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來不及多想什麽,我同那兩個飛奔而來的黑衣人纏鬥在一起。
眼睛餘光看到華南屏垂眉若有所思的模樣,我就氣不打一處來,這種時候他還有空在這站著發呆!
“你趕緊給我走!”我衝華南屏說道。然後反手握住匕首狠狠劃上一個黑衣人的喉嚨,鮮血噴湧我一身,他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喉嚨被我割破的傷口處冒出幾個血泡,瞪大眼睛不動了。
另外一個黑衣人見狀直接一腳踢上我拿著匕首的手腕。我手腕一麻,握緊了匕首沒有被震飛出去,快步移到他身後,用膝蓋狠狠撞他的腿窩,他雙腿一軟,跪了下去,我換左手握住匕首,一個用力朝他頭頂百匯穴刺去。
“住手。”那道嘶啞的聲音又響起。
我餘光一瞥,看到那孔武的西涼人將一把劍擱在華南屏脖子上,華南屏臉上依舊是欠揍的平靜如水,琥珀色的眸子裏目光平靜,偶爾微微偏頭看著那個挾持他的西涼人。
我緩緩收手,將匕首擱在幸存的那個黑衣人的脖子上,道:“你別傷害他,一命換一命。”
豈料那個被我製住的西涼人悶哼一聲,身子斜著倒了下去,一絲黑血從他嘴角溢出。
死士。
我皺起眉頭,隻能收了匕首盡力拖延時間,“有話好好說,你放了他,別傷及無辜。”
大塊頭西涼人看著地上的兩句屍體,咬牙呼吸粗重地怒視我,他手裏的劍沒輕沒重地,已經在華南屏的脖子上劃了幾道血痕。
“想要你小情人的命麽?”那西涼人突然笑起來,像是漏風的風箱,“趙如玉,拿你自己的命來換。”
我笑眯眯地看著他樂:“他不是我情人,就是一笛落樓的小倌,你愛殺就殺,大不了過後賠點銀子給鴇媽媽。”
大塊頭西涼人疑惑地回頭看了看華南屏的臉蛋,華南屏隻輕飄飄地撇我一眼,不說話。
我估摸著時間,報官的話長安巡邏的禁軍應該快要到了,於是繼續跟那西涼人聊天問道:“你說那個為我求情的他是哪個?我倒是對他挺感興趣。”
那西涼人不笨,我一提起這些他立馬警覺起來,衝我冷笑道:“長安城上元夜各個街道擁堵不堪,士兵趕來可是要比平常花更多時間,趙將軍莫要拖延時間了,我隻問你,一命換一命,你是換還是不換?”
我故作糾結地皺眉,“你讓我換一小倌的命,我死的豈不冤枉,不換不換。”
“趙將軍,”大塊頭西涼人冷笑地看著我,“我不傻,我一路跟蹤你,知道你從哪裏將他帶出來,我不想跟你拖延時間,我數三下,倘若將軍不願意換命,就別怪刀劍無眼。”他手中劍往華南屏脖子處劃了一下,血順著劍尖流淌下,華南屏輕皺著眉頭。
“三——”
這西涼人眼神警惕地看著我,身上肌肉繃緊,極為密切地注意著我的每個動靜,我倘若莽撞的衝過去他可能真的會劃破華南屏的喉嚨。
“二——”
“一!”
我舉手:“換,我換。”
華南屏眸子裏終於浮現出一絲驚慌,製止我:“阿玉,不用——”
“你命在他手裏,現在你說不用又有什麽用。”我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握著匕首,尖利泛著銀光的刀尖朝著自己,然後衝著大塊頭道,“你說話算數。”
大塊頭好像受到什麽侮辱一般,對我說道:“我西涼男兒不像你們大華人一般狡詐!趙如玉,你再不動手,我現在就殺了他!”
算著時間即使街道擁堵,禁軍也應該要趕到了。
“阿玉,我自有安排,你不必——”華南屏的嗓音帶著些焦急。
我直接忽視了他,呼一口氣,安慰自己就疼一下就過去了,左手用力,尖利的刀尖刺進胸口,劃破血肉的刺啦聲和血腥的氣味同時衝進我耳朵和鼻腔裏,血液順著刀刃流淌出來,黏了我一手。
街角傳來禁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我雙腿一軟,跪倒在青石街道上。
那大塊頭西涼人估量了一下我刺入匕首的長度,又看了看我當真是刺進了心髒的位置,不由的撇撇嘴,“倘若殿下知道你為了一個男人甘願去死,想來殿下也會死心吧。這男人當真是你的命?”
他將華南屏往前邊推了一步,轉身朝附近黑暗的巷道跑去。
長安城街道寂寥,燈火闌珊。
我垂著眼睛,艱難苦笑。
華南屏他不是我的命,而是大華萬千百姓的命。
我沒的選擇。
行知,對不起,答應你要離開的,估計又要推後一段時間了。
帶領禁軍過來的百夫長認出了華南屏和我,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華南屏慌張地過來,我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他跪坐在地上,用左手把我擁進懷裏,我撐開眼簾瞥他一眼,道:“我死不了,就是有點疼。”
他臉色蒼白地像一張一碰就碎的脆弱薄冰,“你怎麽那麽傻,對不起……”
我苦笑一下不說話,閉上眼睛道:“我就休息會兒。這事別告訴我爹。”
他點頭應了下來。
“跟蹤他,看他去見了誰,然後格殺勿論。”他冰冷地給禁軍扔下一句話,然後衝正在瑟瑟發抖的禁軍百夫長命令道,“你不用去追,趕去找太醫院顧盼兮過來!”
