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一直沒等到季晏舟的電話回複, 孟染給他發了幾條消息。

季晏舟是在下班後才看到的,女人頭像是在加州的海邊拍的,她和一個美國男人, 笑的甜蜜幸福。

距離上次倆人聯係已過了差不多四個月之久, 現下的第一句話便是:【聽你哥哥說你結婚了?】

【媽媽恭喜你啊, 有乖媳婦的照片嗎?發來看看。】

【今年過年我會回國, 到時候一起見個麵。你外婆留下的東西,依慣例還是要給她的。】

季晏舟卻沒給麵子的隻回了兩個字【不用。】便收起了手機。

周辰在前排見他閉眼假寐,試探著出聲:“奶奶讓你帶季太太回家一趟。”

“有說什麽事?”

周辰:“說例行家庭聚會。”

季晏舟撩起眼皮, 視線落在窗外一晃而過的霓虹燈上,一時想起了孟染離開這家的那晚。

她和季顯榮吵的很凶,吵完便收拾東西,是要離開的姿態。當時的他已經上了初中, 對他們無止境的爭吵,已是習以為常,於是他心平氣和的在房間裏做作業。

隻是, 這一次,孟染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而季顯榮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冷漠, 冷漠到對哥哥和自己是天差地別,最長的那次記錄,父子連著半年沒說過一句話。

季晏舟一直不明白是什麽原因, 直到一次撞破他和孟染的電話,才知道, 原來他以為自己是孟染和別的男人生的孽種, 不是他的親骨肉。

當晚他便克製著情緒給遠在歐洲的孟染打去電話, 在他顫著聲音質問著想要一個答案時, 那邊卻語氣輕鬆, 她說:“對不起啊,媽媽也不確定。”

荒謬又可笑。

一個母親居然不確定自己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

眉稍染上冷意,季晏舟回應:“說有事,下次回去。”

車子停在熟悉的小區門口,周辰把剛從私房甜品店買的小蛋糕提上,季晏舟站在路道口,單手解開外套扣子。

在周辰想跟他一起上去時,他從他手裏接過了蛋糕:“把那份給季丫頭送去後,就下班回去。”

“哦。”周辰看著男人挺拔的背影,眉間越皺越緊,就很奇怪,明明有大房子不住,老板每次都要來這個小房子。

就是說為什麽不把季太太接到禦府公館住啊。

他小腦瓜轉了轉,還是想不出什麽理由,索性放棄了,開車離去。

腳步踩上樓梯,有老人從上麵慢步往下,倆人相視,季晏舟禮貌頷首就要遠離,但老人卻一下認出了他:“你就是溫聽的丈夫吧。”

“嗯,老伯好。”季晏舟想起好像是宋溫聽家旁邊那戶住戶。

打過招呼後,便要遠離,但老人像想起什麽似的,說了句:“最近,在我們小區周圍,好像有人在打聽溫聽這小姑娘,你們要多加注意啊,這世道還是不太平。”

季晏舟一震,立馬警覺:“您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前天吧。”老人端著那雙有些混沌的眼,認真回憶,“小區老李講的,是倆個大學生打扮的女生,他們手裏好像還拿著一本書,一問話,她們支支吾吾的,所以老李就長了個心眼,沒讓她們進。”

“謝謝。”老人慢吞吞走了下去,嘴裏還不停嘀咕著什麽,季晏舟跟著往上。

邊走邊摸出電話給周辰打:“你現在就去安排點人手。”

周辰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那張還稍顯稚嫩的眼底精光外露。

隨即在群裏發出消息:“兄弟們,來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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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屋內,月瑤癱在沙發上悠閑的吃著薯片,還配著一聽可樂。

目光盯著電視裏離婚綜藝節目,看的津津樂道:“我滴姐,這樣的男人都還不離,留著他給你養老嗎?還‘我也不是不愛她,就是沒**了,你懂嗎’懂你個屁,當初結婚的時候怎麽不說沒**了,現在人到中年還要**,男人都是隻用下半身思考的原始動物。”

宋溫聽安靜的坐在沙發另一頭,啜一口熱茶,聽著月瑤小嘴叭叭叭的吐槽,不由覺得好笑。

唇邊剛**漾起一抹笑意,那視線就直接望了過來。

月瑤放下薯片,擦幹淨手,後湊近,端詳她片刻,問:“你和季晏舟是不是睡過了?”

