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遠的預感一點也沒錯,就在他離開的這一段時間,顧眉和他的父母就發生了不愉快,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中午秦致遠匆匆走了以後,四個人坐下來吃飯,兩位老人對日思夜想的孫子自然寵愛有加、有求必應,這讓顧眉有種鵲巢鳩占、備受冷落的感覺,在加上她親眼看到公公婆婆對曉葦的關切之情,居然不考慮她的感覺就讓秦致遠去照顧林曉葦,所以她也就沒有了最開始的熱情,怏怏不樂地吃完飯就到臥室上網去了。

顧眉沒想到她這種舉動也讓老人大為不滿,致遠爸雖然生在農村,但一直是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人,所以在農村威望很高,他看著顧眉吃完飯,把自己的碗洗了,含糊不清地打個招呼就窩在自己房間不出來,對孩子沒有什麽照顧也沒有個可親的笑臉,連他們吃完飯也沒出來收拾碗筷,這讓他心裏十分不平,人家都說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看來真是這樣,她嫁給致遠,即使不能對他的孩子視若己出,起碼也應該噓寒問暖吧,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麽教育的,這和曉葦,真不是差了一星半點呢。

老人想到這裏心裏很難受,以前到濟南來,曉葦總是爸爸長媽媽短地在他們身邊,她知道他有高血壓,不讓他吃油膩的東西,知道致遠媽有關節痛,就買了各種止痛膏放在家裏,像個女兒一樣貼心,可是現在,他們來到這裏,像闖進了陌生人的家裏,主人還對他們不冷不熱。

如果不是看著鳴鳴天真的笑臉,致遠爸真想當場發作,叫顧眉出來問問她是怎麽為人後媽、為人媳婦的,可是他想起致遠,隻好壓住火氣,曉葦再好,她已經不是秦家的媳婦了,而顧眉再不好,致遠現在已經和她結婚了,鬧得不好,隻能讓致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於是,老人隻好忍住火氣,用自己的熱情給鳴鳴補償,吃完飯,他就和鳴鳴在客廳玩起捉迷藏,孩子其實是很天真也很容易滿足的,鳴鳴把自己藏在窗簾或沙發後麵,僅僅遮住身子,蒙住眼睛,還大喊一聲我藏好了,讓爺爺就開始找,爺爺開始隻好假裝找不到,東瞅瞅、西瞧瞧,最後終於找到了,兩個人就開懷大笑,反之也一樣,這樣簡單的遊戲讓爺孫倆開心了很久,沒想到最後卻釀出了禍端。

秦致遠家的客廳雖然不小,但可以藏人的地方卻不多,鳴鳴東躲西藏,最後實在感覺沒地方可藏了,就趴到兩組沙發中間的夾縫裏,大喊一聲我藏好了,致遠爸就開始找,他知道孫子藏在沙發中間,但為了哄孫子高興,就在客廳轉了很久,嘴裏反複嘟噥著藏到哪裏去了呢?

鳴鳴趴在沙發中間,嘴裏使勁憋著笑,心裏很有自豪感,這種自豪感讓他最後終於按捺不住,猛地從沙發下麵爬起來,剛想大喊一聲我在這兒呢,可是因為他起得太猛了,不小心把兩組沙發中間放電話的小茶幾碰得一歪,茶幾上的陶瓷花瓶應聲而落,摔在地上成了幾片碎片。

爺孫倆一時愣在那裏,致遠爸是因為第一天到兒子家就打碎花瓶,覺得不吉利,鳴鳴呢,則是因為上次摔壞了水晶擺件的事情被顧眉喝斥心有餘悸,更是站在一片狼藉中不知所措。

顧眉聽到聲音從臥室裏衝出來,看到花瓶被打碎了,那是她和秦致遠戀愛以後,兩個人一起到陶吧做的,然後她手繪了自己喜歡的蘭花,簡直是超水平發揮,這個陶瓷花瓶擺在那裏,曾經受到很多朋友的好評,可是如今,這個記載了她的青春、她的愛情的花瓶就這樣破碎了。

顧眉一邊後悔自己既然知道鳴鳴到來,還不把易碎的小物品收起來,一邊對鳴鳴感到不可忍受,這孩子怎麽這樣啊,上次因為摔壞東西已經教訓過他一次了,他怎麽就記吃不記打呢?也不知那個林曉葦平時是怎麽教育孩子的?

顧眉想到這裏氣不打一處來,上次是水晶擺件,這次是花瓶,如果她不改掉他的壞習慣的話,以後打碎的還不知道是什麽呢,她這家能經得起他這樣的折騰嗎?還有公公婆婆,他們到這裏來,她看在秦致遠的麵子上歡迎他們、孝敬他們,但他們好像對自己的熱情並不當回事,這多種複雜的情緒夾雜在一起,讓顧眉很是煩躁,她沉著臉走到鳴鳴旁邊,用嚴肅的口氣說:“鳴鳴,你怎麽回事?上次你把水晶摔碎了,我就和你說過在家裏要小心一點,你怎麽就記不住呢?”

“阿~~阿姨,我~~我不是故意的。”鳴鳴看到顧眉生氣了,趕緊結結巴巴地說。

顧眉看著鳴鳴腳下的花瓶碎片,忽然想起如果陶瓷碎得不是特別厲害的話,是有專門的地方可以修複的,她上前一步,想著先把花瓶的碎片搶救出來再說,可是鳴鳴一見她靠近,立刻想起上次的事情,條件反射般往後退,花瓶碎片就在他的腳下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這讓顧眉十分著急,更加衝動地上前去拉鳴鳴,而她越往前,鳴鳴越往後躲,眼神求助地看著爺爺。

致遠爸見顧眉把鳴鳴嚇成這樣,還在往前逼他,終於忍不住護犢心切,上前一步攔住顧眉,有點不高興地說:“行了,你看看你把孩子嚇成什麽樣了,不就是一個花瓶嗎?至於嗎?”

