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遠開車帶著鳴鳴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其實一出門他就後悔了,他沒有地方可去,他這個年齡的同學朋友,除了拖家帶口就是拖家帶口,哪裏有空閑的房子給他住?再說他一個大男人,因為婚外情被前妻趕出門,又因為孩子被後妻趕出門,被人知道了臉都沒地方放,人家就是不拖家帶口他也不好意思找上門去。

可是不找朋友借宿,秦致遠就沒有地方去,住賓館成本太高不說,本市戶口去住賓館,還帶著個孩子,恐怕警察會把他當作人販子抓起來。

“爸爸,咱們到哪裏去?”鳴鳴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秦致遠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路上亂竄,好奇地問道。

“不到哪裏去,爸爸帶著你在這裏兜兜風,你看看這周圍,媽媽生你的時候,這裏還是一片廢墟,現在已經蓋起了這麽多高樓,時間過得真快呀。”秦致遠聽到鳴鳴的問話,一邊搪塞著一邊發出感慨。

“唉。”鳴鳴將頭靠在車座上,也對著窗外發出感慨。

“你小小年紀歎什麽氣啊?”秦致遠轉過頭,看著鳴鳴小大人的樣子十分好笑。

“唉,你要是和媽媽沒有生我就好了。”鳴鳴看著窗外煞有介事地說。

“臭小子,說什麽呢?”秦致遠不滿地看著鳴鳴,這孩子性格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

“爸爸,我是說真的,你和媽媽要是沒有生我,你們現在想離婚就離婚,想結婚就結婚,想怎麽過就怎麽過,也不用因為我吵架,我覺得我就是一個累贅。”鳴鳴說著,不由自主地把手指頭放在嘴裏咬著,這是他老早就想說的話,今天終於說了出來。

秦致遠聽了鳴鳴的話心裏一震,他沒想到孩子小小的年紀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他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應該是在爸爸媽媽的懷裏盡情撒嬌,可是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他就這樣結束了天真爛漫的童年。

秦致遠想到這裏,急忙把車停在路邊看著鳴鳴嚴肅地說:“鳴鳴,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你要知道,爸爸媽媽最大的幸福就是生了你,你曾經給我們帶來數不清的快樂,你是爸爸媽媽的寶貝,爸爸媽媽雖然離婚了,但還是像從前一樣愛你,所以你以後千萬不要這麽想了,你這樣想爸爸會傷心的。”

秦致遠說到最後,想著現在他帶著鳴鳴像喪家犬一樣沒地方去,眼眶禁不住濕了,鳴鳴看著爸爸難過的樣子說:“爸爸你別生氣,我以後再也不這樣說了,我不想回你和顧眉阿姨的家,你帶我回咱們的家吧。”

秦致遠聽鳴鳴一說才想起來,曉葦臨走的時候怕幼兒園臨時有東西要回家拿,所以把鑰匙交給他,說鳴鳴需要什麽隨時回家拿,他放進包裏,因為鳴鳴沒有什麽東西要拿,所以就忘了這件事,現在聽鳴鳴這麽一說,他心裏立刻有了辦法,他要帶著鳴鳴回家住,這樣既可以照顧鳴鳴,又可以不看顧眉的臉色,真正是一舉兩得。

秦致遠拿出手機給曉葦打了個電話,讓鳴鳴說在新房裏住不慣,一定要回家去住,他還特意讓鳴鳴不要提他和顧眉吵架的事,曉葦在電話裏欣然同意鳴鳴回家去住,接著讓鳴鳴把電話給秦致遠。

“致遠,你那邊沒什麽事情吧,怎麽鳴鳴忽然要回家住呢?”秦致遠一接過電話,曉葦熟悉的聲音就傳過來,匆忙中帶有一點焦慮。

“沒事,沒事,鳴鳴不習慣在新房裏住,晚上老睡不踏實,他想回家住,我想著就順著他吧,反正這邊離幼兒園近一些。”秦致遠在電話裏分析得合情合理。

曉葦在電話裏沉吟一下,本來想說什麽但沒說出來,這讓秦致遠一陣心虛,過了一會她說:“沒事就好,你們回家住吧。”

掛了電話,秦致遠關了手機,就開著車往家的方向駛去。

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沒想到住的地方這麽容易就解決了,但是熟悉的路一直往前延伸,終於又要回家了,他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

