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裏放著輕柔地小提琴聲,卻像那年思明湖畔他拉的小提琴曲,聽著溫柔卻含著滿滿的侵略感,是張揚不容置喙地。

宋溫聽一時失神,隔了很久才感受到心跳在胸腔重新跳動地震動感,眼底除了那張清雋的臉,一切成了幻影。

他說什麽?

結婚?

一種虛幻的不真實讓宋溫聽反應不過來,直到那聲低啞的磁音再次響起:“沒聽清?”

他表情很淡,絲毫看不出剛剛才說了什麽驚人之話。

指節輕輕攥起,宋溫聽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為什麽?”

刻意壓製著顫抖,她依舊沒敢對上那雙黑眸。

椅子輕微響動,店員端來一盤意麵,很快又遠離。

餘光裏,宋溫聽看到那隻骨節分明的指節拿起叉打算開動,手肘輕搭在桌麵,正以為他不會回答剛才她的問話時,季晏舟終於出聲了,但他卻是裹著滿眼的暗色反問:“你覺得為什麽?”

為什麽?

天之驕子的季家少爺,眾人眼裏的天上月,能走下神壇,提出跟她結婚。能有什麽理由?

腦海裏頓時浮現月瑤曾經閑聊過的話:季晏舟爸爸和許欣檸媽媽扯證了,所以他們不能在一起。

愛而不得,又迫於家庭壓力,選擇一個不喜歡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為什麽非得是她?

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家世相當的、性格靈動的,都比她更適合。

宋溫聽越想臉色越慘白,因為用力掌心留下深深淺淺的指甲印,眼底震驚和詫異未褪,看樣子真的被嚇得不輕。

她嘴唇動了動,卻無法發出一個字。

季晏舟眼睫顫動,再抬眼時,沒再糾結她的回答,自顧自解釋:“家裏老人催的緊。”

唇瓣被咬出點血色,宋溫聽抖著睫毛,終於對上季晏舟上漫的桃花眼,她繼續問:“是說我很合適?”

叉子碰撞盤子發出聲響,宋溫聽視線裏,男人往身後椅子上一靠,盯著她的眸子一瞬不瞬,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沉。

不過倏而,那股輕佻漫上眉梢,他挑著唇角:“當年的合作,不是挺愉快的。”

合作?

大一那年,倆人假扮情侶的那年。

他說合作愉快。

可是對宋溫聽來說,卻是百味雜陳,是暗戀窺得天光的開心,也是和喜歡的人假裝親密的心酸,更是知道他做的一切可能是為了另外一個女生時的難受。

這個場景也莫名像當年,當年他是為了報複傷害過許欣檸的人而和她假扮情侶,如今,他也是為了無法和許欣檸在一起,提出和她結婚。

“所以,這次也要合作嗎?”宋溫聽心尖發酸,語氣也冷了,“假結婚?”

季晏舟壓著眸子,聞言輕微皺了皺眉,他意識到剛剛的話造成了一定的誤會:“宋老師,我說的是‘結婚’,沒有前綴。”

停頓一秒,他又補充:“受法律保護的那種。”

宋溫聽沉默,對她來說可能沒多少差別,都意味著要守著自己這顆心,在他身邊煎熬。也意味著,縱然有這層關係,也不會換來男人落下的一點目光。

但,他是季晏舟。

“我知道,張勁在逼你搬家。”季晏舟眸光淡淡鎖住她,一點點放出誘餌,“和我結婚,那棟房子馬上就能寫上你的名字。”

他都知道。

也是,既然打算和她結婚,又且能不調查清楚她的一切。

“可是...”

“別這麽快拒絕。”季晏舟,“你也在被催婚,不是?”

捏緊裙角,宋溫聽心重重顫動,

現在的自己無法思考。

麵前是裹著糖衣外殼的藥片,她知道在甜後會是接連不斷的苦澀,但她還是止不住**的想抓住。

直到一通電話,打斷宋溫聽的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回答。

她趕緊接起。

“聽聽。”

是剛才的沈禾卿。

宋溫聽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落下來,她回:“什麽事?”

她語氣還算溫和,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帶著冷硬,是有情緒的。

“今晚的事,是我的錯。”沈禾卿,“再不久,我下山讀書,會把一切事情和你們解釋清楚,所以,答應我別和顧老師說,可以嗎?”

“沈禾卿,這是你自己的事。”宋溫聽,“我無權幹涉。”

季晏舟視線裏,她白淨的下頜繃起弧度,這點外露的情緒令他眸子更暗了幾分。

垂下的眼睫遮住一切,他捏著叉子麵無表情嚼著麵條。

直到掛完電話,宋溫聽又恢複了一直以來的溫軟性子,她唇角扯點笑意出來,再出口時是禮貌疏離的。

她說:“季總,抱歉,你的提議我...”冷硬拒絕的話再對上那雙覷過來的眸子時,晃了晃,最終接上,“我再考慮考慮。”

清淡如雪般的身影很快毫不留戀地消失在眼前。

-

黑色轎車停在一家私密會所前。

季宴舟輕車熟路進門,直接上了二樓包廂。

侍者掉落他好大一截,待他出了電梯,那道修長的身影早已隱入大門後。

包廂裏光線晦暗,見他進來,正圍坐打麻將的四人紛紛抬頭望了過來。

“呦,宴二今日怎麽有空?”

