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緞飄飛。

白川舟一把握住, 重新塞回她的手裏,輕柔地摩挲著楚引歌凝脂般的指背,眸底的笑意更深了。

慢悠悠地輕語道:“夫人這手, 要像昨晚那樣拿穩啊。”

楚引歌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時已是麵色發燙, 他好像經曆昨晚之後, 言詞間更肆無忌憚了。

但昨晚不是他握著她的手去探尋的麽,那滾燙一觸就將她的掌心灼熱,她當時倏爾就要縮回手, 卻被他牢牢禁錮在大掌之中。

明明就.....不是她自己拿穩的。

所幸紅蓋頭罩著, 外界也看不到她紅彤彤的嬌靨,隻當是新娘羞俏,差點握不住手中的紅緞。

不過令站在紅絨毯兩側的觀禮眾人詫異的是, 原來那囂張得不可一世的世子爺,望向新娘時,笑起來竟會如和風霽月般溫潤。

有個小丫頭在一邊軟糯嚷嚷道:“母親, 等我長大了, 也要嫁給世子爺這樣俊俏的少年郎。”

童言無忌,當即引得大家歡笑, 有人笑問她, “你這個小娃娃還尚是垂髫之齡, 懂什麽俊俏啊。”

立即有旁人反駁:“我看這丫頭倒是很有眼光, 今日這新郎官風姿堂堂, 恐是天下也找不出比之更卓絕的男子了。”

又是一片語笑喧闐, 熱鬧十足。

楚引歌之前聽姨娘說的時候還覺她是在安撫她的緊張慌亂, 但眼下聽道兩邊的賓客這樣說, 倒是生了幾分好奇, 看看她的夫君今日有多鮮眉亮眼。

她一路跟著白川舟步入廳堂。

她就看到眼前的兩雙鞋履,均是錦緞所織,想必上首坐著的是侯爺和侯夫人。

讚禮高聲,一叩天地之禮,二跪高堂之儀,三行夫妻之對拜。

三叩首之後,侯夫人忙說道:“牧之,快將棠棠請到寢屋坐下歇歇,這從天不亮到現在已是夠累的了。”

楚引歌聽到她的喉中有哽咽,心頭一暖,侯夫人的熱忱是真真切切的。

待他們走後,侯夫人又拉過要跟上的舒雲帆囑咐:“別再去洞房鬧了,世子爺二十一才好不容易娶上媳婦,你幫他多擋著點酒,等你成親,我給你包個大的。”

舒雲帆笑道:“世子爺昨兒個就囑咐了,他心疼媳婦,讓我們誰都別去鬧呢。”

......

白川舟將楚引歌送到了熙園的寢屋。

周圍的思樂聲響才逐漸消弭,但屋內還是聚了不少年輕女眷,都是來看新郎挑蓋頭的。

讚禮把擺著金秤杆的托盤送到白川舟麵前,笑說:“世子爺請。”

見他拿穩,又開始念著喜詞:“一挑挑得吉祥如意,二挑挑得恩愛白頭,三挑......”

白川舟根本就聽不到讚禮之言,隻見那紅綢布下的流蘇在他跟前晃啊晃,勾得他心癢,沒等喜詞說完,就用金秤杆輕掀了紅蓋頭——

楚引歌微怔的瞳仁撞進了他的視線。

讚禮都愣了片刻,笑道:“新郎這是急了,那老奴就退下了。”

她拿著侯夫人早已塞給她的喜糖利是,都分給了屋裏的女眷,將眾人皆帶了出去。

這火紅的洞房隻剩下了他和她。

門被闔上時,還能聽到那些女眷離開時的私語:“想不到新娘這麽好看,貌比九天神女.......”

楚引歌一偏頭,就見白川舟定定地瞅著她,“怎....”

她的唇邊被迅速落下一吻,隨即聽到他笑道:“確實好看。”

又見他起了身,端起銀壺,斟了兩小杯,一杯端給她,“合巹酒。”

楚引歌聞了聞,杯中散著淡香,她繞過他的小臂,兩人仰頭飲盡。

這味道竟是.......薄荷釀?!

薄荷釀一杯不醉人,這倒不會影響她今晚辦事,隻是不知他竟和閣主熟悉到了這個地步,連千金難買的薄荷釀都主動相贈。

楚引歌又想起白川舟在紅絨毯上說的話,他是托了她的福,閣主心儀她,才會愛屋及烏,聽他的話......

她放下杯盞,揪住了白川舟的衣擺,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和那閣主沒有什麽,我對他並無半點心思......”

