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睡之前,倪虹盯著“流光”的微信聊天記錄,發起了呆。
“流光”真名叫“劉珖”,和很多人一樣,他用諧音字來做微信昵稱。
記得剛知道他名字的時候,倪虹還暗想道,珖者,玉也。這字也真夠冷僻。
聊天記錄寥寥可數,隻有兩個話題,一是老人姚定海的病情;二是新年問候,還是群發的那一種。
倪虹倒是覺得群發不顯誠意,每一條都認真地回複。
至於說劉珖的朋友圈,則設置了三天可見,一眼看去,白茫茫一片,幹淨得不得了。沒幾天,倪虹也絕了解鎖新朋友的念頭。
但他們好似心有靈犀一般,都婉拒了老人孩子的謝意。特別是劉珖,他還墊付了一筆費用,也不著急向姚昕討要。
先前,劉珖得知“氙氚”兩字的讀音,便笑道:“謎底就是‘氣吞山河’。”
圍觀的遊客們,也會心一笑,紛紛表示,這謎語甚是有趣。
上麵是氣,下麵是山和水,可不就是“氣吞山河”嗎?妙哉,妙哉!
陡然間看見一個帥小夥,還和自己的閨女相熟,遲敏也不免高興,很快和劉珖聊上了。末了,遲敏、劉珖都掙到了獎品,拎著別致的燈彩各回各家。
遲敏還主動加上了劉珖的微信,邀請他參加蘇州的燈謎協會。
倪虹對老媽的社交能力暗暗歎服,但又怕劉珖覺得唐突,這才想在臨睡前給他發一條微信。
醞釀了好一陣,倪虹才打字:燈謎協會,其實還沒幾個人,你可以不參加。
想了想,她又補上人稱:劉老師。
這一個月來,她隻知道他是自由職業者,但不知具體是什麽行業。還是叫“老師”才最穩妥。
與此同時,劉珖品著紅酒,看著樓外閃爍的霓虹燈,正在出神。
微信提示音響起,他才漫不經心地打開手機。是“虹彩漫天”發過來的,備注為“倪虹”。
劉珖回複道:沒事的,是我自己想參加的。我參加了,人不就多了嘛!
良久,那邊回複了“晚安”二字,劉珖也打字:好夢。
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鄉愁在心,劉珖睡不著,刻意點開倪虹的朋友圈。
內容五花八門,盡是生活點滴。什麽學校活動啦,每日臨摹的書畫啦,逛街買到的小物件啦……記錄得十分詳盡,語言也很俏皮,但最近的一個月的白天,她卻很少更新。
劉珖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目光落到最後一條: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
還配了今晚燈會的幾張美圖。發圖地址也寫得一清二楚。
他輕輕地笑了。今晚的相遇,可以說是偶遇,但也可以說是蓄意。
晚七點鍾,他就刷到了倪虹的這條朋友圈。
那時,他正猶豫要不要一人去賞燈,便想:要是遇上人美心善的倪虹,就不算是一個人賞燈了。隻沒想到,還真遇上了。
衝動之下,心裏平白生出一絲悸動,手比腦子還快。
他迫不及待地打字:我是看到你發的朋友圈,才去跟你偶遇的。遇到你真好。
聊天框上方一直顯示“對方在輸入”,可等了兩分鍾,也沒見一個字一張圖發過來,劉珖便摁滅了手機,靜靜地躺下入眠。
他並不知道,倪虹前後打了好幾句話,都覺得有些曖昧,想了好一陣,才發了一張“晚安”的卡通表情過去,隻不過,這時劉珖已經睡著了。
一晚無夢,睡得還算香甜。
一早起來,倪虹便穿好白襯衣,坐著地鐵趕去上班了。
開學第一天,照例舉行升旗儀式。倪虹和同事們著裝統一,和學生們站在一起,對著五星紅旗鄭重地宣誓。
結束升旗儀式後,新的學期正式起航。
倪虹走進藝體辦公室,和十來個同事挨個兒打招呼,然後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按常規,藝體老師的課不會安排在上午一二節。老師們在做好上課準備後,也嘮起了幾句家常。喬薇還把自己新買的鑰匙扣分給倪虹一個,笑說:“你要這個琵琶造型的,我要這個古琴造型的。”
旁邊一個身穿全套運動裝的男同事,突然插了句嘴:“很多人,都分不清古琴、古箏吧?”
喬薇便笑道:“那你呢,歐陽?”
歐陽慎抿咧嘴一笑,綻開雪白的牙齒:“我當然分得清,古琴又稱七弦琴,起初隻有五弦,後來增加了文弦和武弦。”
聞言,喬薇打趣道:“歐陽不錯,帥哥一枚,還博學廣聞。我要是沒男朋友,說不定要追求你。”倪虹、喬薇、歐陽慎同年入校,關係比一般同事要親密,開個玩笑也無傷大雅。
歐陽慎努努嘴:“你倒是可以給我介紹一個單身的。”
喬薇哈哈笑了兩聲,眸光落在倪虹身上。倪虹一個白眼丟過去:“我去畫室走一趟,上學期散學時,畫室沒有打掃好。”
行色匆匆,像是落荒而逃。不知何時,辦公室的老師們發現,歐陽慎每次給辦公室的老師們買下午茶,總會特別詢問倪虹的口味,盡管她每次都喝酸奶紫米露。一向長於觀察的老師們,都表示“懂了”。
見狀,喬薇掩唇笑了一回,繼續在電腦上準備課件。
第三節課下課後,歐陽慎擦了把汗,放好了體育器材。
正在此時,便見一個五十餘歲的阿姨,提著一個大大的包,在操場外張望。歐陽慎忙跑過去,熱心地問:“這位老師,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她打量一下歐陽慎,微笑頷首:“謝謝你啊,我記得以前畫室在操場附近,現在……”
“哦,您是退休老師嗎?您好啊,前輩。學校的畫室換到食堂旁邊了。我帶您去吧!”
“好,謝謝你啊。我姓遲,是倪虹的媽媽,她今上午好像課不多吧。”
“啊,原來是遲阿姨,”歐陽慎的背打得更直了,態度也更殷勤,“對,她今上午隻有一節課,現在應該下課了。”
“好好,對了,怎麽稱呼您啊,小夥子?”
“哦,遲阿姨,我姓歐……”
話音未落,便聽得喬薇喚了一聲:“咦?遲阿姨,你怎麽來了?”
遲敏的笑意滯在臉上,冷聲道:“來找倪虹談點事。”
頓了頓,她又看向歐陽慎,滿眼充滿質詢的意味:“你是小歐?”
歐陽慎撓撓頭:“也可以這麽叫吧。不過……”
“她寒假時老不在家,是跟你在一起嗎?”遲敏打斷他的話。
“啊?我……”歐陽慎瞪圓了眼,煞是意外,“這……”
“你不是虹虹的男朋友嗎?”遲敏嗤笑一聲。他這表情,像是在掩飾心虛。
歐陽慎不明所以,急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喬薇。
喬薇心裏直說“完犢子”,臉上卻掛上十分的笑意,上前挽住遲敏的胳膊,嬌聲說:“阿姨,阿姨,哈哈,誤會,借一步說話……”
遲敏被喬薇拉走,不知在作何解釋,把一臉懵的歐陽慎留在原地。
咂摸了幾次“男朋友”這字眼,歐陽慎才歡天喜地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