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已至, 乍暖還寒。

柯簡收拾好了行李和家人道別,站在小區門口,等著文渠和文叔叔。

閑來無事, 她捏著白色手機, 想到昨晚的事。

寧寒柯給她發消息,問英語作業寫完沒, 能不能借他“借鑒”下。柯簡鐵麵無私,讓他自行開夜車。

隨後, 還附了句, 以後在學校裏,他們還是少交流,當那種不太熟的同班同學。

柯簡雖然並不太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 但人總免不了會被別人的閑言碎語所困擾。最重要的是, 空穴來風至多讓人無奈氣惱, 半真半假卻易讓人草木皆兵。

這樣太累了。

而寧寒柯卻很久都沒回她的消息。當柯簡以為他去補作業了,跟他發了句明天見時,這人卻秒回了句:“跟不太熟的同班同學也要發明天見嗎?”

“......”柯簡默。“跟不太熟的同班同學聊天, 都是這樣表麵寒暄的。”

寧寒柯發了個哦。

柯簡失笑, 這個人啊。

一輛黑色轎車直直地朝她的方向開來, 並在離她不遠處停了下來。

文渠過了個年,整個人煥然一新, 變化大到讓柯簡都吃了一驚。他不僅個子竄了一截, 人還瘦了一大圈, 最重要的,他臉上的那種神情。

文渠拿過柯簡的行李, 給她塞到後備箱裏, 都沒怎麽跟她說話。不是往常那樣被柯簡的冷笑話給搞沉默, 而是一種真正的安靜。

柯簡第一次在文渠臉上看見成熟。

他們不鹹不淡地聊了會兒天,而文叔叔也難得沒有話裏話外的找文渠的刺兒,反而用一種有些複雜的表情偷偷打量著自家兒子。

越靠近溪楠中學就越堵,柯簡和文渠隻好跟以前一樣在學校不遠處下車。

文叔叔抓住機會,有些擔憂地問了下柯簡:“小簡,你跟文渠玩的好,你知道他這寒假是不是受了啥刺激?”

柯簡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之前說去看一個同學,玩了兩天才回來,回來人就變了。不愛說話,還主動開始打掃衛生,洗菜洗碗,一到晚上就出去跑步。”

文叔叔有些悵然地望著文渠的背影,“以前總盼望他懂事,等他好像真的懂事了,我和他媽也沒有很開心。”

他笑了下,“哎,都不知道自己在說啥。好了好了,你們快去報名吧。”

柯簡朝文叔叔點了點頭,“不管之前還是現在,文渠被叔叔和阿姨都教的很好。”她道,拉過行李箱,去追文渠的腳步。

她拍了下文渠的肩膀,對方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怎麽,”柯簡道,“變帥了之後就不理人是吧?以前的你我愛理不理,現在的你我高攀不起?”

“去。”文渠被逗笑了。

“你寒假裏...去找李萍了嗎?”柯簡問。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問了出來。

文渠嗯了聲。

“她還好嗎?”

文渠像是在回憶什麽似的,視線放在遠處,緩了會兒才道:“挺好的吧。”

柯簡不再追問。

比如為什麽不叫上她。

比如為什麽他的變化這麽大。

比如為什麽要加一個不那麽肯定的語氣詞。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軌跡,即使離得再近,彼此不斷重疊,也會有交匯後分離的片刻。

·

寧寒柯時不時地看著旁邊還空著的座位。

這位不太熟的“同班同學”,不至於走錯班了吧?難道昨晚不是給自己暗示,以後要少交流?

她不會跑去文科班了吧?

那就不用少交流了,直接埋土後黃泉見吧。

怎麽還不來啊。

靠。

他和陳科一樣,都少了個同桌,兩人像是在相親角看別人熱熱鬧鬧而自己形影相吊的旁觀者。

寧寒柯無聊,懶洋洋地找陳科搭話:“你同桌呢?”

