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清帶著聶星辰來到黑暗世界的盡頭,他讓聶星辰推開黑色的石門。

聶星辰才推開石門的一個小縫,光明便從石門裏跑了出來。

聶星辰用力將石門全部推開,隻見石門裏是一個白色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聶星辰與秋水清走進白色世界裏的時候,石門關閉。

白色的世界裏,漫天都是落雪般的絮狀物體,聶星辰手掌攤開,卻感覺不到冰寒。忽然出現了一聲嬰孩兒的哭喊,聶星辰模糊的雙眼裏隱隱看到白色世界裏有一個嬰孩兒睡在地上。

秋水清柔聲道:“人一出生,他的世界就是白色的,因為他的內心沒有任何的雜質。”

——這個聲音極遠又極近,也像在聶星辰的心裏。

一個青色的人影從白色世界的遠方緩緩走來,他單手抱起了地上的嬰兒,嬰兒在哭,他低頭聆聽著嬰兒的呼吸。嬰孩兒的哭泣時漸漸消失。

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個身披青衣,頭戴白玉麵具,手握一柄赤紅色長劍的男子。

——青衣人!

聶星辰猛地一驚,他看著秋水清,道:“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秋水清神秘地搖著頭。

青衣人抱著嬰兒轉身離開,聶星辰跟了上去。

“你別走!”

青衣人似乎沒有聽到聶星辰的呼喚!

聶星辰失聲道:“你別走!你要帶‘我’去何處?”

青衣人停下了腳步,隻見他輕輕將嬰孩兒放在地上。

青衣人起身麵對著聶星辰,聶星辰呼吸急促,心髒跳動也很劇烈。

便在此時,青衣人將手中赤紅色長劍拋給了聶星辰。

聶星辰單手接住。聶星辰握緊了長劍,他內心忽然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隻見青衣人忽然雙手張開,狂笑起來,那是野獸一般的笑聲。

青衣人笑聲停止,他慢慢走向了聶星辰,雙手張開,指引聶星辰刺破他的心胸!

“難道他是要我殺了他?”

“他是罪惡的根源,是江湖人的浩劫與災難,我應當殺了他!”

“他害了輕魚,害了盜金光,也讓練世城、俞念詩重燃複仇火焰……多少江湖人的性命都因他而逝,如果他多活在這個世上一天,還不知要荼毒多少人!”

嬰孩兒的哭聲出現了,他是否是在為青衣人的安危擔心呢?

為何會如此?

“冤冤相報是世間人的宿命,我此刻是否也該如此呢?二十五年的青春,隔著數代人的仇怨,都是他一手操控!我殺了他理所應當!”

青衣人狂笑聲起,他朝著聶星辰走進,聶星辰卻退後著。

“青衣人的白色麵孔之下,究竟藏著什麽呢?他此刻真的就算準了我會殺了他?”

“我會殺他嗎?”

“會嗎?”

——如果是你,你會殺了青衣人嗎?

“我此刻被青衣人逼得心靈崩塌,我還沒有死是因為我還有反抗他的力量!可是我殺了他,是否就能夠終止青衣人的力量?青衣人是一個人,卻也是許多人,我殺得了他一個,卻殺不了他背後成百上千的像他一樣的人!他此刻要我殺了他,是因為他知道我恨他,他是否已有把握,就算我殺了他,他‘青衣人’的力量也不會終結?”

聶星辰忽然間仰天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撞破天地,也將此間漫天飛絮盡數震散,青衣人腳步猛地停住,遙遠處地上嬰孩兒的哭聲更加劇烈!

秋水清在默默地觀察聶星辰,他也被他的這個舉動震住了。

笑聲裏是對青春的緬懷,也是對世間人的憐憫。

這是一個頓悟的笑聲,它包含著暢懷與超脫!

——人世間最大的敵人便是自己,如果一個人內心受錮,就好似流水幹涸,靈雀斷羽一般,但如果能夠戰勝自己的內心,這世間還有什麽可怕呢?

高山再高,也有人能夠登頂,水澤再深,也阻擋不了人們潛入的力量!

——隻因人心無窮大。

武功招式再是高絕,也有被人破解的一天!

——隻因招式有窮盡,心力卻無限。

現在的青衣人,也不過是個會操控人心的人罷了,為何要受其控製呢?

他之所以能抗翻雨覆雨,也不過是因為江湖人的內心的故事被他掌控,他能夠觸動江湖人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他此刻也算準了聶星辰會殺了他!

當笑聲停歇,聶星辰狠狠拋去了赤紅色長劍,揚聲道:“要我殺了你,沒這麽容易!我要你嚐盡人間苦楚,受盡世人唾棄,我要讓你為你的行為作出慘痛的代價!到那時,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你便會被這個世界拋棄!你的眼淚,你的血液都無法幫助你回到這個人間!因為,你的靈魂都已失去了存活的力量!”

