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溫聽心跳倏地一停,話筒裏很快有人低聲咒罵了幾句,又有人高聲喊:“月瑤,你TM瘋了!!”

月瑤掙著身子,又一把抓過桌上的酒瓶,一邊叫著:“今天誰攔我收拾季晏舟!我要誰好看!!”又一邊把手機舉高,示意宋溫聽看,“聽聽,快看我為你報仇雪恨!!殺...殺了這個始亂終棄的狗!!!!!”

她可能不知道他們打的是語音。宋溫聽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就是這種未知猜測帶來的恐慌感被無限放大。

又是劈裏啪啦混著“砰砰砰”的響聲,月瑤手機被人抽了去。

宋溫聽緊緊扣緊手機,試探著叫:“瑤瑤?”

沒人回應,隻有低沉的呼吸聲順著電流傳來。宋溫聽像是猜到了是誰,心髒在胸腔砰砰作響。

“宋溫聽。”又低又啞的嗓音混著點不可置信,“原來私底下你是這樣對你朋友說的。”

“沒...”

“行啊。”季晏舟垂眼看向手臂被劃傷的口子,裏麵滲出細細血絲,他叼著輕軟的煙頭,語氣帶著滿滿的嘲弄,“我還不知道,原來我是隻始亂終棄的狗??”

“狗”字咬的特別重,重的像生生在宋溫聽心上磨過,眼眶瞬間染上一點濕意,宋溫聽解釋的聲音略顯慌亂:“季晏舟,抱歉,她喝醉了,亂說的話不可當真,我...”

“晏舟哥,你的手!”

她那句沒說完的“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被一個急匆匆趕來的聲線截斷。

是剛剛的安姝予。

看來他在剛才的晚宴上,帶走了安姝予。

耳邊她關切的聲音還在繼續:“是她劃傷的嗎?”

“沒事。”季晏舟回應,聽起來是在安慰她。

可安姝予不依不饒:“怎麽沒事?都流血了。我去找止血的東西,你別亂動哦。”

這清脆的語氣很像一個人。

許欣檸。

宋溫聽思緒跟著飄忽,正當她想掛電話的當口,季晏舟重新拉回倆人的對話:“你怎麽?”

宋溫聽沒再接下去,反而問道:“你受傷了?”

半躺在沙發上的男人,聞言漫不經心從那道傷口上滑過,煙順勢被拿下,他懶散應了聲“嗯”。

心又被懸了起來,宋溫聽想開口說什麽,卻想到剛才聽到的女聲,關心被壓了回去,她隻得慢吐吐道:“那...月瑤有事嗎?”

“...”

雨後的夜晚涼意直鑽骨縫,因為出門急,宋溫聽隨意從衣櫃裏翻出一件長裙換上,現下一看,竟是一條月牙白的改良版長衫。

而鼎盛是江巒市出名的娛樂場所,風花雪月的場合,她一進去便吸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大廳人影攢動,炸耳的音樂瘋狂舞動的人群,迷離燈光詭譎般晃在五光十色的酒杯中,眼花繚亂地讓宋溫聽一時有些彷徨。

有人端著酒杯湊近,嬉笑的語氣混著酒味傳來:“哪兒來的仙女啊?賞個臉,陪我喝一杯怎麽樣?”

宋溫聽躲避不及,男人踉蹌的步子差點撞上,幸好那人朋友拉住了他:“對不起啊,他喝醉了。”

禮貌的笑意還沒到唇邊,一個穿著深藍色製服的年輕男生快速走近。他認真打量她片刻後示意:“宋小姐嗎?請隨我來。”

微微鬆一口氣,宋溫聽很快被帶離舞廳。

嘈雜的聲響被門隔斷,從長廊穿過,厚軟的地毯引著她走入寂靜。

很快在6號包廂停下,服務員視線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心下微忖:剛才那聲仙女卻是沒喊錯。那股子淡如輕煙的氣質,實在和這燈紅酒綠不配。

這包廂裏剛才鬧出不小動靜,但沒人敢進去,都在傳是季家二少的場。所以,看著這謫仙似的女人要進去,他心裏莫名就有種冉冉白雪要被褻瀆的預兆。

拉回胡思亂想,女人已然身姿嫋嫋推開了門。

宋溫聽進門第一眼就看到沙發上半倚的男人。西裝外套被脫下搭在一旁,身上隻穿一件黑色襯衣,半截手臂曝在空中,勾出白與黑極致的欲。

不同於不久前的正式場合,現包廂裏昏暗的燈光,桌麵零零散散的酒瓶,以及身邊圍坐的男男女女,托著他身上公子哥氣質更甚。

一襲長衫站在門口,宋溫聽沒再往前。

眾人視線被勾過來,喧鬧的聲音仿若被按下暫停鍵。

宋溫聽坦然自若,安靜地與正中位置的季晏舟對上視線。

那邊半撩起落在手機屏幕上眼睫,黑發順著輕搭在額間,眼尾在冷白皮上勾出一抹陰影,側顏線條帶著凜冽的弧度,他就這樣盯著她。

“你怎麽在這兒?”