陳科轉頭:“表哥,你不知道?黃橘子去文科班了啊。聽周老師說,我們班有八個去文科班的。”

“哎,以後都沒有零食可以順了,也沒人像黃橘子那樣一點就炸,好玩的不行。”陳科歎氣,突然有些懷念。

“誒?”他這才發現寧寒柯旁邊的位置也空著,“不是吧?難道柯總也去學文科了?“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寧寒柯一下子黑了的臉,反而有理有據地分析道:“不過她語數外那麽強,文綜也好,學文科估計直接都年級第一第二了,挺好。”

他用一種同病相憐的眼神看向寧寒柯,卻被人直接用巴掌將臉推開。

“轉回去。”

“我靠?”陳科不服,“表哥你是不是還因為昨晚我沒給你抄英語作業不高興?我那是不想嗎?我那是自己也沒做啊!”

陳科還在逼逼賴賴,而一道清脆的女聲打斷了他們的聊天。

“請問,你旁邊有人嗎?”問話的女生長得挺好看,眉眼明亮,鼻骨高挺,看人的時候落落大方。

她問寧寒柯。

寧寒柯看了她一眼,聲音沒什麽起伏:“有人,等會兒就來。”

女生說了句不好意思,寧寒柯搖了搖頭,“沒事”。

陳科等那女生走了後才壓低聲音道:“哇!這是別班轉到我們班來的嗎?長得還挺漂亮的。對了,你知道柯總沒讀文還是留在我們12班嗎?”

我知道個屁。

寧寒柯沒接話。

柯簡拖行李箱時,一隻車軲轆莫名卡在了下水道間隔,文渠還以為她又在惡搞,在一旁冷眼看她演戲。結果柯簡拽了半天著急的不行,他才走過去,發現是真卡住了。

於是,他上手直接一個蠻力,輕而易舉地把行李箱扯了出來。

當然,少了個輪子。

兩人沉默地對望著......

柯簡哭笑不得,隻好將瘸了腿的行李箱提著走,文渠有些尷尬地幫她拎過。就這樣磨磨蹭蹭,柯簡跑著去教室的時候他們都開始發新書了。

“呼——”柯簡從後門貓著腰,輕輕落座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她跑的急,一下子沒能緩過勁,隻得壓下聲音不斷地調整呼吸。

她來得晚,坐的又是最後一排,所以發到她這裏的書都是經過前麵人挑選過的,有幾本書不是封麵有折痕,就是內頁有破損。

化學書有兩頁還連在了一起,沒被裁開。

柯簡從筆袋裏拿出尺子,將紙張分開。當她剛將多餘的部分沿著尺子邊緣給撕掉,一摞書就被旁邊人給拿了去。

寧寒柯將那一摞書挨個龍飛鳳舞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自己的新書都扔給了柯簡。

“不用謝。”他拖著腔調,慢悠悠道:“這是不太熟的同班同學應該做的。”

柯簡:“......”

這個梗是過不去了是吧。

周老師站在講台上,趁學生發完書,順道講了兩句:“從今天開始,大家都是12班的學生了,有幾位同學是剛轉來的,來給大家介紹下。”

有幾位麵孔不熟的同學依次站到講台上,說了些大差不差的自我介紹,最後,是位長得很明豔漂亮的女生上台。

“我叫陳靈玨,靈秀的靈,玨是一個王一個玉的玨,和春眠不覺曉的覺字同音。我是從B班升上來的。大家都很聰明,學習也很好,但我也不笨,不然也不能和大家一個班了。希望以後能和大家多切磋交流。”她道,輕微鞠了個躬。

大家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微妙。

這其實並不是個很討好的自我介紹。

雖然大家麵上都不說,但都不會太喜歡這種鋒芒畢露又充滿硝煙味的自我介紹。但柯簡卻從心底地敬佩這個女生。

畢竟私下裏暗暗樹敵,在各科成績上錙銖必較的人太多,敢當麵直說的人卻太少。

“好了,”周老師道,“無論大家以前是怎麽樣,現在進入了新學期,就是新的開始。”他揮了揮手——

“我們把座位重新調一下。”

·

柯簡下課後找周老師換了下座位。

周老師把之前的四個大組全部分開,每個人單獨位於一列,沒有同桌。其實對柯簡和寧寒柯來說,無非是中間空了個過道。

但柯簡卻找老師換到了前麵一些的位置,說自己在最後一排有點看不清。

周老師很爽快,讓第四排的一個男生跟她換了座位。

柯簡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很明顯地看到寧寒柯的臉色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寧寒柯真正生氣的時候,反而並不像平時那樣吹胡子瞪眼。

他隻在柯簡耳邊輕飄飄地落了句話——

“滿意了?”

