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琦跟江律師處理離婚的這段時間,之前的網絡輿論也終於有了結果。

或者不能說是結果,隻能說是塵埃落定。

顧琦當初說曆史係男生的觀眾群體不會受到太大影響,許婧還不太相信,結果證明顧琦的經驗是對的,這件事很快被省話冷處理,“校友們”依然在各個平台吹捧他們的大戲,吹捧裏麵的理想主義以及女性力量。

“啊?這還能吹?”

“能啊,”顧琦處理家事也沒有斷了工作,不如說工作反而能讓她獲得點喘息,轉移注意力,“你沒有看過我發你的報告嗎,對曆史係男生的觀眾群體的統計分析。”

許婧有些心虛,她肯定沒看,一看那種表格她就頭疼。

顧琦人好,不會擠兌她,但是殷筱曉就在邊上翻了個白眼。

“曆史係男生的十六歲到二十五歲的女性觀眾占總觀眾的百分之四十幾,但是重複觀看的比例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二。”

“這麽高?我還以為他的粉絲大部分都是男的。”

顧琦搖頭,“男性觀眾沒有這麽高的忠誠度,不過網上吵架的用戶性別比例,排除部分故意選反性別和不顯示性別的,男女倒是五五開。”

“這還合理些。不然想到之前罵得那麽厲害的都是些小姑娘,那也太可怕了。”許婧抖了抖。

“你以為小姑娘不可怕嗎?”殷筱曉挑眉,“小姑娘還沒吃過生活的苦,還沒被徹底規訓,攻擊力強得很呢。不然你以為二十五歲之後的女性觀眾為什麽斷崖式下跌,累啊,上班上的啊。”

“但是當時吵架那些話你不是也看到了,罵坦克什麽的,小姑娘能說出這種話來?”

因為小才沒不知道這種話有多傷人吧,脾氣一點就炸,也容易被引導。”顧琦歎氣,“現在主流的女性審美就是要像小孩子,白幼瘦,不少小姑娘天然符合這種標準,她們就看不見這種標準的不平等和傷害性,就像男人看不見女人的困境一樣。你忘了我以前是怎麽被笑話的?”

“能說嗎,我還真不記得了,作業都寫不完,我還看誰笑話你?”

顧琦就笑了,“那你也不知道其他人背後怎麽說你的吧?”

許婧好奇了,“怎麽說的?”

“說你土氣,裝模作樣,就顯得你好學一樣。”

許婧瞪大了眼睛,她真不知道,她還一直覺得高中班裏氛圍不錯的。

“我記得你就是因為咱倆都是背後被人說的那種女生,我當時還特別羨慕你,我自己知道自己塊頭大個子高,天然自卑,對這種消息就特別敏感;但是你就特別自信,你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認準目標就埋頭做,完全不管別人怎麽評價。”

“一根筋都被你說得這麽好聽。”殷筱曉吐槽。

許婧愣了一會兒,有點生氣,但是感覺現在生氣也晚了這麽多年了,最後隻能笑了,“我真不知道。幸好不知道吧,不然肯定要影響心情了。”

“所以啊,如果什麽事都按性別來分,那肯定也是不準確的,還是看數據。我估計方家俊是故意的,他在劇本階段肯定就跟運營人員商量過了,本來一個非常‘男’的劇本被微調過,專門吸引年輕小姑娘去看。”

“你說那些男模?”

“人家是正經演員,賣肉是為了賺錢,不磕磣。”話是這麽說,殷筱曉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來。

“他們所有男演員都開了社交賬號了,之間有互動,也有個人特色,基本還是延續角色性格,有一種角色和本人混淆的感覺,應該也是故意的,就用現有的人設圈粉,從角色過渡到演員也比較流暢。”

顧琦點開幾個男演員的賬號首頁,粉絲不多,都在幾萬上下,但是賬號的活躍度很高,數據也好看,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做的。

“牛啊,”許婧嘖嘖稱奇,“咱們唯一捧出來的網紅還是顧問老師,女演員那邊基本連社交賬號都沒有,春紅那個演員也沒有,你要不讓她做一個?”

顧琦搖頭,“人家是直女,在舞台上營業還說得過去,真的擴散到現實,人家又不是真的一門心思吃流量飯了,好好的演員,個人標簽太明確,對以後的戲路也有影響。”

“你問過了?”

