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秦致遠的父母沒有再說一句話,秦致遠從後視鏡裏看著父母嚴肅而無奈的臉龐,心裏有點難過。

父母的沉默,在一定程度上讓秦致遠有點輕鬆的感覺,他沒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讓父母信服,不再追究這件事情的始末,但是很快,他被新的內疚攫緊,父母不說,真的是能平靜地接受他生活的變故嗎?以秦致遠三十多年對父母的了解,他知道他們接受不了,但是既然接受不了,又不說,那肯定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失望,想到這些,秦致遠感到一種疏遠,更多的是無助和愧疚,他想他以後隻能用更多的關心來彌補父母的這種失望了。

秦致遠的感覺沒錯,父母對孩子,很多時候是在小事情上麵嘮嘮叨叨沒完,因為怕孩子走彎路,防患於未然,然而真正遇到翻天覆地的大事情,反而一聲不吭了。

致遠爸和致遠媽的沉默,正是出於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哀和無奈,初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致遠爸的震驚不亞於內心經過一場劇烈的地震,他真想像致遠小時候犯了錯誤那樣把他揪起來狠狠揍一頓,但是看著兒子高大的身影,他很快意識到兒子長大了,他有自己的生活和思想,他雖然不能理解,但是隻能接受,因為現在一切都成了定局,他的反對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再說他們也老了,可能以後要靠著兒子生活,所以對於這件事情,他們隻能選擇接受。

當然,這種接受是表麵的,因為他們還不了解事情真相,致遠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過得幸福嗎?新媳婦真的那麽讓人滿意嗎?這一切在沒有弄明白之前,什麽態度都為之過早,所以他也就什麽也不說了。

三個人各懷心事,車就在漫長的靜默中停在一棟嶄新氣派的樓前,秦致遠打開車門攙父母下車,解釋說這是他和顧眉結婚時候買的房子,房子不大,但是有市政集中供暖,又幹淨又暖和,冬天房子裏熱得可以隻穿秋衣秋褲。

老兩口沒有說話,隻是仰頭看了一眼高高矗立的樓房,就悶不做聲地跟著秦致遠走進電梯。

電梯在八樓停下,老兩口跟著兒子下了電梯,因為不習慣乘這個東西,致遠媽感覺頭暈暈的,但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因為在門口,顧眉已經通過單元對講門知道了消息,此時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口。

“顧眉,等急了吧?這是咱爸,這是咱媽。”秦致遠兩手拿著東西,不知因為太重還是不習慣,表情有點不自然地對著顧眉介紹。

“爸,媽,終於把你們盼來了,路上順利嗎?外麵冷,快點進屋吧。”顧眉的臉像怒放的山茶花,對著二老恭敬地說。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致遠爸和致遠媽縱然對這個新兒媳有再多的看法,麵對這樣的熱情也不好意思表現出什麽,隻好點點頭,跟著兒子進屋。

屋裏,可以看出顧眉是花了心思的,桌椅擺得整整齊齊,地板擦得幹幹淨淨,餐桌上是倒扣的盤子,香氣還是從裏麵冒出來,整個客廳裏香氣四溢,這讓秦致遠有幾分感動,可是他更希望的是父母滿意,於是進門放下行李就領著父母在屋裏轉,告訴父母哪裏是廚房,哪裏是衛生間,哪裏是臥室,像小時候拿著試卷回家想要得到父母的讚許一樣希望得到父母的肯定。

可是秦致遠沒有想到,他爸對房子一點也不滿意,現代人買房子,首先就是看戶型,誰家不是買的房子房間越多越好?可是這個致遠倒好,那麽大的房子就買個一室一廳,來個人住都沒地方住,誰家沒有個父母姐妹、七大姑八大姨,誰家不是迎來送往,他們買這樣的房子,不是存心不讓家裏來人嗎?還有這牆壁,本來好好的房子,非要弄的紅一塊黑一塊,怎麽看怎麽像家鄉的戲台,這是給人住的嗎?致遠爸對房子不滿意,連帶著對新媳婦也不滿意,那麽年輕時尚的一個女孩子,在家裏還化妝,一看就不是過日子的人,別看她當麵笑得像朵花似的,背後還不知怎麽嫌棄他們農村人呢?

致遠爸心裏不滿意,麵上卻不能表現出來,也來不及表現出來,因為這個季節,外麵冰天雪地,屋裏卻溫暖如春,他們來的路上穿得裏三層外三層,現在進了屋,就像饅頭進了蒸籠一樣,一會功夫就大汗淋漓了,可是想要脫衣服卻沒個地方,客廳雖然大,雙人沙發也打開當作雙人床,但他們總不能當著兒媳的麵脫衣服吧?

