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長安已經快一個月,這天將近年關,我爹催了我幾次,我終於打算準備收拾一下回家過年。

柯九收拾了個小包裹跟在我身後纏著同我一起回去,他說我被先帝派往臨霜之前,顧盼兮已經幫他看了喉嚨,開了幾服藥,然後居然就好了。他興高采烈地跟我誇顧盼兮是個神醫,於是我輕描淡寫地告訴他,“盼兮其實是獸醫出身的,唯獨他能看好你的病,想來不是偶然吧。”

柯九愣了好久,才反應了過來,張牙舞爪地要撓我,被趙青衿揪著領子拖到一邊。

回到府上,門口的春聯已經貼好,紅彤彤的很是喜慶。趙可在府門口等我,看我回來總算舒了一口氣,“小姐你快著些,公子等你半天了,晚上宮裏的宮宴馬上就開始了。”

她看到跟在我身後的柯九,“嘿,柯小子你也回來了,快點去後廚給老娘包餃子去,少包一個今晚不給你吃飯!”

柯九心不甘心不願地進門了,我隨口問道,“柯九這小子怎麽會想起去禁軍,別是因為那邊兵源不足受了我爹虐待他,才把他塞進去了吧?”

趙可聽到,雙眼亮晶晶地說道,“老爺快來虐待我吧,老爺快把我送禁軍吧。”

趙青衿不理會趙可的瘋癲,直接解釋道,“禁軍軍餉豐厚,待遇好福利好,想進去也是得靠關係的。”

“這些我是知道的,可禁軍一向隻招收壯丁,柯九那豆芽菜的體質……”我搖了搖頭。

柯九現在雖然比我把他剛帶回來的時候好了很多,可是依舊柔弱得一陣風來就能吹得東倒西歪似地,再加上那張臉蛋,在禁軍中不受欺負才怪。

“老爺自然有他的打算,小姐別多想了,況且現在柯九多有活力啊,前些日子你沒回來的時候他竄到房頂上和我對罵一場,那伶牙俐齒的,真是酣暢淋漓啊。”趙可雙手握拳一臉享受。

我抽抽嘴角,“我還是趕緊去換衣服吧,宮宴快要晚了。”

“好吧,對了,小姐今天晚上讓柯九跟著你進宮吧,趙青衿他老娘今晚要給他相親,他估計去不了了。”

趙青衿傻愣在原地:“我娘怎麽沒跟我說?”

“說了讓你有時間逃跑呐?”趙可斜眼看他,“老太太交代了,今兒就算缺胳膊少腿的,也得把你綁回去見姑娘。”

趙青衿口不擇言,“你……你們這是逼良為娼。”

我和江行知並肩進入宮宴舉行的永壽宮的時候,群臣已經來了七七八八,相互道過年好,氣氛很是祥和熱鬧。

因為這種宮宴是可以帶妻子兒女的,所以永壽宮裏鶯歌燕舞氣氛桃紅了幾分,陛下年輕輕輕而且還未大婚,甚至於後宮空虛連個妃子都沒有,所以隻要家裏有女兒的大臣無不將女兒打扮的花枝招展希望能得到親睞。

我看到平時和我還算熟悉的一個女官正坐在位子上,氣勢洶洶地訓斥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好脾氣地聽著,委屈了就揪揪袖角,然後給她端一杯水讓她喝了解渴接著凶他。

我湊上前去,喚道:“桃桃,這是怎麽了,再怎麽氣惱也不能在外邊吵架,萬一一會兒陛下進來了,給你扣個大帽子定個罪,那可如何是好。”

殷桃桃被人打斷本有些不耐煩,看到是我,火氣才收斂了幾分,道,“這死男人氣死我了你知道麽,老娘我在外邊忙死忙活的,他在府裏今天拆了我的書房明天拆了我的廚房,後天打碎我收集的古玩花瓶點了我的名家字畫,我能不生氣麽?!”

我認得殷桃桃的夫君叫照月,是她當年隨我一起逛笛落樓的時候看不慣他受欺負,買下的一個小倌,跟在身邊本來當他是小廝使喚的,結果一來二去產生了感情,兩人成親幾年,照月經常闖禍,殷桃桃也經常罵他,卻沒見誰真的能離開誰。

我勸慰道,“他一向粗心大意,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你何必計較。”

“不說了不說,還是你家狀元夫君好,好歹是個文化人,脾氣好臉蛋好的,羨慕不來啊羨慕不來。”殷桃桃捂著胸口,“唉……氣的我上不來氣。”

照月慌了神,趕緊上前扶住她,“娘子,別動了胎氣。”

我詫異地看著殷桃桃,她臉有些浮腫,因為官袍太繁複我竟然沒看出來,“恭喜恭喜。”我道。

殷桃桃歎口氣:“萬一隨了他爹的脾氣,那這孩子一生下來我就把他溺死在尿桶裏。”

照月委屈揪袖子。

“你同江禦史也不抓緊時間生個孩子?誒,不過這段時間不行,聽說又有戰事了,指不定你還得上前線打仗。”殷桃桃道。

我聽聞有戰事,立刻豎起耳朵,剛打算再問,那邊福公公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皇帝陛下駕到,公主殿下駕到。”

我趕緊走到江行知旁邊的座位,跪下身子,和他人一道行禮問安。

華南屏穿了一身朱紅色皇家禮服,長發玉冠束起,那紅色禮服在明晃晃的宮燈下被渲染得濃烈豔絕,隨著他走動的步伐勾勒著他修長的身材,我不敢抬頭看他的臉,因為知道那張臉長得美得太過頭,生怕被攝魂奪魄。

果不其然,我聽到身後一連串大小姐抽氣地聲音和驚豔的低呼。

跟在他身後的公主殿下依舊是毫不臨霜畏寒地露出了半個胸脯,她走過我麵前故意頓了頓,小聲地衝我冷哼一聲,道,“走著瞧!”