她太直接,宋溫聽反應過來的瞬間,鬧了個大紅臉。

但月瑤看她這幅害羞的模樣,一時微歎,也難怪季晏舟忍不住,這仙到極致的模樣是個男人也忍不住。

但她依舊氣憤:“我就說他是饞你身子,你還不信。”

她說著又捏捏宋溫聽的臉蛋,歎口氣道:“季晏舟這麽狗的,到嘴的天鵝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說著她又一臉委屈唧唧的抱住她:“聽寶,我現在跟你說,你性子軟,要是覺得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知道嗎?反正我第一次還挺不舒服的。”

宋溫聽被她越說越覺得像那麽回事,她拉開她身子,熱著臉蛋解釋:“我們還沒。”

這下換月瑤震驚:“不要告訴我,你們分床睡?那我這暴脾氣,可就忍不了了。”

“瑤瑤。”宋溫聽拉住她,“我們睡一張床。”

像是能想起同床共枕時的場景,宋溫聽脖間都染上了緋紅,整個人被蘊的愈發嬌軟可愛。

“嗬,單純蓋著被子純聊天啊。”月瑤,“睡素覺?”

“好了,我不想聊這個。我...我去做飯。”

宋溫聽直接起身,逃離到廚房。

月瑤繼續咬著薯片,若有所思。

直到飯菜做好,一葷倆素一湯,對於已經餓到吃零食的月瑤已經是垂涎欲滴。

“上次去我舅媽家,我學會了你最愛吃的那道,下次給你做啊。”

月瑤讚美幾句她一如既往的好廚藝,又接著顯擺自己,“還有樹莓慕斯,我閑著沒事,跟著網上視頻也學了個七七八八。”

“瑤瑤,我還不想進醫院。”宋溫聽輕笑。

“好啊,你也嫌棄我。”月瑤嚼著飯菜,認真解釋,“真的沒以前難吃了,言森那狗還不是吃的幹幹淨淨。”

閑聊間,門口突然傳來期待已久的敲門聲。

月瑤圓滾滾的黑眸露出點光來,她放下碗筷,拉住正要去開門的宋溫聽:“聽寶,記住我下午說的話,眼神要堅定,絕不能心軟,讓他知道你也不是非他不可,朋友比他重要。聽到沒?”

作了一下午的心理準備,宋溫聽嚴肅的點頭。

接著端著那張麵無表情的臉,開了防盜門。

屋內飄滿了飯菜的香味,季晏舟頓時食指大動,垂眼看著女人精致的小臉,眸光一顫。

語氣也帶著柔意:“做了飯?”

“嗯。”宋溫聽回望他高大的身影,但一直沒有移開步子,明顯是不讓他進的姿態。

眉間微斂,還沒來得及說話,屋內傳來另一道女人的聲音:“聽寶,誰啊?”

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季晏舟收回視線,在女人清冷的側臉上滑過,嗓音又低又啞:“所以,一下午不回消息,現在又不讓我進門,是因為有朋友在?”

“季晏舟。”宋溫聽差點在他黑沉沉的眼神下敗下陣來,下午她在月瑤麵前哭訴完之後,月瑤氣憤不過,開始給她出招,意思是:既然他跟許欣檸曖昧不明,那你就晾他一陣子,讓他知道誰也不是好欺負的。

她忍著心跳,繼續開口:“月瑤,她要在我這裏住幾天。”

季晏舟壓著情緒,語氣啞的可怕,他反問:“所以,我有家不能回?”

他又提“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把這裏當成家,還是隻是他口頭禪。

“確實不方便。”

以前覺得宋溫聽軟語的聲調像是有神奇的魔力,能撫慰人心。但眼下,她用這般語氣繼續時,季晏舟隻覺從她嘴裏說的每一句,都夾著尖刺。

偏偏他還無可奈何,最終他敗下陣來:“那吃頓飯總可以吧?”

