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婧搖頭。

“那就趕緊開了他,隨便編個什麽理由都行。他不是個幹活的人,招進來遲早要出問題。”衛茹迫不及待說。

她這邊急躁得不行,許婧反而有種置身事外的感覺,她還有心情樂,看得衛茹更加上火。

“學姐!”

“行啦,”許婧安慰她,“他要是真不行就換人嘛,合同裏都有條款的,出現什麽情況雇傭方有權終止合同。反正公司和項目都不會吃虧。”

衛茹一愣。她的想法比較樸素,是針對何易這個人,內心還有點背後破壞同學形象的愧疚感,學生氣十足;許婧卻直接從合同入手,根本不考慮人的因素,一切公事公辦,是冷酷的社會人。

“怎麽,起雞皮疙瘩了?害怕了?這就是打工人的世界,第一課,教你今後簽合同看仔細點,哪怕是格式合同,不利於自己的條款也要試著爭取一下修改或刪除。”

“太無情太冷酷了。學姐你不會在合同裏坑我們吧?”

許婧笑,“還用坑?你們跟我們這種小破公司簽合同已經是進了大坑了,我會在你們身後抽小皮鞭狠狠使喚你們的。”

衛茹怪叫一聲抱住肩膀,“哇,學姐你變態。”

對話的氛圍就這樣逐漸回溫。

衛茹心大,想什麽就說什麽,心裏不壓事,說開就過去了,她知道許婧對何易可能的突發狀況有所預備後就放心了。

看著許婧進地鐵站之後衛茹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從收到許婧信息開始一直想問,但始終找不到機會談的問題。

學姐的男朋友,蔣繼明之前給她發的信息是什麽意思?

這個事情一直沒人給她解釋,她覺得不對勁,線上問又怕有什麽誤會,本來想當麵找機會跟許婧說一聲,也不一定要一個解釋,就是想看看許婧的態度。

但是許婧從見麵開始情緒狀態一直很穩定,不止,甚至有點精神奕奕。衛茹能感覺到許婧找他們這些老同學、學弟學妹一起做事很開心也很用心。一個人對自己的生活有沒有掌控力和有沒有奔頭,旁人是一眼能看出來的。

衛茹想了想,聳聳肩,算了吧。學姐這樣的狀態肯定沒事,我就別自己瞎想了,她男朋友有想法讓他自己跟學姐說去,我又不能摻和人家私事。

許婧選錯人,跟何易透的分手的口風一點都沒散出去,衛茹還不知道她和蔣繼明已經分手搬出來了。

距離許婧從蔣繼明父母家離開已經一周,蔣繼明始終沒有來找過許婧,沒有跟她正麵交談過。工作日嘛,可以理解,許婧自己也忙得腳不沾地,幾乎沒空去想他倆的遺留問題。

跟衛茹他們吃飯這天是周五,許婧估計著這個周末蔣繼明應該會聯係自己,最後挽回一下也好,認清現實也好,他那邊用一周時間也該表個態了。

周六許婧休息了整個白天,傍晚真的接到了電話。

不過不是蔣繼明,是許婧的媽媽羅玉蘭。

“你和小蔣怎麽回事?”羅玉蘭上來語氣就不好,直接數落了一長篇,“小蔣一大早自己跑過來,在樓下等,周圍都是老鄰居,幹什麽,給人參觀啊?他說什麽?你不跟他結婚了?你鬧什麽毛病?你爸在就定下來的事情,你現在要反悔?傳出去名聲還要不要了?你姑姑那邊還不知道有什麽話要講,你讓我怎麽抬得起頭?”

許婧上輩子離婚已經經曆過一次母親的“背刺”,有心理準備,但猛地聽到這麽衝的教訓還是一時頂不順,一口氣堵在胸口,難受得要命。

“媽媽,”許婧強迫自己冷靜,“蔣繼明來找你?他走了沒有?”

“當然走了嘍,我留他吃中飯不夠還要吃晚飯啊?你們的事情我不想管,你好好的嫁給他結婚就好了,鬧什麽事情,當初是你自己說一定要嫁給他的,怎麽你現在反悔了?他外麵有人了?”

