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嫂子獨奏

魏銘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此前他從未見過死人。今天一下見了兩個。都是暴死。

順哥抱著那個叫行屍的屍體進入電梯後,一眾警察陰鬱地看著公安局長梅掩城,似乎無所適從。梅掩城更是如喪考妣,盯著緊閉的電梯門一言不發。時間似乎凝固,如同搖光宮內的空氣。雖然海風頗勁。

良久,電梯終於上來,近二十個警察分兩波下去了。這次間隔倒是快了許多。許是梅掩城不在場的緣故。

“遠哥?”魏銘使勁地晃了晃腦袋,小心地叫了一聲。存在感真是弱爆了,連個小警察也不過來詢問下。好吧,哥不是很計較的人。

“嗯。”袁遠還沉浸在行屍哥的暴亡中無以自拔。事情怎麽會這樣,行屍哥就這麽死了?我找誰給他報仇去?這個爛女人嗎?袁遠轉過頭去,鄙夷地看了岑汝琦一眼。行屍哥都沒恨她,我又何必和一個爛女人一般見識呢?

搖光宮內,除了幾個忙著拍照貼封條的小警察外,就剩下他們三個沒有存在感的人了。

岑汝琦已經停止了啜泣,但仍舊六神無主地坐在窗前地板上。進入搖光宮時她是杏花正豔,風姿綽約,煙視媚行。而今卻如同殘花敗葉,被風雨打落,又沾了泥巴。

沒人關心岑汝琦的愛恨情仇。梅掩城走時,連往這邊看都沒看一眼。昔日恭敬又親熱地叫她“嫂”的一眾警察更是冷漠鄙夷。

“走吧!”袁遠招呼了魏銘一聲,木然地走向樓梯。好像行屍哥還有個老娘,可我上哪兒找去啊?無論如何,先去跟行屍哥告個別吧。或者還有什麽線索。對了,去找順哥。

袁遠覺得腿上恢複了些力氣,“嗵嗵”地踩著樓梯,步履沉重。魏銘跟在後麵一通好追,腿酸得不行。

底層大廳已經麵目全非。兩個旗袍黑絲的前台不見了。到處是一臉官司的警察,瞪誰誰是賊。

這回魏銘終於有了存在感。一個小警察攔住兩人,盯著袁遠的光頭。不過這小警察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被一個老警察轟走了。魏銘認出了來,這老警察是從頂樓上下來的,還是第一波下樓。

莫非是欣賞哥的風采?好吧,哥是順哥的人!魏銘頗有氣度地向老警察點了點頭。但老警察已經轉過身去了,魏銘就是一坨空氣。

袁遠無謂地笑了一下,光頭確實很帥。不過,哥準備換個發型了。

北鬥大廈地處北鬥大道盡頭,位置偏僻,一路上隻見各式警車呼嘯而過,沒有其它車輛和行人。道邊樹還沒長起來,太陽卻是很大。袁遠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麵,光頭帶油。魏銘在後麵追得一頭汗。

走出三四公裏後,兩人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魏銘攔的第四輛出租車才停車載客。光頭耽誤事,袁遠以前沒有發覺。

終於打聽到蘇院士的休息室,卻跟上來四個保安。魏銘大聲嗬斥之,氣勢從來沒這麽猛過。四個保安不敢當其鋒,逐漸陪出笑臉,但還是攔著兩人不讓亂闖。魏銘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遠哥,正要發飆時,休息室的門打開了。開門的是蘇煙。

“嫂!”袁遠招呼了一聲。

蘇煙和順哥旁若無人地執手相望,大家都看見了。如此容貌氣質的女,不當自己嫂,太可惜!即使還不是嫂,早晚也會是的。自家兄弟,能幫一把就幫一把。遠哥就是這麽義氣。

“嗯?”蘇煙一怔,看著袁遠的光頭,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這個稱呼,已經很陌生了。

“嫂,我找順哥。”袁遠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腳尖上有土,丟順哥的人。嫂略帶猶豫的凝望,壓力山大。太是嫂了!

楚楠聽到“順哥”這個敏感詞,也走到門口,剛好被探頭探腦的魏銘看到。魏銘在藏馬鎮是見過楚楠的,也在趙奎那裏淘過八卦,此時趕緊親熱地叫了一聲,“嫂,順哥呢?”

“他一會兒過來!”兩個嫂異口同聲地回答。一低一高,一柔一勁,鶯聲燕語,林籟泉韻,完美和諧的嫂二重奏。

不過,參與演出的兩個嫂相視一笑,好像都有點不好意思?

楚楠沒見過袁遠,聽他叫蘇煙“嫂”倒也沒多想。袁遠回頭看了魏銘一眼,這是誰的嫂?呃不,這是誰的媳婦兒?魏銘趕緊介紹,“遠哥,這是順哥的女朋友,藏馬鎮黨委委員、派出所所長楚楠!”深與有榮焉啊!

袁遠“哦”了一聲,合著這警花才是嫂?情況好像很複雜?不過頭痛的是順哥。或者,痛並快著?“嫂好!”袁遠毫不遲疑地補了一聲。楚所長嗎?靚麗警花啊,太嫂了!順哥畢竟是順哥!每個嫂都是那麽嫂!

