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眉看著周圍簡陋的環境,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她愛秦致遠嗎?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愛他的,可是如果秦致遠住在這樣的環境中,注定了一輩子碌碌無為,自己還能那麽義無反顧地嫁給他嗎?
顧眉知道自己不會,她的愛是有條件的,她喜歡成熟睿智的男人,而成熟睿智的男人是絕不會住在這樣的環境中碌碌無為的,她很快覺得自己這樣的假設沒有任何意義,她現在已經是秦致遠的妻子,不用再考慮愛與不愛的問題。再說現在的社會,誰的愛不是有條件的呢?哪個女孩不是愛那種有才華、有地位、有款有型的男人,難道非要愛上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才說明自己高尚?陳芸愛張謙,不也是看上張謙的文質彬彬、玉樹臨風嗎?雖然暫時困難一些,誰敢說他以後不會是一隻前途無量的潛力股呢?
陳芸炒好青菜以後開始摘芸豆,看著顧眉在一旁發呆,裝作不高興地在她麵前揮揮手,大聲說:“大小姐,你還以為你真是來參加宴會啊,站在這裏一動不動,我告訴你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然別怪我中午不給你飯吃。”
顧眉回過神來,急忙伸出手來幫陳芸摘芸豆,一邊打趣地說:“我還以為你那麽好心叫我來吃飯呢,原來是把我叫來做苦力呀,不給吃正好,我減肥。”
陳芸上下打量一下顧眉,說:“還減肥呢?我看你好像又瘦了,說吧,和秦致遠又鬧什麽矛盾了?”
顧眉楞了一下,苦笑著說:“陳芸,你真神了,你怎麽知道我和秦致遠鬧別扭了?”
“如果你們沒有鬧別扭,你大周末的哪能想到我啊,幸虧我還有個張謙可以聊以度日,不然你們都新婚燕爾、卿卿我我的,我還不得鬱悶死啊,說吧,你們到底怎麽了?”
顧眉低下頭,忽然不想和陳芸說自己的煩惱了,她住在這樣的環境中都開心得像中了大獎一般,自己的煩惱在她看來純粹是沒事找事,所以她裝作沒事似的說:“哦,也沒什麽事情,就是致遠的兒子到我們家了,他要陪兒子,沒空陪我,我隻好自己找樂子了,你說了這麽多,原來是在拐彎抹角地嫌我不和你聯係呀,你們現在甜甜蜜蜜的,我還怕打攪你們的好事呢,不過說真的,你們怎麽到這個地方來租房子?以你和張謙的收入,不至於嘛。”
聽顧眉這樣說,陳芸歎了口氣說:“我也這麽說,可是張謙覺得房子隻是暫時的棲身之地,條件差點無所謂,反正這裏離他單位不遠,這樣我們偶爾團聚一下,我也可以多學幾個菜,周末的時候來做給他吃,改善一下生活,也挺好的,你以後也要學著做幾個菜給你們家致遠,不是說要想拴柱男人的心,先要拴柱男人的胃嗎?”
“完了,陳芸,我發現你越來越像大媽了,連口氣都一模一樣,你可要記住你和張謙還沒結婚呢,這麽快就變得沒有自我是很危險的。”顧眉不無擔心地對陳芸說。
“嗬嗬,我知道我現在挺沒有出息的,但是我發現沒有自我是很幸福的事情,所以千萬不要人為地喚醒我,人生中能讓你失去自我的機會並不多。”陳芸說著,將摘好的芸豆放在水裏衝著。
顧眉看著她一臉小女人的幸福和滿足,忽然覺得陳芸離她很遠很遠,她無法明白她的苦惱和矛盾,她也無法理解她的滿足和幸福,這讓她有點悵然若失。
接下來兩個人都不說話,顧眉是覺得無話可說,而陳芸是忙得顧不上說話,她正在忙著做最後一道菜:酸菜魚。
酸菜魚的材料是從超市裏買好的,陳芸對著包裝袋上的說明一點一點往鍋裏放著調料,油煙升騰起來,夾雜著嗆人的辣味,顧眉急忙逃到門外,而陳芸一邊咳嗽一邊找條毛巾捂著鼻子繼續翻炒。
過了一會,油煙散去,鍋裏開始散發誘人的酸菜魚味道,顧眉看著陳芸滿意地攪動鮮美的魚湯,感覺她做飯也是一種享受,她忽然很羨慕陳芸的這種感覺,她想著晚上回去也要給秦致遠做道菜,今天早上是她說話太口不擇言了,她雖然沒有當媽媽,如果有人把她的孩子比喻成小狗,相信她也會受不了,這樣想著她就有點不安,不知道秦致遠現在帶著孩子在哪裏,是否還在生她的氣?
