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要不你幫好人一個忙
顧大同掛了電話,心說錢樹誌就這點眼界,這點道行,我抬舉他是不是太昧著良心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要是鍋裏沒有,你小算盤打得再精,盤子裏能有?
終不過是,我損失一隻雞,你損失一頭豬,我劃得來哦如此而已。尼瑪這是什麽世道
事情鬧大,孫繼宗是吃不了兜著走。但板子打在他的屁股上,疼的是整個縣委班子。
唉,我這心操的我都還沒進班子呢……顧大同一臉的自嘲。
還差二十分鍾就到上班點了,縣委班子成員卻一個到場的也沒有。縣城就這麽大,班子就那麽幾頭人,哪頭人都有分管的口子,更有無數的信息渠道。沒人到場,原因無非有三。
一種是事不關己,但求無過。這種占多數,利益無關,沒事誰來惹這葷腥?處理得好,把人得罪慘了,代價太高。處理得不好,飛蛾撲火,代價更高。
一種是恨天不塌,鼓風添油。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何種情況下,這種人都是不會或缺的。尤其是不得地的,不如意的,自覺一身功夫一腔抱負無法施展的。心灰意冷也好,蟄伏待變也好,反正是有變化不一定有機會,沒變化卻肯定沒機會。按照唯物主義辯證法,每次禍事都醞釀著一個變局,棋從斷處生。
一種是運籌帷幄,調兵遣將。孫繼宗恐怕現在很忙……
楚楠掛掉電話就趕過來了,拔腿飛奔,四百米障礙跑的度著實可觀。怎麽說這些人也都是從藏馬山來的,作為一個負責的派出所所長,括號女,有個代,楚楠覺得自己有責任,有義務,也有權利把這些混蛋弄回去
到現場一看,楚楠的心就涼了半截。縣委縣政府門前,黑壓壓的一片,聚集的農民肯定過了千這動員能力真是了得啊
上千農民外圍,更有數千醬油眾。中間的農民好端端地坐在那裏,外圍的醬油眾卻是嘻嘻哈哈的,唯恐天下不亂,縣城可是很久沒這麽熱鬧過了。
北京路就是縣城的長安街,最寬闊,最繁華,也是很多人上班的必經之路。此時北京路已經堵了,四年前作為上屆班子的政績擴建以來,這是次擁堵。
體製內上班的人自是家中有糧心裏不慌,生大事件,少不得駐足摻和一下,反正今天遲到的理由很過硬,領導說不定也在看熱鬧呢給沒人情味的私企打工的卻不幹了,老板扣工資的理由也很過硬,老子給你薪水是讓你打醬油的?
推搡中,已經有人打了起來,旁邊還有人加油喝彩。離此不遠的雜貨店老板娘,搬了個紙箱子過來,大聲地叫賣,“麵包雞蛋火腿腸花生瓜子巧克力牛奶可樂礦泉水”
當然早有警察到了現場,作用也很明顯,共抓到渾水摸魚的小偷三個,製止鬥毆四起,搶救被擠倒的老頭老太五人。
靜坐的農民倒是很聽話,可以按照警察的商量,往政府門前擠一擠,讓出個單車道來。但圍觀的縣民可不管這一套,立即跟進搶占有利地形。後來的也得以前進一步,一邊擦汗一邊向旁邊打聽,喂,跟哥說說咋回事,聽說有人跳樓?
尼瑪
楚楠生平第二次罵出了這個耳熟能詳的感歎詞,她的心情卻並沒有因此而舒展一點。大天已經捅破,今天這事可能已經無法善了……
張五魁和丁山就在人群最前麵,一個穿著破夾克,一個穿著舊汗衫,昂挺胸,大義凜然,坐在霞光萬丈的晨曦中巍然不動。兩人手裏各攥著一根竹竿,扯著一條橫幅。
楚楠穿著警服,好歹穿行無礙,擠到了跟前,警帽抓在手上。這時楚楠才現,扯另一條橫幅的人居然是王思平?
“王思平,你還是國家幹部嗎?你知道這是什麽性質的問題嗎?”楚楠先向王思平下手了,不過喊得多少有點無力。
王思平見楚楠朝他使勁,居然脖子一梗,眉毛一揚,“國家幹部怎麽了?國家幹部就得聽任老百姓無辜被抓?”
