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3、1294、1295是三棟挨在一起的兩層樓簡屋,青瓦、裸磚牆和鬆木門窗。1295是郭老三的家,1293是趙申民家,中間夾了一棟1294。

鳳珠大約在窗口見著了他們,扭著小腳跑了下來,用那一副與相貌極不相稱的清脆嗓音招呼道:“周探長,孫探長!”

“告訴你們啊,我昨天找了一算命的,連他都說,這地方的風水是鬼喜歡的……”鳳珠轉動著一雙小眼睛,“看見黑衣女人的隻有趙申民的老婆。可她是個斜眼呀!老人家說,斜眼能看見陰陽兩界。”

周青玲突然覺得旁邊有人在盯著他們看,背脊一陣發涼。她環顧四周,那些房子的門和窗都虛掩著,裏麵黑洞洞的,好像藏著很多雙眼睛。

“這附近的人家白天都有人在嗎?”周青玲問。

鳳珠點頭,壓低聲音說:“都在,但這裏的人不喜歡見到警察……我幫你問過了,沒有人知道朱家去了哪兒,又把房子賣給了誰。這戶人家古怪得很,平時不與人打交道。老頭不愛說話,有時我能從二樓窗口望見他在後院做木工;老太婆是個母老虎,在家總是扯著嗓門罵男人、罵兒子,我也聽不大懂她說的哪兒的話。那兒子也確實不爭氣,一把年紀了沒老婆沒工作,贏了錢時脾氣還好,若輸了錢,連路邊的野貓都要踢。”

“那這家呢?”孫浩天朝1293的方向努了努嘴。

鳳珠翻了翻白眼,低聲道:“唉,比起活人,我倒樂意和鬼做鄰居。”說完,便扭著小腳回屋去了。

周青玲退後一步,看到趙申民家的牆上寫了一句話:“在此小便,斷子絕孫。”抬起頭,隻見從瓦頂的小天窗裏伸出一根竹竿,晾著一排醬肉條。

趙申民是個瘦高個,隻剩一條腿。他毫不避諱地主動談起,幾年前一枚炸彈在他身邊爆炸,他醒來時已經丟了右腿。他戴著一副茶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冷漠而戒備。他的老婆牛桂琴長了一張馬臉,雙眼的眼黑都瞥向左邊,你根本分不清她說話時是不是在朝你看。

他們白天睡覺,晚上在北蘇州路上烤肉串謀生,服務那些看完戲、跳完舞、逛完窯子的快活人。

由於他們晚上不在家,淩晨才收攤回來,所以很少聽到隔壁有什麽動靜。直到今年秋天的一晚,牛桂琴肚子痛提前回家,遠遠地看見一個穿黑鬥篷的女人走在小巷子裏。她豎起衣領,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令牛桂琴驚異的是,那個女人最後悄無聲息地進了1294。

“不是你說那女人走路時不用腳嗎?”孫浩天不耐煩地打斷她。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別人亂傳的。”牛桂琴急了,“我和她距離有十來米遠,當時也壓根沒注意看她的腳。我倒聽其他人說,許多男人進了1294,再不見出來。我越聽越怕,有一次還夢見隔壁住了個女鬼,抱著我男人被炸飛的右腿,啃得滿嘴鮮血。”

當她敘述這些的時候,她的丈夫冷冷地坐在一旁,一言不發,拐杖靠在八仙桌上。

應周青玲的要求,牛桂琴帶他們去看與1294相鄰的後院。夫婦倆在後院裏搭了個茅草棚,放了三口大缸。

牛桂琴掀開木蓋,提起一條醃肉給他們看。“前一陣子烤串生意不好,我們索性改賣醃肉了。”

周青玲發現,隻要踮起腳尖,便能窺視1294後院內的情形。這樣的矮牆恐怕也隻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

這時,她突然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不遠處的矮牆上快速地跑動,仿佛練就了飛簷走壁的本領。想要定睛細看,那小人卻從牆頭上落下去了。

牛桂琴想起了什麽,悄聲對周青玲說:“你問過隔壁那小子了嗎?就是郭老三的兒子小勇。有人看見他給一個男人帶路去1294……”

為什麽這事沒有聽鳳珠和郭老三提起?

周青玲向他們道別,退出門去。

“小心!”突然,孫浩天大叫一聲,把她推向一旁。

隻聽一聲脆響,一根足有一尺長的冰淩子在周青玲身後的雪地上摔成兩段。

回頭看,屋簷下還掛著十來條冰淩子,如同魔鬼的牙齒般閃著鋒利的寒光,條條都可致命。

那一秒,周青玲抬頭,發現趙申民正獨自坐在屋內,眼睛裏閃著同樣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