秦致遠見狀,隻好領著父母,一個安排進臥室,一個安排進衛生間,致遠爸在衛生間裏一層一層地脫衣服,心裏忍不住生氣,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怎麽了?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搞個以舊換新、婚外情什麽的,婚姻還不是那麽回事,天長日久,兩個人一個鍋裏抹勺子,再好的感情,幾年下來也會平淡如水,即使換一種生活,也隻是新鮮兩三年,幾年之後再看吧,換來換去,還不是換湯不換藥?

可是這婚姻大換血,根本不是換湯不換藥那麽簡單,這中間牽扯孩子、老人、同事、朋友,婚姻幾十年,靠的就是責任,一個男人要是沒有責任,不但同事朋友看不起,就是世世代代的農民,也看不起你,古時候不是還有刀鍘陳世美這一說嗎,何況現在文明社會,一想到一直讓人豎大拇指的兒子,現在在社會上行走,時常會被一些人指指點點,老人的心裏就忍不住顫抖。

再說,致遠爸也是有私心的,他這次進城,說白了是到兒子這裏過冬,其實主要的目的是來看孫子,他老了,越來越力不從心了,最希望的就是看著孫子在自己跟前活蹦亂跳,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可是孫子要上學,一年回不了老家三兩次,就指望到冬天的時候來多呆一段時間,和孫子好好親近一下。

現在,兒子離婚,孫子跟了他媽,他想看孫子都沒臉去見前兒媳婦,致遠爸越想越生氣,也不知道自己是先入為主對顧眉印象不好還是本來就不對自己的心思,反正今天的事情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他的心上,讓他不吐不快,他這樣想著,出來看到秦致遠正等在門口,於是不客氣地說:“致遠,你買的這房子怎麽就一個房間?這樣來個人怎麽住啊?”

秦致遠看著父親不悅的臉色,急忙說:“爸,現在都是大房子,兩室兩廳要一百個平方呢,當時我們手裏沒什麽錢,先買個小房子過度一下。”

“怎麽沒有小房子?你以前住的房子不是比這個還小嗎?也是兩室一廳呢?”致遠爸還是不客氣。

“爸,那是二手房,都是老房子了,所以有小戶型,現在不一樣了。”秦致遠知道父親是借題發揮,於是耐心解釋。

“老戶型,老戶型怎麽了?你不是照樣在裏麵生兒子、過日子?你以前能住老戶型,現在怎麽就不能住了?我看你就是燒包。”致遠爸對致遠的解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此時,顧眉正在餐廳裏擺筷子,把餐桌上原來用盤子扣著的飯菜打開,聽到致遠爸的話她心裏有一點不高興,當初有人說農村的公公婆婆很難纏、城鄉結合會有數不清的矛盾她還不信,可是現在不得不信了,看她這公公吧,她和秦致遠結婚買房,老人一分錢沒掏,一點心沒操,居然來了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真是讓人無語。

無語歸無語,顧眉知道自己既然嫁給秦致遠,而秦致遠又是一個大孝子,他們的婚姻現在還處於微妙階段,她不滿意也沒有辦法,好在老人來這裏不是常住,隻是住一個冬天,那就忍忍吧,顧眉想到這裏,不顧自己的心情,堆起滿臉的笑大聲說:“爸,媽,時候不早了,你們一早起來趕路,一定餓了,快來吃飯吧。”

臥室門口,致遠爸還想說什麽,致遠媽從臥室裏走出來,暗地裏捅他一下,說:“老頭子,你就少說兩句吧。”他隻好住口,秦致遠於是趕緊招呼父母吃飯,三個人走到飯桌前,秦致遠為了活躍氣氛,一邊幫父母拉開椅子一邊誇張地說:“爸,媽,你們看,都是你們愛吃的菜呢,顧眉為了你們來,可沒有少花心思。”

致遠爸聽到這話就皺起眉頭,心裏忍不住嘀咕,致遠這小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油嘴滑舌了?致遠媽看一下氣氛不對,隻好笑著客氣地說:“忙了一上午,你也累了,趕緊坐下一起吃吧。”

顧眉看公公婆婆都坐下,也在座位上坐下來,秦致遠給父親和自己滿上一杯老白幹,顧眉給婆婆和自己倒了一杯可口可樂,這算是他們全家的第一頓團圓飯,雖然經過了很多波折,但顧眉希望這是一個新的開始,是她和秦致遠的新起點,顧眉期待著,期待公公看在她忙碌了一上午的份上,對她和秦致遠說一些祝福或叮囑的話,這將是對她的認可和鼓勵。

可是,致遠爸沒有像顧眉想象的那樣端起酒杯對他們說點什麽,而是端詳著麵前一桌子的菜,抬起頭對秦致遠說:“致遠,我記得鳴鳴最喜歡吃大蝦了,我看著這蝦就忍不住想他,你要不現在去把他接過來吧?這次來見不到他,我是吃什麽也不香呀。”

秦致遠顯然沒有想到父親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看著父親,又看看顧眉,於是全家的目光就跟著秦致遠的目光聚焦在顧眉的身上。