飯菜已經全部就緒,正好這時張謙滿頭大汗地跑進來,說他已經把餐桌收拾好了,同學馬上就來了,陳芸小手一揮讓顧眉幫著上菜,顧眉隻好把秦致遠放在一旁,回過神來過去端著盤子,她端著盤子到房間一看,張謙說的把房間收拾好了其實是把房間完全弄亂了。
因為沒有餐桌,他就把電腦放在**,把電腦桌和寫字台拚起來,因為凳子不夠,他就把臨時餐桌靠在床邊,這樣一折騰,本來就狹小的房間更是淩亂不堪,之前陳芸精心的布置也完全被破壞了。
顧眉以為陳芸肯定會發火,如果是她也不會高興,辛辛苦苦布置好的,讓他一弄全亂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可是陳芸端著菜回到房間,看到眼前的情景大笑著說:“我們家張謙真是太有才了,居然用有限的空間和家當布置出超規模的宴會,他這水平,應該調到規劃局當局長,當個技術員真是可惜了。”
如果不是對陳芸有一定的了解,顧眉覺得她肯定是在說反話,但她看著她熟悉的笑臉,知道她的話是真心的,幸福也是真實的。
飯菜很快被擺上桌,雖然因為盤子不夠,有些菜甚至用張謙在食堂打飯的搪瓷缸子盛的,可是一點也不影響豐盛的感覺。
張謙的同學很快來了,人雖然不多,但是都帶著自己正式或不正式的另一半,這樣人數就增加了一半,房間裏凳子不夠,張謙隻好手忙腳亂地去房東那裏借凳子,總算把大家安頓好。
因為都是同齡人,大家很快熟絡起來,一邊喝紮啤一邊誇陳芸的手藝好,順帶著聊網絡上的一些趣聞軼事,顧眉看著陳芸像個真正的女主人一樣招待來賓,像隻勤勞的蜜蜂一樣飛來飛去,忽然很羨慕她的幸福。
網上說,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讓對方承認自己,首先就是讓對方的朋友承認自己,因為顧眉和秦致遠的朋友們年齡差距比較大,她覺得自己無法融入他們那個年齡的話題,而秦致遠的朋友和她在一起估計也沒有共同話題,再加上她身份特殊,所以她參加了幾次秦致遠和朋友的聚會都很尷尬,所以後來就索性不帶她了,這讓她感覺很孤立。
顧眉以前總是用“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的座右銘安慰自己,可是現在看著陳芸,她覺得自己以前都是自我安慰,她也是需要承認、需要奉承、需要這種紅塵滾滾的融入。
顧眉沒有等到大家都吃飽喝足就借口有事告辭了,她無法對著一桌成雙成對的男女看他們嘻嘻哈哈、打情罵俏,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另類,她無法融入秦致遠的朋友圈子,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在同齡人中遊刃有餘,她不知道生活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所謂當局者迷,也許就是說她吧。
從陳芸那裏出來,顧眉一個人走在秋日午後的大街上,看著一對對擦肩而過的情侶,想著她如果不是遇到秦致遠,而是和陳芸一樣遇到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兩個人一起白手起家,過平平淡淡的日子,會不會比現在幸福?