鳴鳴有了爺爺救駕,終於輕鬆了一下,他轉個身,想從沙發上爬過來,花瓶又在他腳下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這下完了,顧眉絕望地閉上眼睛,她心裏火冒三丈,睜開眼睛看到致遠爸在怒氣衝衝地看著她,於是耐著性子解釋說:“爸,這不是一個花瓶的問題,上次來的時候,他把水晶打碎了,我已經和他說過了以後要小心,可是這次又犯同樣的錯誤,所以說這是孩子的習慣養成和對待事物的態度問題,必須要讓他明白。”

致遠爸沒想到這個兒媳婦不但不給他麵子,還給他講起了大道理,有點不耐煩地說:“行了,我聽不懂你說的大道理,可是教育孩子也要分個時候和場合,現在孩子站在碎片上,你就不擔心他把腳紮破了?你還口口聲聲說為了孩子好,說句實在話,我來了這半天,也沒見你給孩子個笑臉,當然你不是孩子的親媽,我們也不能對你要求太高,但人心換人心,你要是對孩子好,孩子不至於見了你嚇成這樣吧?”

顧眉看著致遠爸,以前她總聽說婆媳關係難處,所以她一直擔心婆婆不好相處,根本沒想到公公會關心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現在被致遠爸說到她對孩子不好,她心裏很不服氣,於是說:“爸,話不能這麽說,鳴鳴雖然是致遠的孩子,但是我對他沒有絕對的責任,他來,我歡迎,該吃的吃,該喝的喝,我從來沒有說過半個不字,我覺得我盡到了自己的責任,但是對他的一些缺點也不能坐視不管,總不能讓孩子像一棵不修剪的小樹一樣任其發展吧?”

“誰說鳴鳴是一棵沒人修剪的小樹?我看曉葦教育孩子一直挺好,男孩子,哪有不調皮的?不調皮的男孩子還叫男孩子嗎?我說你就別操心了,你要是真想對孩子好,就多給孩子個笑臉,別把孩子給嚇壞了。”致遠爸聽到顧眉的話,聲調忍不住高了起來,在農村,哪裏有兒媳婦頂撞老公公的?真不知道致遠怎麽看上了這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看來得好好和他說道說道。

“爸,你的意思是說我對鳴鳴不好,我把孩子給嚇壞了?孩子犯了錯也任由他發展,這不是沒人修剪的小樹是什麽?”顧眉聽到這裏顧不上致遠爸是長輩了,她好心讓秦致遠接孩子來,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早知道還不如堅決反對呢。

致遠媽眼看著兩個人要吵起來,於是趕忙對致遠爸說:“老頭子,你就少說兩句吧,你看鳴鳴都嚇壞了,你帶著他到陽台玩會去。”然後又對顧眉不高興地說:“顧眉,你也少說兩句吧,你爸脾氣強,心髒也不好,我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鳴鳴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是告訴致遠,讓致遠來處理好了。”

致遠爸回頭看看鳴鳴,果真看著他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們,眼神裏滿是恐懼,他蒼老的心一軟,心思完全轉移到孫子身上,他突然想起鳴鳴還站在一片碎片上,不會把腳紮破了吧?於是顧不上理顧眉,和致遠媽一起推開沙發把鳴鳴從空隙中抱出來,手忙腳亂地給鳴鳴脫了拖鞋檢查他的腳。

鳴鳴經過驚嚇,現在讓爺爺奶奶當寶貝一樣寵愛著,因為委屈,忍不住嗚嗚咽咽哭了起來,爺爺奶奶一見孫子哭成這樣,更加慌亂起來,一個忙著拿紙巾給孫子擦眼淚鼻涕,一個忙著上上下下檢查孫子有無受傷,兩個人忙著想方設法哄鳴鳴,任顧眉委屈地站在那裏,當她隱形。

秦致遠回到家的時候,家裏的氣氛有點尷尬,鳴鳴在哭,兩位老人越哄哭得越厲害,哭得老人肝腸寸斷,想想鳴鳴也真是夠可憐的,好好的家就這麽給拆散了,不知對以後的性格有沒有影響,這樣想著悲從中來,神情甚是低落。

顧眉此時也很委屈,她為了秦致遠,答應老人到家裏來,答應孩子到家裏來,一大早,不睡懶覺,從**爬起來就忙忙活活打掃衛生,買菜買飯,這是在媽家時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可是她沒有想到,她的所有努力,因為一句話就可以被全盤否定,她可以感覺到致遠爸剛剛對她不滿的眼神,這樣如履薄冰的日子,以後怎麽過下去?

秦致遠回家,一下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他把包放在沙發上,衣服都顧不上脫,就快步走到父母身邊,著急地說:“爸,媽,發生什麽事情了?”

致遠爸看到秦致遠回來,想著都是因為他處理不好,才讓孩子受到這樣的委屈,於是轉過頭不看秦致遠,悶聲悶氣地說:“沒事。”

秦致遠看著老父親滿臉不高興,而顧眉站在一旁一聲不吭,想著肯定是顧眉惹父親生氣了,於是轉過身看著顧眉,聲音低沉地說:“顧眉,這是怎麽回事?”

顧眉剛才受了氣,現在一看秦致遠的臉色就不打一處來:你去看前妻,一走就是大半天,把父母兒子丟給我,父母兒子高興了應該,不高興了就這個態度?於是一甩手,說了句“我怎麽知道”就往臥室走去。

秦致遠對顧眉的表現很不滿意,想著當著父母的麵怎麽也要給他一點麵子,於是上前一步拉住她,聲音更加低沉地說:“顧眉,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顧眉回過頭,看著秦致遠,眼圈忽然就紅了,氣氛像充滿了氫氣的氣球,一觸即發,致遠媽怕把事情鬧大了,急忙站起來對秦致遠說:“致遠,你別問她了,沒什麽大事。”轉頭又對顧眉說:“沒事了,你先回屋歇一會吧。”

秦致遠聽到這話鬆開顧眉的手,顧眉哀怨地看他一眼往臥室走去,秦致遠顧不上她,轉過身看著母親說:“媽,我才走這一會,怎麽都不高興了,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致遠媽沒有回答秦致遠的話,而是憂心忡忡地壓低聲音問他:“曉葦怎麽樣了?”