話還未說完,白川舟又覆上了她的嬌唇,可這一次卻並未點到為止,熱氣沿著麵頰一路磨舐到了耳骨,眉間,鼻梁,隨後又吻上了唇,頗有種拆骨吞腹的意味,在她的唇齒間席卷,她有些暈了。

她記得那閣主說過,一杯似果,一杯若酒,若酒淺之人,三杯入喉必醉。

那他們這般交纏,應當也隻能算兩杯罷,怎麽就會如醉意上湧,暈眩到神思迷離。

白川舟將她一把抱起,置於喜榻之上,鳳冠被跌落在衾,她的腦袋明明應當輕快不少,可卻隨著他不閑著的手,而變得更是恍惚。

他有些不耐地解著她頜下的攀扣,許是太過繁複,他不得不離了唇,垂眸去端看她的扣。

他的墨睫低垂,眼尾泛著親昵後的紅,一身深沉緋羅蹙金雙團喜吉服更襯得他麵目清朗爽舉,確實對得起姨娘的郎豔獨絕,倒是沒有誆她。

楚引歌握住了他解攀扣的手。

白川舟抬眸看她。

“爺,”楚引歌的聲色低啞,眸中散著離不去的水霧,“前麵的賓客總不能怠慢了。”

他的眼神清澈,就那麽看著她,竟透著幾分委屈。

可手中卻未停,”啪嗒”,第一顆攀扣被解,似小石子落進水裏,水花飛濺,在楚引歌的心裏也泛起了陣陣漣漪。

隨著而來的是第二顆,第三顆.......他倒是越來越嫻熟了,修指輕而易舉地就探進了她的中衣裏。

他的薄繭遊弋造訪,令她柔潤的玉肌起了栗。

她抓不住他的手腕,反倒被他另一手扣住,她還是好奇,為何他不是習武之人,力量能如此之大。

但她問不出來了,嬌唇已被他複而堵上。

酒香在齒尖再度漾開,和他身上的薄荷氣息重合,讓她分不清是酒醉還是他讓她醉了。

這方咫尺天地唯剩她和他。

這般下去,恐是今夜都得在這榻上一醉方休了。

白川舟又嫌喜服厚重,攬起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將在她背下的吉服一抽,隨手丟擲在了地上,本鋪在榻上寓意“早生貴子”的花生、桂圓、蓮子、紅棗等四樣也隨之滾落,發出嗒嗒之清響。

可還有不少沒跟著一起掉落,沒了喜服墊著,楚引歌感到後背的凹凸不適,忍不住攀著白川舟的肩,顫聲連連:“硌、硌......”

白川舟還沒反應過來,眸色幽深,喉結上下輕滑,聲色已是又輕又啞:“叫我什麽?”

他以為是叫他了“哥哥。”

楚引歌勾著他的頸,覺得有些好笑:“榻上有東西,硌到我了。”

旖旎頃刻間一哄而散。

白川舟將她抱起,這才留意到她身下的種種喜食,他將她放在高椅上,自己走過去將榻上清理幹淨。

楚引歌晃動著自己的雙纖,側目看著他的背影,身上的繡金祥雲也跟著他的移動輕挪,和旁人做這般瑣事不同,白川舟做起此類事來,很是賞心悅目,就和他撫琴喝茶沒有過多分別,遊刃有餘,有種儒雅之意。

可能是手過分好看了罷,所以讓人忽略了他在做何事,隻是看著他的手,就能讓人愉悅。

可這般一想,就不由得想到他這好看的手剛剛的流連,她的身上不免得起了燥,喝了幾杯清茶才緩下。

白川舟已走至她麵前,擦了擦她唇邊的水漬,剛要開口,就聽外麵有聲色喊著:“白牧之,天還沒黑透呢,我頂不住了,你再不出來陪喝兩杯,人家都以為我是新郎官了啊。”

是舒雲帆。

屋外沒有守夜的侍從,這是楚引歌當初要求分房睡時順口和他提的,所以腳步聲就格外清晰。

楚引歌抿唇笑了笑,“快去罷。”

可他卻未動,抬著她的下頜,眸色漆黑看著她:“你叫我一聲我就去。”

楚引歌覺得好笑,倒也順著他:“白川舟。”

可他還是未挪,指腹摩挲她的唇。

“白牧之?”

他捏著她的下巴,輕啄了她一口,不動半分。

屋外的腳步聲在靠近:“牧之,你再不出來,我可跟大家夥說你睡下了啊。”

可眼前的人卻勾過她的腰,楚引歌又喚他夫君,他依然未移一寸。

這動作是循序漸進,再不出去,恐是又得抱到榻上了。

楚引歌也有些著急了,哪有新郎不陪賓客的道理,說出去都要羞死了。

她輕踢了踢他的腿,“爺,咱別鬧,你先去前院,我先想想,等我想到再叫行不行?”

