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豔還在一旁明嘲暗諷, 有人聽著雖然不滿她的刻薄,但卻也沒吭聲。

直到有個男生非常憤怒地用手撞到了王豔的桌子,並將她桌子上晾著的熱水給打翻後, 王豔尖叫了聲, 從座位上彈起來。

“我艸,文渠,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她道,找來紙巾擦自己的褲子。

文渠一向像個開心傻大哥的臉上卻充滿了戾氣, 神情陰鷙, 朝王豔道:“做人別太賤,老子不想打女的,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王豔一向囂張跋扈慣了, 尤其是在周圍人的圍觀下, 更是怒火中燒。她雖然也有些害怕文渠現在的模樣, 但她相信這麽多人在,他肯定也不敢動手。

“老子說的就是她,你想怎麽樣?”王豔指著的一臉又驚又恐的李萍, 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 說話愈加難聽, “怎麽?你要幫她出頭,她是你馬子還是上過床的情人啊?”

文渠一腳踹到了她剛立穩的桌子上。

文渠眼睛熱的像是要噴出火, 他一拳頭猛地砸到離王豔隻有不到一尺的桌角上, 發出劇烈的響聲, 周圍人都被嚇得一驚。

“你、找、死——”

周圍人都在拉住他,王豔也被嚇得往後退。

“文渠, 你別...這樣...”有人輕輕拉住了他的袖口, 文渠看見了彎著腰一臉痛苦的李萍。

李萍漸漸蜷縮起來, 蹲在地上,卻還是堅持著拉著文渠的衣袖,“別...打架。”她道,臉色白的像張紙。

文渠第一次想問這世界為什麽這麽操蛋。

-

“你為什麽要原諒她?”文渠道,“你到底在想什麽?你是不是被欺負的不夠慘啊?”

他將李萍送到醫務室,拿了點葡萄糖液。

而李萍卻隻是搖頭,頭垂著。

文渠難以理解,被她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氣的口不擇言:“你在怕什麽?自己被欺負了還要忍著受著,你是什麽受氣包嗎?”

李萍小聲道:“對不起...”

文渠更氣,“你跟我道什麽歉?你怎麽跟誰都在道歉?”

李萍將頭垂得更低,文渠說了句他剛說完都想抽自己的話:“難道你就為了學校給的那一點兒錢?給你一點補償就可以讓人隨便欺辱了是嗎?!”

李萍猛地抬起頭來看他,眼睛紅的不像話。

文渠“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是傻逼。”

李萍聲音有些嘶啞:“那你告訴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當時,辦公室裏幾乎所有老師都在圍著我,跟我說,就算追究了又怎麽樣呢,王豔不會被開除,她體育成績好,就算退學了也會有下一個好學校要她。而我呢?要眾叛親離把學校名聲搞壞嗎?到時候誰會真正高興呢?那我還要在這裏繼續待下去嗎?”

“我...那,你幹嘛非要轉學啊?”文渠有些語序不清。

“我媽媽要去更遠一點的地方打工了,很忙,我回老家走讀上學,能跟弟弟有個照應。”

“你媽媽怎麽想的?明明你上學才是正經事啊!”文渠皺眉。

“我跟你們不一樣。”李萍道,嘴角有些苦澀地自嘲,“我爸爸去世的很早,家裏隻有媽媽一個人在工作了,她雖然脾氣不好,但也算養大了我和我弟弟,讓我有書讀。”

“我們家沒有像你們那樣的條件,所以也沒有輕易喊疼的資格。”

“你明白嗎?”李萍垂眼緩聲問道。

文渠一下子想起來了以前柯簡跟他說的話——

不是她奇怪,是你不明白。

文渠覺得自己像是個巨大的傻逼。因為自小活在溫暖的陽光下,享受著長輩細心的疼愛,所以這麽輕易地、甚至理所當然地不允許陰影以及懦弱的存在。

他拿出了校服兜裏的一個藍色的禮物盒,將它遞到了李萍手裏。

“對不起,”他道,“是我沒想過......這是我和柯總本來打算周末出去玩送你的禮物。”

