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扶染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她睜開疲憊的眼眸。
桌角一盞油燈,昏黃如豆,將室內的場景一層一層的暈開,好在這房間原也不過是一間陋室,縱然隻得一盞小小油燈,也足夠看清楚的了。
當地擺了一張圓桌,地下幾隻圓凳,牆角還有一個櫃子,加上自己身下躺著的這張床,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整個室內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奇怪味道,仿佛是什麽東西爛了,又仿佛是常年無人打掃所致。
默然翻了個身,溫扶染想起了一切。
孩子沒了,自己被三郎厭棄,他還在自己的臉上刺了字……
顫巍巍的抬起手,她撫摸著自己的左臉頰,那裏不再如從前一般細膩柔滑,而是……一個奴字,自己要終生帶著這個屈辱的字眼。
三郎,你何其狠心!
珠淚,滾滾而落,溫扶染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事情,為什麽會發展到這般地步?
為什麽?!
事已至此,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溫扶染緩緩的閉上了雙眼,再度睜開時,她素來溫煦的眼睛裏帶上了一抹決絕。
孩子沒了,容貌被毀,還被心愛的男子厭棄,繼續活著又能做什麽呢?
死,真是一個溫暖的字眼,不但不可怕,反而讓溫扶染覺得向往。
就這樣死了吧。
拔下發間的銀簪,這是溫扶染唯一的飾物了,唇邊帶著慘然淒絕的笑意,她緩緩的把銀簪的尖頭放在自己的咽喉處,隻要狠心往皮肉裏一送,性命就會終結。
就讓一切都結束吧。
手上用力,喉間頓時鮮血四濺,溫扶染強忍著臨死的恐懼和不適,加重了手裏的力道……
驟然間,“嗤”的一聲輕響,堅硬物事挾著勁風,打破了一室的寂靜,正中溫扶染的手腕,劇痛之下,手裏的簪子掉落在地上。
“本朝律例,宮妃自戕當全家陪葬,你若狠心舍得下溫家數十口人命,這便繼續尋死。”
冷酷而厭惡的聲音,正是冷燁華。
“為什麽,你連死都不讓我死嗎?”溫扶染不顧鮮血淋漓的傷口,隻管悲憤的看著昔日情郎。
冷燁華神色森寒中帶著一絲嘲諷,“你害死了父皇,害死了霜兒腹中的孩子,就這麽讓你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你?”
嗬,原來竟是如此!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從即日起,你便是宮中最下賤的奴婢,溫扶染,你好自為之。”
冷燁華拂袖而去。
“我說,刷馬桶就好好刷,在這裏裝什麽千金貴女呢?莫非你以為自己還是娘娘不成?”一隻肥胖的,隔著鞋都隱約散發臭氣的腳狠狠踩在溫扶染的手上。
這裏是辛者庫,本就是皇宮裏最為低賤的地方,而溫扶染如今的職責,是刷洗宮內所有的馬桶,這是辛者庫最低賤的工作。
可她沒得選,冷燁華說的很清楚,如果她死了,溫家滿門上下也別想活。
刷馬桶溫扶染不怕,隻是這剛剛小產過的身子,並沒有得到絲毫的調養,還要插進這冰冷的井水裏,她如何承受得住?
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渾身似散了架一般。
不過小憩了片刻,就被管教嬤嬤冷嘲熱諷,溫扶染覺得,自己或許撐不下去了。
若是這般病死,而不是自戕,是不是就可以保住溫家滿門了?
昏迷之前,她驚異於自己居然在想這個問題。
然而她並沒有如預期般的死去。
人的命,說脆弱很脆弱,可是說堅強也真是堅強,想來自己真的命賤,這般作踐都死不了。
再度睜開雙眼時,溫扶染不無自嘲的想著。
“皇後娘娘有旨,為不幸夭折的小皇子祭奠祈福,著,賤奴溫扶染,全權負責此事。”
太監特有的尖利嗓音,讓溫扶染為之一怔,沈漁霜這是又要耍什麽陰謀詭計了嗎?
不等她想得明白,兩個太監已經將她粗暴的從**拽起來,連拖帶拉的進了中宮。
中宮,皇後居所。
沈漁霜一襲錦繡宮裝,綰著飛鳳髻,滿頭珠翠晃得人眼花繚亂,她明亮張揚的笑容更是刺痛了溫扶染。
看著被兩個太監押著跪在地上的昔日閨蜜,沈漁霜笑得誌得意滿,“溫氏賤奴,本宮的孩兒尚未出世就不幸夭折,真是讓本宮痛不欲生,這一場祭奠你可要用心辦,不然,別怪本宮對你不客氣了。”
溫扶染隻覺得疑惑,何以沈漁霜的麵上竟看不出多少傷心?
然這疑惑也隻是一念之間,看著眼前一樣樣祭奠用品,俱是嬰兒所用,想到自己的遭遇,溫扶染驀然驚醒。
自己為何要尋死?自己為何要消沉?
自己,該為那個無辜的孩子報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