可是假設的事情是沒有用的,生活是現實的,顧眉很快想起秦致遠,想起他早晨離去時冷漠的眼神,她有點不知所措,以前的時候她總覺得不幸福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是注定要解體的,如今身在其中,她才知道婚姻是由千絲萬縷組成的,這中間幸福或不幸福都是不斷變化的,而人也不可能因為一絲的不幸福而放棄婚姻,比如她。
想到這裏,顧眉決定回家,她要學著做幾個菜,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改變婚姻的狀態,陳芸不是說要拴柱男人的心先要拴柱男人的胃嘛,但願秦致遠能看在晚餐的份上原諒她的口不擇言。
大明湖公園裏,隨著摩天輪的緩緩轉動,視野漸漸開闊起來,遠處巍峨的千佛山,近處綠瀅瀅的大明湖都盡收眼底,鳴鳴看著窗外的景色高興得手舞足蹈,一會指著空中掠過的鴿子喊:“爸爸,爸爸,快看哪,我和鴿子飛得一樣高了。”一會又指著遠處的房子說:“爸爸,爸爸,快看哪,那裏是我們家的樓嗎?”
秦致遠看著鳴鳴興奮得發紅的小臉,心裏十分感慨,孩子是多麽容易滿足,可是這麽多年,自己忙著工作、忙著掙錢、忙著爭名奪利,居然很少帶孩子出來玩,他順著鳴鳴指的方向看去,孩子還是很有方向感的,沒錯,那是濟南的東部,那裏有他曾經的家,他看著那個方向有點發呆。
婚姻像圍城,裏麵的人想出來,外麵的人想進去,這個說法太準確了,他在圍城裏的時候,拚命向往外麵的世界,甚至不惜背上道德的十字架,可是跨出圍城,他才發現他自己像一個習慣了圈養的動物一樣習慣婚姻,沒有婚姻就像孤魂野鬼一樣沒有歸屬感,於是迫不及待地走進另一樁婚姻,卻發現自己又錯了,婚姻就像鞋子一樣,並不是隨便掂一雙過來就可以上路的。
“爸爸,你不高興嗎?”秦致遠正在對著遠處發呆,鳴鳴回過頭來看著爸爸,小心翼翼地問道。
秦致遠看著鳴鳴閃亮的眸子,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急忙把鳴鳴抱到自己的膝蓋上說:“鳴鳴,爸爸沒有不高興,隻是鳴鳴一直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今天怎麽那麽沒有禮貌呢?”
鳴鳴看著爸爸慈愛的目光低下頭,小聲地說:“爸爸對不起,我知道今天惹爸爸和顧眉阿姨生氣了,我以後一定聽爸爸的話~~”
秦致遠聽著鳴鳴的話心裏一軟,看來他和顧眉當著孩子的麵吵架對孩子的影響太大了,孩子到現在也沒有放下那件事情,於是他十分後悔地對著孩子安慰道:“沒事,鳴鳴,那不是你的錯,是爸爸不好,你告訴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歡顧眉阿姨?”
鳴鳴低著頭不說話,過了好一會才抬起頭看著爸爸說:“爸爸,顧眉阿姨好凶哦,我不喜歡她,你和顧眉阿姨離婚再和媽媽結婚吧。”
秦致遠聽到鳴鳴的話楞了一下,他沒想到鳴鳴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在震驚的同時耐心地對鳴鳴解釋:“鳴鳴,結婚是很嚴肅的事情,不能像你們過家家一樣說離婚就離婚,說結婚就結婚,我知道你不喜歡顧眉阿姨,但是爸爸現在和顧眉阿姨是一家,你要聽話、懂禮貌,顧眉阿姨會慢慢喜歡你的,知道嗎?”