“行啊,你仔細想想,”白川舟扣著她的柳腰,唇角微勾,“不過之後可不是喚一聲那麽簡單。”

“那是......”

“二十聲。”

楚引歌還尚未想清他到底想聽到她叫他什麽,但聽那腳步聲往外遠去,她忙不迭地將他往外推:“成,成,別說二十聲,五十聲都行,您快去吧。”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白川舟的嘴角上牽。

“嗯,”她應著,推著他往外走,又提醒他,“爺,待會喝完酒可別走錯屋子,您答應我之事,莫忘了。”

白川舟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便邁步而出,唇邊是幾不可察的笑意。

楚引歌聽著他追上了舒雲帆,兩人的對話若有若無地飄來。

她倚著門框,細聽了番。

先是舒雲帆說道:“差點以為你溺在溫柔鄉裏出不來了。”

白川舟低笑:“是差點走不出來了。”

“呦呦,我剛剛在酒席上可是聽聞嫂子仙姿佚貌,新郎官性急得將大家都從屋裏轟了出來,我還不信,以你這向來鎮定自若的性子還會幹這事?看來是真的啊。”

“嗯,”白川舟倒是毫不避諱地承認,爾後懶懶說道,“不過有一點他們沒說到——”

他扯了個淡笑:“你嫂子對我也挺把持不住的,這才沒走得出來。”

.......

楚引歌沒再聽下去,手背摸著自己發燙的臉頰,這人怎麽這般不要臉啊!

她壓下自己的唇角,但笑意就是藏不住,想到方才兩人在榻上的繾綣,這才後知後覺地興過味來,他莫不是要讓她叫.....哥哥罷?

楚引歌有些失語,還是她自己主動說了五十聲......

她雙手捂臉,好丟人啊!

楚引歌冷靜了一會,沒準世子爺喝一晚上就將此事忘了呢......

她穩了心緒,當下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今晚還有正事要辦。

所幸姨娘將她在楚府的所有私物都用箱籠裝好,和她今早出嫁一並帶了過來,因此她也就不用再回楚府拿《賞蓮圖》了。

眼下天色尚早,前院高朋滿座,來的賓客當中不乏武將,楚引歌的輕功不算太好,怕會發現她的蹤跡,還不是出發的好時機。

楚引歌先仔細地卸了妝,又從箱籠中找到上鎖的小箱,那裏裝有幾件夜行衣,還好她平日謹慎,每次用完都會上鎖,倒也不會有人發現。

仔細穿戴整齊後,還不忘拿上些許銀兩,是給水影姑娘的引路費,一通下來,她腹中空空,又悠哉悠哉地吃了些花生桂圓之物墊饑,聽外麵仍然喧囂得很。

飽暖便困乏,昨夜又被折騰許久,而眼前又有鋪得齊整的床榻,她沒忍住,爬上榻小憩眯神。

楚引歌在這廂休息,另一邊的侯夫人卻是沒閑得下來。

她囑托著侯府的暗衛,“將薔薇居的前院、後院和幾個側門堵了,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浪子再去華思樓。”

她方才還在眾貴婦講著自己的兒媳婦有多可人,世子爺有多心疼世子夫人,連洞房都打招呼不讓去鬧。

卻不想二房林姨娘就在邊上輕嗤:“心疼?夫人還是少為世子開脫了吧?本來我是不想在這大好的日子掃您的興,可您這太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哪個心疼自己媳婦的會在大婚前幾日還去華思樓啊,我可是聽說世子爺這些日子還是天天不落地去包那薛鶯的夜呢。”

在桌的眾人皆不敢言,還是舒國公夫人笑道:“林姨娘恐是不知道內情,都是我那犬子夜夜笙歌,喝得酩酊爛醉,世子爺是去撈他的。”

這事就被匆匆揭過了。

但在侯夫人心裏卻落下了根刺,她哪能讓新過門的媳婦受這委屈,便喚來立冬詢問可有此事。

立冬支支吾吾,他總不能對夫人說世子爺天天去華思樓是去收取情報,便咬牙點了點頭。

侯夫人怒從心來,她總不能在大婚夜將新郎官打一頓,隻好回侯府後,召集院中暗衛,“若是發現可疑,馬上回來稟報。”

-

待楚引歌聽到熙園庭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時,已是戌時。

她懵糊地睜開了眼,四下漆黑,倏爾,驀然從**彈起,糟了晚了,她還得去赴閣主的約。

剛拿起《賞蓮圖》,躡手躡腳地走至窗下,就聽外頭的立冬說道:“爺,走錯了,喜房在這兒。”