“對不起,以及,遲到的生日快樂。”文渠道,失魂落魄地一個人先走了。

李萍將藍色禮盒打開,看見裏麵安然躺著一隻非常漂亮的玉石手鏈。青翠的玉石綴在精致的黑色繩編上,在陽光下溫潤剔透,像一顆顆被淚洗過後的良心。

李萍從衣服領口裏拿出一隻項鏈。黑色的編織繩,一顆青翠的玉佛吊墜,帶著她的體溫,在過去十幾年裏無時無刻陪伴著自己。

這是爸爸生前留給自己的唯一遺物,跟禮盒裏的手鏈相似地仿佛一套。

李萍忍不住偏過頭拭了拭眼睛。

-

十二月底,枯葉被冬風裹挾,跌落在幹裂的凍土上。

這學期的最後一次月考結束了,元旦假期緊接而來。所有人都在忙碌地趕著回家,校園裏不斷響起咕嚕咕嚕的輪子磨過柏油路麵的聲音。

李萍收拾好了所有東西,將他們放到紅色塑料蛇皮袋裏。她沒有像其他學生那樣漂亮方便的行李箱,隻好自己親自提著出去。

柯簡幫她一起搬到了宿舍門口,文渠緊跟著接過,三人在校園對麵的公交車站台等車。

“謝謝你們。”李萍道,“真的對不起,給你們填了很多麻煩。”

柯簡搖了搖頭,文渠眼睛一直盯著車開來的前路。

剛考完第二天的晚上,柯簡和文渠陪她一起吃了頓飯,他們不知道怎麽神通廣大地拿到了從校外拿進來的蘭州牛肉拉麵,三人一起坐到了食堂二樓,點了半桌子的菜。

能說的話都說了,到了真正離別的時候,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車來了。”文渠道。

柯簡朝李萍笑了笑,跟第一次見麵時,對方羞赧地說“我知道你”時一樣。

“抱一下吧。”柯簡道。

兩個女孩穿著同一套藍白校服在冬日裏輕輕相擁。

李萍看著緩緩後退的枯敗景色,以及兩個站在原地不動卻愈發模糊的黑點,深深吸了口氣。她將書包取下放在膝蓋上抱著,紅色編織袋安然地躺在她的腳邊。

手臂突然被書包邊緣的硬物給咯了下。

李萍從網狀側兜中,抽出了一張她也有的銀行卡。

上麵寫著:

【持卡人簽名:柯簡】

還有一排用鉛筆寫上去的小字:

【你的生日】

“因為有個人全心全意地待你,甚至有時候忘了自己...”她耳邊又響起了這句話。

她懦弱又無能,愛逃避又隻會哭,連自己的媽媽也嫌棄她沒骨氣。可是為什麽,這麽受人討厭的自己,也會有人願意這樣對她呢?

李萍在最後一排突然哭得昏天黑地,泣不成聲,把旁邊乘客嚇了一跳。

老奶奶以為她壓力大,直勸道:“哎喲,姑娘,是考試沒考好還是咋滴啊?哭這麽凶,你看你都是溪楠中學的學生了,已經比很多學生強太多啦!別哭了啊——”

李萍直搖頭,“不是...不是了...”

她斷斷續續地哭了全程,冬風一吹,起皺的臉緊繃又刺痛。

她最後借了老奶奶的手機,按照著一張紙條上的號碼發了條短信。

·

寧寒柯收到短信的時候有些詫異。

一個陌生號碼,給自己發的:

【對不起,如果不算晚,請幫幫我,謝謝你。李萍。】

寧寒柯揚了揚眉,朝另一個ID叫江上清風遊的人發消息。

August:【成了】

江上清風遊:【什麽成了?】

August:【元旦回來等著看】

August:【對了,為了買那幾碗拉麵,我書包裏都被潑了油,你說怎麽辦?】

江上清風遊:【...要不等周一回校拿來我給您洗?大善人您辛苦了。[鞠躬]】

寧寒柯輕嘖了聲,笑著把手機擱到了一旁。

之前,他單獨找了下那個叫李萍的女生。

對方顯然也是認識自己的,在他三言兩語說明來意後沉默了下來。

寧寒柯道,柯簡手裏還存有可以證明王豔欺負她的錄音,她備份了,不僅如此,還有一係列就診記錄、開藥證明等證據,為的就是等她哪天想通時,以做不備之需。

他道,如果她是怕惹麻煩的話,他可以幫她兜底,絕對不會讓校方或王豔再找上她。

要是她轉學後有一天想明白了,就跟自己說。

李萍隻問了他一句,為什麽幫自己。

寧寒柯垂睫思索了片刻,回道:“因為有個人全心全意地待你,甚至有時候忘了自己。”