我知道我死不了的。
三年前我在西涼軍對陣的時候被一支箭射了心窩子,本來是必死無疑的,可是我隻是失血過多落下個經常手腳冰涼的毛病罷了,顧盼兮告訴我,是因為我心髒長得比旁人偏一些,這救了我的命。
我那一刀放在別人身上興許必死無疑,不過我避開了心髒,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
感覺睡了很長時間,然後耳邊突然傳來了顧盼兮的聲音,“小姐他無礙。”
“那她還不醒?!”這是華南屏的聲音,帶著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顧盼兮繼續說道:“小姐她精明著呢,她心髒長歪了您不是知道嗎,小姐她現在就是偷懶多睡會兒罷了,沒有大礙,不過,奇怪了……”
感覺到顧盼兮敲了兩下我的肚子。然後對華南屏說,“陛下應該知道小姐懷著身孕吧?”
“知道。”華南屏回答,“她受了這樣的傷,倘若那孩子留不住,就罷了。”
“不是——”顧盼兮搖搖頭。“孩子很健壯。這種程度都流不掉,這孩子真的很頑強。”
華南屏平靜道:“那也好。”
顧盼兮樂滋滋地又敲了敲我的肚子,“肯定是個女孩。”他頓了頓,接著形容道:“肯定是個和小姐一樣威武雄壯孔武有力的小姑娘。”
我幽怨地睜開了眼睛。
顧盼兮被我看得縮著脖子打了個冷戰,回頭對華南屏說:“我就說小姐沒事,陛下您看她這不是醒了麽?”
我聽到淩亂的腳步聲從側麵傳來,華南屏一身玄色帝王龍袍,脖子上係著個一條白布裹著傷口,似乎是剛換好藥,白布尾部被惡意地係成了個嬌俏的蝴蝶結。
襯著他麵無表情的涼薄麵孔,說不出的滑稽。
顧盼兮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我對他說道:“恕臣不能下床行禮。”
“無妨。”他眼圈下一片青色的陰影,整個人帶著些淡淡的倦意。
我問顧盼兮:“行知呢?”按理說這種情況下應該是行知守著我的,可是我一睜眼竟然沒看到他。
顧盼兮顧左右而言他:“我看看藥熬好了沒有。”
門打開又合上,我看著華南屏,突然歎了口氣,問道:“因為我要離開長安城,所以連我最後一點利用價值都不肯放棄嗎?”
華南屏怔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眸如同繚繞著薄霧般看不分明,玄袍廣袖,寂寥落拓的模樣看起來很讓人揪心。他沒有說話,緩緩走到床沿坐在我身邊,左手笨拙地替我把被角掖好,輕聲問道:“餓了麽?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翻身閉上了眼睛,不想看他。“臣累了,想休息,陛下請回吧。”
我常年在這些人麵前裝傻,但我不是真的傻。
當初看他被劫持驚慌失措,現在冷靜下來,一切也都反應過來了。
前幾天他下了道聖旨,說要加強長安城的治安。平常巡街的禁軍特地增加了好幾隊,上元節這天更是派出了十幾隊禁軍保證不出亂子。
這些都是經我的手安置的,我當時還好奇過,現下看來,他應當是算計好的,為了請君入甕。
西涼刺客混入長安城,這件事情他應該早就知道了。隻是將他們釣出來需要一個魚餌,而我趙如玉,就那麽傻兮兮地成了他的誘餌。
怪不得向來謹慎的他不帶一個侍衛,甚至連暗衛都沒有,應當隻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
放出我即將離開長安的消息,誘敵自亂陣腳,隻能匆忙製定襲刺的計劃,勒令我單獨陪他逛上元夜燈會,給那些刺客們主動提供一個良好的行刺機會。
然後,一網打盡。
我仔細回想他最後對禁軍說的話,噢,估計沒有一網打盡,應該是還剩下最後的大魚沒有出現,否則,以他的身手,是不會放那刺客離開的。
縱使我對他的記憶一片空白,但是我知道先帝很看重兒女們的文治武功,即使體弱如長公主,也能徒手打翻一個大漢。
更何況,他一向是先帝最疼愛的兒子。
我胸口疼得厲害,想來身為引誘西涼此刻的誘餌,我也算鞠躬盡瘁了。
華南屏又在我身邊靜靜坐了一會兒,起身離開了。
我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他捧著那個青花瓷瓶形狀的花燈,唇邊淡笑,眉眼溫柔的模樣,想我那時候竟然一時恍惚,認為他眼底的柔情是真的,我真是傻到家了。
要知道,縱萬種風情,終究抵不過——
帝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