秦致遠想起曉葦孤伶伶地躺在家裏的情景,有點傷感地說:“她打完針退燒了,就是還有點虛弱,估計晚上不會有事了。”

致遠媽歎口氣說:“唉,這是造的什麽孽啊,我們去年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年來就變成這個樣子。”

秦致遠顧上上聽母親感慨,還在追問剛才的事情:“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是不是顧眉惹我爸不高興了。”

就在致遠媽剛才和秦致遠對話的時候,致遠爸也清醒了不少,剛才和顧眉話趕話說得挺上火,現在想想有點過了,他好說,大不了拍拍屁股回老家去,可是致遠既然選擇和這個女人結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以後還要在這裏生活,如果事情繼續鬧下去,他夾在他們中間,也真夠為難的,於是站起來對致遠說:“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是鳴鳴不聽話,把花瓶給打碎了,顧眉說他幾句,我不習慣,兩個人拌了幾句嘴,你說我也真是的,年紀大了,反而越來越管不住自己了。”

致遠爸自責地說著,秦致遠聽到這裏急忙安慰父親說:“爸,不是你的錯,這個顧眉,我和她說過多少次了,鳴鳴有什麽事情和我說,她不聽,還惹您老人家生氣,我得好好和她說說。”

秦致遠說著就要往臥室走去,致遠爸看到他的樣子,知道這事如果不好好和他說說,說不定會惹出什麽大亂子呢,就站起來拉他坐下,息事寧人地說:“行了,你就別多事了,這事我和顧眉都有錯,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掰扯清楚的,就別再提了,咱爺倆慢慢嘮嘮吧。”

秦致遠坐下,正好看到哭成小花貓的鳴鳴,心煩意亂地對他說:“鳴鳴,你看看你,又惹阿姨和爺爺奶奶生氣,看我不好好修理你。”

鳴鳴看著爸爸的樣子大叫著往奶奶懷裏躲,致遠媽急忙護住孫子,用手推開秦致遠生氣地說:“你幹什麽?關孩子什麽事,都是你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秦致遠看到一直對他很寬容的母親也這樣說他,心裏有點難過,致遠爸見狀,歎口氣說:“致遠啊,一直以來,你是我們全家的驕傲,我們想著你婚也結了,兒子也生了,有些事我們當老人的能不管就不管,所以這些年都不怎麽管你的事情,可是我沒有想到,你快四十歲的人了,卻越活越糊塗,一個家說散就散了,別的先不說,你也不為鳴鳴想想?”

秦致遠聽到老父親痛心疾首的話無言以對,隻能將頭深深地埋在胸前,致遠爸看看他,想著事情已經這樣了,他說這些隻能讓兒子難過,又轉換話題說:“唉,我真是越老越嘮叨了,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多說也無益,我和你媽老了,家裏好歹有你兩個姐姐照顧,你不用多操心,但是不管怎麽樣,鳴鳴是你的兒子,你這個當爸的要一碗水端平,不能讓孩子受委屈啊。”

“爸,你就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秦致遠聽著父親這些傷感的話,感到十分愧疚,他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要讓父母跟著操心。

“那就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致遠爸說著,顫抖著手去點煙,秦致遠見狀,急忙上前幫老父親把煙點著,父親真的老了,火光映著他花白的頭發,這讓他更加下定決心,不管怎麽樣,先把老人安頓好再說,父母老了,經不起折騰了,他不想讓他們跟著操心。

安撫好父母,秦致遠又進臥室去找顧眉,他知道現在在這個家裏,他就是一塊雙麵膠,父母和顧眉能不能處好關係,全看他在中間的調和。

臥室裏,顧眉正坐在床邊生悶氣,聽到秦致遠進來了也不抬頭,秦致遠走到她身邊,拍一下她的肩膀說:“顧眉,怎麽回事?前幾天還信心百倍地說你這個醜媳婦能經得住考驗,怎麽我出去一會就鬧得不開心了?”

顧眉經過剛才冷靜下來的反思,也覺得自己太衝動了,不管怎麽樣,她不該和老人正麵衝突,都怪自己這沉不住氣的爆脾氣,現在聽到秦致遠並沒有興師問罪,心裏立刻輕鬆了很多,但還是委屈地看著秦致遠說:“你還好意思問我?你把父母孩子接來扔給我,自己跑去照顧前妻,先不說我的感受如何,我費心費力地照顧老人、孩子,卻就因為說了孩子幾句,你爸就老大的不高興,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在你們家裏外都不是人。”

“你呀,平時怎麽都好,就是這個火爆脾氣讓人受不了,老人疼孫子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他大半年沒見鳴鳴了,連我都不敢當著老人的麵教訓他,你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不過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你也不要往心裏去,老人年紀大了,我不想讓他們操心,所以你以後說話注意點,現在跟我出去給我爸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秦致遠和顏悅色地對顧眉說。

“我又沒做錯,憑什麽讓我道歉呀?”顧眉聽到這話不樂意了。

“誰讓你是晚輩呢,難道還讓我爸給你道歉?再說,頂撞老人,尤其是頂撞公公,這樣的媳婦在我們那裏就是大逆不道了。”秦致遠板起臉有點生氣地說。

梯子已經伸到腳底下,顧眉覺得如果她再不識趣的話就會自討沒趣了,於是附和著秦致遠說:“是啊,是啊,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我是你們秦家莊的媳婦呢,你們秦家莊的媳婦見了公婆肯定是讓往東不敢往西,讓打狗不敢攆雞的是吧?”

秦致遠聽著這話撓撓頭皮說:“那倒不至於,但是尊老愛幼總是應該的,我們村像你這樣頂撞公公的,很少。”

顧眉沒想到秦致遠這次能這麽包容她,這出乎她的預料,於是也站起來動情地看著他說:“致遠,謝謝你這次能夠客觀地看這件事情,我可以道歉,但是你要記住,我之所以這麽做,全是因為我愛你,你以後可不要忘了對我的承諾。”

“好好好,我會記住的。”秦致遠鄭重地點點頭,其實他哪裏能顧上以後的事情,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秦致遠和顧眉從臥室出來,看到致遠爸正坐在沙發上給鳴鳴吹氣球,腮幫子鼓鼓的,額頭上的血管也鼓起老高,但鳴鳴看著越來越大的氣球,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不快,高興得手舞足蹈,這溫馨的一幕讓秦致遠鼻子發酸,也讓顧眉很感動,她找出一根絲線,走到致遠爸旁邊,一邊接過剛吹好氣球紮起來,一邊低聲說:“爸,對不起,剛才我不該那樣說鳴鳴,也不該頂撞您,請原諒。”