-

周一清晨,新一年的開端,溪楠中學正熱烈舉辦升旗儀式的時候,有一個保安突然朝升旗台這邊趕來。

“劉校長,秦老師,我們學校外麵突然圍了好多記者,說要采訪什麽校園霸淩事件,我們先攔著沒讓進,你們快去看看吧。”

幾個老師急匆匆地趕到校門口,被一陣陣的閃光燈給刺了眼。

“您就是劉校長吧?聽說你們學校有惡性校園霸淩事件,但霸淩者沒被處罰,反而受害人被轉學了,請問是真的嗎?”

“請問,有傳聞你們校方為了將事情壓下來,還威逼利誘受害人,用補助金封住學生的嘴,請問是否屬實?”

“請問一向以良好校風出名的溪楠中學,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惡性.事件?老師們的處理依據在哪裏呢?請正麵回答——”

“......”

話筒、燈光、不斷的提問讓這一群體麵慣了的老師一下子也慌了神。最後,劉校長婉拒了所有記者的邀請,重複了兩遍“我們會立即處理,請稍加等待”後,黑著臉集齊了老師緊急開了個會。

“啪。”劉校長將手機上扔在桌上,一則《驚!百年名校,為了聲譽,竟公然捂嘴被霸淩學生》的加熱帖子在屏幕中央。

“秦老師,你說說吧,我不在學校的時候,你是怎麽處理的這件事?”劉校長臉色陰沉,盯著斜對麵的人。

秦老師拿起手機,點開熱帖,先是看了大概的事件描述,往後滑,是一條條的證據證明,從錄音,到學校就診記錄,開藥證明,到最後的補助金名額單。

隱私信息被打了碼,隻能看得出是一個姓李的學生。

而最後,帖子主人仿佛辭淚俱下地控訴:

【一個被校園霸淩的學生得不到任何學校的幫助,反因利益問題被捂嘴被抹去痕跡。

試問,這就是溪某中學百年名校的教育理念嗎?

試問,這就是我們學生和家長信任與托付的學習聖地嗎?

試問,受害人在陰影下長大而那些位居高位的領導真的能安心升官發財嗎?】

【我們不是李某。但安靜下去,我們都是李某。】

秦老師結結巴巴,擦了擦額頭的汗,進行了一段勉強解釋後,被劉校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幾分鍾後,劉校長回來,臉色更加難看:“不用說了,市教育局已經派人來徹查此事,等著處理吧。”

秦老師和五班班主任一起重重地癱坐在了座位上。

-

柯簡和寧寒柯與周圍人湊在一起看著學校告示欄上新貼的通告。

通告先是通報了下12月17日學校發生的惡性校園霸淩事件,又介紹到幾位老師的解決方式,最後進行了綜合評價與處理。

【王豔同學行為惡劣,嚴重違反我校校規,給予開除學籍處理,行為記入個人檔案。】

【秦明君、吳宇南等相關責任人員處理不當,有違師德,給予降低崗位等級處分,調離教師崗位,並給予黨內警告處分。】

而李萍那一周收到了兩條消息。

一條是文渠發給她的照片。

另一條,是柯簡發的信息——

寶寶,好好讀書,以後我們高處相見。

作者有話說:

終於把這個事件收了尾。

某作者自己寫的也挺難受的。

這個假期幾乎沒斷更過,但是某柿現在的學業比較繁重,作業也很多,沒有了像國慶節一樣大把大把空閑的時間,很難在保證質量的情況下日更。所以暫定隔日更,大概一周4~5更的樣子。

抱歉抱歉,

謝謝你們看我寫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