如果楚楠不提國家幹部這茬可能還好點。王思平本來就覺得,這回可是把黃建國給得罪慘了,站長估計也幹到頭了,幹脆破罐子破摔算了。臨了先放個大爆仗再說,省得憋氣一輩子。現在又聽楚楠這麽一叫,王思平心裏哪還有什麽好氣?
不過,王思平畢竟是當了十年的國家幹部,算是受黨教育多年,基本素養還是有的,起碼是膽子比較小,一時間也難以扭轉。所以楚楠被頂得“你”了一聲後,王思平的語氣就軟了些,“你看看,這些人哪個是我叫來的?”
王思平心說,我不過是負責了個橫幅而已,法還不錯……
楚楠也知道王思平不是問題的關鍵。她又轉回到剛才被她瞪了一眼的張五魁那裏,心裏雖然氣開了鍋,但也隻能強自壓著,用盡量和平的語氣說,“我說,於根順和馬奮昨晚就放出來了,不知道跑哪兒玩去了”
張五魁根本不搭理楚楠,但臉上的表情卻很明顯。跑哪兒玩去了?老子今年三十歲,不是三歲要不你找個三歲小孩問問,他信不信?給糖的不算
“顧局可以證明,我昨晚和顧局一起去看守所接於根順,但他已經被縣委孫記的秘接走了,安排在政府招待所,我昨晚就過去了,現在就是從他房間裏過來的”楚楠說完了才覺得好像有點不對頭,火氣更大,“我說,你先把橫幅給我撤了”
張五魁的臉上很精彩。心說昨晚你們幹什麽了,這個倒是不用跟我說……大哥果然大能啊
不過他還是沒有作聲,明明是你告訴我顧局罩不住的,現在又能罩住了?政府招待所離這裏很遠嗎?我的人可是從四麵八方過來的就算你證明問題的方式很特別……
在楚楠眼裏,張五魁還算是有點腦子的,不像丁山那麽一根筋。不過,劉栓柱好像並不在場。其實丁山心裏也憤懣著,劉栓柱這廝剛來不久就說去數數他村裏的人,現在還沒數完呢
顧大同已經打完了電話,搖著頭走過來。他沒給楚楠作證,卻掏出了一包煙,摸兩個口袋都沒找到火。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張五魁,“老弟,有火嗎?”
張五魁還是不說話,但摸出打火機,給顧大同點上了。
“來一根?”顧大同噴出一口白煙。
煙的味道不錯,張五魁這才想起來,他已經兩個多小時沒有抽煙了。作為起者和組織者,張五魁雖然麵不改色,但心裏的壓力不可謂不大。
顧大同沒等他伸手,就把整包煙扔給了過來。張五魁抬手接住了,抽出一根,剩下的扔給了丁山。丁山也抽出一根,剩下的扔給了王思平。
王思平雖然不會,但這時覺得抽煙好像挺吊,也拿了一根,繼續往下傳。後麵的一個農民主動給王思平點上了火。王思平使勁地抽了一口,把眼淚都嗆出來了,大聲地咳嗽。雖然王思平自己覺得很丟人,但周圍的農民都覺得,王站長這人其實還是不錯的,上回差點把人家揍了一頓。
顧大同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抽煙一邊和張五魁閑聊。張五魁昨天吃了人家的盒飯,今天又抽了人家的煙,也不好老端著,就說,“顧局你是好人,政府要是都跟你一樣,我們也不會給政府添麻煩。”
“老弟你別糟踐我了,這年頭說人家好人,人家一磚頭拍回來,你罵誰呢”顧大同還挺幽默,自己先笑了,張五魁也笑了,周圍不少人都跟著笑。隻有楚楠在偷偷撇嘴,老顧又開始忽悠了。
“唉,好人就好人政府不怕麻煩,可我這好人怕麻煩啊要不你幫好人一個忙?”等大家都笑完了,顧大同才歎了口氣說。
“於根順和馬奮在哪兒?他們是比你顧局還好的人。”張五魁一點都不傻。
“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於根順”顧大同單說於根順,因為他知道馬奮本就是個捎帶,也是扛了麵大旗,農民精明著呢
“嗯?”張五魁聞言一愣。
“我不怕坦白跟你講,黨和政府確實拿你們這一千多人沒辦法,但有一千多種辦法對付於根順”顧大同臉色一凜,把煙頭在地上搓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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