致遠爸聽著顧眉的話,看著她把吹好的氣球用絲線紮好,歎口氣說:“咳,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原諒不原諒的,小孩子,該教育的時候要教育,但要講究一下方式~~。”致遠爸還想說點什麽,致遠媽卻拉過顧眉說:“顧眉,時候不早了,該做晚飯了,咱們去準備晚飯吧。”

顧眉隻好跟著致遠媽進廚房,廚房很久不用了,雖然她突擊打掃,廚房看上去還算整潔,但致遠媽問她什麽用具,她都要手忙腳亂找半天,這讓致遠媽十分不滿,她看著顧眉笨手笨腳的樣子,想起曉葦的體貼和麵麵俱到,內心裏禁不住為兒子惋惜:這個小子到底吃錯了什麽藥啊,放著那麽好的媳婦不要,找這麽個中看不中用的女孩,他雖然口口聲聲讓他們放心,但他們能放得下心嗎?

接下來的時光,顧眉和致遠爸媽都小心翼翼的,晚飯吃得還算融洽,事情表麵就這麽過去了,但是每個人心裏都不平靜、不輕鬆,致遠媽更是坐立不安,她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想著曉葦一個人生病躺在家裏,心裏是說不清的滋味,婆媳這麽多年,她已經成了她生命中的無法忽略的一員,她想吃過飯去看看她,又擔心顧眉不高興,所以一直欲言又止。

吃過晚飯,一家人坐下來看電視,鳴鳴卻鬧著要回家、找媽媽,致遠爸左哄又哄:“鳴鳴,別回家了,你媽媽感冒,別把你傳染了,今晚跟爺爺睡,好不好?”

鳴鳴來來回回跑著拿自己的外套和鞋子,一邊往身上套一邊說:“不,我要回家,媽媽生病了,我才要回家陪著媽媽。”

說著無心,聽著有意,鳴鳴的話一時讓秦致遠和父母有點慚愧,是啊,雖然曉葦和致遠離婚了,但她是鳴鳴的母親,給他們秦家生下了這麽健康可愛的孫子,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能在她病著的時候讓她一個人呆在家裏,不過鳴鳴的話讓致遠媽靈機一動,她站起來說:“是啊,曉葦生病了才需要人陪呢,還是讓鳴鳴回去吧,我也去,萬一晚上有什麽事情,也好有個人通風報信,致遠你開車把我們送過去。”

致遠媽說著就去收拾東西,把從老家帶來的土特產一份一份拿出來,分成兩份,一份留下,一份裝進一個大包裏,看來是要帶給曉葦的,然後她穿上外套,準備出門。

此時,最尷尬的是顧眉,婆婆的舉動雖然無可厚非,但她心裏是說不出的不舒服,就好像明明是自己的蛋糕,卻被人生生地分去了一半,她不知該說什麽,也不知該做什麽,隻是呆呆地看著秦致遠帶著婆婆和鳴鳴出門,把她和致遠爸留在家裏麵麵相覷。

黑色的夜幕慢慢降下來,城市開始換上溫情脈脈的麵孔,紛繁的霓虹燈把城市城市打扮得五光十色,遠處的萬家燈火也次第亮了起來,每盞燈下,忙碌了一天的大人和孩子,開始進行最放鬆的晚餐。

隻是,在這個龐大的城市,總會有幾扇寂寞的窗,總有幾個落寞的人,不用說,曉葦就是其中一個。屋裏靜悄悄的,曉葦沒有開燈,自從秦致遠走了以後,她就一直在**躺著,一直看著太陽西斜,夜幕降臨,她看著窗外,想著這個時候,秦致遠一定在家裏團聚吧,嬌妻美眷、兒子父母,算是美滿的天倫之樂吧,她想著秦致遠的父母會接受顧眉嗎?還會惦念她的好嗎?

曾經,她像對待自己的父母一樣對待他們,自己的父母有的,也一定會給公公婆婆準備一份,公公婆婆也一直對她不錯,可是現在離婚了,可能她與他們的關係也就這麽斬斷了,這麽想來曉葦就覺得說不出的傷感,不過這一切是她自己選擇的,當初決定離婚的時候沒有考慮過公婆的感受,沒有爭取他們的意見,現在,不管公婆怎麽樣也無可厚非。

屋子裏,隔壁的歡笑聲和飯菜的香味飄過來,讓曉葦覺得更加孤獨,每逢佳節倍思親,人在傷痛孤單的時候也會更加思念自己的親人,可是曉葦不敢給父母打電話,怕父母問起相親的情況,怕父母知道了她的狀況更加擔心,她也沒有給弟弟打電話,曉天畢竟是男孩子,自從離婚後他隔三差五會過來看她,卻幫不上什麽忙,手足無措地,讓她看了更加心酸,唯一可以傾訴的隻有蘇黎,但這樣的病痛,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怎麽可以去打擾百忙之中的她呢?

夜一點一點深沉,曉葦感覺有點餓了,但不想起床,身體軟綿綿的,迷迷糊糊想要睡去,但她忽然擔心自己這樣睡去或許再也醒不過來,那樣的話父母怎麽辦?鳴鳴怎麽辦?她也不知道怎麽突然有這樣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太孤獨了,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把她遺忘了,她在父母兒子的心中還是最重要的。

這樣想著,曉葦掙紮著想起來吃點東西,可是沒等她下床,門口就傳來熟悉的鑰匙碰撞的聲音,她心裏狂跳一下,秦致遠居然來了,他到底還是放心不下病中的她。

很快,門打開,燈亮了起來,是鳴鳴的聲音:“媽媽,我回來了,奶奶來看你了。”

驚喜之外,曉葦的心裏五味雜陳,她沒想到老人會冒著嚴寒來看她,於是急忙從**坐起來,就在這一會兒,幾個人帶著室外的冷空氣走進來,致遠媽老遠就說:“曉葦啊,聽說你病了,怎麽不好好照顧自己呢?好點了嗎?”