他們的腳步聲往她這裏走來。

楚引歌的心被提到嗓子眼,又聽腳步一頓,白川舟說道:“不對......不對,夫人讓我躺到另一個廂房。”

他似是酒醉得厲害,聲色慵懶,帶了點憨態。

喝醉酒還能想著對她的承諾,還挺守信。

腳步聲遠了,來來往往的人服侍他躺下後,楚引歌就看對麵的廂房金盞燈滅,仆奴退去,熙園陷入一片寂靜。

楚引歌懸著的心這才鬆了些。

她飛快地出屋闔門,雙足一頓,身輕如燕,騰空穩穩地躍在房脊之上,往後門行去,迅疾消失在夜色中。

隻不過她不知的是,這一幕被對麵廂房的男子看得清清楚楚,也被潛藏在後院的暗衛察覺。

“報,侯夫人!熙園有個黑衣人躥房越脊而逃!”

黑衣人?還躥房越脊?

侯夫人嬌額微蹙,白川舟什麽時候學的武功?

她定神,這個之後再考究,現下的根結是他大婚夜要上哪兒去,他現在是將棠棠自個兒丟在新房了?!

一想到自己嬌弱的兒媳婦獨守空房,恐是躲在被中嬌滴滴地哭,侯夫人心疼不止,更是怒不可遏,命令道:“管他黑衣白衣,都給我抓回薔薇居。”

沒一會,暗衛再來呈報。

“這麽快就抓回來了?”

暗衛搖了搖頭,麵色訕訕:“稟夫人,還在追蹤。不過又有個黑衣人從熙園躍出,比上一個輕功更好,小的都追不上.....”

侯夫人兩眼瞪圓,怎麽又有一個?!

她扶額,覺得定是有什麽環節有了紕漏,沉住氣:“此事萬萬不可讓侯爺得知,再探再報,看看會不會有第三個.....”

夜色如墨,月如鉤。

楚引歌已駕輕就熟地來到華思樓後門,正是三拍兩敲之時,後頭就有腳步聲從胡同的入口緊追而來。

離她還稍許有些距離,應是沒看清她的身影,揚聲喊著:“爺,別跑了,我們是侯夫人暗衛。”

楚引歌一聽是侯府的,更是驚詫,眼見門還不開,身後是死牆,人影卻越來越近,她心下一橫,縱躍如飛,跨過了木門。

那滿是麵具的廊廡已不再,唯剩一看不到底的竹林長廊和眼前的一堵牆,楚引歌想到了那些功力深厚的壯漢,不敢貿然闖進那長廊。

身後是敲門聲,楚引歌一咬牙,翻牆而過,牆後便是華思樓……茅房。

這煙花柳巷倒是連茅廁都焚著淡香,極其雅致,還有一蓮花木門相擋,楚引歌本想進去避避,卻不想手剛放上門邊,就見一男子開門而出。

四目相對,那男子一見她手中握劍,頭戴一鬼魅蝴蝶麵具,被嚇得當場跪地:“女俠饒命,女俠饒命,我將身上的銀兩都給你,都給你。”

楚引歌稍一思及,想到了個正大光明的逃出之策,啞聲從麵具溢出:“脫衣。”

而本是要給楚引歌開門的水影聽到了暗衛之聲,怕暗衛找到此處,暗叫不好,將門上了鐵鏈死鎖。

將才走到長廊盡頭,就聽牆後頭的兩人對話,想是世子夫人往華思樓去了,趕忙去稟告了前腳剛到的閣主。

楚引歌換上了一身石青杭綢直綴,束了高發,更顯身形清臒,容貌如畫,難掩一股濃鬱的書卷之氣。

她手執一長錦盒,繞過九曲廊,穿過層層金帳,倒不像是來眠花宿柳的,而是來赴一場風花雪月之約,引得眾人側目。

許是她身邊尚未有女子相陪,一些今晚未有客的妓子便大著膽子往她身上靠,婀娜生香,醺風迷醉,楚引歌從沒經曆過這樣的事,牽唇含笑,一一教養有度地擺手推拒。

這一笑更是如翩翩少年,星眸亮眉,那些見慣了公子哥的姑娘們竟也一時雙霞如飛,歡喜得很,須臾,投懷送抱者愈來愈多,竟擋了她的去路。

楚引歌暗暗叫苦,正欲開口,卻在抬眼間,越過這重重的薄衫香肩,撞進了那雙熟悉多情的桃花眼眸。

此時那人正眼尾上挑,耐人尋味地盯著她看。

作者有話說:

棠棠:……

侯夫人才是為這個家操碎心的人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