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終於體會到當初我失憶後剛返回家中,我爹問我是否依舊惦記著華南屏是什麽意思。

雖然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麽,但是足夠我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孽緣不淺。我爹曾說華家世代癡情種子,感情路上卻沒有一個一帆風順的,個個慘烈,縱使位高極尊又能如何,愛情這種東西,說不愛就是不愛了。

我心思亂轉,他見我猶豫,聲音裏滿滿都是毫不掩飾的委屈:“我都親你了,為什麽沒有新年禮物,阿玉,阿玉。”

他喚我的聲音軟軟地,像極溫柔的羽毛略過心頭,就那麽觸到心間去了。

我用力推開他,他不解的看著我,按在我肩頭的手依舊沒收回去的趨勢。

華南屏是真的醉了,迷茫困惑的神色真是讓人很容易產生將他拐帶走圈養起的念頭,他微抿著嘴唇,在昏黃的燈光下泛淺潤的光芒,很想再嚐嚐是什麽味道。

我被腦子裏的念頭嚇了一跳,慌張把眼睛垂下來不敢看他。

他把腦袋擱在我肩膀上:“我知道你怨我不讓你去征戰,南詔那小股叛亂,用不著你去,來回千裏,會很累的。”

“臣是武將,不怕累。”我聽到戰事立刻激動不已,瞪大眼睛期待地看著他。

華南屏撫了下我的後背,像安撫般說道:“等等,再等等就讓你去西邊。”

我身子很僵硬,很不習慣他的碰觸,膝蓋一彎從他手臂下鑽了出來後退幾步跪下身子,道:“臣謝過陛下。”

他有些醉,腳步踉蹌了兩下方站穩了身子。然後就那般沉默地看著我,不言不語的模樣。

過了好久,他揉著額頭示意我,“起來吧,地上涼。”

他的聲音恢複了在朝堂上時的涼薄如水,根本沒有剛剛那副柔軟委屈的的痕跡,我貪酒如命,知道一個人是不可能清醒得這麽快的,想通這點,我腦袋突然轟得一聲炸開了。

我手都是抖的,不敢站起來,依舊跪著,“臣請求即日就能前往臨霜。”長安這是非之地絕對不能再待下去了,再這樣真怕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我突然想起一個故事。

太宗年間,丞相是個年輕的女官,英俊的陛下和多才的女官,就像話本子裏寫的才子佳人一樣美好,就在所有人以為二人感情鶼鰈情深之際,太宗卻以媚上惑主的罪名給丞相送去了一壺毒酒。

丞相手中的政權收回了太宗手中,輕易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普通人都能看出來,在二人相互許諾情定三生的時候,太宗就已經在動手吞噬丞相手中的政權了。那位女丞相死後,大華廢除丞相職位,加強集權。這不是一段光彩的曆史,所以我是從我爹那裏聽來的。史書上那丞相死於謀反大罪。

我爹現如今身子已經再也不可能帶兵,他手裏握著大華的一半兵權基本上已經可以聽我使喚,這都是當今陛下的大忌。我趙如玉無才無貌,唯一能吸引他的,隻有手裏趙家軍的精兵和大華一半的軍權。

我感受著透過膝蓋傳來的森森寒意,腦袋清醒了幾分。

帝王的心思究竟能冷酷無情到哪種地步?究竟時時刻刻是在算計著什麽?這些自古就不能從溫情的角度揣度。

華南屏聲音傳來,似乎帶著妥協,“既然你想走,我……孤,不攔著你,但是,還是過了正月十五再走罷。多陪陪趙老將軍。”

我叩頭,“臣謝過陛下。”

這時候,身後傳來福公公的呼喊,“陛下,您怎麽在這裏啊陛下,讓奴才好找。”

他朱紅色的帝王禮服下擺擦著地麵從我身邊掠過,走過臨近欄外落了薄雪的地方,卷起了一層雪花。

我跪在地上,聽著他的腳步越走越遠,隱隱似乎聽到了福公公一聲歎息。

我耳力好,隔著一段距離聽到他們一段對話。

“既然陛下喜歡,為什麽不留在身邊呢?你這般還不是難為自己。”這是福公公惋惜的聲音。

華南屏似乎低啞著聲音笑了一聲:“將她束縛在身邊那種蠢事,我做過一次就不敢再做了。”

“唉……陛下啊。”

“父皇說的對,趙家的女兒,終究是不是能用蠻力捆綁的住的。”

福公公沉默了,似乎在表示默認。

“孤,斷然不會讓阿玉成為第二個趙玥。”

他們漸行漸遠,聲音我也再也聽不清了,我用手撐著地麵站起身子,蹲在牆角發呆走神。我隻感覺這整個長安城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所有人似乎都在瞞著我什麽,無論是我爹還是華南屏。

江行知提著一盞明亮的宮燈趕來的時候,看到我明顯愣了愣神,他蹲下身子從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我的臉上雪花融化成的雪水,“怎麽才一會兒沒見,就成了隻花貓,誰欺負我們阿玉了?”

他的手指溫柔得掠過我的臉頰,指尖的溫暖得讓人留戀,我扁扁嘴巴用力撲進他懷裏。

江行知一個沒穩住,手中宮燈被摔在一遍,呼得一下燒了起來,他抬手安撫我的後背,既心疼又無奈道:“阿玉不哭,我們回家。”

我感覺好笑,“我沒哭,是雪水。”

他抱緊了我,拍拍我的腦袋,似乎覺得我是因為愛麵子在找借口。溫和安慰我兩句,然後聲音突然變得冷厲陰森,“誰欺負了你,我一定讓他付出百倍代價。”

我縮在江行知懷裏,不搭理他的威脅,隻低聲問道:“你說爹爹為什麽要瞞著我,我在這世上最牽掛的就是親人,就是你和爹爹,難道真有什麽事情不能讓我知道?”

他像哄小孩似地說道:“因為爹爹是為你好呀。”

我歎了口氣,往他懷裏鑽了鑽,疲憊垂下眼睛,“爹爹不好,還是行知好,不像我爹那個老狐狸,我們帶著爹爹去臨霜吧,然後就不回來了,再也不回長安了好麽?”

感覺他身子僵了下,我以為他嫌棄臨霜條件艱苦,趕緊解釋道,“我去臨霜好好將府邸收拾一下,要不我們再買一塊地重新蓋宅子也行,你說怎樣就怎樣,絕對不委屈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低聲歎息。

我鬆了一口氣,“再等一段時間,我回去跟我爹商量下,散了手裏除了趙家軍的一切兵權,求陛下放我們回臨霜,我天天閑來沒事就去逛軍營,看陳留名他們練兵,你就和蘇熙一起管軍務,我們……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臨霜,畢竟不比長安繁華,在那裏,你也沒有再這裏做禦史這般受人尊敬,我……你……”我咬牙問道,“你願意跟我走麽?你倘若不願意,我不會怪你的。”

江行知低聲笑了笑,道:“好。”

我不相信他答應的這般爽快,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們回臨霜。”他溫柔平靜的聲音裏帶著堅定,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鬆了口氣,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前邊有幹淨樸素的生活在衝我招手,隻要我再努力踏進一步,就能得到一片光明,那裏沒有一個裹在秘密裏美得不似凡人的陛下,沒有拒絕不得的陰謀詭計。隻有陽光,美酒,單純的士兵,溫暖的生活,和江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