉的土地上,覺得冰城才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而現在她踏在北京的土壤上,感受著這裏的煙火氣息,終於能發覺這個被外國男人向往的城市的美。

絢麗的霓虹燈,熙攘的街道,幹淨的地麵,無一不在讓她從點滴中感受到那從千年前就被古人譽為華盛之地的韻味。

司機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從她上車以後,他就時不時用餘光瞥著後視鏡裏的漂亮女人。精致的妝容,呼之欲出的胸脯,和她眼神裏透出來的媚情。她全身上下,從裏到外,都在告知從她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她就要去會見她的情郎,而那個人也在等她,等她的萬般風情,虜獲他的人和心。

窗外的街景一閃而過。顧夏看著穿梭在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群,突然從心底的某個地方生長出不知名的孤獨。

她今天孤注一擲,想要去見那個讓她已經好幾個夜裏睡不著一直想到天亮的男人。

她不能預知結果是怎樣,成功,可能會讓她更加在夜裏翻來覆去;拒絕,也許……也許她也能坦然接受。

到訓練基地門外,看見牆上的A4紙,她露出與嫵媚裝扮不相稱的傻笑。

保安室裏的門衛大叔在電視裏插播廣告的閑暇時間本著負責的精神往窗外看了一看,那抹藍色身影抓住他的眼球,讓他挪不開眼睛。

他磕磕巴巴地問窗外的女人:“你找誰啊?現在還是訓練時間,運動員們還有好一會兒才下訓。”

她裝扮改變,清純到成熟,素顏到紅唇,卻變不了她眼睛裏的慌亂。

那個慌亂,門衛大叔之前在一個牽著猛犬的女生身上見過。

他仔細辨認,然後條件反射性地往後退避,在確定窗外隻有女生的時候,他探出頭問:“今天沒牽狗啊?今天還是等那個男生吧?”

顧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著下訓時間。

五點一刻,顧夏劃開手機。

她一個人站在秋風裏,披肩的長發吹起,電話沒打通。沒關係,她可以等。

五點半,手機鈴聲響起,她看著閃動的屏幕,如同戰勝的女將軍,換個愜意的姿勢,背靠在牆上才接聽。

帶有男性荷爾蒙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喂?顧夏,有事嗎?我剛剛才下訓。”

頓了頓,他又問:“你找席琰嗎?她剛出體館,要幫你叫她嗎?”

顧夏拋開席琰,她所有的精神都來自另一頭的男人。

她聲音肯定:“我找你。”

吳昆明在體館門外等著陳樑,剛淋浴過後的男生身上還帶著水漬,甩甩頭,地上顯出點點水跡。

吳昆明催促著他:“快點,魏邡他們先去打菜了。”

陳樑跟上吳昆明的腳步,隻是在食堂跟基地大門分岔的路口,與吳昆明背道而行。

“我有點事,晚點回來,查教練那裏幫我打個掩護。”

吳昆明把他拉回來,伸手討要著:“行啊,不過你得請客。”

陳樑從褲兜裏掏出飯卡,看著一臉欠揍的吳昆明,咬牙說著:“你要是把老子飯卡刷爆,就等著給老子洗一個月的襪子吧!”

吳昆明晃動著磁卡,上麵印著的俗氣花紋突然變得好看。雖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可他一點都不怕。

陳樑幾乎是一路跑去基地大門的,吳昆明撇著嘴,不屑地說:“你再讓我洗襪子就看著我晚上磨刀吧。”

門衛大叔盯著顧夏,心想這麽冷的天穿這麽少,真的不冷嗎?