父子兩個回到家,鳴鳴一進門就脫掉鞋子在屋子裏來回跑著,仿佛剛剛從牢獄裏放出來,重新回到無拘無束的狀態,他在家裏轉一圈,各個房間看了一下,轉身對著秦致遠說:“爸爸,我喜歡這個家。”

秦致遠沒有回答鳴鳴的話,他四處打量著熟悉的房子,房子還是以前的樣子,他閉著眼睛也可以摸到房間的物品,隻是他看著鳴鳴興高采烈的樣子,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秦致遠走進門,把包放下,熟悉地到鞋櫃裏找拖鞋,他的舊拖鞋還在,已經穿過好幾年了,鞋幫有個地方破損了,曉葦就用同顏色的線在兩隻鞋的同一個地方縫了一下,針腳細密,看上去像是隨意的點綴,秦致遠以前看著不滿,一雙拖鞋幾塊錢,現在誰還穿舊拖鞋啊,所以他買了新的,舊的就擱置起來,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舊拖鞋熨帖、舒服,穿在腳上立刻有一種親切感。

換好拖鞋,秦致遠就開始忙碌起來,家裏雖然很整潔,但是因為好多天不住人,落了薄薄的一層灰塵,秦致遠拿抹布打掃了一下,把從新家帶來的半幹的衣服晾起來,家裏很快就有了人氣。

打掃完衛生,秦致遠查看了一下廚房,因為曉葦出門前把冰箱停了,家裏什麽菜也沒有,他考慮到孩子在吃飯的問題上不能馬虎,所以叫著鳴鳴出去買菜。

小區還是那個小區,樓房都是多層,外表灰暗而古樸,每棟樓前都是簡單的花圃,裏麵種著四季常綠的冬青,在蕭條的季節,這成了小區唯一的亮點。父子倆走在小區的水泥路上,鳴鳴拿著從家裏帶出來的玩具一邊走一邊把玩,像每一個無憂無慮的頑童,偶爾有相熟的鄰居走過來,和秦致遠打著招呼,久違了的親切。

買了菜,爺倆做好飯吃完飯,已經是下午了,秦致遠又忙著給鳴鳴洗澡、輔導他做作業,一切忙活完畢,鳴鳴到樓下找小朋友玩,秦致遠一個人在家裏東轉轉,西看看,他看著熟悉的房間,聞著房間裏熟悉的味道,心緒特別平靜,仿佛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這裏。

而此時的顧眉卻心緒一點也不平靜,上午吵架以後,她以為秦致遠賭氣出門,又帶著個孩子,肯定不好意思到同學朋友家,住賓館又不好照顧孩子,沒有地方去肯定轉一圈就回來了,可是她等了很久,秦致遠也沒有回來,她有點著急,給他打電話,電話裏傳來冰冷的女聲: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

顧眉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等,邊等邊生氣,這叫什麽事兒啊,孩子到家裏十多天,她忙前忙後,壓抑自己都快壓抑成神經病了,今天不過是因為這麽點小事她說了幾句就前功盡棄了,秦致遠翻臉不認人不說還離家出走,離家出走不說還關機,顧眉想到這裏坐不住了,誰怕誰啊,他一個大男人把妻子扔在家裏不管,她憑什麽為他提心吊膽?

天色越來越晚,已經到吃下午飯的時候了,秦致遠還沒回來,顧眉自己也沒有心思做飯,於是決定回娘家吃飯,說不定她吃完飯秦致遠就回來了。

顧眉垂頭喪氣回到家,顧眉媽正在收拾一條草魚,看到她回來就說:“眉眉你可真是有口福,今天你爸爸剛買了草魚回來,正想給你做最愛吃的酸菜魚讓你回來吃呢,電話還沒打,你就回來了。”

顧眉怏怏不樂地把包扔在沙發上,不說話,顧眉媽急忙擦擦手從廚房裏跑出來,伸手摸一下顧眉的額頭說:“怎麽不高興?生病了?致遠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媽,你能不能讓我安靜一會?”顧眉順勢倒在沙發上,不耐煩地對著媽媽說,她向來在媽媽的麵前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你這孩子,也就是對我凶,別人誰買你的帳?”顧眉媽不滿地說著,但還是忍不住湊近顧眉說:“眉眉,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情和媽媽說說,媽畢竟是過來人。”