“媽,您怎麽來了?”曉葦習慣性地叫著,話一出口,她有點尷尬,畢竟她已經不是老人的兒媳婦了,可是她叫了七八年的媽,一時有點改不過來,也不知該改成叫什麽,好在致遠媽對這個稱呼沒有半點的遲疑和不適應,進屋一邊說話一邊像從前一樣拿件衣服給她披上,給她把被子往上拉拉,還用手摸摸她的額頭試試熱不熱,這樣的舉動讓曉葦感覺親切而又感動,眼淚不爭氣地想要流出來。

對於這個稱呼同樣不適應的倒是秦致遠,他進屋看到曉葦和母親在一起的樣子,聽到曉葦那聲熟悉的稱呼,一時不知說什麽好,隻好站在一旁對曉葦解釋說:“鳴鳴奶奶一直不放心你,非要過來看看,鳴鳴也吵著要回來陪你,所以我就把他們送過來了。”

曉葦聽完秦致遠的話,轉身對著致遠媽客氣地說:“真是不好意思,這麽冷的天還讓您往這跑,早知道就告訴致遠不要告訴你們我感冒了。”

致遠媽聽到曉葦的客氣話很不高興:“這是什麽話,咱們娘倆這麽多年,聽說你病了,我急得不行,今天要是不來看看你,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著。”

“媽~~”曉葦的眼圈最終還是忍不住紅了。

致遠媽見狀,轉過頭對站在一旁的秦致遠說:“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趕緊去看看爐子是不是該換煤球了?”

秦致遠聽到母親的命令急忙往廚房走,他那麽站在那裏看著母親和曉葦聊天也確實別扭。

等秦致遠一出門,致遠媽看著燈光下曉葦憔悴的麵容,就忍不住說:“曉葦啊,你說你和致遠讓我們說什麽好呢?我和你爸大老遠跑來,還以為能像從前那樣一家人在一起,可沒想到會這樣,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遇到事情太衝動~~”

“媽,事情都已經過去,我們就不要提了。”曉葦急忙阻止老人,如果她和秦致遠沒有離婚,把事情始末向老人傾訴一下,博得老人的同情,也讓老人好好管教一下,可是現在,一切都成了定局,提起往事隻能徒增傷感,所以還是不提的好。

致遠媽雖然是農村人,但是也是善解人意的人,聽到曉葦這樣說,立刻明白曉葦的心情,於是轉變話題說:“曉葦啊,別的我也不多說了,咱媽倆相處了七八年,你也叫了我七八年的媽,在我心裏,你和致遠的兩個姐姐沒什麽兩樣,這是一輩子的緣分,所以我今天聽致遠說你病了,就很著急,說什麽也要來看看你,你也不要見外,咱娘倆還像從前一樣,行嗎?”

“行,媽,你是鳴鳴的奶奶,也永遠是我的長輩,我不會見外的。”曉葦聽老人這樣說,急忙答應下來,畢竟她和秦致遠離婚,孩子和這個家庭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那好,既然這樣,你要聽我的,你生著病,要好好吃飯才能好得快,想吃點什麽,和我說,我去給你做。”致遠媽向來爽快,隻是在農村,男尊女卑,致遠爸是一家之主,將她的風采給掩蓋了。

“我不想吃。”曉葦確實沒什麽胃口,所以老老實實回答。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這生病,不吃飯哪行,我到廚房看看有什麽東西給你做點。”致遠媽說著,就往廚房走去。

看著老人匆匆的背影,曉葦心裏暖暖的,一回頭看到鳴鳴正趴在床的另一頭,托著腮幫看著她,於是說:“鳴鳴,你今天見到爺爺奶奶乖不乖?有沒有調皮搗蛋?”

鳴鳴低下頭,有點慚愧地說:“我把阿姨的花瓶打碎了,爺爺和阿姨還吵起來了呢。”

“你這孩子,我不是說讓你到別人家有禮貌,不要調皮嗎,你看看你又闖禍。”曉葦歎息,雖然她對顧眉沒有好印象,但是孩子是自己的,給人帶來麻煩總是不好。

“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就是一個花瓶嗎,她發那麽大脾氣,有什麽了不起的。”說起顧眉,鳴鳴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鳴鳴,你打碎了別人的東西,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不管這東西是不是貴重,都要對別人表示真誠的歉意,而不能因為東西小而不以為然,知道嗎?”曉葦趁機給鳴鳴上了一堂課,這孩子現在越來越叛逆了。

“我都已經道歉了,她還在那裏大聲訓我,我爺爺當然不願意了,哼,居然和我爺爺吵架,都把我爺爺氣壞了。”鳴鳴還在那裏憤憤不平地說著,曉葦沒有說話,她預料沒有錯,依照顧眉的個性,是很難和老人處好關係的,這樣一來,秦致遠夾在中間肯定左右為難,她想起顧眉肆無忌憚的樣子有點幸災樂禍,但想起秦致遠憂鬱的眼神又有點心疼,隻是這一切,隻停留在心底的最底層,是誰也不會發現的秘密。

而曉葦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廚房裏,致遠媽正在和秦致遠進行深刻的談話。

致遠媽走進廚房的時候,秦致遠正在把電飯煲裏麵的粥盛出來,粥是八寶粥,因為煮的時間比較長,所以粘稠糯軟,讓人看起來很有食欲,他一邊盛粥一邊苦笑,有人說生活是最好的老師,真是沒錯,以前的時候,他不會做家務,也懶得做,任憑曉葦嘮嘮叨叨,家務變成了兩個人家庭地位的較量,所以最後兩敗俱傷,可是現在,他終於認識到愛是付出,做家務是一種家庭責任的體現,在日常的生活中,如果有空,為家人做一頓飯,看著他們吃得香甜,真是一種享受,隻是這樣的道理,他以前怎麽就是不明白呢?

致遠媽進來看到兒子小心翼翼盛粥的樣子,關上門,終於忍不住說:“致遠,我看你真是沒事找事,曉葦是個多好的媳婦啊,賢惠能幹,通情達理,我就想不明白,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折騰個什麽勁呢?”