一想到顧夏是來見男朋友,又覺得自己多事。情呀愛的他雖然沒體會過,可是那些矯情的套路他還能不知道嗎?喏,電視上現在不就正演著嘛。

陳樑到基地門口時,顧夏正看著他。

她今天穿得有些不一樣,嗯,很有女人味。

女人味?他在刹那間意識到不對,步伐放緩。

顧夏迎著他探究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笑得更自然些,至少不要太假惺惺。

陳樑停在她麵前。

出於禮貌,他應該對她今天的精心裝扮誇讚一番。

躊躇了一會兒,在腦海裏過濾了好些詞匯,他憋出別扭的七個字:“你今天蠻好看的。”

然而他沒有料想到的是,顧夏在他麵前轉了一圈,凹凸有致的身材讓他作為男人有直接的賞心悅目的感覺,說出的話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嘴賤。

顧夏臉上微微發紅,可她還是想問:“喜歡嗎?”

這樣曖昧的字眼是成年男女之間修搭成橋的木樁,是不成文的挑逗、暗示。

陳樑的腦回路在原地跑過一圈之後,問出了跟門衛大叔一樣的疑問:“你不冷嗎?”

顧夏的臉羞得更紅,陳樑的木訥讓她險些喪失自己的理智,發出猛烈的進攻。她故作嬌羞地靠近陳樑,手圈進他的胳膊裏。身高的差異讓她不得不抬高了頭望著他:“是很冷啊。”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嬌媚,任任何一個成年男人的腎上激素都能衝高破表。

反應遲鈍的陳樑神經大條地說:“要不我回宿舍給你拿件外套?”

那一刻,顧夏的臉更加漲紅,不再關於矜持和嬌羞,而是她知道,麵前這個男人從無意識的言語中透露出來的拒絕。

她搖搖頭,低聲說了句:“不用那麽麻煩了。”

3.

冷淡的月光鋪灑在地麵上,熒熒的光亮踩在腳下,席琰的心情終於變好。

腳踩在凸石上,光滑的石麵在月光下發出淡淡的亮色,連成一片,好看極了。

簡言之跟在她的身後,以防她會隨時跌下來,手總是不自覺地想要扶住她,卻被她一次又一次瞪了回去。

高高紮起的馬尾辮在腦後晃**著,一跳一跳的,看起來俏皮可愛。

簡言之不受控製地抓住她的馬尾辮,發絲被握在手心裏,這樣幼稚地握緊她好像就能跟上天保證他不會再放開她。

席琰扭過頭看著他,平靜如水的眸裏黑沉,她伸手去撥弄他的手,他沒有放開。

她佯裝生氣:“簡言之,鬆開。”

簡言之沒有回答她也沒有放棄手上的動作,被牽製住的馬尾在扭頭時扯動頭皮,她無奈地癟嘴,又說:“我疼。”

示弱的聲音讓簡言之鬆手,席琰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跌進旁邊的草叢裏,簡言之及時拉住她,一個緩衝,人就撲進了他的懷裏。

他的胸膛上隔著衣料感受著冰涼,可是裏麵那顆心髒噗噗跳著。

席琰從他懷裏出來,剛好對上他的眸子,明明隻高了她半個頭,卻要費力地抬高眼睛才能與他視線齊平。

在束束燈光的照耀下,從那雙幽暗的眸子裏,她看見了自己的樣子。比記憶裏好像還高了些,臉上多餘的肉不知什麽時候隨著汗水消失不見。

有些東西在兵荒馬亂之中悄悄變化著,以看不見的速度急急往前,衝刺,做最後的盤旋,然後一切塵埃落定,披星戴月。

簡言之手心滾燙,微微有了些汗意。

他有些拘謹地想要從席琰身上挪開手,他不想讓她看出他的驚慌,她卻回握住他的手,靠進他的胸膛,蹭了蹭。

簡言之在片刻間感受到撩撥,他努力平穩下自己的呼吸,從鼻腔裏湧出的溫熱經過席琰的頭頂,她偷偷笑著,真好玩。

“席琰?”佯裝鎮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席琰微側著腦袋看他,隔著近十厘米的距離,她清楚地看見他下巴那裏微微冒出的胡楂,伸手去碰,青澀紮手。