估計是她把被華南屏關禁閉抄家規的仇記在了我的賬上。

華南屏走上台子,沉聲道:“眾愛卿平身,就坐吧。”

“臣等謝過陛下。”

接下來同往年一樣的步驟,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我無聊等了許久,華南屏才宣布開宴,各個大臣們按照官位的次序開始向華南屏敬酒,我忘記了我是代替我爹來的,敬酒的話是排在前幾個的,江行知提醒我上前的時候,我還看著跳舞的細腰舞女沒有回過神來。

手裏塞了個酒杯被趕了上去,我愣愣站在他麵前,搜刮滿肚找不出什麽助詞,於是幹巴巴的說道:“微臣敬陛下。”說罷,就想一飲而盡。

他伸手攔了我,“小將軍不說些什麽?”

“額……微臣來年一定多打勝仗,報答陛下。”我結結巴巴道,然後不怕死地打探消息,“陛下,聽說有戰事,臣能去麽?”

他今晚開始的溫和神色冷凝了下去,飲了杯中酒,道,“你下去吧。”

我看他變了臉色,懊惱自己搞砸了,不敢多待,趕緊退下。

給華南屏的敬酒很快過了一輪,下麵是大臣們間的恭維和相互灌酒,幾個同我相熟的同僚聚在不遠處擠眉弄眼衝我招手,殷桃桃也在,她家夫君哀怨坐在一邊看著她。

江行知無奈低聲笑道:“去吧,少喝點酒,對身體不好。”

“謝過夫君。”我討巧地說。

他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道:“娘子要聽話。”說罷端起酒杯,起身朝禦史台的幾個大臣那裏走了過去。

哪料剛準備過去,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我回頭一看,是眼神清冷的華南屏,不由的詫異:“陛下?”

他垂目看我,輕聲道:“孤問過顧盼兮,你現在身子虛弱,不可多碰酒水。”

說罷,他抬頭向那處聚堆的武將處看去,不知道他擺出了怎樣的神情,殷桃桃和胡默他們皆是一臉驚悚,頓時作鳥獸散。

他說的是實話,盼兮確實說過,我倘若再沾酒就有我後悔的。

“孤有些醉了,你扶孤出去吹吹風。”他道。

我看他眼神清明神態自若,虧他能昧著良心說他喝醉了,但這強權政治由不得人不低頭,我應道:“微臣遵命。”

永壽殿外的走廊上也點著宮燈,但是卻沒有殿內那麽光亮,暈黃地如同舊宣紙的顏色,他抓著我的手腕沒有鬆開,我掙紮不得,走過的侍衛認得我的一臉詫異地看我,被我瞪了一眼之後趕緊裝作目不斜視。

華南屏步子走得飛快,突然一個轉彎,他回身按著我的肩膀將我壓在牆壁上。

昏黃的宮燈下他的琥珀色眸子顯得模糊又遙遠,似乎隔了遙遠的歲月望來,帶著強烈的隱忍和壓抑不住的感情。

“阿玉,新年快樂。”他說。

我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酒香,估計他剛剛說喝醉了不是騙我。

說罷,他慢慢將臉湊近,睫毛半垂著顫抖了幾下。

被輕薄一次總不能被輕薄第二次,倘若這樣我還有什麽麵目回去見公子,我偏過頭躲開他的親近,哪裏料到我躲到左邊他追到左邊,我將腦袋偏到右邊他亦呼吸粗重地親了上去。

我無奈抬手想動手壓製他,可我剛握住他的手腕,就立刻被他反手製住,他似乎總能料到我下一步的舉動,我感覺自己被吃的死死的,他似乎厭倦了同我爭鬥,身子重重壓了上來,親吻著我的下唇,輕輕笑出了聲,他聲音道帶著些慵懶的倦意:“阿玉莫要白費力氣,我在你手裏吃了幾年的虧不是白吃的。”

我腦中突然閃過一段對話。

“趙如玉,本殿下的新年禮物呢?”

“禮物倒是有。”

“給我!”

“給你也行。”

“你囉嗦什麽,還不快給本殿下呈上來。”

“那……那你親我一口我就給你。”

“混賬!我告訴你爹去!喂,你個流氓放開本殿下……唔——”

我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這段突如其來降臨的記憶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身前壓製著我的男人依舊在鍥而不舍地親我的唇,他試探地伸了下舌頭,遭到拒絕後從喉嚨裏發出失望的歎息。他的唇軟而溫暖,記憶裏似乎有似曾相識的味道。

華南屏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扇形的陰影,他眉心微皺,似乎陷入了某種夢魘。

酒味濃香繚繞在我鼻尖,他帶著七分醉意的嗓音在我耳邊輕輕響起,“阿玉,今年有我的新年禮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