顧眉聽著媽媽關切的話,想到自己所受的委屈,眼淚忍不住下來了,自從鳴鳴到家裏來,她知道媽媽一直告誡她不要一時心軟讓秦致遠和前妻孩子過多接觸,所以一直沒有和媽媽聯係,她相信自己能處理好這些事情,可是事實證明她處理得不好。

顧眉含著眼淚向母親講了今天發生的事情,還沒說完就被媽媽打斷了:“你這是自作自受,我老早就和你說過了,不要讓秦致遠和前妻孩子走得太近,你倒好,不但沒能讓他們疏遠,還把孩子接到家裏來,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媽,我也是沒有辦法,致遠畢竟是孩子的爸爸,他媽媽不在家,接到家裏來也是人之常情,誰想到最後出力不討好呢?”顧眉急忙為自己申辯。

“你早就該知道這是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俗話說後媽難當,雖然這個孩子不一直跟著你們生活,但你現在的角色是後媽,孩子跟著你在一起生活,你做得好那是應該,一旦有點不好就被人抓住小辮子,裏外不是人,你那個脾氣又是一點也受不了委屈的,所以我早就叮囑你離他們遠點,你不聽,現在跑來和我哭有什麽用?”顧眉媽看著顧眉,既為女兒的委屈心疼又恨鐵不成鋼。

顧眉爸正在陽台澆花,看著顧眉傷心的樣子走過來說:“你就少說幾句吧,孩子也是好心,現在好心辦壞事,你還數落她,這不是傷口上撒鹽嗎?”

“我傷口上撒鹽?孩子是我生的,我恨不得代她去吃苦受累,她要是早聽我的,事情也不至於弄成今天這個樣子,你沒有主意就少說幾句,別在這裏給我們添堵了。”顧眉媽心疼女兒,憋了半天的火沒處發,顧眉爸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還好意思說哪,當初我就不同意這門婚事,咱們要學曆有學曆,要模樣有模樣的小姑媽,找什麽樣的人家找不到?是你看著人家事業有成才讚成的,不然也不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顧眉爸不甘示弱,一邊嘟噥著一邊往廚房走去,那一條草魚還在廚房沒有收拾哪。

顧眉媽一聽到這裏像被人戳到痛處一樣從沙發上站起來,看著顧眉爸的背影說:“什麽?什麽?現在怪到我頭上來了?要不是眉眉和那個家夥生米做成熟飯,我怎麽會同意她好好一個姑媽去給人家當後媽?你早幹什麽去了?現在來抱怨我?”

“當然怨你,子不教。父之過,女不教,母之過,孩子還不是被你從小慣壞了,什麽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顧眉爸在廚房一邊收拾魚一邊說,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顧眉媽的臉色已經鐵青,一場家庭大戰就要拉開帷幕。

“爸,媽,煩死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讓人不得安生,是我給你丟臉了,添亂了,我走還不行嗎?”顧眉看著父母劍拔弩張的樣子,站起來拎著包就往外走。

“好了,好了,眉眉,我們不說了,你吃完飯再走吧。”顧眉媽見狀顧不上理老頭子,拉住顧眉哄著她說。

“媽,我吃不下,你們弄點東西自己吃吧,我回去看看致遠回來沒有。”顧眉站起來執意要走,顧眉媽了解女兒的脾氣,跑到廚房拿來一些準備好的涼菜讓她拎著,不願意做飯的話湊合吃點。

顧眉媽一路把顧眉送到路邊,囑咐顧眉這次既然答應了讓秦致遠的兒子到家裏來,能忍就忍著,實在不行就回來住幾天,但是一定要和秦致遠約法三章,下不為例。

顧眉頻繁點頭,她坐上車,回頭看到路燈下的母親已經鬢角斑白,想著母親終於等到自己結婚,本來可以安享晚年了,卻要為了自己的婚姻不斷操心勞神,禁不住一陣思潮翻滾,她想著回家後一定和秦致遠好好談談,不行的話就趕緊要個孩子,整天這樣鬧來鬧去,她也有點承受不了了。

顧眉回到家,滿以為秦致遠已經回來了,可是家裏靜悄悄的,一切還是她走時的樣子,秦致遠根本沒有回來,她看著窗外越來越濃的月色,忍不住擔心起來:這麽晚了,秦致遠帶著孩子會到哪裏去呢?