顧眉有點暗暗著急,按照她的內心,她是不希望這頓家宴有外人加入的,尤其這個別人的身份特殊,一下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關注,而這頓飯,是她像公公婆婆宣告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的時刻,有很多與公婆相處的規則,都要在最開始設定。

可是眼下,這個皮球踢到她這裏來了,她不能不接招,如果她拒絕,那就說明她和秦致遠連婚姻的表麵文章也做不到了,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隻得麵帶微笑地對著秦致遠說:“是呀,致遠,你快去把鳴鳴接過來吧,他最喜歡吃蝦了。”

秦致遠聽到這話,大赦般領命而去,而顧眉看著他的背影,隻想用目光把他釘死在那個座位上,可是她的目光是沒有力量的,秦致遠很快穿上外套,消失在樓道裏,她隻好放下手中的可樂,麵對著公公婆婆相對無言,因為根本無話可說。

曉葦生病了,前天半夜的時候,土暖氣的爐子熄滅了,房間裏有一股冷空氣慢慢升騰起來,她不時起床給鳴鳴掖掖被子,老怕他蹬掉被子,所以就感冒了。

昨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就鼻塞、嗓子疼,她知道自己一直是那種平時不生病,生起病來就是病來如山倒的類型,所以趕緊找點感冒藥吃上,因為她現在是家裏的頂梁柱,根本不允許生病,可是第二天還是病倒了,高燒,全身酸痛,好在這一天是星期六,她讓鳴鳴自己從冰箱裏找點麵包什麽的充饑,自己則蓋了三床被子蜷縮在被窩裏還冷得直打顫。

鳴鳴到底大了,看到曉葦生病,一直用小手不停地在她的額頭摸摸,在秦致遠進門之前,他還要給爸爸打電話,讓爸爸來送媽媽去醫院,曉葦不同意,她不想驚動任何人,相信以自己的體格,周末睡上兩天就沒事了。

秦致遠到來之前,鳴鳴正在和曉葦爭辯:“媽媽,你就讓我給爸爸打個電話吧,你看看你額頭這麽燙,我害怕,老師說高燒會讓人抽風。”

曉葦躺在被窩裏感覺迷迷糊糊的,但是聽到鳴鳴的話,想著鳴鳴在自己的努力下,終於沒有因為離婚造成太大的陰影,所以還是很欣慰,因為自從上次相親失敗以後,曉葦終於明白,要想讓一個萍水相逢的男人,來對鳴鳴像對自己的孩子那樣喜愛,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隻能讓自己不斷強大,而且時時處處讓鳴鳴感受到自己的愛,才能真正讓鳴鳴找到安全感,至於生命中的另一半,隻能抱著隨遇而安的態度。

隻是這件事情她自己雖然看開了,周邊的父母朋友卻看不開,因為快到年底,父母不斷打電話問她有沒有遇到合適的人,那感覺好像她找不到再婚的對象就過不下去了,朋友同事也旁敲側擊地問她下一步的打算,這讓她感覺自己成了一個另類,需要別人另眼看待的人,她特別受不了。

現在在病中,曉葦感覺自己本來強大起來的心理又脆弱起來,一個人,帶著孩子,一帆風順的時候還好,真要生起病來,那份孤獨和無助就更甚一層,但她看著鳴鳴細心的樣子,還是很欣慰地對他說:“高燒抽風是說小孩子,大人一般不會的,你爸爸還有很多別的事情要忙,咱們不要輕易麻煩人家,我的鳴鳴真是長大了,都學會關心媽媽了。”

“爸爸怎麽是人家呢,他是我爸爸啊。”鳴鳴顯然對這話不能苟同。

曉葦不想就秦致遠的問題給孩子太多的隔閡,所以還是堅持地對鳴鳴說:“他是你爸爸啊,可是你知道爸爸工作很忙的,媽媽的病心裏有數,不會有事的。”

鳴鳴看著媽媽堅決的樣子,忍不住坐在小板凳上歎口氣,就在這時,門鈴響起來,他興奮地跑到門口,想著這個時候誰會來呢?因為曉葦教給他不能隨便給陌生人開門,所以他隻好站在客廳,對著門口大聲喊:“誰呀?”

