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筱曉讓許婧把楊東健幹下來的發言雖然沒頭沒腦,倒真起了點振奮士氣的作用。

許婧本來還有點發愁,現在發現有人比她更愁,都病急亂投醫投到她這個入職兩天的新人這來了,她心態一下子平衡了。

被父母老師寄予希望是壓力,被可愛的小妹妹寄予希望,沒實力都要裝個樣子出來,何況許婧本來就有實力。

下午回去她就找上楊東健,商量批預算給她做個新IP的事情。

本來麵試的時候說的就是兩條路,老IP新IP,不就是從頭幹起麽,許婧也不怕這個。

中午聽完八卦,再看見楊東健許婧心情有些複雜。

這人也是奇,你想他做的事沒一件厚道,背後想起他都覺得這人人品不行,但是一照麵,就被他的笑麵具迷惑,有火也發不出來。

楊東健說:“我本來也打算找你的,你的方案不用太可惜了,你願意做新IP那最好,公司肯定全力支持你。隻是策劃你得重新再寫一份,選題什麽的要有個大概方向,這樣我才好批。”

一點沒有要給許婧繼續使絆子的樣子,反而還很支持。

“行,我盡快給你。”

許婧回身準備走了,楊東健又叫住她。

“小許,”他盯著許婧眼睛說,“你第一次在咱們童願做項目,策劃有什麽不懂的多問問同事,讓他們給你提提意見,別犯之前的錯誤,這樣能少修改點。你明白嗎?”

許婧被他的眼神和語氣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含糊應了聲,回工位上了。

他的意思許婧明白,讓她在新策劃裏把預算砍掉的燈光聲效加回來。

許婧坐在工位上,看著自己昨天加班寫的蒙麵小英雄的策劃,無意識地握緊了鼠標,想了很久。

下班前,許婧卡著楊東健到點走人的時間把新IP策劃發了過去,然後到他工位上堵人。

楊東健翻了兩頁就笑了,“小許,你這有點急啊,預算又不限時限量,你好好弄肯定批你,你這基本就給了個選題,山海經,細節都沒有,我審不審有什麽關係?”

許婧一點沒當麵被批評的尷尬,心態穩定:“其實大框架定下來,後續細節都可以再調整,重要的是關鍵問題敲定。我已經確認過了,關鍵的部分。”

“哦?”

楊東健挑眉,聽懂了許婧的意思,直接把新策劃拉到最後。

預算表。

燈光聲效——建議替換更有性價比的學生外包,或公司內部自行製作。

許婧不怕跟楊東健對視,心裏一點不怵。

她知道改一個小小的預算很簡單,楊東健甚至會為了她的識相給她多批點預算。

她也知道所有所謂的職場生存法則都會故作老道地教你,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你眼裏看著目標,盯著項目,你就要想盡辦法把它做成,這是你的工作,你隻有完成了才有意義。

楊東健和龐振耍了她一回,又給她扔個餌,算是一種威嚇,一種服從性測試。

許婧要是這裏服從了,楊東健就能把她當第二個龐振,把資源傾斜給她一點,她的項目萬一真起來了,能給楊東健輸送更大的利益,她取代龐振在楊東健那兒的親信順位也不是不可能。

按照職場生存法則,許婧就可以這樣“忍辱負重”,一邊利用楊東健一邊在背後唾棄他,直到她上位,把楊東健踩在腳下,順便還能實現殷筱曉的願望。

多完美。

但是這樣不痛快。也不現實。

首先許婧要是個能壓著自己去踐行職場生存法則的人,她也不會離開省話。她在金光閃閃的轉正有編製的省話都不想做的事,沒理由來這個小泥坑裏反而要逼著自己去做。

而且許婧隱約感覺,楊東健這一手跟蔣繼明有點像。

沒錯,蔣繼明也是這樣,在婚姻裏為許婧建立了一套生存法則,讓許婧忍耐,忍他家的算計忍他本人的出軌,換取看似安穩幸福的生活。

憑什麽呢,憑什麽要忍呢?

忍耐的本質就是要許婧犧牲自己的意誌,要上道,會來事,也就是為他人提供情緒價值。現在好像所有人都默認這樣的人才能成功,不給你的上級/丈夫提供情緒價值,你就活該事業/家庭沒有起色。

但是許婧想不明白,她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她的情緒就不重要嗎?

做下屬做妻子又不是低人一等,大清早就亡了,如果把給上級、給丈夫提供情緒價值排到自己的情緒之前,那她活得有多可悲啊?

重生之後許婧能看透蔣繼明給她的婚姻法則是假的,自然會也就看透楊東健的餌也是假的。

職場上所有這種似是而非的信號,所有保證隻要你如何如何,他就能如何如何跟你利益互換的暗示,究竟有多少是上位者、既得利益方的無本買賣。

他隨口一提,兌不兌現在他,他就是賴賬,你在下位,你能拿他怎麽樣?

所以許婧不信這個,也不想依靠這種“潛規則”。

楊東健於童願,生於斯長於斯,自己的公司都跟童願有利益輸送,綁定密切。

許婧什麽都沒有。

但這也不一定就全是弱勢。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許婧就不按你的遊戲規則玩了,你有什麽招你使出來吧!

最壞也就是楊東健把許婧這份策劃壓一整年,不改預算就不批,了不起許婧就跟你耗一年,這一年童願不照樣要給她發工資,她一邊改策劃一邊騎驢找馬,她最大的損失也不過離職。

那還怕什麽呢,有什麽不敢拚一把呢?

還是那句話,如果許婧要苟著做人,她不如回去跟蔣繼明過窩囊日子。

反正許婧覺得賭這一把,劃算。

楊東健看著許婧,他招許婧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有想法,但還是看錯了她。

沒想到看著挺穩重一人居然這麽幼稚。他暗示都給到她臉上了,她居然聽不懂,或者聽懂了裝不懂。

如果是後者,楊東健對許婧更失望。

失望什麽呢?失望這人不上道,失望這人不會來事兒。

更失望的是他沒法利用她了。

要怎麽處理許婧呢?使絆子,勸退,讓她自己待不下去,這些楊東健都有一百種方法實現。

楊東健的手搭在反扣在桌麵的手機上。

裏麵有條信息。兒藝那邊催續租已經幾個月了,前兩天直接把信息發到了大老板那裏,兒藝是公司重要的合作窗口,任何合約都應該盡快敲定,大老板不懂楊東健在拖什麽,因此很不滿意,今天派了黃馬褂來聽楊東健匯報。

黃馬褂選的時間很刁鑽,在正常下班時間之後。

楊東健覺得這是在給他下馬威。

他不認識這個黃馬褂,但是很容易推測,如果自己匯報續租拖了這麽久之後公司項目還是隻有原來那一個,這很難看,也解釋不通,拖延的時間他去幹嘛了。

總不能直說是為了把龐振弄進來幫他套錢。

他必須弄點東西出來填補和遮掩這段時間他的操作……

許婧的項目就是個現成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