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對麵的紫袍青年拿手指揉著額角的情景,蘇顏不由得記起原來他是有頭痛的毛病的。

“上仙頭又痛了嗎?”她湊過去問,“不如將玉露丹磨成粉,拿冰泉水拌開點在太陽穴上,會清涼許多。”

他卻一抬手,道:“無妨。”隨後回過味來,神情變得有些耐人尋味,“你好像知道很多事啊。”他這個毛病,若非時常陪在他身旁的人是不會知道的,而她方才還說跟自己相識不過十日,又如何曉得。

“隻是看上仙剛剛拿手扶額,便想興許是頭痛了。”蘇顏慌忙解釋,可這句話明顯不能使人信服,看著紫微的眼光,便聲如蚊蠅地補充,“我……原來的師父,也有同樣的毛病……”

“哦?你師父還不隻一位嗎?”紫微換了個姿勢,接著盤問,“這位師父又是誰?”今日若不從她口中挖出些有價值的東西,他這個北極帝君的名頭不要也罷。

“隻是個無名小卒罷了,恐怕入不了上仙您的耳。”蘇顏答,說著瞧了一眼他高深的表情,又補充道,“上仙怎麽對挖別人家底那麽有興致?”

“本君不過是在某人過門之前稍作一下了解而已。”

蘇顏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扶著桌子爬起,麵色有些蒼白:“上仙玩笑開得有些大。”

紫微卻抓住他的手腕,眸子裏的光更加虛浮:“本君從來不開玩笑。”蘇顏在他露骨的注視下有些發毛,幹笑兩聲,抬起手拭了一下額上的汗,心想本仙子這顆脆弱的小心髒早晚有一天要被你給折騰死。

從紫微宮回來之後的蘇顏有些精神恍惚,無論瞧著誰都一副躲躲閃閃的模樣,司命覺得這樣的蘇顏有些不正常,便將她押到司醫神君的醫館去瞧了瞧病,可司醫的女君說她生理上沒有任何問題,倒好似受到了驚嚇,於是開了個壓驚的方子讓她每日三服。

司命覺得自己這個當爹的有必要同紫微帝君談談,可是一想到那張/萬年冰塊臉,便又覺得此事該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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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朗氣清。蘇顏受邀去帝後那裏看戲回來,經過玄心湖時恍惚了一陣,卻忽然衝出來個女君,“呀”地一聲,愣是將處在神遊狀態的蘇顏給拽回了現實。

“你,你莫非是蘇顏姐姐?”那是個穿淺蓮色衣衫的陌生女君,一雙眼睛很是水靈,額上墜了個紅寶石的吊墜,蘇顏覺得這個吊墜怎麽那麽麵熟,可是若說在什麽地方見過卻是沒有什麽印象了。

正疑惑間,對方已經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睛裏蓄滿眼淚:“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嗎?”

“呃,你容我想想。”蘇顏不怎麽確定自己能否想起來,卻也作出苦思冥想的架勢。身旁女君滿臉期待,臉頰微微泛起潮紅。

“……你是小青?”不大確定地開口,可對方卻立刻換上失望的神色。

“呃,那便是小藍?”接著猜。好像失望的神色更加重了。

“我知道了,你是小白,這下不會錯了吧。”剛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對方的麵皮已經有些僵,蘇顏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你再猜不對我便掐死你”的話外音,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眼睛忽而落到那額間的吊墜上,突然間恍然:“你是那隻落音穀的小錦鯉,對不對?”

300年前,她曾隨紫微誤打誤撞進過一次北荒落音穀,落音穀穀主原本是這天上的上神,據說好幾萬年前為了還一筆情債,散了幾十萬年上仙的修為,而專心在落音穀養起鯉魚來。可雖說散了修為,一身的仙澤卻不是隨意便可散去的,原本便有些靈氣的落音穀在他落腳之後,沾染上了他的仙澤,而成了一處宛若世外桃源的仙穀,那些被他養在蓮池中的鯉魚,更是因為每日親近他而修成了靈物。

其中有隻錦鯉自打出生起額上便鑲嵌著一枚紅寶石,身上靈氣更是比其他錦鯉要厚重許多,這麽看來,修成人形亦是指日可待之事,穀主便對它很是照應,紫微和蘇顏到訪的時候,穀主還專門對他們大肆炫耀了一番,比如“九重天上可養不出這麽有靈氣的錦鯉”雲雲。

“你果真修成人形了嗎?”蘇顏不禁有些驚訝。

“我如今喚作蓮青,修成人形剛剛100年。”她一邊靦腆地笑了,一邊仍然緊緊攥著蘇顏的手,“姐姐還記得我,我很開心。300年前,若非姐姐相救,就不會有蓮青的今日,蓮青一直想著要報姐姐的大恩,沒想到真的有與姐姐相見的一日。”說著竟然作勢要抹眼淚,蘇顏最看不得人流眼淚,立刻從懷中掏出帕子遞給她,道:“相見是好事,你切勿這麽傷感。再說當時救你,也算誤打誤撞,誤打誤撞。”

豈止是誤打誤撞,那條小錦鯉會遭難,也全是她害的。

當日蘇顏和紫微下界辦事,卻不小心與紫微走散,半路之上遇到一隻修行千年的蛇妖,專門吸人精血害人性命,那時的蘇顏血氣方剛,一心隻想著要替天行道,卻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修為著實淺薄,以至於被對方修理的很慘。