“鳴鳴,是我,快開門。”門口居然傳來爸爸的聲音,真是太好了,鳴鳴一時歡欣雀躍,他忘記以前和爸爸產生的不愉快,趕緊打開門,幾乎沒等秦致遠在屋裏站穩,就撲進爸爸的懷抱告訴他媽媽病了,他很害怕。

秦致遠聽到這話也大吃一驚,在他的記憶中,曉葦是很少生病的,她總是像塊鍾表一樣不停地轉動,以至於他都忽略了她是柔弱的,眼前情景讓秦致遠來不及感慨,他拉著鳴鳴的手來到床邊。

“致遠,你怎麽來了?”曉葦聽到秦致遠的聲音,想要掙紮著坐起來,自從上次顧眉來大鬧以後,她一直對秦致遠耿耿於懷,連秦致遠來看孩子都拒絕,可是現在,現實讓她不得不低頭,因為鳴鳴從昨天就沒好好吃頓飯。

因為發燒,曉葦的臉色呈現出不健康的緋紅,秦致遠看曉葦要坐起來,急忙上前一步按住他說:“曉葦,你別起來,趕緊躺下,我聽鳴鳴說你生病了,怎麽回事?”

曉葦渾身酸痛,隻好老老實實地躺著,聽到秦致遠的話勉強笑一下說:“我沒事,可能有點著涼感冒,睡一會就好了,就是鳴鳴從昨天就沒好好吃飯,你來得正好,給他做點吃的吧?”

“哦,吃飯沒事,鳴鳴的爺爺奶奶過來了,想讓我把鳴鳴接過去玩一天,老人大半年沒看到孩子了,想孩子,飯都做好了,就等著鳴鳴呢。”

“哦,鳴鳴的爺爺奶奶來了,他們~~身體都挺好的吧?”曉葦想起慈祥的老人,都說婆媳關係不好處,可是她和秦致遠結婚七八年,兩個人少不了磕磕絆絆,婆媳之間倒是沒有紅過臉,以前公公婆婆每年到家裏來,都是她最幸福的時候,下班回家有熱湯熱飯吃啊,可是如今,她與他們,已經是沒有任何關係了,這讓她有點感傷。

“挺好的,就是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身體肯定不如從前了。”秦致遠說到父母,也有點感傷,顧眉的脾氣他了解,老人在這裏住幾天還可以湊合,但老了長期在這裏住,恐怕會糾紛不斷,那等父母老了,該怎麽辦呢?

“是啊,年齡不饒人,所以要趁著老人吃得動、玩得動,多讓老人體驗一下,別等到以後~~”曉葦說到這裏突然覺得不合適,急忙轉換話題說:“既然爺爺奶奶想鳴鳴了,你趕緊帶他過去吧,別讓老人等急了。”

秦致遠聽到這話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但看看**的曉葦,不放心地說:“鳴鳴好說,可是你生病了也不能就這樣躺著啊,你起來,我先送你去醫院吧?”

“我沒事,就是有點感冒,睡一會就沒事了。”曉葦急忙推辭。

“真的沒事?”秦致遠還是不放心。

“沒事,你們趕緊走吧,別讓老人等急了。”

秦致遠看曉葦拒絕得堅決,轉身拉著鳴鳴想走,可鳴鳴站在床邊,寸步不移地看著曉葦說:“爸爸,媽媽發燒,額頭可燙了,不信你摸摸。”

秦致遠伸出手,在曉葦的額頭上摸了一下,立刻縮回手,生氣地說:“曉葦,真有你的,發燒這麽厲害還說自己沒事,你這樣燒下去會燒出毛病來的,趕緊起來,我和鳴鳴先送你去醫院。”

“沒事,我真的沒事。”曉葦還想推脫,可秦致遠已經不管不顧地從衣架上拿下她的毛衣和羽絨服,然後走出門去,鳴鳴見狀也使勁拉著她的胳膊讓她起床,曉葦見推辭不過去,隻好自己坐起來,拿起羽絨服胡亂套上,下床。

一下床,曉葦才感覺出這次感冒來勢凶猛,頭暈,渾身酸痛不說,走起路來還感覺頭重腳輕,她才有點害怕,這次如果不是趕巧秦致遠到來,如果任憑這麽燒下去,會不會真的燒出什麽大毛病啊?

門外,秦致遠看到她起床,胡亂收拾了條毛毯什麽的就和鳴鳴攙著她出門,可走到樓下,曉葦堅決不同意去醫院,因為她感覺自己不是什麽大病,到小區的診所看看就行,到大醫院的話醫生虛張聲勢,讓她住院也說不定呢,最重要的是小區的診所離得近,打完針她可以自己走回家。

秦致遠見曉葦堅持,也隻好依著她,小區的診所離得近,平常有個頭痛感冒的都是到這裏看,醫生不是江湖遊醫,還算放心,所以一家三口來到診所,醫生診斷果真是感冒,給開了消炎和退燒的藥給曉葦掛上吊瓶。