安姝予對她的敵意莫名。

宋溫聽沒回應她,撇開視線,淡淡巡視屋內,最終在角落的沙發上找到正酣睡著的月瑤。

坐著的男女都快把眼睛睜直了,看著那道倩影緩緩走近角落,垂墜的衣角劃過利落的弧度,就像她這個人帶來的感覺,柔和清緲。

宋溫聽撩開月瑤耳邊碎發,輕輕地喚了聲:“瑤瑤?”

月瑤嘟囔著翻了個身,眼皮動了動。

宋溫聽繼續:“瑤瑤,起床了,我們回家。”

許是她聲音太溫柔,一包廂竟沒人發出聲音,都帶著好奇盯著那一方。

直到傳來低沉地一聲:“過來。”

眾人端量的視線落在季晏舟身上,眼底的驚愕更多了幾分。

宋溫聽把月瑤扶靠在自己身上,這才幽幽看過去:“季總,抱歉,今日給你造成的損失,改日...”

“宋老師。”他語氣並沒有什麽變化,但是熟識的人都聽出來了平和下凜冽的寒風。

一室安靜中,季晏舟右邊的陳祁陽輕咳了聲對著宋溫聽解釋:“那什麽,他今天喝了不少酒,又被人莫名其妙劃傷,所以心情有點不好,見諒啊。”

宋溫聽視線尋過去,從季晏舟冷厲的臉廓往下,奈何相隔太遠,昏暗中看不清明,不知道他哪裏受了傷。

“聽聽?”肩上的月瑤半夢半醒,“你怎麽在這兒??”

她眼瞳突地睜大:“是不是季晏舟把你綁過來的!!我就知道他賊心不死,一定還饞你身子!”

“...”

一段中氣十足的音調,夠在場所有人聽到。

此刻,宋溫聽終於知道社死,大概是種什麽感覺了。

一直清冷的表情有些崩壞,白淨的脖間都染上緋紅。

“嗚嗚嗚,你從來不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竟然為了這種人破戒!!”月瑤說著纖纖玉手直指季晏舟,“他不得好...”

宋溫聽反應極快,一把捂住月瑤還要繼續口不擇言的嘴。

在尷尬中,坐在離月瑤很近的男人終於忍不住起身,從宋溫聽懷裏拉過月瑤,低聲不耐道:“話多。”

後直接抱著月瑤就出了門。

宋溫聽看清了男人好看的側臉,也就沒有追上去阻止。

氣氛中還留著淡淡的尬意,正在她移動步子的瞬間,季晏舟示意旁邊的陳祁陽:“散了。”

人群離去。

很快包廂裏隻剩下沙發上坐著的季晏舟和安姝予。

她不知道為什麽安姝予會在他身邊,或許是新歡,也或許是玩伴。

季晏舟抬手輕輟飲一口白蘭地,嗓音浸著啞意:“把藥給她。”

話是對著安姝予說的,那張漂亮的臉蛋很快浮起一絲不滿,語氣嬌嗔:“晏舟哥,我幫你,何必麻煩別人。”

“誰劃傷,誰負責。”

投過來的眼神抑著幾分涼意,安姝予縮了縮脖子,不再說話了。

季晏舟盯著百米之外的宋溫聽,好整以暇道:“宋老師,應該不介意幫你那位‘心直口快’的朋友負這個責。”

季家在江巒市數一數二的富貴,屬於財富金字塔頂端,也屬於掠食者頂端,得罪的後果無人承擔得起。

雖然這不是她考慮的,但宋溫聽沉默兩秒,還是挪著腳步走近。

借著燈光看清了他手臂上那道傷口,暗紅刺目,在冷白皮膚上顯得有些駭人。

眼眸輕顫,宋溫聽強迫自己轉移視線。接過安姝予手裏藥的同時,也對上她略微怨恨的視線。

“先消毒,再塗藥膏。”安姝予見她踟躕著,眼裏又浮出躍躍欲試,“讓小杜買了很多種,我剛剛查過了,這款軟膏效果最好。”

