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溫聽隔日又去了片場,今日要拍林星堯的琴師身份首次出場。

一襲白色長衣,黑發高束,腰間盤精致玉帶,從馬車裏抱琴走出。風度翩翩的公子哥,琴師的氣質拿捏了半層。

“但姿勢不對。”宋溫聽緩聲糾正,“手指要從龍池穿過,而不是鳳沼。”

林星堯立馬反應了過來,隻因之前學琴的第一課宋溫聽就教過他。

這場戲,林星堯所飾演的夜淩不僅要帶琴出場,還要演奏一首琴曲。

宋溫聽建議的就是那首名曲《西泠窗夜話》,最重要的指法要正確,還要有文人氣質的氣場。

宋溫聽作為指導,整整兩個小時也沒顧著喝上一口水。

結束後,林星堯助理及時送來一杯茶水。

宋溫聽輕聲道謝,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小口,安姝予又跑來她麵前陰陽怪氣:“宋老師這待遇,比一般的女演員還好呢。”

她說著轉頭對著自己助理一頓指桑罵槐:“看看人家助理,學著點。”

宋溫聽疲憊到不想搭話。

但她繼續刺激:“宋老師,我就是好奇,你來這個劇組,難不成就是為了晏舟哥哥嗎?”

聽到熟悉的名字,宋溫聽臉色頓時沉了好幾度。

安姝予撩撩長裙裙擺,見她沒回應,聲音更冷了:“勸你少費點心思,你不過也就是一個彈琴的,是前女友又怎樣,晏舟哥要不是為了許欣檸,能給你這個機會?”她嗤笑,“當真的才是傻子,不是嗎?”

宋溫聽喝下一口熱茶,這才起身,她不想廢話,但停頓一秒,還是忍不住反嗆:“安小姐,那我也勸你少費點心思,畢竟以我的了解,他眼光不會這麽差。”

“你!”

說完就走。

前腳踏出片場,林星堯就追了上來:“宋老師,沒事吧?”

宋溫聽回身,漂亮的眼神對上林星堯關切的神情,她微偏頭詢問。

林星堯被她這幅疑惑的模樣,弄得臉頰通紅,他硬著臉皮補充:“我就是看你和安姝予,好像在說不愉快的事情。”

“沒事。”宋溫聽情緒平和,“她可能看我不順眼。”

林星堯:“她嫉妒吧,畢竟你比她漂亮多了。”

下意識出口的話讓倆人都愣了片刻,林星堯耳尖更紅了,他支吾著想說什麽,宋溫聽卻率先反應過來:“謝謝。但你可不能這麽想,劇中的你是愛她的,她在你眼裏應該是任何人都比擬不上的美。”

她說的一本正經,表情也略微嚴肅。

林星堯怔了片刻,才幽幽解釋:“宋老師,我演戲和現實分得清,而現在是現實。”

演戲和現實?

演戲和現實不同,看到的愛意和深情不一定真實。

“你們都能分的這麽清嗎?”宋溫聽喃喃出聲。

“什麽?”

林星堯沒聽清,下意識往前傾身。

“在演戲?”突然身後一聲戲謔砸在耳邊。

宋溫聽回神,才發覺林星堯那張臉已近在眼前。心裏一慌,連連後退的身子輕微“砰”一聲撞到一堵身牆。

溫熱地氣息從肩胛骨處瞬間傳遍四肢百骸,沉穩的心跳一聲聲就像跳在心尖上,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木質香絲絲纏上來,束縛著不能動彈。

也不敢動彈。

他有力的手臂半撐在手臂處,接觸到的肌膚染上一抹緋紅。

“季總。”

是林星堯的一聲喚回宋溫聽還怔愣的思緒。

宋溫聽瞬間從季晏舟懷裏退開,後站穩,才敢轉身對上那雙黑黢黢的眼眸。

隻一眼,便撇開:“對不起。”

季晏舟視線攫住宋溫聽,他低聲轉移話題:“昨晚掉我車上的。”

說著那罐糖果直接遞到了宋溫聽眼前,季晏舟長指握著那方小罐,顏色花哨女人味十足,有點不符卻又帶起莫名的心動。

心失重跳了幾下,昨天故意掉在他車上的糖被還了回來。

一時說不上什麽心情,宋溫聽還是禮貌道:“謝謝。”

手剛觸上鐵皮罐,卻沒能拿回,那方使著勁,如果再往前纖細的指尖就能觸上他的。

宋溫聽抬眼,清秀的眉間蹙起。

季晏舟桃花眼睨著她,不放過她神色分毫,最終在那眉間越蹙越深時,他出聲:“昨天說的吃飯,什麽時候?”

