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營地上大軍嚴陣以待,我騎馬緊趕慢趕在開拔之前趕到隊伍前方,本該先去拜見主帥,可是剛到前邊,我就覺得氣氛不對。

柯九倔強通紅著眼睛瞪著胡默,胡默大咧咧地指天罵地,我咳嗽一聲,胡默趕緊閉嘴了,柯九看見我,吸吸鼻子眼睛瞬間亮晶晶地像看到了救星:“如玉姐……”

我露出個微笑給他順下毛,拉緊韁繩問胡默:“主帥呢?”

胡默朝柯九瞥了一眼,我這才回頭細細打量他:“柯久安?”

“嗯。”柯九狠狠點了點頭,“我大名是這個名字來著,不過如玉姐你還是叫我小九兒吧。”

我心中了然,華南屏那廝果然沒打好主意。

兵部尚書柯曜的幹兒子,正是大華首富柯老兒的唯一一個孫子,以前隻聽說他被養在深宅大院裏,聽華南屏說他進了禁軍,我還很是詫異,卻不曾想到此人居然就是柯九。

華南屏他一道聖旨將毫無經驗的柯九送上戰場,柯老兒定然會大把大把的捐軍糧捐軍資,退一萬步來講,即使柯九他戰死沙場,也有我與胡默替補,礙不了大事,而首富柯老兒卻失去了唯一的繼承人,富可敵國的財產最後估計隻能落個充公的命運。

我不願意再多想,隻告訴胡默別欺負他。

胡默沒說話,轉身揚起大嗓門高聲呼喊:“啟程!兔崽子們都給老子快著點,別磨磨蹭蹭地跟娘們似的。”

大軍日夜兼程急行軍,終於在這天黃昏趕到了流風城,流風剛下了一場雪,呼出的氣都帶著白霧,這裏也比長安冷了很多。

流風城大門敞開,門上朱漆斑駁,大門口站著一人,臉色慘白,但是也擋不住一張豔若婦人的臉龐吸引過路人的眼光。

我讓趙可和趙青衿去安置其他的事情,自己揮了下馬鞭縱馬朝那人過去,“蘇美人。”

蘇熙將手放在唇下咳嗽兩聲,蒼白的臉頰上帶著激動的殷紅,他仰頭看著坐在馬上的我,“不許叫大爺美人!”

我爽朗一笑,翻身下馬。

蘇熙小聲說道:“小姐,你總算來了。”

流風城現如今和我想象的差不多殘敗,這個邊關小城本來就不大,收容下臨霜一萬餘殘兵隻是勉強,吃喝用度自然是不能保證。

我四下望去,果不其然街上有不少的傷病躺在房簷下哼哼,更甚者亦有耍賴搶劫者。破敗的街頭和凋零的城市,耳旁聽到的盡是百姓的怨聲載道。衣著破爛的士兵在破罐破摔的落魄中,萌芽了盜賊的狠辣之心。

潰軍不如寇,流兵即為賊。

我認出街邊路過的不是我趙家軍,於是隻垂眉不語。

陛下派我來這裏,並沒有給我任何職位,這些事情我無權插手,轉頭問蘇熙,“趙家軍呢?”

“在城外。”蘇熙回答我。

我皺了眉頭,“城外?!”

蘇熙垂首跟在我身後,無能為力地對我說道:“撤退下來的其他守軍不許趙家軍進城,我們也不願受那個鳥氣,於是暫且駐紮在城外,潰兵也要有潰兵的氣節。”

我怒瞪了他一眼,“氣節,氣節能當飯吃?駐紮的城外這種天氣,你是想凍死我的兵?!流風本就缺衣少糧,你還不爭不搶的,他們不讓你進城你就不進城,他們是你老子你這麽聽他們的話!”