聲音低沉磁性,卻沒什麽情緒。

柯簡默默地歎了口氣。理智告訴她,還是離寧寒柯遠一點比較好,畢竟人的精力有限,不要太過於相信自己的自製力。但從情感上來說......

柯簡把新書攤開,先看起了物理必修二。寒假的時候她提前預習了下,剛好學到了勻速圓周運動。

還是先好好學習吧。

-

周二下午最後一節是音樂課,在藝術樓二樓。六麵體凳跟原來教室布置的一樣,老師幹脆讓大家按以前的位置坐,新同學隨意穿插或坐後麵就行。

這種課早被學生定義為放鬆課,很多人帶了作業去寫,老師在上麵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寧寒柯坐在柯簡右邊,沒跟她搭話。

柯簡捏了下音樂書的書角,想了想,還是主動跟他搭話:“你...”

但看寧寒柯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柯簡緘口,幹脆從書包裏掏出了生物練習冊,寫了下孟德爾豌豆雜交的預習提要。

正當她寫下性狀和相對性狀的語義概念後,旁邊人卻不知道從哪拿出支筆在轉。寧寒柯左手轉完右手轉,拇指和食指轉完,拇指和中指又一起配合轉。

柯簡餘光一直被他筆的殘影所占據,忍不住又開口:“你......”

寧寒柯還是沒理她,又從書包裏拿了草稿本,不知道在上麵寫寫畫畫什麽東西。

柯簡再次緘口,重新看向手裏的題。在旁邊人有些煩悶地“嘩啦”翻過新頁時,柯簡總算朝他完整地說完了一句話:“寧寒柯...”

低聲柔和,尾音拖得有些長,透露出一點委屈和求和的讓步。

寧寒柯在心裏輕嘖了下,總算願意搭理她,紆尊降貴地瞥了她一眼,“幹嘛?”

柯簡看了眼手裏的生物練習冊,默道:“你吵著我寫作業了。”

“......”寧寒柯臉上的顏色精彩紛呈,差點兒沒把手裏的筆杆子給撅斷了。

柯簡雲淡風輕,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她忍著笑繼續埋頭刷題,寫著寫著,突然有個紙團一樣的東西被扔到了她攤開的書上。

紙團都帶著點生氣的勁兒,還連著彈跳了兩下。

柯簡將紙團打開——

上麵用黑筆畫了三隻豬,而三隻豬的下麵是一排很小的字。

【四、隻、豬、瘋、狂、對、視。】

柯簡:“......”

她轉過臉,有些無語地看向寧寒柯,而對方輕抬下顎,似乎在等她的觀後感。

“你真的很...”柯簡想了想,把幼稚兩個字吞掉,“很,不錯。”

她哄孩子似的,在生物練習冊後拿出了張物理試卷,是她昨天在學校超市裏買的天利38套。

“您沒事幹,不如,賜教下?”柯簡道,將試卷往他那邊挪。

她語氣誠懇,態度謙和,一副真心向人請教的謙遜模樣。寧寒柯懶洋洋地伸過手,看了幾眼題目,然後大佬般四兩撥千斤地隨意點撥了幾句。

柯簡看他隨手圈下的幾個詞,和幾排字跡,很配合地點頭。

講完了,柯簡還很狗腿地道:“明白了,你講的很清楚。”

寧寒柯又恢複成那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

柯簡暗暗有種預感,抿了下嘴,嚐試著開口:“以後,我上音樂課可以找你問物理題嗎?”搶在他還沒開口的當兒,她還補充道:“不會耽誤你很久的。”

寧寒柯哦了聲,語氣疏離又冷淡。

“不太熟的同班同學,也會經常找人問題嗎?”他問。

柯簡:“......”

雖然寧寒柯沒再說什麽,但柯簡卻有種莫名其妙哄好了人的感覺。

作者有話說:

寧大少爺真的好傲嬌一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