“媽,我們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說了,婚姻本來就是當局者迷,以前我和曉葦在一起的時候,不也是三天兩頭吵架嗎?現在換一種生活方式,也許對我們都有好處。”秦致遠看著母親花白的頭發,不想讓父母操心,所以輕描淡寫地說著。

“以前吵架,那是因為你小子不懂事,現在有什麽好的,你沒看曉葦生病了都沒人照顧嗎?還有那個顧眉,我看她一點都沒有過日子的樣子,我看你們還是趁早分開,以前怎麽過還怎麽過,況且還有孩子呢,你不知道今天下午顧眉把鳴鳴嚇的。”致遠媽忍了一天的話,終於可以對兒子說出來。

“媽,你以為婚姻是買東西呢,說換就換,這話你在這裏和我說說就罷了,當著顧眉的麵千萬不要流露,我的日子我自己有數,曉葦餓了,你趕緊讓她吃東西吧,我要早點回去,你住下照顧曉葦,有事給我打電話好了。”秦致遠一聽母親的話就想著趕緊脫身,他不是沒有想過再次離婚,但離婚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

致遠媽見自己一對兒子的婚姻發表看法,兒子就跑得比兔子還快,隻好作罷,兒大不由娘,兒女自有兒女福,他們已經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想法了,所以隻能尊重他們的決定。

曉葦這裏由母親在照顧,秦致遠也就放心了,他擔心父親和顧眉在家,也擔心母親繼續嘮叨他和曉葦的婚姻問題,於是從廚房出來,就借口有事告別,他站在門口告訴曉葦好好保重身體,有事給他電話,曉葦看著燈光下他略顯疲憊的神情,默默點點頭,可是等秦致遠轉身出了門,她又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好在致遠媽很快捧著一碗香噴噴的粥出來,讓她趁熱吃,然後趁她吃著的空,致遠媽又去照顧孫子洗漱睡覺。

屋裏的氣溫慢慢升起來了,被窩裏暖暖地,曉葦坐在**喝粥,粥裏放了冰糖,吃起來糯軟香甜,這讓她想起以前坐月子的時光,那時候她和秦致遠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再加上愛情結晶的降臨,婆婆和媽媽都來照顧,她就這麽幸福地盤腿坐在**大吃大喝,出了月子一稱胖了十多斤,那應該是她一生中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可是如今,一切已經物是人非,這讓曉葦有點索然無味,正在這時,致遠媽忙活完了鳴鳴那邊的事情,一邊擦手一邊走到曉葦身邊,在床沿上坐下來說:“曉葦,好吃嗎?這是致遠做的,真沒想到這小子現在也學會做飯了。”

曉葦拿勺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以前的時候,她每天上班做家務忙的團團轉,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吃上秦致遠做的飯,她固執地認為,一個男人如果真愛他的妻子,就應該下廚為家人做飯,那比任何的甜言蜜語都讓一個女人感動,可是等她終於吃上秦致遠做的飯,竟然是在他們離婚之後。

曉葦想到這裏感慨地對致遠媽說:“做得很好吃,隻是我真沒想到,以前我讓致遠做飯,他總是推說工作忙,不會做,現在不也鍛煉得什麽也會幹了?看來人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您說我是不是特失敗?”

致遠媽一愣,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急忙上前拍拍曉葦的肩膀,痛心地說:“曉葦,別這麽說,我們知道你一直是個好媳婦,隻是致遠這小子不知道珍惜,我們對不住你啊~~”

致遠媽說著,眼圈忍不住紅起來,今天親眼看到顧眉對待鳴鳴的態度和曉葦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的狀況,她的心就被緊緊揪住了,她擔心鳴鳴,擔心曉葦,擔心致遠,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同為女人,她理解曉葦的心情,也為自己的兒子感到愧疚。

曉葦看到致遠媽難受的樣子,急忙安慰說:“您別這麽說,其實我和致遠走到今天,兩個人都有很大的責任,兩個人都要強,不知道婚姻也需要經營,有了隔閡也不知道去彌補,才造成今天的局麵,不過也是造化弄人,初戀的時候不懂愛情,初婚的時候不懂婚姻,而等所有的東西都經曆過了,才知道生活原來是這麽回事,就像這碗飯,我以前千方百計想讓致遠做給我吃,而致遠就千方百計不給我做,兩個人就免不了吵架,其實現在想一想,不就是一頓飯嘛,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可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這麽多年才想明白。”

致遠媽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感慨:“是啊,曉葦,人都是經曆了才能活明白,我和致遠他爸也是吵吵鬧鬧大半輩子,我嫌他不會關心人,他嫌我嘮嘮叨叨,可是老了才覺得,少來夫妻老來伴,兩個人走到一塊不容易,互相為對方多著想一點,不就什麽矛盾都沒了?不過你和致遠吵歸吵,我做夢也沒想到你們說離就離了,這婚姻又不是過家家,怎麽能說離就離呢?也不和我們老人商量一下。”致遠媽言語中偶爾流露出對他們的不滿。

“媽,您不知道,我當時知道他和顧眉那個什麽的時候,我都恨不得這個世界立刻在我眼前爆炸,哪裏能考慮那麽多?”

“是啊,這是哪個女人也受不了的,致遠這一點太不像話了,可是兒大不由娘,我和你爸真是拿他沒辦法,我覺得特別對不住你。”致遠媽說著,尷尬地用手拍拍曉葦的手,他們到底不再是以前的婆婆媳婦,立場角度大變換,加上和顧眉一對比,即使以前致遠媽對曉葦有點小不滿,現在也完全忽略了,隻是,現在一切已成定局,說什麽都是隔靴搔癢,這天就有點聊不下去,曉葦急忙說:“媽,別說了,事情都過去,時間不早了,您坐車也折騰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好,好,你生病也要多休息,咱們睡吧。”致遠媽說著就要往外走,走到門口,又遲疑地收住腳步,回頭看著曉葦欲言又止地說:“曉葦,假如,我是說假如有一天致遠和顧眉過不下去了,分開了,你願意為了鳴鳴原諒他嗎?”

曉葦當即愣在那裏,她沒有想到致遠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不過這個問題,她曾經在心裏問過自己很多次,沒有答案,她也曾就這個問題和蘇黎探討,蘇黎隻說了兩句話:你變了嗎?他變了嗎?是啊,她是因為不能接受秦致遠的背叛離婚,現在,秦致遠背叛的事實並沒有改變,還增加了和另外的女人一起生活的經曆,她當初接受不了那樣的事實,現在還能接受嗎?如果她能接受,當初的離婚不就是多此一舉嗎?

這個問題思來想去沒有答案,曉葦也就無法回答致遠媽,於是隻好嗔怪地說:“媽,致遠現在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嗎?我們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呢?”