終於拿回糖罐。

宋溫聽緩口氣的功夫,又陷入另一個糾結,她不想單獨和他吃飯。

但是又答應了下來。

“等幾天,可以嗎?”

許是看出她的抗拒,季晏舟莫名笑了聲:“哦,又想騙我。”

“什麽時候騙你了。”宋溫聽仰起豔麗的小臉,偏偏那雙眼卻是至純的極淨,不容玷汙,也不忍。

但季晏舟卻像找到什麽樂趣,他偏要那捧雪色染上點不一樣的顏色,他俯身輕笑:“昨晚。差點成功。”

林星堯越聽臉色越蒼白,他眼裏清冷的宋溫聽,原來有別的一麵。

羞赧蘊著女人整個人都生動勾人不少,但不屬於他。

“等幾天,可以。”季晏舟拉回話題,“但我來定。”

他不緊不慢地拉開距離,還頗有禮貌的詢問:“行嗎?宋老師。”

輕咬起唇瓣,宋溫聽也大概知道了季晏舟真的要吃她這頓飯。

敘舊,無聊,或許是其他什麽目的。

“好。”

盯著那雙黑墨似的雙眸,宋溫聽好像無法再說出拒絕的話。

-

傍晚宋溫聽從片場出發,去赴月瑤的約。

夕陽暖色的光線透過落地玻璃籠罩下來,店裏亮起幾盞明亮的燈,隱約的琴聲穿過層層屏障鑽進耳膜,宋溫聽視線落在門口賣花的老人身上。

她坐在高矮台階,麵前竹籃編織的籃子裏裝滿梔子花,濃烈沁鼻的梔子香映著那道略微佝僂的身影愈發單薄。

宋溫聽走近,看清了老人顫顫巍巍的手,正在把一根白線纏到梔子花上,很快一束花被放進籃子裏。

隔了好一會兒老人才看到宋溫聽,臉上露出笑:“姑娘,買花嗎?”

很少被人稱為姑娘,宋溫聽瞬間想起了外婆,那股親切感帶來的衝擊,讓她鼻尖一酸。

“嗯。”宋溫聽蹲下身子,“奶奶,你這花怎麽賣?”

“三元一束。”

宋溫聽正要從包裏掏錢,店裏琴聲莫名停了,裏麵也適時走出來一個店員。

麵色不善,但語氣還算溫和:“老人家,你去別的地方賣吧。別耽擱我們做生意行嗎?”

老人卻有點耳背,逼著店員說了幾遍,也沒聽清。

店員越說越氣憤,到最後直接口不擇言,甚至還想過來端老人麵前的籃子。

宋溫聽連忙攔住,說自己幫老人騰地方。

店員看她明媚的笑臉,一時情緒緩了下來,又嘀嘀咕咕說了幾句,便轉身走了進去。

宋溫聽連說帶打手語,這才幫老人把籃子搬到對麵街角。

也趁機買了三束花。

街角人來人往,走過的人都不由被花香吸引,不一會兒就有了幾個買客。

宋溫聽這才進店。

剛才在門口的店員連忙迎上來,在看清她臉的同時,頓時尷尬襲上心頭。

宋溫聽朝她輕柔一笑,手裏的梔子花遞到女生麵前。

“不...不用了。”

“沒關係。”

女生惶恐的接過梔子花,對上女人眼底的澄淨,臉上更燒一片熱意。

宋溫聽走進,店員立馬跟上,並在詢問是否預定後,把她帶到了偌大的落地窗邊。

月瑤還沒到,宋溫聽落座,店員細心的端來一杯熱水。

“請問,可以幫你把花插上嗎?”

