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鳶撇頭不言。
這幅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讓季封宴狹長的眸子眯了眯。
他扣住沈時鳶的下顎迫使她轉向自己。
看清她眼底涼薄的眼神,緩緩鬆開禁錮她的手。
見她如受驚的兔子瘋一樣地逃離他。
季封宴輕聲嗤笑著,輕輕拂過榻上屬於她的痕跡。
果然,不論過去多少年,即使他已然爬到權勢巔峰,沈時鳶還是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他早該明白,她就是這麽個無情之人啊……
沈時鳶踏出院子前,轉身看向季封宴。
在她的印象裏,季封宴一向是狂妄驕傲的,是掌控他人生死的強者。
她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能在他的臉上看見這般落寞的神情。
他在宋妤澄難受?也是,那畢竟是他的心上人。
而她隻不過是朝不保夕的將軍府小姐,對他而言算什麽?一個路人罷了。
沈時鳶閉上眼,這次頭也不回地離開。
*
第二日,沈時鳶如約來到侯府,下人引她前往會客廳時怔了一下。
她倒要看看唐氏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會客廳裏有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家。
“族老!”沈時鳶定眼一瞧,不禁脫口道:“您怎麽來了?”
眼前年過七旬的佝僂老人是沈氏唯一的族老。
沈族老臉上斑駁的褶子抖了幾下,笑罵道:“沈丫頭,若沒有你姨母請我來商量請期,你跟之寒的婚事還想耽擱多久?”
“侯府已向將軍府下聘,咱們卜個吉日定下成婚日期,老朽能在離世前見到你嫁出去,此生也算無憾了。”
聽到這番話,沈時鳶的心瞬間跌倒穀底。
明知道她看重家人最是孝順,特意請來華發滿頭的族老,就是為了逼迫她低頭。
唐氏此舉著實用心險惡!
麵對族老止不住的歡欣雀躍,沈時鳶不想讓他不快,隻得用沉默表示自己的反抗。
族老拍拍她的手,感慨道:“今後跟之寒好好過日子,為侯府多生幾個孩子承歡膝下。”
“你一個女兒家能嫁到侯府,是整個將軍府的福氣。你父母得知你有個好歸宿,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沈時鳶心口一窒,艱難開口:“族老,我不想嫁……”
族老一愣,笑著揶揄她:“傻丫頭快要成親還說胡話,女子長大後都要嫁人的。”
“之寒是你表哥,這麽好的男子你不要。被別的女子搶走,到時候後悔可別哭鼻子。”
沈時鳶沉默不語,不停絞著手裏的帕子。
見狀,族老的臉沉了下來,拉著她走到角落,小聲訓斥。
“沈氏十八代貧民就出了你爹這一個將軍。當年你爹隨先帝打天下,先帝賜給將軍府礦場,惹了多少世家眼紅!”
“你爹為了自保找上侯府,求先帝同意你跟侯府的婚事。隻有你嫁入侯府,將軍府有了世家的庇佑,你弟弟才能順利繼承爵位!”
族老無奈歎氣:“你爹的基業來之不易,將軍府是他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換來的!”
“難不成你要眼睜睜看他半輩子心血都付之東流嗎?”
“你是沈家最懂事的孩子,要以大局為重!”族老皸裂的手搭上沈時鳶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嫁入侯府是你要肩負的責任。”
沈時鳶知道大局,也知曉族老的說辭,可當他親口說出來,心裏難免悲涼。
“所以……”她哽咽著:“懂事的孩子就應當被犧牲嗎?”
這十八年來她牢記這份與生俱來的責任,為了家族的臉麵,她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將軍府大小姐的責任同樣是枷鎖,壓得她踹不過氣。
“啪——”清脆一聲。
族老氣得發抖,他好說歹說鳶姐兒怎麽還是不開竅?侯府對她不是個好歸宿嗎?她還在不知足什麽?
氣急攻心之下,他對著沈時鳶左臉就是一巴掌!
“總之,這親事你必須嫁!”
“將軍府偌大的基業不能斷在你手上!”
沈時鳶疲憊地閉上眼,臉上火辣辣地疼。
可她的心底像是漏了風的口袋一樣寒涼,身子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這時,唐氏框框而來,見狀眼底閃過一抹笑。
她立刻打圓場,走到族老麵前笑道。
“之寒馬上要會試,這孩子徹夜複習功課染上風寒,不能來親自見長輩,還請族老見諒。”
族老麵對唐氏變了態度,見她滿身綾羅綢緞,小老頭局促不安地笑笑。
唐氏也不在意,繼續道:“族老若不嫌棄就在侯府住下。”
“三日後請期,定下吉日就讓兩個孩子成親,省了我們做父母的一樁心事,也省的您走動。”
她牽起沈時鳶的手,拿出侯府祖傳的祖母綠手鐲套了進去。
“我視鳶姐兒如親生女兒,巴不得她趕緊嫁進侯府,我也好落得清閑。”
族老連忙點頭:“沈丫頭有你這麽個好姨母是她的福氣!”
沈時鳶抽回手,輕輕撫摸腕間的手鐲。
她不甘被唐氏拿捏,族老站在侯府施壓。
暫時無計可施,隻得先離開侯府從長計議。
在她踏出府門前,宋妤澄驀地出現,巧笑倩兮地看向她。
“沈小姐這麽快就走了?不去見見之寒嗎?”
說罷,宋妤澄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捂嘴一笑:“我忘記之寒昨夜宿在我房裏……沈小姐不介意吧?”
沈時鳶瞥見她脖頸間點點紅痕,心底便了然幾分。
心知宋妤澄是來找她示威,麵上裝作不知。
宋妤澄的嘴角微微翹起,心裏無比得意。
沈時鳶家財萬貫算得了什麽,得不到夫君的寵愛,不一樣輸給她一個寡婦?
也是,像沈時鳶這樣古板封建的古代人,當然得不到傅之寒的青睞。
等她嫁進來,有苦日子受的!
沈時鳶一眼看穿宋妤澄的小心思,不解她眼眸掩藏不住的得意。
但很難想象季封宴竟然會對這樣的貨色上心。
罷了,各花入各眼……
沈時鳶不想與她多做糾纏,轉身離開露出手腕上的玉鐲。
僅著一眼卻讓宋妤澄變了神色,驟然抓住她的手。
這鐲子怎麽會在沈時鳶手上?
侯府祖傳的鐲子向來是傳給長媳的!
沈時鳶嫁進來隻是個二房,她怎麽配戴這個鐲子!
“這玉鐲真漂亮。”
宋妤澄訕訕鬆手,強行擠出笑意,掩去眼底的嫉妒。
沈時鳶瞥見宋妤澄眼裏的不甘,心裏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
這是個變數,但值得她去賭……
她先是揉了揉她的紅玉耳墜,又轉動了幾下腕上的玉鐲。
“嫂嫂喜歡?”沈時鳶指了指玉鐲,笑道:“還請嫂嫂代為保管。”
宋妤澄心中一動,遲疑道:“你讓我保管?”
“家中幼弟貪玩。若是不小心打碎,我可成了罪人。”
見她說的坦然,宋妤澄驕矜點頭,心頭笑話沈時鳶是個蠢的,手鐲落到她手裏,到時候可別那麽容易還回去!
沈時鳶脫下玉鐲,親手幫宋妤澄戴上。
沒錯過宋妤澄臉上抑製不住的雀躍。
目送她離開,沈時鳶收回視線。
將身上鵝梨帳中香的氣味散去後,起身離開侯府坐上馬車。
沒人知道將軍府的嫡女沈時鳶自幼精通製香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