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寺,是一座皇家寺廟。
本朝太祖曾立下規矩,皇帝駕崩,沒有生育子女的妃嬪,無論地位如何都要送入感恩寺出家為尼,為大行皇帝祈福,此項旨意持續了三代。
至第四代皇帝仁宗,雖是嫡子,但是當時皇後失勢貴妃得寵,他是在其他心向皇後的妃嬪護持下才順利長大並登上大寶的,為了表達感激,廢除了這項規矩,將對自己有恩的妃嬪奉養在宮中。
到了先帝在日,感恩寺索性成了宮女發配地,舉凡犯錯的,生病的,得罪了主子的……隻要不死,俱都送往感恩寺,這其中有真正落發為尼的,也有帶發修行的。
溫扶染,無疑是內中身份最為特殊的一個。
因她是官家小姐出身,且是以先帝妃嬪的身份進宮,縱然父親職級低微,縱然隻做了一天的妃子,可在感恩寺這些宮女眼中,也是足夠被妒忌的了。
作為謀刺先帝的凶手,她非但沒有被淩遲處死,反而送進了感恩寺帶發修行,起初,一幹宮女們對她是心存忌諱的。
然而過了幾日,發現她也不過如此,更沒有貴人前來關照於她,宮女們的言行就逐漸放肆起來。
管事的大宮女先是把灑掃的活兒一股腦交給她,“咱們寺裏頭人手少,不可能跟宮裏一樣各處都有專人打掃,少不得你辛苦些,把大殿連同廂房都清理幹淨。”
溫扶染明白形勢比人強的道理,如今在人家的地盤,少不得忍氣吞聲,畢竟要想報仇,先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低眉順眼的答應了,她就去做活。
如此過了兩日,溫扶染暗忖自己送出去的書信應該已經在宮裏傳開了,若是冷燁華聽聞,必會徹查此事,沈漁霜的陰謀就會敗露。
她卻不知,沈漁霜比冷燁華快一步看到了書信,早已盡數毀去,並嚴懲了相關人等,如今宮裏人人自危噤若寒蟬,根本無人再就此事發聲。
她更不知,沈漁霜還派人送信給感恩寺的掌事宮女,命令她盡快弄死自己。
而她之所以還沒死,完全是出於掌事宮女及其他宮女的私心。
“咱們這兒好久沒來過新人了,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姐妹們才能沒事拿來取樂,若是弄死了,閑來無事的時候可跟誰逗趣呢?”
“就是,等咱們折磨夠了再弄死她不遲。”
掌事宮女有些猶豫,“可是皇後娘娘的吩咐卻不能不遵,若是違抗了懿旨,隻怕你我性命難保。”
“嗐,娘娘又不會來這裏查驗,咱們隻說她死了,反正她入了這感恩寺逃不脫一個死字,遲一日早一日又有什麽分別呢?”
掌事宮女雖攝於沈漁霜威勢,卻又不想得罪寺中其餘姐妹,遂下定決心,變本加厲的折磨溫扶染,隻求她速死,最好是受不了折辱而自盡,就兩全其美了。
哪知溫扶染一心惦記著複仇,所有的不如意都一力扛了下來,並不肯輕易就死。
掌事宮女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溫氏賤奴,去把這些衣裳洗了。”
溫扶染答應了一聲,拖著疲憊的身軀端起沉重的木盆,出了寺廟往山中小溪走去。
洗濯這些衣裳並不容易,且如今天色漸暗,溫扶染要加快速度才行。
正埋頭洗著,忽聽身後一陣腳步聲,她轉頭,認得此人是一個叫妙紅的宮女。
這妙紅長得十分英武,猛一看倒像個男子,她走至溫扶染身邊坐下,下巴微揚,“我來幫你。”
溫扶染不意她竟如此好心,一時有些感動,哪知妙紅第二句卻道:“我也沒別的要求,隻要你晚間來陪我便好。”
溫扶染登時目瞪口呆,“你……你什麽意思?”
妙紅索性一把將溫扶染摟進懷裏,笑眯眯的道:“你是大家小姐,總不至於連磨鏡都未聽說過,如今我瞧上了你,也是你的造化,趁早從了我,好多著呢。”
溫扶染嚇得魂飛魄散,她自是知道磨鏡,乃是兩個女子仿照男女做出那等事體,多現於尼姑道姑,沒想到這感恩寺也有。
“你……無恥!”
她出身官宦之家,自是無法接受這些,隻不過罵了妙紅一句,不想就惹怒了這人。
“實話告訴你吧,皇後娘娘使人傳了信來,要殺你呢,若不是我求情,此刻你早已是個死人了!”
溫扶染瞪大眼睛,“你說什麽?沈漁霜要殺我?”
妙紅神情一滯,立刻目露凶光,“既被你知道了,就不能再容你活著了。”
她身形本就高壯,此時殺心一起,溫扶染根本就不是對手,然而人的求生本能,還是促使她拚命掙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