“……沒有。”暫時沒有。

“那不就好了,就是你自己作。不知道一天天想些什麽。”

羅玉蘭是這樣的人,從小漂亮,能幹,性格強悍,思想傳統,結婚對象也就是許婧的爸爸脾氣好,說難聽點叫沒出息,但對老婆很好,羅玉蘭在家裏說一不二。

羅玉蘭是典型的嚴母,許婧做事認真的性格就遺傳自她。但許婧覺得自己是被父親的“軟弱”衝淡過的產品,羅玉蘭作為“原型機”的認真苛刻近乎不近人情。

最典型的,許婧家裏的經濟賬從來都是羅玉蘭在抓,許爸爸隻會管糊塗賬,羅玉蘭督促小許婧努力學習最常說的話就是家裏給你交的學費報的補習班花了多少錢,你要對得起這些錢,就要好好學習。

倒不是說不能跟孩子算賬,隻是這種方式讓許婧始終有虧欠感,她委曲求全和盲目付出的毛病也從這裏來。

許爸爸在時還能有人緩衝一下,許爸爸走後,羅玉蘭的性格就越走越極端。

她也不是不想許婧好,隻是在她的概念裏,許婧應該趕緊嫁出去,有一個自己的家庭,這樣她作為母親的責任才算完成。

在這方麵,羅玉蘭無法成為許婧重生後的盟友。

如果許婧有個女兒,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這個女兒身上,許婧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會是責怪女兒讓自己“抬不起頭”,她隻會擔心女兒和男朋友發生了什麽事,她作為母親可以做些什麽來保護女兒。

許婧歎氣。她不奢望羅玉蘭性情大變,變成一個和藹可親好相處的人。萬幸她了解自己的母親,知道有什麽方法能把她拉到自己這邊。

“媽,不是我作,是蔣繼明家太過分。蔣繼明是不是沒跟你說,他們家看爸爸去世了,想騙我先領證,彩禮婚房都沒有,他們想吃咱家絕戶。”

羅玉蘭管賬,許婧就直奔重點。

果然在許婧把去蔣繼明家見他父母的情況說清楚之後,羅玉蘭一開始衝著她來的火氣就收斂了,轉向蔣繼明,隻是嘴上還刻薄著,

“你看看,你之前說死說活要嫁給他,說他對你好,這還沒結婚呢,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所以我跟他分手了啊。”

“我看他可沒覺得分手了,不然大老遠跑到我這裏來,裝可憐。哎喲,樓上樓下不少人都看見他了,以後問起來怎麽說呀?”

“就照實說呀,你嫌丟人你怪我好了。”

“你丟人不就是我丟人,你一年又不回來幾趟。那你跟他談好呀,叫他不要再來了。他不會再來了吧?”

許婧嗤笑,“你放心吧媽,不會了。”

蔣繼明自然不是真的希望能通過羅玉蘭勸回許婧。

蔣繼明所有的“招數”都是一個套路:自己回避,保持一個安全的、抽離的距離,然後發動其他人作為媒介,敲山震虎,從遠處給許婧施加壓力和警告,直到許婧自己主動找他,妥協也好溝通也好。

因為許婧是主動的那個,她就處於劣勢的、“有求於人”的地位,而蔣繼明高高在上,在他感覺習慣的、安全的位置,接受許婧的“請求”。

見過宋玉梅和蔣父之後許婧確信他們夫妻也是這樣的模式,蔣父不可能主動找宋玉梅解決問題,他對自己的妻子永遠隻有吩咐和命令。

蔣繼明比他父親好些,但也隻是好一點點。

幸好許婧不是宋玉梅。硬要說,她也應該學羅玉蘭。

羅玉蘭是絕對不會按別人的想法來的,這世上如果隻有一種規矩,那也得是羅玉蘭的規矩。

所以除非蔣繼明扔掉那些虛偽的招數,有種一點,親自來找她,許婧不會再上蔣繼明的當。

她可有比蔣繼明重要得多的一大堆事情等著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