“是啊,是啊,你看我都老糊塗了,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麽呢?”致遠媽說著,匆匆離開了曉葦的房間,雖然作為母親,知子莫若母,她不看好致遠和顧眉的婚姻,但是世事難料,她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曉葦看著致遠媽有點佝僂的背影,天下父母心,她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她和秦致遠之間有著解不開的死結,這是誰都沒有辦法的事,她同時也想起遠方的母親,心裏酸酸的,母親對她是多麽放心不下啊,每次打電話都問她有沒有找到合適的人,看來等病好了還是要相親去,為了母親的微笑,她要盡快把自己嫁出去。

第二天周日,本來是秦致遠答應顧眉安排雙方父母一起吃飯見麵的日子,但致遠媽看著曉葦還有點虛弱,就把吃飯見麵的日子改了,這讓顧眉很不高興,倒是曉葦,在致遠媽的照顧下,很快就康複了。

曉葦要上班了,致遠媽也要回到致遠那邊,她臨走提出要帶鳴鳴到致遠家住幾天,一是因為幼兒園放假,已經不正常開課了,而是大班小班的孩子合到一起,由值班老師帶著玩,鳴鳴非常不喜歡這種組合,再是因為爺爺奶奶想孫子想了大半年了,這下到了濟南,正好有空,可以看看孫子,也讓孫子陪陪老人。

曉葦對致遠媽的提議十分猶豫,上次她出差的時候,鳴鳴由致遠帶了一個月,回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悶悶不樂,她後來才知道鳴鳴和顧眉發生過不愉快,這讓她很難過,可是她知道鳴鳴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和繼母繼父相處是避免不了的,既然相處,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免不了會發生不愉快的插曲,所以也不好追究,她本來打算不到萬不得已,不讓鳴鳴再跟著秦致遠生活。

可是現在,麵對致遠媽誠惶誠恐的要求,曉葦實在不好意思讓老人享受天倫之樂的要求化為泡影,也考慮到孩子需要多和親人接觸才能走出父母離婚的陰影,再加上快年底了,她的工作格外忙,考慮再三,還是答應了致遠媽帶著鳴鳴去致遠家的要求,但加了一個附加條件,就是每個周末,她要接鳴鳴回來過周末。

鳴鳴跟著奶奶去了,走時雖然對媽媽戀戀不舍,但總比去幼兒園和小班的孩子呆在一起好,也就歡歡喜喜地去了。

送走鳴鳴和致遠媽,曉葦一個人回到家裏,她沒有沒想到,多年以後,她再次體驗了久別的單身生活,可這種感覺,再也沒有當初的無憂無慮、無牽無掛,她每天忙了一天回到家,麵對空****的房子,聽著隔壁傳來的歡聲笑語,是無法言說的落寞和孤寂,她常常看著窗外,想著秦致遠家現在是熱鬧非凡的時候吧?他比以前快樂嗎?

秦致遠家現在真的很熱鬧,原本兩個人住著正好的一室一廳突然加進來三個人,空間立刻捉襟見肘,秦致遠想著老人要在這裏住一個冬天,再加上鳴鳴,老是睡沙發床也不是個事,就把餐桌拆掉放在地下室,去買了一張大床放在放餐桌的地方,又在床前拉了一道簾子,這樣睡覺的問題起碼解決了。

隻是這樣一來,大家吃飯隻能在茶幾上吃,一進客廳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大床,很別扭,更別談客廳的整體感覺了,秦致遠本來還想和顧眉商量把臥室的大床讓老人住,他們睡客廳的床呢,但看著顧眉不悅的臉色,隻好忍住不說,好在老人不計較這些,在客廳也睡得香甜,鳴鳴本來讓致遠安排在陽台睡小床的,可他嚷著害怕,老人也覺得陽台太冷,於是跟著爺爺奶奶睡,一到晚上,整個屋子裏就是高低不同的鼾聲和呼吸聲,顧眉戲稱他們的家就像民工宿舍,這讓秦致遠很不高興,反過來說當初他要買兩室一廳,是她執意要買現在的房子,現在嚐到苦頭了吧?

顧眉在心裏冷笑一下,這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家,民工宿舍就民工宿舍,反正老人就住一個冬天,她就當體驗民工生活好了,而且通過上次和公公婆婆的衝突,她也對以後的生活做好了足夠的思想準備,通過觀察,她知道公公是頑固的,婆婆是傳統的,而她絕對不可能完全按照他們的意願去生活,為了避免矛盾,隻能保持距離,當然,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保持距離是不容易的,顧眉隻好每天下班拖到不得不走,隔三差五回娘家蹭飯,可她不知道,這也成了致遠爸媽反感她的理由。

致遠媽和致遠爸今年到兒子家來,真是說不出的難受,首先是環境,以前住在致遠家,雖然房子不大,但他們有自己的臥室,想什麽時候睡覺什麽時候睡覺,想什麽時候起床什麽時候起床,可現在睡在客廳,隻要一聽到致遠和顧眉起床,他們不管多困都要起來,因為兒子媳婦要在客廳裏活動,雖然隔著一道布簾,老兩口也不好意思躺著不起。

其次,老人對顧眉不滿意,致遠媽從曉葦那裏回來以後,正式開始了和顧眉的婆媳生活,他們因為有了第一次的衝突經驗,接下來的日子都有點小心翼翼了,大家因為互相不了解而處於觀望的狀態,可即使這樣,致遠媽還是感覺曉葦和顧眉的差別很大。

首先,顧眉比曉葦懶,先說早晨,他們以前冬天到濟南來,曉葦都是很早起床,做好早飯盛出來放在桌上涼著,再叫鳴鳴和致遠起床,在他們洗臉刷牙的空就把被子疊了,沙發上散亂的東西收拾好,把家裏收拾得清清爽爽,而且時間也安排的很好。而顧眉呢,每天早晨睡到不得不起床,起床就喊著遲到了遲到了,心急火燎地洗把臉,早飯也不吃就和致遠兩個人救火似的往外衝,再回頭看看家裏吧,被子不疊,換下來的衣服不收,就那麽亂七八糟地堆在**,整個床像個狗窩。