簡言之條件反射性地低頭看她,然後笑出了聲,懷裏的女生傻模傻樣,讓他更加把她摟緊了些。

“你剛剛要說什麽?”席琰繼續摸著胡楂,漫不經心地問他。

對了,要說什麽來著?本來是想讓她從懷裏出來的,他剛剛差點忍不住又想要侵略她朱紅的雙唇。

可是現在他不願意了,就這樣靜靜地待著,把那些多餘的想法清除掉,隻要他們兩個人在,一切都是好的。

送席琰回宿舍的路上,簡言之牽著她的手,手指總是有意無意地觸碰著她的手心。

席琰扭頭不讓他看見她在笑,從手心裏傳來的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幾乎讓她眩暈。

手機鈴聲響起,是西褚打來的電話,他接聽後繼續往前走著。

席琰趁著他無心掙紮的空當,翻過他的手掌,看著他手心裏的紋路,跟自己的仔細對比著。

嗯,生命線旁邊多出了一條,以前聽人說這叫姐妹線,說明可以化危為安,命長百歲。而她隱隱看著自己生命線旁邊顯出一段,是不是在說,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能夠在一起,就算再生誤會,也會和解。時間很長,她不介意。

掛斷電話之後,簡言之低頭問她:“在看什麽?”

席琰躲過他探問的眼神,心虛地鬆開他的手,說話磕磕巴巴:“沒……沒看什麽,就覺得你手蠻大的,嗯,也好看。”

簡言之雖然被她說得莫名其妙,可聽出來她是在誇他。

他扯她的手臂,她慌張地縮回:“幹嗎?”

簡言之再次進攻,還是被席琰避過,最後沒有辦法,他說:“那送給你好了。”

席琰瞪大了眼睛,這麽血腥啊?

“怎麽送啊,剁給我呀?我手上又沒刀子。”

簡言之拉著她的手,在她掙紮的空隙裏擠進她的手心,將她整個包裹。

席琰沒好氣,使力甩開,聽見他說:“放在你身上,就是你的東西了。”

聲音動人,讓席琰不再亂動,想想不服氣,反駁著:“我又沒說要。”

簡言之把她拉近,湊在她的耳邊:“那可不行,我已經送出去了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恕不退貨。”

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才覺得戀戀不舍。

簡言之拉著席琰不願意讓她走,孩子氣地問她:“不如我跟隊裏申請不住宿,你去我那裏住吧?”

明明是商量的語氣,可是他刻意加重的尾音在告訴她,你要答應。

席琰不好意思:“哪裏有這樣的?而且你家那麽遠,我才不想犧牲掉我的睡眠時間。”

簡言之找到突破口:“那我換套房子,找個離基地近一點的,也方便。”

席琰看迂回的說法讓他更能得寸進尺,直接拒絕了:“不要,不習慣。”

“又不是沒住過,以前你還特愛往我房間跑,霸占我的床,一躺就是一下午。”簡言之笑她。

席琰急起來:“那是因為小嘛!現在不一樣了!”一說出口,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斷。

簡言之湊近,盯著她閃爍不敢看他的眼睛,危險的意味橫生在兩人之間:“怎麽不一樣了?”

語氣裏的撩動讓人意亂情迷,已經長著一張妖孽臉了,這樣的問話直接讓席琰羞紅了臉。

“就……就是不一樣啊。哎呀,我不跟你說了,馬上門禁了,再見。”

轉身的瞬間她又被簡言之扯了回來。

“幹……幹嗎?”

蜻蜓點水的一吻落在她的額間,她已經感受到耳根的發燙,低頭不敢看他。

簡言之輕笑:“我跟李頭兒說了請假的事,下周我們回去吧。”

他說的“我們”。

席琰怔神:“你也要跟我回去?”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一切都要有個交代的,除了你,還有對爸爸的。”

他被身後的風景包裹,說話的時候顯得孤立無援,席琰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

“好。”

4.