“問過了,她第一回上熱搜就問了,人家不樂意。”

“也行吧,我看後台也有幾個給她送花送毛絨玩偶的小妹妹。”

“有幾個就差不多了,再多你讓兩個主演怎麽想?你這個劇又會變成什麽立場?不要輕重不分。”

許婧歎氣,“這不是眼饞人家流量嗎,多好啊,搞那種惡心人的自殺營銷都能穩下來,咱們要是能培養這樣的粉絲,自帶流量,下部戲好歹跟劇場談判的時候底氣能多點。”

“你已經在想下部戲了?”

“最近事不多嘛,有空就想想,沒有固定劇場,感覺就跟大城市沒有房一樣,不穩定,不敢做長期打算。”

許婧的聲音懶懶的,沒力氣,一說到劇場就虛,所以一邊說一邊看殷筱曉。

“看我幹嘛!”殷筱曉一瞪眼,“我還能給你平底起一個劇場啊?你的製作規模不是大劇場打不住,市裏能接下來的本來就不多。”

“我知道,但是舞台這種東西就跟瓜子仁一樣,肯定是越大越好嘛,大舞台才耍得開……”

“要不你去跪在方家俊麵前認輸吧,舉白旗投降,跟他們換一個固定劇場。”

“你別惡心我了,而且現在也不隻是方家俊的問題了,嚴加晴帶著我們跟她爺幹,我們屬於幫凶,也沒什麽好印象了。省話這個演出季為了摳錢給我們,聽說夏季補貼的那些洗衣液啊沐浴露啊花露水啊,還有油卡都沒發。”

“啊?國企還發這個?”

“不然你以為幹嘛都說國企好呢。”

顧琦忽然想到了什麽,“不然你去找嚴加晴商量?探探口風也好,她文藝界人脈多,問問有什麽劇場資源給推一下。”

許婧還真問了,當天就問的,沒辦法,個體戶吃口飯不容易,有一頓沒一頓的,雖說山海經那邊的進賬和再生緣現在的收入都還行,但是沒辦法,上有老下有小的狀態,一幫小孩兒等著她開飯呢,總容易憂慮未來。

嚴加晴的回複來得有些晚,下班前說讓許婧過去一趟,一起吃頓飯,許婧問能帶人嗎,嚴加晴說能,她就把殷筱曉和顧琦都帶上了。

到地方發現是個大酒樓,這種地方正經都是商業接待,散客太少了,許婧就有些疑惑,嚴加晴請她們三個吃飯不至於這麽大陣仗,可能還有別的人。

果然按嚴加晴發的包廂號碼找過去,一開門,就看見裏麵坐了六個人,都在茶座那兒聊天,還沒入席。

“哎,許導來了!”嚴加晴看到許婧馬上站起來拉她,把人拉到一個坐著正喝茶的中年男人麵前。

“老肖你看看,這個就是我跟你說那個,主意特別正的小孩兒。”

“這麽年輕啊。”中年男人笑著說,態度非常和藹。

許婧有些懵。

嚴加晴就介紹,“這是央視的肖導,就那個,《舞台上的中國》,知道吧?”

許婧就感覺腦子裏嗡的一聲,膝蓋都差點軟了。

整頓飯許婧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麽,好像回到了山海經第一次首演後爆了的那段時間,全是機械式的應答,腦子已經不會轉了。

大體上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央視到全國各地采編節目,有他們自己發掘的,也有各地單位選送的。嚴加晴在北京念書的時候認識的肖導,就給他強塞安利,讓他來看看她們博物館的好東西。

稍微能讓許婧冷靜一點的消息是出來全國采編的導演不止肖導一個,每年選送上去的節目數以百計,就算報了也不一定最後能用上。

但是晚上散席回去的時候殷筱曉忽然說:“我覺得我們能留到最後。”

許婧馬上接話:“我也是,筱曉,不知道為什麽我也有這種感覺,我看到肖導的那一瞬間手心就全是汗了。”

顧琦也說:“我也……就很像一見鍾情你們知道嗎,就聽到那個節目的一瞬間你就知道完蛋了,就是它了。”

殷筱曉這時候還有心情懟人:“你把你那個戀愛腦的理論收起來!”