他表情很淡,眼神也淡了,就這樣盯著她,像是孤山遠影,看不清明,卻讓宋溫聽無法拒絕。

正要開口的瞬間,月瑤那張臉湊了過來:“季總,對不起啊,今晚的飯菜沒你的份。”

說完,月瑤還沒來得及硬氣,就在男人快掃過來的眼風下,留下一句“不信你問聽聽。”就逃了。

月瑤心有餘悸,自從那次醉酒得罪過他後,在他麵前,月瑤還是不敢太放肆。

“宋老師,真沒我的份?”他說完,又補充,“放心,吃完就走。”

宋溫聽一直就知道他眼睛很好看,眼下緊緊盯著她的目光,更是晦澀難懂,卻蟄的她慌張移開視線。

她攥著手心,很輕很輕的點了下頭:“隻做了倆個人的。”

樓道倏而傳來一陣涼風,他深色的衣角和宋溫聽嫩黃色的裙擺糾纏,被風吹著輕觸,又遠離。

男人往前一步,把門堵的嚴嚴實實。

宋溫聽以為他要不管不顧的闖進來,倉皇的往後退了一步。那道身卻沒再繼續往前了,但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木質香調蘊著宋溫聽心尖砰砰直跳。

她很少拒絕別人,更不論眼下是她以為無論他想要什麽,她都會有求必應的人。

冷風過境,宋溫聽被圈在身前,季晏舟淡著表情把手裏一直拎著的袋子遞過去,話也跟著落下:“好。”

說完直接轉身,沉悶的腳步聲跟著遠離。

宋溫聽捏著袋子的一角,卻沒有月瑤說的那般開心,心仿佛也隨著他不留戀的遠去,而陷入另一個極端。

直到確信季晏舟已經走了,月瑤才從背後竄出來,興奮的聲音砸在耳邊:“聽寶,好樣的,就要這樣硬氣,男人就是這樣,越容易得到的,越不會珍惜。”

她說著拿過她手裏的紙袋,一下兩眼發光:“這不是井巷那家出名貴得要死的甜品店。”

宋溫聽關門,跟著走到餐桌前。

月瑤已經把裏麵包裝精美的透明盒子拿了出來,絲絨紅混著奶白和粉色的蛋糕印入眼底,清甜的香味隨即湧進鼻腔,月瑤一改話鋒,嘖嘖稱讚:“樹莓芝士!不得不說,你家季總還挺懂的。”

宋溫聽輕聲反問:“懂什麽?”

月瑤抬手,把叉子上的蛋糕湊到她唇邊,示意她張口。

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清香淡雅的味道,挺不錯的,宋溫聽微愣,她很久很吃過甜品了。

“你高中時還挺喜歡吃的,尤其是高二,你還得嗎,一天都要買三四個蛋糕,不過也能理解,畢竟那時外婆剛走,你一時接受不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了暴食甜品的習慣,是甜品治愈了你。”月瑤又塞她一口甜,仿佛甜進了心底。

宋溫聽微凝,想到了那時。

那段時間是她成年以來,第一次經曆至暗時刻。

外婆去世後的整整一個月,她始終無法相信外婆已經離開她的事實。

成天渾渾噩噩,甚至在一次上完晚自習回家的路上,不知怎麽迷路了。

那時顧吟把她帶到了自己家生活,照顧她生活起居,但離學校有些距離,那一片她還不熟悉,走著走著就迷失了方向。

她幹脆坐在花壇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

人為什麽會死呢?

她接觸到生命的易碎,明明早上外婆還跟她一起吃了早飯,是跟往常一樣的清晨,可是等她放學回家,那個會溫柔喊她‘聽聽’的人就沒了。

她在那個花壇坐了多久,她不知道。

但等她回神過來時,腿邊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放了一個蛋糕。

小巧精致,一向不喜歡吃甜食的宋溫聽猶豫了。

這應該是好心人給她的吧,放的離她那麽近,是看她可憐無家可回嗎?

她壓著點差點漫出眼眶的淚水,垂著頭,把蛋糕吃的幹幹淨淨。

至此,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很長一段時間,她像是一個蛋糕癮.君.子,一天要吃三四個蛋糕,心裏才好受。

月瑤說得對,是甜品治愈了那段時間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