袋子被安姝予翻動著嘩嘩作響,宋溫聽順勢又遞了回去,她再次拒絕:“季總,如果實在要負責,等瑤瑤酒醒了,她會親自給你道歉。”

“現下,便不打擾了。”

宋溫聽視線從桌麵拂過,說完也不看他,直接轉身就走。

清風淡雅的衣角掃過帶起不知名香味,順著空檔纏進季宴舟呼吸。

半點不帶留戀,很快身影便消失在眼前。

季宴舟垂下眼睫,麵上沒什麽情緒,甚至還懶散的撈起手機接了個電話。

仿若剛才莫名的情緒都是一場突發奇想,玩物掃興,興致便淡了。

等他掛完電話,安姝予執起棉簽湊近:“晏舟哥,我來吧,免得感染。”

還沒等她觸上,男人直接起了身。季晏舟目光落下,深邃又帶著洞察一切的銳利,他避開安姝予的動作:“行了,沒事。”

對那道傷不甚在意,季晏舟一把撈過椅背上的外套,直接搭在傷口上,下頜輕點示意她:“給你哥家小孩帶點回去。”

桌麵顯眼處擺著幾張精致紙袋,是季晏舟侄女季時雨特別喜歡吃的一家私房甜品店,淡淡的榴蓮味溢上鼻尖。

她哥安君蘅家裏也有一個跟季時雨差不多大的小孩。

安姝予悶悶地“哦。”了聲。

“助理沒來?”

撩起長卷發,安姝予聞言心底的雀躍又冒了頭:“沒來,你可以送我嗎?”

長腿跨到門邊,季晏舟開口見山:“安姝予,我耐心有限,以後別跟著了。”

言下之意是,多給的那點納耐心和關照純屬是看在她哥安君蘅麵子上。

季晏舟說著,把手裏的外套隨手丟進候在外麵的周辰懷裏,扯回話題:“我給你哥打了電話,等他來接。”

已近半夜,大門外,長街昏黃的燈映著欣長的身影略顯落寞。

門口除了幾道喝醉的男男女女外,沒有任何熟悉身影。

很快,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來,直到那道身影坐進後座,周辰才疑惑出聲:“季總,你是找人嗎?”

剛才他們本來要一起去地下車庫的,但季宴舟卻出了一樓,讓他從地下室獨自開車出來接他,完完全全不像他的奇怪行為。

“不是,出來抽根煙。”他解釋,周辰卻沒聞到任何煙味。

但他聰明的閉上嘴,沒再多問。

車子流暢的往城南運河邊開去,季晏舟略顯疲憊,半闔著眸子假寐。

不多時,兜裏的手機頻繁震動。

拉開消息群,裏麵建起了高樓,叫囂聲最大的就屬剛在現場的陳祁陽,【猜猜我們,剛剛遇到誰了?】

【陳祁陽,你TM什麽毛病,說話說一半?】

【陳祁陽:這不是吊吊胃口嘛。】

【快說!誰?】

【陳祁陽:咳咳咳,晏哥初戀!!!】

【??】

【陳祁陽:你們不知道,美的像仙女似的,就是看著冷冰冰,對晏哥愛答不理的,那避如蛇蠍的模樣正印證那句話:一個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哈哈,你們沒看到晏哥的眼神,就差寫著“舊情複燃”四個大字!!】

【??】

【有這號人?我怎麽不知道?】

【我哥那不是出名的浪**佛子,他能陷入舊情??】

【這初戀不是當年晏哥為了做好事,而作的假戲?能當真?】

【陳祁陽:不知道能不能當真,我就知道今晚晏哥的眼神就沒離開過仙女半分!!!幸好人家離的很遠,要近點,我都懷疑他能馬上化身一惡狼,趁人不備,就能一把撲上去咬住脖子把小白兔直接拖進**。窩了!!】

【嗯,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陳祁陽:我說的句句真實,不信你們問阿言,今晚他也在。@言森】

【陳祁陽:哦,他送酒瘋子去醒酒了,可能現在沒空。】

【也是,晏哥本來就不是做好人好事的性子,可不保當年確實有幾分私心。】

【@晏二,不解釋解釋?】

等看完八卦,車子也穩穩停在車庫,季晏舟踩著直達電梯上樓。

進屋鬆了領帶,徑直走到飲水機,倒滿一杯純淨水仰頭喝下。

一室的清冷,坐到沙發上,季晏舟才閑閑單獨拉出一句話回複:【錯了。】

【不是兔子,是隻貓。】

看著溫和,實則藏著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