特別好笑的是隔天嚴加晴想帶肖導去看再生緣,結果根本沒票,要再等三天放下一輪的。

嚴加晴當時的臉色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發火,自豪是肯定的,但是社交上有些不給中央的人麵子,人家出來到每個地方是有時限的,萬一拖久了人家走了,錯過機會怎麽辦?今天看不了,那今天的時間怎麽辦?

許婧覺得自己的腦子當時肯定是被媽祖摸了一把,她不假思索地說那要不去看山海經吧,結果還真去了,一群人莫名其妙跑去兒藝,把好久不見的鄭院長嚇一跳,許婧中途給他發信息的時候他還在外麵,火急火燎趕回來接待。

山海經基本上已經壟斷了本市的兒童劇市場,年初鄭院長說給送去展演,後來還參加了幾個戲劇節,都拿了獎回來,媒體好一通宣傳,龐振已經跟兒藝簽了五年合同開發後續項目了。

肖導在一幫小朋友中間樂嗬嗬看完全場,然後直說好,能跟他們少兒台談談合作。

許婧激動壞了,一門雙狀元!多牛啊!

結果還是龐振冷靜點,他看出來肖導也就隨口一說,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全指望這個他也別吃飯了。

龐振的態度特別不屑,他連肖導本人都沒見一見,就縮在後台不出來,說自己就是個接盤的,沒啥可說,讓許婧自己接待。

許婧被龐振明晃晃的不當回事的態度感染了,好像大熱天的一桶冰水潑下來,總算是把不切實際的上頭情緒穩了下來。等到真的開始選送素材談細節的時候她已經能內化龐振的態度,不完全不抱希望,但也不押寶,把這件事當普通事件來處理了。

所有素材包括一些采訪之類的做完之後,剩下的就是等,等通知,也可能永遠沒有通知。不過許婧覺得既然嚴加晴和肖導有交情,就算真的沒成,通知也會有一個。

送走肖導那天許婧趁嚴加晴心情好,問了固定劇場的事情。

嚴加晴很驚喜,“你們已經有新策劃了?”

“還沒呢,這不是未雨綢繆,先看看場地,或者有哪家能接收我們,畢竟能跟你們合作也是趕巧了,今後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我們也不一定還做傳統題材的劇。”

嚴加晴點點頭,想了想,“那你在市裏的選擇真的不多,最好就是省話,剩下的二三線劇院場地和設備都太舊了,還不如我們這兒,你要是自己貼錢給他們改造,要搭進去多少還另說,改完了下一季他收回去,不跟你合作了怎麽辦?但是要為這個跟他們簽長約,那你還不如問問你上麵的大老板,直接買一個劇院。”

許婧搖頭,“那可能性不大,大老板本來不指望我們這邊賺多少,別虧就行,我讓他改做發行的思路也是減少成本,再讓他投錢增加資產,他肯定不樂意,風險太大了。”

“也是,這年頭還願意一頭紮進來的,不是傻子就是情懷,你大老板肯定兩邊不沾。”

嚴加晴歎氣,“但你如果死磕場地問題那就真的沒辦法了,全國都這樣,行業不景氣不代表行業裏沒人了,都是人,但是機會少平台少,所以看著不景氣。你要是小製作我還能推薦你去周邊或者別的比較有名的小劇場製作,大劇場的油水基本不會放出來給外麵的人。”

許婧自嘲,“誰讓我沒編製。”

嚴加晴也笑了,“對啊,誰讓你沒編製。你要還在省話裏,你一個人占一個名額,底下的人你就都能養活了。”

和嚴加晴沒能談出什麽結果,最後還是隻有一條路:省話。

事情就是這麽殘酷,許婧不禁想起她去年這段時間到處找工作到處碰壁的情況,方家俊那時候就能拿著省話的名頭到處試壓,省話就是本行本業在本市的金字塔尖。許婧想在這行長久,她在江湖,方家俊在廟堂,這怎麽跟人家鬥?上桌的資格都沒有。這次是運氣好有市博、有嚴加晴給她撐腰,下次呢?真找個二流戲院,起點就差人家一大截。

許婧想了想,不行,還是得回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