“不,我不要爸爸和媽媽離婚,你說不能說離婚就離婚、說結婚就結婚,那你為什麽要和媽媽離婚、和顧眉阿姨結婚?”鳴鳴聽到爸爸的話不再有心情看風景,而是強烈反抗起來,他緊緊地盯著爸爸,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秦致遠看著鳴鳴一說到結婚離婚就劍拔弩張的樣子,知道孩子還沒有從他們離婚的陰影中走出來,於是耐心地勸說道:“鳴鳴,你現在還小,大人的事情你不懂,爸爸不是說過了嗎?爸爸媽媽雖然離了婚,但還是像從前一樣愛你,所以以後不要動不動就因為爸爸媽媽離婚哭鼻子,知道嗎?”
鳴鳴聽到爸爸的安慰非但沒有高興起來,反而趴在爸爸的懷裏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爸爸,我不要你和媽媽離婚,我要爸爸媽媽在一起,你知道嗎?你和媽媽離婚以後,媽媽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裏哭,把枕巾都哭濕了,我覺得媽媽好可憐啊。”
秦致遠聽到鳴鳴的話心裏一震,曉葦當初那麽決絕地提出離婚,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他在理虧的同時也很生氣,他不過是犯了一個所有的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而他也真的後悔了,曉葦為什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秦致遠不知道曉葦是對他徹底的失望還是對新生活的渴望,但是他接受不了一個女人對他那麽決絕,所以他賭氣答應離婚,甚至帶著報複的心理很快投身到新的婚姻,他就是要讓她後悔,他要用這一點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太沒用的男人。
可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的這一次賭氣,賭注用的是自己後半生的幸福,他也沒有預料到離婚會帶給曉葦那麽大的傷害,想到曉葦每天晚上躲在被窩裏哭,他的心裏一陣疼痛。
其實現在想一想,秦致遠慢慢理解了曉葦,她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她對自己的婚姻一直抱著很大的熱情,幾乎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家庭上,可是最終換來的卻是愛人的背叛,這樣的事情放在誰的身上也不會冷靜,他當初就應該讓曉葦盡情發泄,給彼此一段時間好好的靜一靜,再給婚姻下一個最終的決斷,而不是兩個人在氣頭上離婚,賭氣結婚,讓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回頭的餘地。
秦致遠想到這裏輕輕歎口氣,生活不會讓一個人帶著經驗重來,他落到今天進退兩難的地步是活該,隻是可憐了孩子,鳴鳴接受不了顧眉,他現在的狀態沒法帶著鳴鳴長期生活,但是曉葦也會再次組織家庭,那個男人會對鳴鳴好嗎?鳴鳴能夠接受另一個男人做他的爸爸嗎?
秦致遠一想到孩子會對另一個男人叫爸爸,想著曉葦將來要和另一個男人一起生活,心裏就湧上一陣說不出的感覺,他知道曉葦是個好母親,一定會平衡好鳴鳴和繼父的關係,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做就能做好的,就像他和顧眉,他愛鳴鳴,希望顧眉能接受鳴鳴,但是顧眉最終也不會按照他的意願去做,那麽,以後鳴鳴要和繼父一起生活,孩子敏感的心靈要經受多少折磨啊?
秦致遠一時很痛恨自己,當初真是被情欲衝昏了頭腦,在逾越雷池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這些呢?
“爸爸,你和顧眉阿姨離婚再和媽媽結婚吧”,秦致遠正想著,鳴鳴剛才的話驀然再次在他耳邊響起,他被自己嚇了一跳,鳴鳴說過那麽多話他都沒有在意,怎麽偏偏這句話記在心裏了呢?難道在他的潛意識裏,自己從來就沒有融入到現在的婚姻?
但是秦致遠很快想到婚姻不是兒戲,他和曉葦經過了那麽多事情,還能重新開始嗎?顧眉是一個任性的女孩子,兩個人好不容易結婚,能輕易放過他嗎?