吊瓶一掛上,曉葦就催促秦致遠帶著孩子快走,一是怕老人等急了,再是怕自己把感冒傳染給鳴鳴,她說自己能行,這麽大的人了,不就是感冒嘛。

秦致遠點點頭說要走,然後告訴醫生多關注點,轉過頭又對曉葦說打完針不要走,他先把鳴鳴送回去就趕回來,她生著病,吃不上飯可不行。

曉葦急忙擺手,讓他不要來了,打完針估計就退燒了,可話還沒說完,秦致遠已經帶著鳴鳴走了,她透過玻璃看著寒風中一大一小父子倆,輕輕歎了口氣。

顧眉感覺過了很久,鳴鳴才被接了過來,她正想問問怎麽接個孩子那麽久,可致遠爸媽一見到大半年沒見的大孫子,就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撲過去,致遠爸看到鳴鳴明顯地瘦了,想著孩子缺爸少媽的淒苦,老人的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隻是把手放在鳴鳴的頭上,一遍一遍地撫摸,而致遠媽見到鳴鳴,因為思念,因為說不清的情緒,根本抑製不住情緒抱著鳴鳴哭了,秦致遠隻好蹲下來,左邊安慰一下父親右邊安慰一下母親,根本沒時間理她。

這個場景讓站在一旁的顧眉,怎麽都感覺自己是一個根本融不進這個家庭的外人,隻好走進廚房去熱菜,兩位老人一直等到顧眉大聲說菜熱好了,趕緊過來吃飯吧,才從和孫子久別重逢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他們拉著鳴鳴去吃飯,順便招呼秦致遠上桌,讓顧眉給鳴鳴拿碗筷。

顧眉站起來,不情願地去廚房,心裏想著人真不能太勤快,她忙碌了一上午,本以為能換來兩位老人的讚許,可是現在看來,敢情這家人完全拿她當免費的保姆了,但是她想著,自己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差這一哆嗦,於是調整一下心情拿著碗筷從廚房出來,卻看到秦致遠站在桌旁,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於是說:“致遠,你站著幹什麽,趕緊坐下吃飯呀。”

秦致遠卻不坐,看看顧眉又看看父母,才不好意思地說:“你們先吃吧,我就不吃了,曉葦生病了,我得回去看她一下。”

兩位老人正在忙著往鳴鳴的盤子裏夾大蝦,聽到這話驚愕地抬起頭,異口同聲地說:“啥?曉葦病了,病了你還回來幹什麽?”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秦致遠急忙解釋:“我也是去了才知道她在發燒,這不是想著你們還在等著,也怕她把病傳染給鳴鳴,所以先把鳴鳴送回來嘛。”

“那你還不趕緊回去送曉葦到醫院,在這裏磨蹭什麽?”致遠爸有點著急,衝著兒子大聲嚷嚷,秦致遠聽到這話轉身往外走,顧眉終於忍不住站起來,走到致遠前麵說:“致遠,這樣的事情,你去不太合適吧?”

秦致遠止住腳步,有點為難地看著父親,致遠爸見狀急忙說:“有什麽合適不合適的,就是鄰居病了還要去搭把手呢,何況曉葦是鳴鳴的媽媽。”致遠媽見狀也說:“是啊,致遠,曉葦在這裏又沒有幾個親人,你還是去看看吧。”

顧眉聽到婆婆的話靈機一動:“致遠,鳴鳴媽媽不是還有一個弟弟在濟南嗎?”

秦致遠一聽,有點為難地說:“鳴鳴舅舅的學校搬到南部山區了,我現在給他打電話一時半會也過不來,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致遠爸見狀不耐煩地說:“致遠,人都病了,說那麽多幹什麽,病可是不等人的,你還不快走?”

秦致遠聽到這話急忙走了,顧眉立刻對著滿桌子的飯菜沒有了任何食欲,她看著眼前公公婆婆對著鳴鳴那種近乎殷勤的照顧,一種局外人的感覺又升騰起來,她用手撐住額頭無奈地想:公公婆婆的到來對她來說,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公公那麽強勢,以後的生活,她還能有自主的權利嗎?她想到的還有目前最重要的:林曉葦真的病了嗎?秦致遠和她在一起,孤男寡女,有著那麽漫長的共同生活的歲月,會不會舊情複燃呢?

這種想法一旦出現,馬上就像星火燎原一樣在心裏蔓延,讓她坐立不安,可是當著公公婆婆的麵,她又不好表現出來,隻好強顏歡笑,任心中的疑慮像螞蟻一樣撕咬著她的心。

曉葦沒有想到針還沒打完的時候秦致遠就回來了,他手裏拎了個保溫桶,一進門就打開,把粥倒進保溫瓶蓋裏涼著,他見曉葦驚訝地看著他,就解釋說粥是從路上的粥店買來的,她現在身體虛弱,要吃點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粥盛到碗裏,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充滿來蘇水味道的房間立刻被濃濃的糯米香代替了,這讓旁邊幾個正在打針的病號十分羨慕,說曉葦有福氣,找了這麽個細心的老公,這讓秦致遠很尷尬,曉葦隻好不置可否地笑笑。

打完針,吃完粥,曉葦感覺精神了很多,她催促秦致遠趕緊回家,說她現在感覺好多了,自己可以照顧自己,至於鳴鳴,怕他回來傳染感冒,又正好爺爺奶奶好久不見,就讓他在那裏住一晚吧。