視線落到女生依舊有些不太自然的臉上,宋溫聽順著點頭:“好,謝謝。”

梔子花香味很濃,很快浮動在四周空氣裏。

這是家西餐廳,裝修風格是很複古的法式風,狹窄的店內精致映著窗外匆匆而過的人影,氣氛慵懶曖昧。

適合情侶約會,也不像是月瑤會選擇的地方。

宋溫聽又坐了幾分鍾,最後在店員的推薦下,點了一杯咖啡。

夜幕降臨,窗外暖黃的燈光接踵點亮,月瑤遲到的不合常理了。

宋溫聽又打了兩個電話,在持續機械的沒人接聽的電報聲後,月瑤終於接了下一通。

“喂,聽聽。”月瑤像是在跑,氣喘籲籲地,“再等我幾分鍾。”

“好。”宋溫聽,“慢點,不急。”

窗外路邊停下一輛熟悉的車,流線型的外觀,純黑低調,就算這樣,也不常見,更不論宋溫聽不久前才坐過。

季晏舟?

車子穩穩停下,但卻沒人下車。

隔著落地窗,宋溫聽視線不由看向緊閉的車窗玻璃,但依舊沒動靜。

心跳莫名加快。

想確認的一股迫切感,拉著宋溫聽走出店門。

卻在出門當口,不料遇到正從前門走進來的兩人。

男人身量很高,長發被盤在頭頂,俊臉溫潤卻一點都不女氣。他穿著淺褐色的休閑上衣和深色長褲,宋溫聽很久沒看到這樣穿的他了,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更不論,他懷裏還摟著一個女人,長發披肩,縱然帶著碩大的墨鏡和口罩,但那道嬌軟的身姿和氣質很是驚豔。

“聽聽?”

沈禾卿訝異,臉色微變,摟著女人的手不由收緊幾分。

女人的視線順著落下,在看清宋溫聽麵容時,心裏頓時警鈴大作,下意識挽住男人的手臂。

但沈禾卿卻拉下那隻手,對著她低語:“先進去,我跟她說幾句話。”

喬綾不滿的盯著他看,冷笑道:“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

沈禾卿鳳眼低睨,麵上不再溫潤,露出點壓迫感來。

喬綾臉色跟著沉下,她掙開沈禾卿懷抱,踩著高跟鞋走進,那聲冷冷地“五分鍾”落在倆人耳邊。

宋溫聽順著女人背看過去,她微微蹙眉:“她是誰?”

沈禾卿緩了口氣,示意宋溫聽出門說話。

倆人站在街角,剛才的老人已經不知去向,但仿若還能聞到那股似有似無的梔子香。

沈禾卿先解釋:“她...她是個意外。”

他語氣遲疑,整個人繃成一根亟待射出的箭,他往前幾步,不複以往的淡然溫潤,帶著一點破釜沉舟的意味:“她是我高中同學,我們不是不想的那樣,所以...”他微停頓,“你能不能替我保守秘密。”

語氣緊張,話語漏洞百出。

宋溫聽越聽臉色越沉,他們倆因為在顧吟處學琴,可以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宋溫聽了解的的沈禾卿性子溫和,品行良正,不料他能說出這種話。

“就剛剛我看到了那個情況,你也想說不是我想的那樣?”宋溫聽眉間緊緊擰起褶皺,“我認識的沈禾卿絕對不是這樣不敢負責的膽小之人。”

“聽聽,你聽我說。”沈禾卿因為著急,手直接握上她冰涼的手臂,“她絕對不能被我爸媽知道,你懂嗎?”

“就算知道又怎樣?就不能繼續圓你上山修道的夢想是嗎?”宋溫聽掙脫開來,她輕搖頭,“沈禾卿,你問問自己,你到底想要什麽。一麵冠冕堂皇說著自己要跟爺爺一起修道正心,一麵又墮入塵世和所謂的‘高中同學’談情說愛,你是不想負責對嗎?”

沈禾卿垂眼,肩背也被打碎拉下:“我不是不想負責,隻是不想辜負爺爺,更不想讓我爸媽如願。如果被他們知道喬綾的存在,我估計明天就能把我綁下山,直接壓到公司,我不想。”

“所以,你就藏著女朋友,不敢把她公開?”涼風從三岔路口吹來,浸著宋溫聽的聲線愈發冷,“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麽軟弱。”

沈禾卿俊容一派頹然:“不公開有很多原因,不止這個。”

無欲再說,宋溫聽直接轉身:“但逃避永遠不是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