秦致遠搖搖頭,事情太複雜了,他已經不年輕了,經不起那樣的折騰了,曉葦的好他沒有珍惜,還有什麽顏麵再去求得她的原諒呢?而和顧眉的生活,兩個成長背景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總要經過一些磨合的,誰也無法預料以後的事情,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摩天輪緩緩轉動,鳴鳴將臉緊緊貼在玻璃上,茫然地看著窗外,經過剛才的一番爭執,他也沒有心思再無憂無慮地玩耍,秦致遠看著他迷茫的眼神,心裏一陣疼痛,都是因為他的過錯,給孩子的童年帶來無法抹去的陰影。
兩個人都沒有心思再玩下去,秦致遠隻好帶著鳴鳴回家,他想起顧眉今天早上尖利的話語,真的不想回家,可是不回家他又能帶著孩子到哪裏去呢?
秦致遠帶著鳴鳴回家的時候已經下午了,他想著顧眉肯定跑回媽家或者出去逛街了,他知道她的性格,從來不會委屈自己,這樣也好,如果顧眉不肯回來,他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好好和鳴鳴呆一段時間,等鳴鳴走了再把她接回來,可以避免很多矛盾。
可是秦致遠回到家,剛打開門就聞到一股飯菜的味道,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換下拖鞋跑到廚房,看到顧眉居然在廚房圍著圍裙炒菜,因為太意想不到,他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顧眉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到秦致遠進來,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笑笑說:“你們回來了呀,玩得開心嗎?飯菜很快就好,你們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顧眉,你會下廚做飯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啊?真是太榮幸了,我得快點嚐嚐味道怎麽樣?”秦致遠一邊說一邊搓著手走進廚房,拿起筷子去夾些菜放進嘴裏,不管怎麽樣,顧眉能下廚做飯,還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是很難得的,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他要配合她在孩子麵前做一對和諧夫妻。
因為是第一次做菜,顧眉沒有把握,所以就選擇了最簡單的西紅柿炒雞蛋和清炒西蘭花,西紅柿有點炒糊了,西蘭花放了醬油,雖然看相不大好,但是第一次做飯,應該算還不錯吧,她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期盼秦致遠的誇讚之聲,最起碼也是鼓勵之聲。
秦致遠把菜放進嘴裏,眉頭皺了皺,菜裏鹽放多了,吃到嘴裏又苦又澀,顧眉看到他的表情,急忙拿過筷子也嚐了一口,很快就吐出來,把筷子往櫥櫃上一扔說:“怎麽這麽難吃啊,看來炒菜真麻煩,我可是忙活了一下午呢。”
秦致遠見狀急忙說:“沒事沒事,做飯看著簡單,做起來難,不過熟能生巧,你今天表現已經很不錯了,我記得我第一次做飯的時候還沒有你做得好呢,這樣吧,家裏還有點菜,我們一起做,互相學習,共同進步,怎麽樣?”