聶星辰的話說完,在他麵前的青衣人沒有動彈。

便在此時,青衣人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

他的麵具開始四分五裂,就在他的麵具粉碎之前,他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再看地上的赤紅色長劍已碎裂,草薙劍怎會如此脆弱?

難道這裏又是一場戲?青衣人為戲子所扮?

聶星辰深呼吸,背後有掌聲傳來!

那是秋水清的掌聲。

秋水清拍著聶星辰的肩膀,笑道:“我剛才真以為你會殺了他!”

聶星辰道:“我豈能就這麽便宜了他?”

秋水清道:“你與世間人最大的不同在於,你能夠獨立地去思考問題,雖然仍有青澀之處,但是已超越世間人太多!男女之情、朋友之情、師徒之情的淡漠虛假曾經讓你難以接受,可是此刻你已心無旁騖,在麵對青衣人時,你也沒有將複仇的火焰燃燒起來,而是看清了整個事實的原本,讓自己成為了‘旁觀者’,這一點是很不容易的!世間的人們往往是過了許多年之後才能夠抽身出來看待每件事情,而你已初窺門徑!”

聶星辰吐了口氣,道:“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想‘旁觀者清’,可是一旦成為了當局者,當所有事件的重心都源於自己時,又如何能夠開解?‘當局者迷’是內心受到了束縛,我無數次地告訴自己說‘事不關己’,可是明明就跟自己有關,如何能夠旁觀起來?就好像之前我看江湖人參與‘南宮無衣’和‘蘇鎮玉’的賭局,我看著他們為了兩個毫不相關的人傾盡所有,甚至為了塊入門令牌拚得個你死我活時,我作為旁觀者覺得他們就是一群蠢蛋!可是當我成為南宮無衣時,再看他們為了我拚鬥時,我反而很同情他們,這是一種內心的轉變,先不說當局者什麽的,我隻是覺得心態決定了眼光,心態也決定了身體的力量!如果內心受到各方的束縛,那麽心力也就提不起來,勢必就會迷茫了!”

秋水清點頭笑道:“不錯,當局者與旁觀者最大的區別,就是心力的一種掌控。當局者的心力受到束縛,難以收放自如,而旁觀者的心力往往自然平和,因為旁觀者會覺得這都是別人的事,不會受到其他人的關注!‘旁觀’是一種心態,也是一門深奧絕頂的技藝!其稱之為‘旁觀術’!要學會‘旁觀術’的關鍵便隻有四個字——‘一心空境’!”

聶星辰道:“一心空境?”

秋水清點頭道:“‘一心’指凡心如一,不動不躁,‘空’指萬籟俱寂,寧和靜謐,‘境’指光潔無暇,澄澈清明。這便是‘旁觀術’的要訣!”

聶星辰似有所悟,道:“‘凡心如一,不動不躁,萬籟俱寂,寧和靜謐,光潔無暇,澄澈清明’——旁觀術!”

秋水清笑道:“不錯!‘旁觀術’是這個世界所有智者最需要掌握的一門技藝,你悟性極高,希望能領略這門技藝!”

聶星辰點著頭,道:“望前輩指點迷津!”

秋水清道:“‘旁觀術’可遇不可求,它不同於武學招式兵法韜略,也不同於九宮八卦奇門遁甲,它關乎於人心,也關乎一個人的精神與生命,是一種‘心術’!旁觀術極難學,可是一旦學會了它並且能夠運用自如時,它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但是學會了它的人都會變得‘人不像人’,因為還沒有人可以做到真正的‘旁觀’,旁觀者不可怕,可怕的是‘當局者變作旁觀者’,一切因果都與當局者有關,可是又被當局者‘旁觀’對待,其內心已抽離而出,達到忘我的境界,到那時七情六欲都與自身無關!可那又絕非冷血!”

聶星辰似有所思,他的內心劇烈地跳動著。

秋水清道:“青衣人之所以能夠將你逼入絕境,那是因為他掌控了你的內心!愛情、友情、親情是人最基本的情感,也是人內心深處最脆弱的三種情感,你現在暫時可以逃離他的束縛,那是因為你‘死’了,如果你吞服的藥丸是真的‘毒藥’,你覺得還會有第二次生命嗎?如果青衣人下次對付你的時候,會運用更為殘酷的手段,你如何招架?難道你又隻有死才能夠擺脫?有沒有可以不死卻能夠抵擋青衣人的手段的方法呢?”

聶星辰腦中一道閃光蹦出,道:“旁觀術!”

秋水清笑了,道:“聰明!你現在跟我來,我教你‘旁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