安君蘅從牌桌上得空睨他一眼打趣。

季宴舟麵色隱著,沒理他也沒搭話,鬆懶的眉眼在垂眸間帶了點不可察覺的落寞,整個人氣質更淡了些。

他徑直走到沙發前屈身坐下。

“宴哥?”陳祁陽擰著眉邊摸牌邊打量他,下意識道,“你這什麽情況?失戀了?”

季宴舟冷冷乜他一眼,長腿往前一身,視線順著落到挨著他坐的言森身上。

那邊低頭敲著手機,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終於舍得從屏幕裏抬起眼來,淡淡覷他一眼後,利落收了手機。

“說了?” 言森詢問。

“嗯。”

氣氛停滯幾秒,言森長指遞來一隻細煙,他凝眉:“她沒同意?”

撈起桌麵的暗金色火機,“噌”一聲火光炸起,季宴舟單手半攏著,銜著煙頭觸碰,冷白側臉被映出些暖光來。

一縷輕煙飄散,嗓音被浸得又低又啞:“說要考慮考慮。”

“考慮?”言森萬年不變的表情也有些崩壞,“你這條件還要考慮?她要眼睛沒問題,就是腦子不好使。”

長腿繃直,季宴舟直接一腳踹上言森褲腿。

清冷的眉峰斂起,他冷聲反問:“你說誰?”

言森一愣,知道觸到了這人的軟肋。

“這就生氣了?”深吸一口煙,他冷嗤:“用情這麽深?”

季宴舟仰頭靠在沙發上,沒回應。

誰都知道,他們這幾個圈裏玩的較好的公子哥,都算好的,至少不亂搞男女關係,其他但凡有點錢權的,誰不是一身騷。

更不論圈內望族季家,要提用情,說起來都可笑。

他們這種人從小就在門庭府深的環境下長大,哪兒來的情。

“你不是早動情?”

吐出白煙,季宴舟適時反嗆。

言森想起月瑤在他身下紅著眼的模樣,鳳眼略深,語氣也冷了半分:“這不一樣。”

季宴舟輕笑,也沒再糾結到底哪裏不一樣。

沉默一會兒,言森重新拉回話題,解釋:“你是‘隻要他們不是兩情相悅,我便見縫插針’的奪人之愛,會遭天譴的。”

“哦。”聞言,季宴舟眼底浮出點笑意來,“來吧。”

“……”

言森支起半截身子,把煙摁滅,繼續閑聊:“你怕不是當年的假談戀愛都是算計好的?”

季宴舟桃花眼微凝,語氣不明:“你猜。”

言森:“……”

像是他能幹出來的缺德事,但有必要這麽卑微?他是季家二公子,想要什麽沒有,至於耍心計?

言森冷笑:“如果最後她不同意,你打算怎麽辦?”

沒等到回應,那邊打牌幾人頓時發出一陣喧鬧,安君蘅笑著推掉牌,起身掛完電話,才伸長脖子對著季宴舟叫:“宴二,我妹妹要來,不介意吧?”

他說著朝他無奈搖搖手機。

他妹妹安姝予明裏暗裏追季宴舟也有小兩個月了,安君蘅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熱衷於撮合倆人。

“蘅哥,別了吧,我這眼神不太好的,都看出來宴哥對你家那位妹妹半點興趣都沒有。”陳祁陽還心心掛念著上次見過的美人,“他就算跟他那個假前女友舊情複燃,也不會看上你妹。”

“滾!” 安君蘅話頭直指季宴舟,“誰聽你的八卦,聽宴二自己說,你要不喜歡我也就別讓她跟了。”

季宴舟撚下煙頭,他嗓音依舊啞,沒半點猶豫,他開門見山:“我早就說的很清楚,對她沒意思。”

安君蘅怔愣,後拉出手機打電話,直接讓安姝予別來了。

他也放得開,沒放在心上:“行,意思我懂了。”

四人繼續投入新一輪,有人招呼季宴舟:“宴二,來幾把?”

“不了,你們玩。”

說著他起身就要走。

但像想到什麽,他回身,視線覷到剛才問話的言森身上,頓了一會兒,才幽幽回應:“或許,強取豪奪?”

——如果她不同意怎麽辦?

——或許,強取豪奪。

他嘴角勾著幾分冷豔的笑意,活脫脫像個瘋子。

言森:“別了吧,強扭的瓜不甜。”

“哦。”季宴舟,“不甜我也要。”

言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