顧眉一聽秦致遠的話就開心起來,不管飯菜好不好吃,她的目的達到了,這頓飯做得值,隻要兩個人不發生冷戰,晚上兩個人往被窩裏一鑽,今天這事就算過去了。
兩個人重新開火做飯,顧眉負責擇菜洗菜,秦致遠負責下鍋炒,兩個人配合很默契,飯菜不一會就做好了,三個人一起上桌吃飯,鳴鳴埋頭扒飯,連菜都不夾,也不抬頭看顧眉,這讓顧眉感覺如芒在背,很不舒服,但是想想他還是個孩子,也就不計較了。
吃完晚飯,秦致遠忙著給鳴鳴洗澡、洗衣服,還要陪著鳴鳴做作業,幼兒園到小學的銜接班,作業已經和小學同步了,但是小孩子看不懂題目的意思,必須大人在旁邊指導,秦致遠現在才知道陪著孩子做作業是這麽麻煩的一件事情,大人看著很簡單的事情,卻怎麽和孩子說也說不清楚,他急得滿頭大汗,想著曉葦在心力交瘁的情況下天天這樣麵對孩子,感覺真是難為她了。
顧眉看到秦致遠一直忙,隻好主動到廚房把碗洗了,洗完碗後實在無聊,隻好打開電視看電視,秦致遠怕打擾孩子做功課,於是過來把電視關了,等鳴鳴做完作業,曉葦打來電話,秦致遠和鳴鳴爭先恐後地圍著電話爭著說話,顧眉看在眼裏,怎麽感覺自己都是一個局外人,隻好怏怏不樂地回到臥室。
晚上,秦致遠好不容易才把鳴鳴安頓好,兩個人終於躺到**,秦致遠腰酸背痛,顧眉則心事重重,她正想靠在秦致遠的胸口,和他說說自己的感覺,尋求一下安慰,可是陽台的門猛地被推開了,鳴鳴赤著腳跑進來,帶著哭腔說:“爸爸,我害怕,我要和你一起睡。”
秦致遠在門被推開的一瞬,就本能地把懷中的顧眉推開了,他看到鳴鳴小小的身子站在地板上,急忙赤腳下床把他抱到**,看著顧眉為難地說:“顧眉,你看,孩子一個人睡害怕,要不你到陽台去睡?”
顧眉看著秦致遠的眼神,那是已經沒有商量餘地的眼神,她心裏很是不高興,孩子已經大了,你不幫著孩子獨立,反而要讓別人改變生活習慣來遷就他,這不是溺愛是什麽,可是她想著如果說出這番話,兩個人又免不了一頓爭吵,自己好不容易緩和的夫妻關係又將陷入僵局,於是裝作無所謂地說:“好,你們早點睡吧,我到陽台去睡。”
看著顧眉一個人抱著被子到陽台去睡,秦致遠有點過意不去,但是礙於鳴鳴在身邊,他也不好說什麽,隻是想著他們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就拍拍鳴鳴的後背說:“趕緊睡吧,有爸爸在你身邊,什麽都不用怕。”
燈熄了,鳴鳴躺在爸爸的身邊,看著外麵的黑夜卻怎麽也睡不著,不知道為什麽,他每當看著爸爸和顧眉在一起,就想起爸爸和媽媽在一起的情景,他覺得不管爸爸媽媽在一起高興也好、吵架也好,他還是希望爸爸媽媽在一起,每天放學回家可以見到爸爸媽媽,現在,爸爸媽媽都是因為這個女人才分開的,他恨她,他覺得她就是媽媽以前給他講的《聊齋誌異》的故事裏的狐狸精,他要替媽媽報仇。
接下來的幾天,顧眉一直睡在陽台,早晨她和秦致遠一起把鳴鳴送到幼兒園,晚上下班再一起接回來,兩個人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上了一天班回到家裏,還要給孩子洗頭、洗澡、洗衣服、陪著做作業,簡直忙的人仰馬翻。
鳴鳴在家裏很不省心,他喝飲料的時候常常“不小心”把飲料撒在沙發上,吃飯的時候常常“不小心”把飯粒撒在桌子上,還常常不換拖鞋就在房間裏跑,秦致遠因為感覺愧對鳴鳴,怕鳴鳴在家裏感覺受約束,所以對這些事情視而不見,而顧眉雖然對鳴鳴的做法很是反感,但是她采取多做少說的政策,沙發弄髒了,洗,地板弄髒了,擦。
顧眉一直強迫自己忍著不說,不說就不會引起矛盾,不就是一個月的時間嗎?她和秦致遠還有很多個月一起度過,如果這一個月的忍受可以換來很多個月的安寧,她還是賺的,實在不行她就當這個月在體驗生活了。