蘇熙梗著脖子不肯認錯。

我平靜了會兒,心想陳留名被俘,他們故意欺負蘇熙是個心比天高的讀書人,將麵子看的比一切都重,這事也不能全怪他,於是不再接著罵。

又往前走了兩步,我掏出懷裏的銀子遞給他,“自己去買些吃的,我聽到你肚子叫喚了。”

蘇熙臉上殷紅更重。

我停下腳步,翻身上馬,道:“晚些時候我帶顧盼兮再去找你,給你看看傷,你回去告訴我的兵,趙如玉回來了。”

“小姐你去哪裏?”蘇熙點頭應下來,又追上前兩步問道。

我衝他呲牙一笑,“打秋風,告訴大夥今晚上有肉吃。”

打秋風自然要挑一塊肥肉。

柯九不自在地看著我,“如玉姐,你有什麽事情盡管說。”

我眼睛亮了。

胡默替我將幾十車糧草和食物運走的時候,崇敬的看著,“小將軍,老子平素隻曉得你夠無恥,愣是不知道你竟然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我拱手客氣道:“哪裏哪裏。”

我這全是從我爹那學來的,要知道我爹當初征軍餉打秋風的時候人稱鬼見愁,整個大華也隻有蘇少銀能與我爹分庭抗禮,不過所謂的分庭對抗,也隻不過是垂死前多掙紮幾下而已。

我呼了一口氣,對胡默說道,“這次咱們的軍糧供應後台可是柯老兒,不多折騰點豈不是看不起首富的名聲。”

胡默認真了會兒,“也是。”稍後翻過來勁,狠狠呸我,“嘿,小將軍,我就瞧不上你這點,丫得了便宜賣乖,偏心自家趙家軍偏到心眼歪倒西牆腳去了!”

我謙遜地笑。

叫上顧盼兮一起前往趙家軍營的時候,火頭兵已經開始做飯,香氣彌漫。

守營的士兵依舊在有條不紊的巡邏,看到我來,紛紛開心地行禮,我一一微笑著回應,這時候,陳留名手下的副將朝我奔來,“末將剛從城裏出來,看到運糧的車隊進了營帳,就知道鐵定是小將軍回來了。”

我樂了,“如此神算,那豈不是能趕上蘇熙了?”

那副將哈哈大笑,“末將看到那運糧車看得到頭看不到尾,居然還有新鮮的蔬菜肉食,蘇熙可打不來這麽厚重的秋風。老將軍這把年紀又不會再出來征戰,來的隻能是小將軍,蘇熙那小子哪裏比得上小將軍的能耐。”

如果臉皮厚也算能耐的話——我繼續謙遜地笑,“哪裏哪裏。”

顧盼兮已經開始給傷兵們看病,手法快到不可思議地包紮抓藥。我看了會兒,覺得沒意思,隨手拿出大華與西涼的邊疆城鎮圖仔細看起來,當蘇熙帶著滿頭嬌俏到隨風搖擺的蝴蝶結出現在我麵前擺手吸引我注意力的時候,我手一抖差點撕了那地圖。

看那蝴蝶結的手法,絕對是顧盼兮的手筆。

我問蘇熙:“你傷在腦袋?”

蘇熙悲憤搖頭:“不是,我傷在後臀接近後庭之處!”

我:“……”

“我這麽跟那獸醫說,可那廝卻說我其實是腦子有病了,二話不說把我紮成了這副德行!”蘇熙憤憤然地指了指腦袋。滿頭蝴蝶結亂晃。

我:“唔……蠻可愛的,其實。”

蘇熙聞言大言不慚道:“那是,人本來就可愛嘛。”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他說道:“對了,蘇尚書讓我給你帶句話。”

蘇熙頓時苦著臉:“我都告訴他我是斷袖了,他還要逼我帶個媳婦回去不成?”

我垂眉繼續看地圖,“蘇尚書說帶個男媳婦回去也成。他隻要媳婦。”我輕聲勸他,“回去看看罷,你侄兒都快兩歲了還不曾見過叔叔呢。”

蘇熙不想再跟我談論這個問題,岔開話題問道,“你呢,你和那狀元郎自然是沒戲了,你不打算再找個男人?”

我聞言撓頭不語,隔了許久才悶悶答道,“我運氣有多背你又不是不曉得。”

蘇熙搖頭:“此話怎講?”

“我兩年前成親之前,我爹曾經給我張羅了兩次婚事,第一次是找上的你,結果你第二天就跟家裏攤牌說你是斷袖,這事兒你還記得吧?”我道。

蘇熙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第二次,我爹看上禮部秦尚書家的大兒子。”我托起下巴糾結地回憶著,“我爹找上門第二天,他就上相國寺剃度出家了,就是現在是相國寺的方丈虛淨。”

蘇熙噗地一聲笑出聲來。

“結果這第三次,男人又跟西涼人跑了。”我折疊起地圖唉聲歎氣道,“我這姻緣倒黴的就像有人在背後故意使絆子似地,料想第四次第五次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所以還是拉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