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竹菊,花中四君子。

眼前的這盞燈彩,共有四麵,每一麵都繪有一幅小寫意的花卉圖。

劉珖細賞一時,才說:“我說得不一定對。我覺得,‘四君子’圖中的筆法,是學的沈周的寫意花鳥風格。概括和提煉性很強,但又筆墨意趣橫生。”

王千樹笑問:“這麽肯定嗎?能具體說說嗎?”

“兩宋時期,宮廷花鳥成為花鳥畫的主流,一味追求形似,因此主要采用勾勒、設色、暈染的方式。畫風顯得富麗堂皇,但這種筆墨遊戲,總讓人覺得少了些意趣。到了元代,這種寫實傳統,就分化成淡彩寫真、墨花墨禽兩類。這兩種門類,或者弱化線條勾勒,淡化顏色;再或者以墨代色。這麽一來,文人畫的因素多了,元畫也顯得空靈淡雅,而不失嚴謹造型。”

倪虹含笑睇著劉珖,像是在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明代吳門畫派的花鳥畫,受到元代墨花墨禽院體畫,和文人畫的影響,幾乎拋棄了宋代的院體畫風。就拿沈周來說,雖然也畫被院體所青睞的牡丹、芙蓉,但卻用水墨寫意的方式進行呈現。所以,這又進一步打破院體畫與文人畫的界限。從表現技法看,”劉珖指著梅花寫意小品,“這裏的‘四君子’仿照了沈周初期的沒骨寫生技法,既提煉了梅蘭竹菊的造型,更注重文人意氣的傳達。”

話音剛落,王千樹就嘖嘖稱讚,把劉珖猛誇了一頓。

而後,他才笑眯眯地瞥著倪虹,說:“虹虹,你這位朋友,真是你的知音啊。”

劉珖也笑:“我猜到是她畫的,但我沒有虛誇啊,我是真覺得好。”

倪虹莞爾一笑:“劉珖,你會畫畫嗎?我看你很在行。”

“不會,我隻會欣賞,”劉珖如實說,“畫論學了不少,畫展也看了一些。”

“那沒關係啊,你要想學的話,虹虹隨時都可以教你,她可是專業的。”王千樹似笑非笑,眼風在倪虹、劉珖之間遊動。

對於姨父突然的玩笑,倪虹馬上回道:“姨父,人家劉導很忙的。還是說正題吧。你不是要劉導看你的‘有來哉’?”

“哦,對對,”王千樹笑道,“本來是要看另外一盞的,既然劉導看見這一盞,那就它了。我先取下來。”

取下燈彩後,王千樹把它放在空桌上,說:“‘有來哉’,聽著很文氣,也很活潑,我喜歡這樣叫。其實,它還有個通俗的稱法,叫‘走馬燈’。”

“走馬燈,嗯,經常見到。”劉珖湊上前,居高臨下地看燈彩的內部結構。

王千樹輕撫著燈彩,一一指來:“有來哉,比例合宜、黃金分割,圓、方造型比例為 1∶2。你看,就造型而言,我們這個是四麵的,所以就畫了梅蘭竹菊。除了四麵,還有五方、六合、八和等等。”

“四麵,這個基數是指的四時嗎?”

“對,蘇燈喜歡將基數和傳統文化結合起來。四麵,就是四時的意思。”

“五方,是暗喻五行嗎?”

“說對了一半。既可以指五行,也可以指五色——青、黃、赤、白、黑。甚至還可以指五季。”

“五季?”劉珖忖了忖,“是說的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這五代嗎?”

萬未想到,在年輕導演裏,竟有對曆史人文如此諳熟的人,王千樹眼裏的笑意都快流淌出來。

兩個人,從蘇燈的造型文化,說到繪畫、剪紙紋飾,再說到光源工作原理,不覺間就到了午飯時分。

“有來哉的材質,從竹篾變為鐵絲;光源也從蠟燭轉為燈泡。隻有絲綢是一直沿用至今,無法取代,”王千樹說,“當然,我這裏還用著竹篾。傳統古法,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王老師,您給我講講有來哉的工作原理吧?”

“嗯,你看這兒,我先打開開關啊,”王千樹摁下開關,“人們更喜歡叫它‘走馬燈’,是因為一啟動開關,就會動起來,上麵的繪畫、剪紙圖案,都跟著動起來。這個工作原理,是讓熱空氣上升為動力,帶動葉輪旋轉。同時,利用光線直線傳播的原理,把圖像投影到燈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