可是擔心歸擔心,秦致遠的手機關機,而她除了手機號居然不知道該怎麽找他,也隻好安慰自己他那麽大一個人,又帶著孩子,肯定不會想不開。

顧眉幾乎一夜未睡,直到天亮才迷糊了一會,醒來卻發現要遲到了,她衝進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連妝都來不及化,隨便從衣櫥裏抓了套衣服穿上就往馬路上衝去,因為她知道今天是星期一,公司的例會就在上班開始的時候舉行,這個時候遲到是最不明智的。

顧眉衝到馬路上,看到一輛出租車就伸出手攔,偏偏是上班高峰,出租車差不多都是滿載,好不容易有一輛空車駛過來,同時會伸出好幾條胳膊來攔,顧眉個子小,又是女孩子,在一些高大的攔車族中肯定不是強手,她隻好眼看著一輛輛出租車在她麵前停下又開走卻沒有辦法,這個年代,時間就是金錢,人人都忙著去搶錢,哪有憐香惜玉的心思?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顧眉心裏的火氣一點一點往上冒,這個秦致遠,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還玩離家出走的把戲,如果不是他,今天自己就不會睡過頭,如果車在家裏,她也不用滿大街地和人搶出租車,想著這些,顧眉忽然想起秦致遠是公司的副總,今天的會議就是由他主持的,而他是自己的丈夫,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遲到就遲到吧,她遲到是因為他,他總不會拿她開刀吧?

顧眉把伸出的胳膊收回來,看戲一般看著身邊的俊男靚女紛紛伸著胳膊攔出租車,一輛空車停下來,同時伸出好幾條胳膊去開車門,其中有一個小個子攔住車,一條腿已經邁進去了,卻被一個大個子給拉出來,大個子很快坐進去,出租車一溜煙開走了,小個子還站在原地沒反應過來,顧眉看到這裏忍俊不禁,直到小個子白她一眼才收住笑容。

終於等到身邊的競爭者都走了,顧眉才攔住一輛車,帶著幾分優雅的姿態坐進車裏,然後對司機說了地址,就看著車窗外紛紛往後倒去的風景胡思亂想起來,秦致遠今天會準時出現在公司主持會議嗎?他昨天晚上是在什麽地方過夜呢?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要知道她為了等他,防盜門都沒有上保險,他今天主持會議,看到她沒有到場會是什麽感想呢?

顧眉胡亂想著,不覺時間過得飛快,出租車很快停在軟件大廈的樓下,這座軟件大廈是前幾年新建的,原來這裏遠離市中心,到處一片荒涼,有一個開發商看中了這片地和東部的發展前景,投資建了這棟軟件大廈,因為設施齊全、宣傳得當,令很多軟件公司以在這座大廈辦公為榮,所以這棟樓上幾乎匯集了全省知名的IT精英,顧眉也以能在這裏工作為豪。

下了車,顧眉不緊不慢地往寫字樓走,康博軟件公司在軟件大廈的十二樓,因為已經過了上班的時間,電梯口沒有什麽人,顧眉走進電梯按下十二樓的數字,心情複雜地看著電梯緩緩上升,她知道現在正是開會時間,秦致遠曾三令五申員工不許遲到,看到她的遲到會是什麽反應呢?

電梯很快停在十二樓,顧眉背著包往公司走,公司的門半開著,顧眉走進去,看到除了前台接待,大廳裏空無一人,她和接待打個招呼,放下包就往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裏,正在進行的是一周例會,討論項目投標的問題,這也是公司下麵一周的具體工作部署會議,秦致遠主持,因為這個項目投標的公司很多,隻有出奇製勝才有可能競標成功,所以壓力很大,他號召公司的軟件開發人員和平麵設計人員都來獻計獻策,同事們紛紛發言,秦致遠看上去在認真聽著,其實什麽都沒到腦子裏去。

昨晚,雖然他暫時找到了住的地方,但是他的心情卻一直不好,他知道他和顧眉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而不逃避,他又沒法麵對,所以他的心裏很煩,到公司就更煩。

秦致遠現在終於知道公司為什麽不允許夫妻兩人在同一個工作單位了,兩個人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彼此沒有一點空間和神秘感不說,人的情緒常常很難把工作和生活分開,會把工作的情緒帶到生活中,生活中的情緒帶到公司中來,簡直是亂套。

而且作為公司的副總,秦致遠總會特別受關注一些,這不,平常他和顧眉在公司都是同進同出,今天他一個人到公司,員工的眼神立刻不一樣了,有猜測、有好奇,這些目光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顧眉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大家正在討論標書的內容,她一眼就看到坐在會議桌中間的秦致遠,他好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衣服也很整潔,看來離開家,他還生活得挺滋潤。