可是有些事情不說,不能代表心裏沒有,顧眉每當看著鳴鳴肆無忌憚地在屋裏玩電動車,電動車在木地板上跑著把地板拉出一道一道痕跡的時候,每當看到鳴鳴在屋裏走來走去,完全把她當作隱形的時候,她心中的煩躁就無以複加,火氣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一樣壓都壓不住。
顧眉告訴自己,為了秦致遠,她要把這些火氣統統壓住,這是秦致遠欠她的,等鳴鳴走了,她要讓秦致遠好好補償她,可是顧眉萬萬沒想到,她沒有等到秦致遠的補償就像氣球一樣承受不了最後的鼓吹而爆炸了,所有的努力也隨之前功盡棄。
這天是周末,太陽很好,顧眉的心情卻不好,她的生理期到了,每次到這個時候都會有點莫名其妙的歇斯底裏,為了避免出錯,她決定不做不說不動,所以一大早,她一個人躺在陽台的小**看著窗外漸漸升起的太陽發呆,她聽到房間裏秦致遠和鳴鳴已經起床了,兩個人小聲地說話,秦致遠讓鳴鳴到客廳裏玩,自己去做早餐。
顧眉在小**伸個懶腰,想著秦致遠還是不錯的老公,成熟帥氣、有事業心,雖然有時候比較倔,但是如果能夠多順著他、多撒撒嬌,他還是比較會憐香惜玉的,她這樣安慰著自己,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秦致遠做好早飯才來叫顧眉起床,三個人吃過早飯,秦致遠就去陪鳴鳴玩了,顧眉看到秦致遠蹲在地板上給鳴鳴調試電動車,她實在無聊,就打開電腦上網,她一邊瀏覽著網頁一邊聽著客廳裏亂七八糟的聲音,想著好好的周末就浪費在這毫無意義的事情上,心裏的煩躁無以複加。
忽然,砰地一聲,客廳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音,顧眉心裏一驚,急忙穿上拖鞋跑過去,看到鳴鳴正站在書櫃旁發呆,而一個水晶擺件掉在地上,已經摔得粉碎。
顧眉仔細一看,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個水晶擺件,八十年代出生的城市女孩,大多數都會有一點小資情結,她和同伴們一樣喜歡飾品、水晶一類的東西,這件水晶擺件是她結婚的時候,出國的同學從國外帶回來送給她的,限量版,她喜歡這件水晶的晶瑩剔透和栩栩如生的造型,所以放在書櫃最裏麵,常常在打掃衛生的時候,打開書櫃拿出來把玩一番,現在看到水晶變成了一地碎片,她忍不住對著鳴鳴大聲說:“你這個孩子怎麽回事?我早就告訴過你書櫃裏的東西不能動,你為什麽偏偏要動這個書櫃?”
鳴鳴聽著顧眉的大聲嗬斥,看著她的一臉怒容,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秦致遠急忙從廚房裏走過來,看著鳴鳴大哭的樣子,不滿地對著顧眉說:“顧眉,不就是一個水晶擺件嗎?孩子又不是故意的,你看你把孩子嚇成什麽樣子了?”
顧眉聽到秦致遠的話氣不打一處來,這件事情明明是孩子錯了,他卻怪她把孩子嚇著了,於是轉身衝著秦致遠說:“你說的輕巧,不就是一個水晶擺件嗎?這可是我同學從國外帶回來的,我早就說過不讓他動這個櫃子,他不聽,我還說不得了?”
鳴鳴受了委屈,現在看著有爸爸撐腰,於是更加大聲地哭起來,秦致遠看看鳴鳴哭泣的臉龐,又看看顧眉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想著不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已經夠對不起孩子了,顧眉居然這樣訓斥他,急忙把孩子抱到懷裏不滿地看著顧眉說:“你還好意思說呢,鳴鳴到家裏來,你這不讓動、那不讓動,他是孩子,又不是木偶,可以讓動就動,不讓動就不動。”
顧眉沒想到她對於孩子的到來一再的忍讓,原來這個不讓動、那個不讓動,最後放寬到隻有書櫃不讓動了,卻還是沒有得到秦致遠的滿意,於是也火氣很大地說:“秦致遠,你別太沒良心了,孩子在這裏的這段時間,沙發弄髒了我洗,地弄髒了我拖,我說過什麽嗎?”