蘇顏這個人別的優點沒有,遇事絕不半途而廢卻是少有的優點,有仇必報更是優點中的優點,當即閉眼提氣,使個法術遁走,她心知這蛇妖仗著自己道行深厚,又急於提升修為,就必定不會放過吸食仙人的大好時機,而一定會追上來。

果不其然,她在前麵跑,那畜生就在後麵追,卻不知道蘇顏早用仙術追跡到附近有座蓮塘,那蓮塘仙澤嫋嫋,很適合自己施術,便故意引它過去。

到了蓮塘蘇顏一個猛子紮進去,那畜生自然想也不想便隨著她也紮身進去,卻沒有想到那隻是蘇顏用幻術做出來的分身,本體早在水邊念起咒訣來。

五行之術裏,除了土遁外,蘇顏的水遁學得最好,一招蓮開九天更是爐火純青,隨著咒訣念出口,蓮塘中的睡蓮登時在一片無比純淨的仙澤之中升空,又是一瞬間,蓮的顏色突然化為赤金,在半空裏如同佛祖座下的金輪,隨著金輪緩緩運轉,這一片蓮塘及上空,便成為巨大的鎖妖障。

那畜生在裏麵翻騰衝撞,翻起的巨大水花落地便如碎玉。

蘇顏咬牙切齒地想,哼哼,你這不長毛的畜生,敢同你蘇顏奶奶較勁,等下輩子吧!

一個訣念出口,鎖妖障內的金蓮忽化作萬把利劍,直朝那條長蛇刺去。

幾個回合下來,那條白蛇吃不住,翻身下來以嘶啞的聲音求饒。

“上仙饒命啊,小妖一時糊塗,還望上仙給小妖一個活路,小妖保證再不害人性命……”

她的這聲上仙叫得蘇顏心頭一暖,不由得得意萬分,又想這下界的畜生修行比他們這些天生有仙根的人要困難許多,一時之間迷了心竅尋求近道,也是常情。

於是收了手,心裏想著從紫微那裏學來的佛理,裝模作樣道:“世人皆謂仙道難成,這不過是為管不住自己的心找借口罷了,七情六欲無論於仙於妖,都是必經的劫數,如今你卻為私欲害人性命,可知自己不僅偏離了妖道,更是距仙道愈加遠了?”

那白蛇老奸巨猾,早看出這丫頭雖一副深諳仙道的口氣,其實不過是滿嘴胡謅,它看出了這裏麵的生機,立刻點頭如搗蒜,答得無比虔誠:“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妖受教了,受教了。”

“好,本上仙看你認罪態度良好……”蘇顏故意拖長聲音,白蛇立刻滿懷期待地看著她,卻聽她道,“就罰你自毀元丹,重新修行好了。”撲通一聲,白蛇倒地不起。

這丫頭是找死吧,他修行九百多年,滿千年就可修成人形,她卻讓他自毀元丹,散去所有修為,無疑跟殺了他沒有區別,想到這一層,恨意便更是濃厚,正在這時,卻忽然感受到這池子裏靈氣甚盛,倒不像普通的蓮池,四處掃了幾眼,頓時欣喜萬分,道,果然天不亡我。

原來他是看到了那躲在池底的幾隻錦鯉,全是天生靈物,吃下去還不怕修為不增嗎?

蘇顏看它不說話,隻當他是在考慮,卻不料那畜生突然哧溜一聲重入水底,蘇顏定睛望去,便看到了那一池子鯉魚,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她早聽說北荒這裏有座落音穀,穀主愛養鯉魚,那些鯉魚沾了穀主仙氣,全修成了靈物,沒有想到今日竟讓她誤打誤撞給撞進落音穀了,而若讓那白蛇吃了那些靈物,自己又怎麽交代?何況此事若讓紫微知道了,自己還活不活了……想想不由得膽寒。

蘇顏立刻祭出鳳鳴劍跳入了水中,想法子補救。

那白蛇卻早吞了幾隻逃得不快的鯉,頓時覺得剛剛被那些蓮劍打散的修為重回了身體,心中暗喜,這些鯉魚真真是於修行有益的寶物,又突然見到這些鯉魚中有一隻額上鑲了紅色寶珠,通體的仙氣更是異常純淨,不由得垂涎三尺,正欲將之吞如腹中,忽覺身後劍光一閃,是那黃毛丫頭持劍刺來。

那次大戰蘇顏自然有些勝之不武,原因是打到一半紫微便來了,而紫微既來,就沒有再打下去的理由,一招製敵向來是紫微的強項。

所以當白蛇再一次匍匐在蘇顏麵前的時候,已經是修為盡散,隻餘一口氣了。從它的眼神裏可以看出它無限哀怨。

蘇顏也跟著無限哀怨地踩到它身上,壓低聲音道:“你說你何苦呢,本上仙剛剛都說要放你一條生路了,你怎麽不聽話呢。”蘇顏覺得這個時候麵子要做足。

“你這個‘上仙’倒是聽話的很。”紫微不知何時已變出了一把椅子,在她麵前坐了,閑閑搖著扇子道,“解釋吧,為師聽著。”

蘇顏隻好跪了,扯出個異常難看的笑:“師父,我錯了。”

所幸落音穀主與紫微是老相識,對於蘇顏便罰得輕了些,至於罰她作甚,不過是在落音穀喂上一年的魚罷了。

這便是她與蓮青的淵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