回到公寓已是華燈初上,打開燈,空****的房間裏肌肉感受到不帶威脅的氣味,於是搖晃著尾巴繼續趴在陽台上。

顧夏轉身進了衛生間,卸掉妝容,清秀的臉上把所有糟糕的情緒展露無遺。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麵容姣好,因為從事舞蹈行業的關係,身材也一直保持得很好。在國外的兩年裏,無數男人向她暗送秋波,她一一回絕。

她自認她所有的條件都不錯,雖然不是最優,但也能讓不少男人對她趨之若鶩。

可是,為什麽她想要的那個人,就是對她沒有一點點想法呢?

她精心裝扮披甲上陣就是想要把陳樑一舉拿下,她不能料想到以後他們會是什麽樣子,可是隻要有一個開始,她就會卸下這麽多年所有的戰鬥之心,隻想跟在他身後,做個體貼的小女人,永遠愛他。

而陳樑,沒有給她開始。

她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他取悅他,他一一避讓,在她終於消磨掉所有耐心單槍直入地向他表明心意時,他怔怔地看著她,眼神裏是與他無關的淡漠,讓她心裏早已經築好就算被拒絕的防壘轟然倒塌。

陳樑站在離她一米的距離,神情從慌亂換成肅色,漸漸恢複如常,眼睛裏昏暗不明。

他字句清晰、條理清楚,想來在學校的時候一定是個優等生,再加上他硬朗帥氣的外形,肯定虜獲了不少女生的芳心。

他說:“顧夏,可能我們並不合適。你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長得又漂亮,性格也不錯,你應該跟那種比我好上千萬倍的成功人士在一起,至少,有車有房。”

他用了兩個帶有猜測和推斷意味的詞匯來直接否定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最後,還把自己排除在最小限度的可能性裏,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顧夏不喜歡拖泥帶水的牽扯,可是在那一刻,無可否認的是她所有的自尊都被陳樑踩在腳下狠狠踐踏。盡管他是出於理智地告知她,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盡管她早早預想到了拒絕之後,她應該怎樣在陳樑麵前保持她的大度風範。可是,等她真的站在颶風麵前時,她逃避不開,隻能被硬生生卷進狂風裏,被狠狠拉扯。

魏邡甩出最後一張牌時,勝利的喜悅在陳樑的目光下消散掉。

他唯唯諾諾地收齊雜亂的牌,拉著沈嶽自動滾出了房間,臨走前點頭哈腰地說:“抱歉抱歉哈,陳哥,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我打死不來了。”

吳昆明撐手坐在**,不打算招惹滿臉陰雲的陳樑。

可是陳樑並沒有放過他,躺在他的**,一臉殷切地看著他。

“陳哥,出去幹啥了?”吳昆明往旁邊挪了挪,讓陳樑躺得更舒服些。

陳樑臉上的陰雲一直沒有散去,也不忌諱,說:“有個姑娘跟我表白。”

吳昆明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好啊,長得怎麽樣?正不正?”

陳樑看著頭頂上木質的床板,有木屑伸出來,懸在半空中,跟他的心情一樣。

他沒有回答吳昆明的問題,反而轉頭問他:“昆子,你談過戀愛沒有?”

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吳昆明,從小到大,他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哪裏還有談戀愛的經驗。他搖搖頭:“你還沒回答我呢,好看嗎?我見過嗎?”

陳樑閉上眼睛,想起顧夏臉上的蒼白,他在回來的路上一直覺得自己做得沒錯。直截了當些,總好過拉拉扯扯的吧。

可是,一想到席琰,那些好言勸解顧夏的話在他身上就通通不作數了。

陳樑歎了一口氣,沉沉地說:“有些時候我真恨不得像哈利•波特一樣去學習個什麽魔法,把她變成經脈,融進我的身體裏,我在她也在,我死,她隻能跟我掩進土裏。”

吳昆明聽著他的喃喃之語,心裏想:我陳哥也是個癡情種子,再灌兩天水,就能長成棵大樹了,到時候世界環境保護組織一定要給他頒布個終身貢獻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