蘇煙微笑著對那四個保安說,“辛苦幾位!這邊沒事了。”為首的保安立正敬禮,帶著三個手下昂首闊步離開。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進來坐吧!”楚楠很有大嫂的範兒。小圓桌旁邊倒是有兩個小凳,是不是應該給兩個小兄弟拿點飲料啥的?抽煙?嫂也是個技術活兒……

蘇煙果然從冰箱裏取了兩聽可樂出來,魏銘趕緊上前一步接過,“謝謝嫂!”誰的嫂不是嫂啊!不管大嫂,小嫂,給可樂的就是好嫂。

喧囂很遠,屋裏很涼爽。一時間四人沒了話,也都沒坐下。可樂的味道不尋常,袁遠喝得嚴肅認真,魏銘喝得興高采烈。

楚楠站得亭亭玉立,蘇煙站得婀娜多姿。蘇煙麵帶微笑,楚楠心裏卻有點嘀咕。這嫂叫的,怎麽感覺怪怪的……

“兩位兄弟,你們可能誤會了。這才是你們的嫂。我不是。”蘇煙果然給了楚楠一個解釋,臉上風輕雲淡。

“哦……”袁遠恍然大悟,沒耽誤喝可樂。

“啊?!”魏銘大吃一驚,差點讓可樂嗆著。

“嗯?”楚楠暗生疑竇。她至少明白了一點,這個光頭遠哥,叫蘇煙“嫂”,也是因為順?於根順!於根順啊於根順!

事情恐怕不是那麽簡單的。無緣無故,誰會在大街上攔個漂亮姐姐叫嫂?光頭遠哥,顯然是於根順在滄海新收的小弟——這詞別扭的——新交的朋友,並且一直帶在身邊。所以他才會叫蘇煙嫂!

三天時間,對於根順這個大混蛋、大流氓、大色狼來說,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了!

“可是……”楚楠欲言又止。

“我是有兩個孩,而且他們和順相處得很好。吃飯時,順把小朵抱在腿上。”蘇煙語氣溫柔,無限甜蜜,像是在說昨晚的家宴。

“呃……”楚楠目瞪口呆。都在一起吃飯了?合家歡?!她老公呢?

“我的老公,去年沒了。”蘇煙神色一黯,似乎並不想就這個問題談太多。隨即,蘇煙給袁遠和魏銘指了指兩個小圓凳,“請坐吧!”

蘇煙動作舒緩,語氣輕柔。袁遠和魏銘卻像兩個小學生,下意識地就坐下了。坐下之後才覺得不對,咱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當人家小弟的,這種事情,摻和不得啊……

魏銘瞥著袁遠,嘴巴朝門口抽抽。袁遠卻是一絲苦笑,坐得筆直。魏銘就把兩隻手臂放在膝蓋上了。乖乖聽講誰不會。

“楚楠你也坐。”蘇煙又轉向楚楠,關心愛護小妹妹。楚楠也下意識地坐下了,順手還把橙汁罐摸了過來。送到嘴邊才覺得不對。就這麽放回去的話,是不是太突兀。楚楠的手僵在那裏。

“楚楠妹妹,你認識順有三個月了吧。可是,你懂他嗎?愛情,是一種感覺,不見得日久生情,往往突如其來。距離,也不見得慢慢拉近,很可能漸行漸遠。”蘇煙看著楚楠的眼睛,語速很慢,“須臾即是永恒。一葉一花一菩提。”

“你對順的感情,我都看得到,順會看不到嗎?”蘇煙一聲歎息,亙古惆悵,“他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在他眼裏,你是透明的。透明的東西,沒有存在感。他心裏有大慈悲,我並不知道其緣由,但我確信其有。也就是說,他不忍心傷害你。”

“回頭說來,你對順的感情,真的是愛嗎?你不懂順,也不見得懂自己。”蘇煙的眼睛很幽深,嘴角淡淡的微笑,“他很強大,像太陽播灑溫暖,像大樹遮風避雨,他無形地影響著身邊每一個人。這兩位兄弟也是,他們跟你我一樣。”

蘇煙看向袁遠和魏銘。兩個道具立即點頭。完了才自問,我為什麽點頭?什麽叫跟她們一樣?這亂的……

“不單是你,任靜靜不也是嗎?任靜靜並不是第一個,更不是最後一個。”蘇煙的語氣極其肯定,如是我聞,“許多小女孩如同飛蛾撲火,遊魚就水。並不見得是愛,或者是崇拜,或者是仰慕。隻是願意站在他身邊,因為這裏最溫暖。我也是。”說到這裏,蘇煙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品味內心的感覺……

在搖光宮跪倒的刹那間,蘇煙愛上了這個男人。就像被洪水湮沒。雖然愛之遲遲。

聽到背後的召喚,瞬息雲泥的心境,又豈是一個驚喜可以描述?素來矜持而優雅的蘇煙,被於根順拉著手,忘記了收回。

於根順伸手,也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蘇煙的淒楚,悲愴,由衷而發,直入人心,不需要過渡和媒介。於根順一下感受到了,甚至被融化。這個萍水相逢短暫相處的女,是那樣的柔弱無依,就像堪堪被洪水湮沒,卻失去了掙紮的勇氣。

女人是用來珍惜的。於根順伸出手時,並沒有想到玉奴。

執手相望,我的世界裏隻有你。多麽奢侈的享受……

“得到,不是得到。失去,卻是失去。”蘇煙語重心長,充滿了憐憫,“且不說,這麽多小女孩,她們各有所長,你並無可恃。順不忍心傷害你,也未見得忍心傷害她們。屆時,你能否招架。你覺得順會在你這個港灣裏長久停泊嗎?”

楚楠完全傻掉了。長長的睫毛簌簌抖動。大顆的淚珠滾落。有一種聲音在瘋狂地呼喊,不!不是這樣的!她胡說!她隻是騙我離開於根順!

可是,她說得好像有道理。原來,我是透明的。原來,我一無所恃。原來,我隻是一廂情願。原來,我這不是愛……

從未得到,談何失去?

“砰!”

楚楠手裏的易拉罐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