秦致遠卻不肯走,堅決要把曉葦送回家,最後看曉葦態度堅決,才說他看到家裏的土暖氣的爐子滅了,屋裏冷得像冰窖,如果曉葦確實不用他照顧,就讓他把爐子點著再走吧,因為土暖氣的爐子很難點,他不放心病中的曉葦睡在沒有暖氣的房間裏。

曉葦聽到秦致遠的話,鼻子不爭氣地酸了一下,她發現在這場婚姻的變故中,他們都成熟了,她學會了換位思考,而秦致遠也學會了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所以她同意了秦致遠的要求。

回到家,秦致遠安排曉葦躺下,自己就挽起袖子來到廚房,打開土暖氣的爐子,發現爐子是因為煤球的質量不好才熄滅的,這煤球不自己去挑真不行,煤球裏摻的黃土太多,煤球不容易點燃不說,還很容易熄滅,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上次的煤球風波,心裏對曉葦十分愧疚。

土暖氣的爐子很難點,秦致遠先點燃幾張報紙丟進爐膛,然後逐一往爐子裏放硬一點的紙箱片、木頭渣,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再把煤球放進去、架空,然後用小扇子不斷地扇著,用裏麵的火苗把煤球一點一點引燃,這樣的過程很複雜,扇得重了或者輕了都會因為火苗熄滅而前功盡棄,所以用小扇子小心地扇著。

可是,一個不小心,扇子扇重了,爐膛裏的火就忽閃一下熄滅了,濃濃的煙從爐子裏湧出來,使整個廚房煙霧彌漫,秦致遠見狀,隻好單腿跪在地上,鼓起腮幫子往爐子裏吹氣,因為離得太近,爐子噴的煙嗆進他的鼻腔裏,嗆得他眼淚都出來了,不過還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火苗在他的口氣中起死回生,他急忙拿起扇子繼續扇。

這一嗆,倒讓秦致遠想起一件事情,當初他和曉葦結婚,因為手頭錢不夠多,他們就貸款買了這套二手房,每年冬天都因為這個取暖問題折騰得夠嗆,當時想著湊合著過度一下,等以後有了錢再買套合適的房子,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沒等他們有錢,就分道揚鑣了。

結婚這幾年,雖然他們的夫妻感情直線下降,房價卻像脫韁的野馬一路飆升,當初他們花十幾萬買的房子,現在已經升值到四十萬,當然水漲船也高,周邊新開發的小區,房價更貴一些,黃金地段就更不用說了。

真的讓曉葦和鳴鳴在這沒有暖氣的房子裏住下去嗎?鳴鳴明年就要上小學了,而這棟房子周圍根本沒有像樣的小學,如果不想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就要擇校,擇校要托關係、要交一大筆擇校費不說,來回接送也是很大的麻煩,還不如在學校周圍買一套房子,這樣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真要在學校周圍買房子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現在但凡有點名氣的學校,其周圍的房子都被炒得炙手可熱,房價也是居高不下,他剛貸款買了和顧眉居住的房子,哪裏還能拿出錢來買學區房?

秦致遠一邊扇爐子一邊想著這件事情,不禁有點沮喪,如果他沒有和曉葦離婚,現在完全可以把這套房子賣掉,添點錢在學校周圍買套帶暖氣的大房子了,這樣父母冬天到濟南來,不但溫暖舒心,也可以共享天倫之樂,可是就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起,不但毀了自己的幸福,也連帶父母和孩子,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過這沮喪也再次提醒了秦致遠,現在的房子雖然舊一點,但隨著濟南不斷地往東規劃和發展,這裏的位置越來越好,很多人喜歡在東部投資買房,等著地段的再一次升值,如果把這套房子賣掉,再加上自己年終可能會有一筆分紅,應該可以在學校周圍買一套小一點的房子,隻是這事想想簡單,操作起來有點難度,因為不但要爭取曉葦的同意,最重要的還是要爭取顧眉的同意,那筆年底分紅,她可是盤算很久了。

爐子裏的火苗終於把煤球給引著了,煤球的蜂眼紅紅的,帶著煤氣味透出強勁的熱量,他滿意地接一壺水放在爐子上燒著,把暖氣的閥門全部打開,這樣不出一小時,屋裏的溫度就會升上來了。

秦致遠忙完這些,走到衛生間去洗手洗臉,然後往臥室走去,他想和曉葦談談換房子的事情。

在秦致遠走進臥室之前,曉葦正在發呆,眼前是熟悉的牆壁、熟悉的床和衣櫃,甚至熟悉的味道,而廚房裏,是那個熟悉的男人在忙活,她真希望時間就這麽停滯,她不去想過去,也不去想將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回過神來,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們都已經回不到過去,從秦致遠和顧眉逾越雷池的那一刻開始,曉葦發現她現在對秦致遠的感情很複雜,她愛他但又恨他,她理智上拒絕他的靠近感情上又渴望他的關心,現在兩個人單獨呆在他們一起生活過的房子裏,曉葦不由得想起一個詞:咫尺天涯。