以前他們和曉葦住在一起,雖然下午飯一般由致遠媽做,可曉葦回到家,不管多累,也會在廚房裏陪著她,說說話或者打打下手,婆媳倆很快就把飯菜端上桌,一家人親親熱熱吃完飯,吃完飯曉葦總是搶著洗碗,她也搶,人敬咱一尺咱敬人一丈,況且曉葦還要管孩子,所以婆媳倆一直關係很好。顧眉呢,每天下午回到家就嚷著累死了,一邊說一邊鑽進自己的房間,也不知道忙著幹什麽,不到吃飯不出來,吃完飯也不知道洗碗,還支使致遠洗,這讓老人很看不慣。

除此以外,顧眉不如曉葦懂事,以前和曉葦住在一起,晚上看電視,曉葦總是先問老人看什麽,而且知道老人眼花,不太會用電視遙控器,就把頻道給他們調好,再去幹別的事,這個顧眉可好,吃完飯,沒事就霸占著電視遙控器,一會調這個台,一會調那個台,根本不照顧他們的愛好不說,看的節目盡是一些情啊愛的節目,讓他們這些老人當著兒媳婦的麵,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致遠爸更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生生活受罪。

還有最讓兩位老人在意的就是顧眉對鳴鳴不親,因為鳴鳴不願意上幼兒園,同時致遠媽也想和孫子在一起呆幾天,就把鳴鳴接到這裏來,經過了上次因鳴鳴而起吵架,顧眉這次沒有說什麽,可是臉色也不好看,回家也不和鳴鳴說話,致遠媽就忍不住生氣,家裏就是來個鄰居家的小孩,出於禮貌也不至於這麽不理不睬吧,何況這是致遠的兒子?

當然,兩位老人也不能否認,這可能和他們對曉葦有著先入為主的印象有關,可是人和人的相處就是這樣,當大家在一起特別投機,有些不盡如人意的小事就不去計較了,但是如果在一起的感覺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那很多不起眼的事情就成了如鯁在喉的心事,而這些小事,又都是和生活息息相關的。

而這所有的行為,顧眉自己並沒有感覺到不妥,她仿佛天生就是這個樣子,這讓致遠媽很鬱悶,很多次想開口和致遠說說,可是怕影響兒子的情緒,隻好憋在心裏,隻有在致遠他們都上班的時候,偷偷和老伴聊聊。

“老頭子,你說咱們致遠是不是鬼迷心竅了,他怎麽能放著曉葦那麽好的媳婦不要,看上顧眉這樣的繡花枕頭呢?你想想,咱們以前到濟南來,曉葦每天都會問這問那,特地買咱們愛吃的菜,像個閨女一樣貼心,現在這個顧眉可好,每天那麽晚回來,和咱們也沒有話可說,讓人覺得隔得遠遠的,我這心裏真是堵得慌。”這天天氣很好,致遠媽一邊在陽台上擇菜,一邊對著致遠爸嘮叨。

“是啊,以前我還對曉葦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現在一比,才發現曉葦作為兒媳婦真是不錯了,賢惠顧家,對老人實心實意,哪像這個顧眉啊,整天花裏胡哨的,根本不像過日子的樣,真不知致遠這家夥是怎麽想的。”致遠爸平常是個很少背後議論別人的人,現在聽到致遠媽的感歎也忍不住發起牢騷來。

致遠媽一聽致遠爸的口氣,知道老頭子真是對這個兒媳不滿意,於是歎口氣說:“唉,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啊,這個顧眉,咱們剛來的幾天還能看到她的笑臉,這幾天連個笑臉也看不到了,每天下班回來不是板著臉就是躲在臥室裏上網,不做飯不說,做好飯還要去三催四請,要不是怕咱們致遠難過,我真不想在這裏住了。”

致遠爸聽到致遠媽的抱怨擺擺手說:“他娘,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別說顧眉的父母怎麽樣,就是顧眉和咱們不貼心也就罷了,畢竟咱們老了,再不濟老家還有房有地有兩個閨女,老了不靠兒子也行,我最擔心的是顧眉對鳴鳴不親,你看看鳴鳴住在這裏,顧眉整天像看不見他似的,到她屋裏玩玩還甩臉子,俗話說有後媽就有後爹,顧眉對鳴鳴不好,鳴鳴自然就對致遠疏遠,過些時間曉葦再找個人家嫁了,父子倆一疏遠,鳴鳴就和咱們家沒什麽關係了,我想起這事,心裏就忍不住一陣一陣地疼。”致遠爸說到鳴鳴,聲音就忍不住沉重起來。

“是啊,最可憐的就是鳴鳴了,本來好好的一個家,現在爸爸找了後媽,媽媽以後找個後爸,咱鳴鳴就兩頭不靠,怕是要掉到地下了。”致遠爸一說起鳴鳴,致遠媽就忍不住看著在陽台上安安靜靜畫畫的鳴鳴抹眼淚,父母是孩子的天,父母離婚,孩子不管跟著爸還是跟著媽,無疑就是天塌了一半,如果父母再婚,遇到好人還好,要是遇到容不下孩子的人,那孩子就太可憐了。

“可是那怎麽辦啊,孩子大了,婚姻大事咱們也說了不算~~”致遠媽說到這個話題就犯愁,這些日子和鳴鳴在一起,她也感覺到鳴鳴比以前變了很多,膽小、敏感,越來越不愛說話。

老兩口說著,就忍不住看著一旁玩耍的鳴鳴歎氣,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這在婚姻中是最明顯,夫妻一起生活就像小船在大海中航行,隻有船長和舵手配合默契才能順利航行,這中間不管誰開了小差或者判斷失誤,都會讓婚姻的小船擱淺,所以致遠離婚,他們雖然懊惱和惋惜,但是也不能否認他們的婚姻中確實存在問題。

可是讓兩位老人心痛的是,在婚姻中,兩個大人不管怎麽樣都是自己選擇的,最無辜的是孩子,他們無從選擇,隻能被動地接受既成的事實,對於他們小小的心靈來說,這不亞於一場地震,別看孩子表麵看不出什麽,但他們心裏已經像地震過後的房屋一樣,再也經不起波折了。

致遠爸和致遠媽想起這一點,就有種錐心刺骨的難受,這種難受,在和顧眉父母見過麵之後似乎更加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