顧眉想著自己一晚上的徹夜難眠,心裏難免不平,她就那樣迎著秦致遠和眾人的目光,噔噔噔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正在發言的小張也因為她的突然到來而打斷了思路。

秦致遠看著顧眉氣不打一處來,他早就和顧眉說過,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管他們兩個是什麽關係,在工作中一律一視同仁,或者說顧眉更要嚴於律己,畢竟不能讓公司的人說閑話嘛,可是現在會議已經開了半個多小時了,她遲到不說,來了連個解釋也沒有,員工的目光已經開始從她的身上轉到自己身上來了,看來不罰不足以讓人信服。

“顧眉,怎麽回事?你看都幾點了?”秦致遠看著顧眉的背影冷冷地說。

顧眉正在往自己的座位走,聽到這話脊背僵了一下,但還是很快轉過身輕描淡寫地說:“不好意思,路上堵車。”

秦致遠看著她輕描淡寫的樣子,馬上加重了語氣說:“特殊情況可以電話請假,不請假一律按遲到處理。”他隨即轉過身對負責考勤的小李說:“小李,回頭你把考勤記好,大家繼續開會。”

顧眉站在原地死死地看著秦致遠,她沒有想到秦致遠真的會當著全公司人的麵向她發難,以前公司開會也有人遲到,因為濟南這個城市隨時都會堵車,所以大家格外理解,遲到了解釋一下就行,秦致遠一般也不會特別計較,看來他今天擺明了和自己過不去,她一陣火起,忍不住直直地走到秦致遠身邊鐵青著臉說:“秦致遠,你什麽意思?”

秦致遠並不看顧眉,一邊看著手裏的資料一邊說:“我沒什麽意思,作為公司的員工就要遵守公司的製度,我隻是根據製度辦事。”

“是,作為公司領導,你可以根據製度辦事,我遲到了,你扣我工資我無怨言,但是秦致遠,作為丈夫,你不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了嗎?我昨天晚上一夜都沒有睡,到天亮才迷糊了一會,為了等你回家,我連防盜門的保險也沒上,可是你一晚上連個電話也沒有,你到底什麽意思?”顧眉想起自己的牽掛、自己的徹夜難眠,而她那樣擔心的老公卻當著全公司的人讓她這樣難堪,她一直是心高氣傲的,秦致遠這樣做比打她一頓還讓她難受,所以她也不顧一切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顧眉的話一出,開會的員工一片嘩然,副總經理夜不歸宿,這可是輕易聽不到的緋聞,人人都瞪大了眼睛期待著事態的發展。

秦致遠沒想到顧眉這麽不理智,居然把家裏的事情拿到公司來說,他的頭嗡地一聲,站起來冷冷地對顧眉說:“現在是上班時間,其他的事情還是等下班以後再說吧,大家繼續討論,回頭把討論結果送到我辦公室。”

秦致遠說著,看也不看臉色鐵青的顧眉,徑自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設計員小張看看同事,再看看顧眉,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講下去。

顧眉看著周圍的目光,平時有幾個關係不好的人已經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她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這個地方她再也沒法停留了,隻好轉過身跑出會議室,一邊流淚一邊到辦公桌前拿著包跑出公司。

會議到這裏似乎沒法繼續開下去了,天天到點上班,下班回家,今天好不容易看到這樣熱鬧的場麵,人人心裏都不平靜,有的悄聲揣測秦副總和這位顧小姐究竟怎麽了?有的掐指算兩個人才結婚多長時間啊?還有的曾經見過曉葦,忍不住說秦副總真是有眼無珠,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可是不管怎麽說,兩個當事人不在,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況且還有那麽多工作要做,慢慢也就平息了議論。

無法平息的隻有秦致遠和顧眉,秦致遠離開會議室回到自己辦公室,從窗子裏看到顧眉抹著眼淚跑出去了,他沒有心思工作,隻好一個人坐在會議室發呆,他本來想著自己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冷一冷她,也可以讓她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以後對孩子好一點,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顧眉會把家裏的事情拿到公司來說,也太不成熟了,平時覺得她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可以做出這麽沒有水準的事情呢?