不過,麵對這樣的情景,曉葦突然也開始反思,以前的時候,雖然家裏的大事小事一般都由她經手,但是買煤球、生爐子的事情都是由秦致遠來做的,她一直覺得天經地義,從來沒有對他所做的事情給過表揚,反而每次都嫌他把廚房弄得亂七八糟。

自從離婚以後,曉葦不止一次對自己進行深刻的剖析,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以前的生活,一直以來過於自負和自我,她自己認為自己做得很好,所以就忍不住要求身邊的人像自己一樣,別人一旦做不到,她就忍不住抓狂,這無疑是讓別人難受也讓自己難受的一個舉動,她以前一直意識不到,是後來秦致遠無意中提起才讓她徹底頓悟的。

有人說,一個人的成長與成熟,有的需要漫長的一生,有的僅在瞬間或者僅在區區一件事上,這話不假,隻是,不得不遺憾的是,這成熟的代價太大了,曉葦想到這裏深深歎口氣。

秦致遠走進臥室,看著曉葦躺在**睜著大眼睛一動不動,急忙上前緊張地問:“曉葦,你沒事吧?”

曉葦回過神來,看到秦致遠關心的眼神,心裏忍不住一暖,但是還是急忙坐起來,客氣地說:“沒事,我感覺好多了,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曉葦,你這是哪裏話,不管怎麽樣,我是鳴鳴的爸爸,你是鳴鳴的媽媽,這是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你以後不要對我這麽客氣好嗎?你這樣讓我很難受。”秦致遠一臉苦相地看著曉葦,自從上次顧眉來鬧過之後,他們本來變得融洽的關係又緊張起來,如果這次不是曉葦生病,估計她還是不會允許自己到家裏來的。

“是啊,你是鳴鳴的爸爸,我是鳴鳴的媽媽,你雖然對鳴鳴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對我卻完全沒有,所以還是要感謝你的幫忙。”曉葦還是不依不饒,她平時對待朋友同事都是通情達理的,但是現在麵對秦致遠,她承認自己有點胡攪蠻纏,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這樣。

秦致遠看到曉葦執拗的樣子,隻好說:“好,你願意怎麽說就怎麽說吧,我不和你爭這個了。”他說著,拉把椅子在曉葦的床邊坐下繼續說:“我現在想和你商量的是,鳴鳴明年就上小學了,你有什麽打算嗎?想讓鳴鳴上什麽學校?”

曉葦聽到秦致遠是商量孩子的問題,這也是她一直關心的問題,她馬上拋卻個人的恩怨,誠懇地看著秦致遠說:“這個問題我也一直想和你商量一下呢,我打聽過了,我們這個地方,房子當初就是舊村改造,學校也是當初村裏的小學,所以師資力量肯定不行,鳴鳴要上學,怎麽也要上區裏的實驗小學,我們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你說是吧?”

秦致遠早就知道曉葦的心思,這也是他的打算,於是點點頭說:“是,不過擇校的話要交一大筆擇校費,還有接送也是麻煩,再說這棟房子也沒有暖氣,不如賣了到學校旁邊買套學區房吧?”

曉葦沒想到秦致遠在家裏忙活半天,還在琢磨孩子上學和換房的事情,這讓她有點感動,後悔剛才對他那麽刻薄,現在聽到他的建議,趕忙點頭說:“這個想法好是好,雖然這套房子現在是升值了,可是其他地方的房價也高啊,這房又是老房子了,就算賣了這套,恐怕到學校附近還是買不到好房子啊。”

“對,你說得有道理,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不過我想學校周圍的房價雖然高,但是這套房子賣掉,再添點錢應該可以買到麵積、戶型差不多的房子,到時候,新買的房子市值也會相應高一些,孩子的擇校費免了,接送也方便,那樣我就放心了。”秦致遠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傾,說得很誠懇,可見經過了深思熟慮。

秦致遠的想法周到、細致,曉葦知道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她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隻是換房的話需要支付多出來的差價,她的工資雖然漲了,但物價也飛漲,所以並沒有多少積蓄。

曉葦想到這裏,剛剛明亮起來的眼神又黯淡下去,無精打采地說:“致遠,不瞞你說,我也想過這個辦法,可是你也知道,這個家一直也沒有太多的積蓄,離婚後,這幾個月我一個人帶著鳴鳴也沒有攢下什麽錢,這套房子我打聽過,差不多市值四十萬,但是麵積戶型差不多的學區房至少不會低於五十萬,這中間有十多萬的虧空,可不是小數目,所以還是等等再說吧。”