夫妻間的吵架,因為相互之間的問題日積月累,通常都不會停留在一件事情的討論上麵,秦致遠也不例外,聽到顧眉這樣說,也火氣很大地說:“是,你是沒有說過什麽,可是你看看你整天的樣子,臉板得和預製板似的,嚇得鳴鳴大氣都不敢喘,我知道你看孩子不順眼,可是因為孩子在這裏,我整天忙裏忙外,想討你個笑臉怎麽就這麽難?”
顧眉的火氣本來就像要爆炸的氣球一樣,現在聽到秦致遠說這些,無疑是火上澆油,她把拿到手裏的一塊水晶猛地摔在地上,指著秦致遠大聲說:“ 秦致遠,實話說,我是不喜歡孩子在這裏住,但是為了你我忍著,誰讓我嫁給一個孩子的爸爸呢?現在你既然這樣說,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孩子到我這裏來就要遵守我的規矩,犯了錯誤當然要得到教訓,要不然他今天摔壞的是一件擺件,明天說不定會摔壞什麽呢。”
“爸爸,我要媽媽,我要回家~~”鳴鳴被顧眉的架勢嚇壞了,他瑟瑟發抖地趴在秦致遠的肩膀上,聲嘶力竭的哭著。
秦致遠看看鳴鳴,再看看顧眉氣急敗壞的樣子,沉痛地說:“顧眉,我承認,鳴鳴在這裏的這段時間,你的確為孩子做了很多事情,我很感激,我想著我們還有半輩子的時間補償你,可是今天聽你這樣說,說明你從來沒有把孩子放在一個端正的位置,他是一個孩子,不是小狗小貓,你的心裏根本就沒有孩子的容身之處,我告訴你,我的孩子不需要憐憫和施舍,我們走,你就守著你的家好好過吧。”
秦致遠說著,把鳴鳴放到沙發上去收拾東西,他把自己和鳴鳴的衣服卷成一團塞到背包裏,把鳴鳴的玩具稀裏嘩啦裝進一個大塑料袋裏,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但他知道非走不可,已經三十多歲的人了,自己過得家不像家也就罷了,還讓兒子跟著受氣,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深深歎息著。
顧眉手足無措地看著秦致遠收拾東西,她知道他真的生氣了,她想奪下他手中的東西,和他理論清楚,可是這件事情能理論清楚嗎?為了秦致遠,她沒有聽媽媽的勸告把孩子接到家裏,又為了秦致遠把自己對孩子的尺度放寬了又放寬,可還是沒有得到秦致遠的絲毫感激,她感覺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牆角,已經無路可退,她知道秦致遠站在他的立場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她也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為什麽妥協的人總是她呢?
顧眉看著秦致遠僵硬的後背,硬了硬心腸想:走就走,這個世界誰離了誰不能活啊,走著瞧吧,看你一個人帶著孩子能走到哪裏去?
秦致遠收拾完東西,還是沒想起他帶著孩子能到哪裏去。可是東西已經收拾好了,顧眉橫眉冷眼地在旁邊看著,他不走又有什麽辦法呢?難道就這樣讓她在旁邊看笑話嗎?他想到這裏,看也不看顧眉一眼,背著包,抱起鳴鳴就往門外走去。
顧眉看著秦致遠抱著鳴鳴真的出了門,心裏才真正慌起來,她撲到陽台上往下麵看著,看到秦致遠出了單元門,把孩子放在副駕駛上,頭也不回地開著車走了,她的心裏並沒有預想中的輕鬆,但還是看著他的車嘴硬地說:“走吧,走吧,有種你就永遠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