公司不是一個人的,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他雖然是公司的副總,也不過是一個高級打工仔,有些事情反而要以身作則,比別人更嚴格要求自己,顧眉今天先是遲到,再是在會議上憤而離去,這在公司算是不小的事件了,如果她不馬上回公司上班的話,按照公司的規定就要被停職了。

秦致遠知道現在嚴峻的就業形勢,很多剛畢業的大學生找不到工作,顧眉所從事的專業雖然有一定的優勢,但以她的個性,到一個新的公司一切從頭開始也是很難適應的,他想到這裏,考慮自己要不要給顧眉打個電話讓她先回來上班,畢竟他和顧眉還是夫妻,撇開情感不說,經濟方麵也不得不考慮。

可是沒等他拿起電話,手機就響了起來,電話是一個小夥子打來的,說顧眉被一輛電動車撞倒了,現在正在路上,讓他趕快去一下。

秦致遠大吃一驚,急忙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往門外衝去,因為小夥子說的地點離公司很近,他沒有開車,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那個地方,老遠就看到顧眉正坐在馬路邊,柔弱的小肩膀**著,看樣子哭得很傷心,他的心頓時柔軟起來,想起顧眉早晨鐵青的臉色,也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分了。

鳴鳴到家裏來,顧眉總的來說做得也算不錯了,隻是她有的時候說話太口無遮攔了,動不動就居高臨下、咄咄逼人,這讓他很受不了,激動起來也就忘記了她的好。

現在看著顧眉這個樣子,秦致遠忍不住自責起來,都是因為今天對顧眉太嚴厲了才會造成這樣的後果,她還年輕,有些事情不應該老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要求她,而且人無完人,他當初決定和她結婚,不就已經做好包容她的準備了嗎?

秦致遠想到這些,加快了向顧眉方向的腳步。

顧眉看著遠處一路小跑的秦致遠,臉上梨花帶雨,心裏卻不由自主地得意起來,他到底還是在乎自己的,其實剛才走出公司,她的眼淚就不受控製地流下來,於是她淚眼朦朧地乘上電梯,在路人不解地注視下跑出軟件大廈。

在那一刻,顧眉覺得自己的生活陷入了空前的低穀,她沒有想到秦致遠會那麽絕情,在公司同事麵前一點麵子都不給她留,她也後悔自己的衝動,將家裏的事情拿到公司來說,現在弄得自己都無法回到公司了,她知道如果她今天不去上班就會被停職,她甚至賭氣想停職就停職吧,反正她是秦致遠的妻子,秦致遠不能連自己的老婆都養不起吧?

顧眉想到這裏,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走,既然打定主意不上班,就去逛商場,她手裏正好拿著秦致遠的工資副卡準備去繳房貸的,這下惹惱了她,她就先拿他的錢出氣吧。

可是顧眉走到車馬水龍的大街上,看著匆匆的行人忽然改變了主意,她現在有工作,自己掙錢自己花秦致遠還對她橫眉冷對的,如果她不上班,整天伸手向秦致遠要錢花,不但自尊心受不了,秦致遠什麽態度還不知道呢,誰有也不如自己有,靠誰也不如靠自己,她覺得自己不能意氣用事,還是要回去上班。

但是回公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今天早晨的鬧劇都被同事看在眼裏,如果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會被同事暗地裏笑死不說,秦致遠也會越發不把她當回事,而她不回去,就意味著放棄這份工作,到底該怎麽辦呢?

顧眉正若有所思地在路上走,一輛電動車迎麵駛來,她沒有聽到車鈴的聲音,擦肩而過的電動車將她帶倒,她的膝蓋一下磕在路沿石上,一早上的委屈和疼痛讓她的眼淚忍不住迸發出來,把騎電動車的小夥子嚇了一跳。

“小姐,你沒事吧。”小夥子惴惴不安的聲音把顧眉從顧影自憐中拉回來,她淚眼朦朧地挽起褲管查看了一下腿,因為磕碰,膝蓋上破了一大塊皮,她站起來活動一下,倒是還能活動,看來無大礙。

顧眉這時才注意到撞到她的小夥子,小夥子很年輕,好像還是學生,站在一旁誠惶誠恐地看著她,她正想大罵他一頓,忽然靈機一動,她正不知怎麽回公司呢,如果秦致遠知道她受傷了,總不會不理不睬吧,於是她讓小夥子幫她打個電話,電話打完她就讓那個小夥子走了,剩下的就是她的表演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