一談到錢,秦致遠也有點為難,因為他現在不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時候,雖然年終會有一筆分紅,但是他和顧眉結婚了,那就屬於夫妻共同財產,他必須在顧眉點頭同意的情況下才能動用那筆錢。

但是,現在麵對曉葦的無助和通情達理,內心的愧疚和男人的豪情讓他義無反顧地說:“曉葦,你就放心吧,孩子上學要緊,你有空的時候留意一下學校附近的房子,我回頭也上網找找那個學校附近有沒有新開發的小區,到時候看看房價差多少,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曉葦抬頭看看秦致遠,這是她一直深愛的男人,雖然她平時在家裏忙忙碌碌、嘮嘮叨叨,但是遇到人生中的大事,他其實一直都是她的主心骨。

現在,這個主心骨已經是別人的主心骨了,這讓曉葦的心裏空落落的,她想著秦致遠每個月都給孩子撫養費,平常還給家裏買東西,再支付買房子的錢會不會讓他太為難了,於是安慰他說:“我到時候看看有沒有價格相近的房子,如果實在不行就交點擇校費,就是來回接麻煩點,我知道你現在不容易,也不要太為難了。”

秦致遠沒想到曉葦到現在還會替他著想,他想想顧眉的自私和曉葦的大度,再次為自己的一時鬼迷心竅後悔,可是人生不能重來,覆水難收,他隻能為自己的錯誤買單,秦致遠

看著曉葦感動地說:“曉葦,你什麽時候才能改改你這要強的性格呢,我說過了,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就放心去選房子好了,我有責任讓鳴鳴上一所好的學校,也有責任讓你們住上有暖氣的房子。”

秦致遠說到這裏鼻子有點發酸,其實在和顧眉結婚的這段時間,每當看到顧眉陶醉的小女人態,他就忍不住想起曉葦,他們一起走過的歲月,是一生中再也無人替代的,他相信她也是,眼前的房子是他們一起生活過的地方,這裏曾經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憶,而眼前的女人是他深愛過的,雖然他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在愛她,但是他知道他一輩子都放不下她,現在的她虛弱、憔悴,他真想就這樣守著她,什麽也不想。

此時,屋裏靜悄悄的,兩個人默默坐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曉葦默默看著眼前的秦致遠,相對於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他老了,瘦了,眼角的魚尾紋更加明顯,她在心裏揣摩他現在過得幸福嗎?她記得上次顧眉找上門來,他開始的恐慌和看到她肆無忌憚的樣子而憤怒的眼神,她猜測他是不幸福的,但是,如果他不向她傾訴,她也絕對不會問的,顧眉在他們的生活中像一條無形的大河把他們分開,他們隻能遠遠對望。

兩個人默默地坐著,想說些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曉葦是很享受這樣的時光的,即使兩個人什麽也不說,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她的心裏也感覺特別踏實,她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可是時間是不會停留的,而現實也是沒法改變的,秦致遠的手機就在這時響起憂鬱的鈴聲。

秦致遠看看曉葦,有點無奈地打開手機,轉過身接聽電話,這個小小的動作讓曉葦看在眼裏,是莫名的哀傷。

電話是顧眉打來的,問他怎麽還不回去,口氣裏不難聽出不悅的情緒,他含糊其辭地回答著,說一會就回去,等他合上手機,轉過身看到曉葦的時候,曉葦剛才善解人意的表情不見了,又恢複到以前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對他說:“致遠,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麽長時間,家裏催了吧?我已經沒事了,你趕緊回去吧。”

秦致遠沒有說話,他站起來走到廚房,給爐子加了塊煤球,又走到牆邊摸摸暖氣片,爐子燒起來,暖氣片也熱了,他才滿意地點點頭,沉吟了一下對曉葦說:“曉葦,我走了,鳴鳴晚上就住我那裏吧,爺爺奶奶肯定沒有親夠呢,你把手機充好電,萬一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你放心吧,趕緊走吧。”曉葦說著從**下來,秦致遠急忙按住她說:“你別起來了,躺著吧,爐子的煤球我已經換好了,我順便用電飯煲煮了點稀飯,你晚上趁熱吃就行,另外晚上睡覺之前別忘了再換塊煤球,省得爐子再滅了。”

這樣的叮囑讓曉葦心裏暖暖的,她不能不承認,經過了這麽多事情,她和秦致遠都不可避免地成熟了,可成熟的背後,是她與他像兩條平行線一樣再也沒有任何交接,她不知道這樣的成熟是幸還是不幸,這讓她黯然神傷。

就在曉葦感傷的時候,秦致遠也有點心神不定,剛才接到顧眉的電話,可以聽出她在電話裏很不高興,不會是和父母發生不愉快了吧?這樣的想法讓他忍不住頭皮發麻,顧不上曉葦的情緒匆匆告別,以最快的速度往家裏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