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計去侯府求見了林婉城,林婉城隻回複了兩個字“發貨”。王掌櫃素來知道這個女主子有主意,有魄力,所以,不由分說,就開始著手準備發貨事宜。
張肖所定的契約與一般買賣契想比約並無特別之處,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張肖將收貨地點定在冀州。這也就意味著錦繡莊這裏需要將張肖所要的布匹運到冀州,張肖才會結清尾款。
王掌櫃得了林婉城的吩咐,一刻也不敢怠慢,親自找人裝車,並派了梁博押車,親自發往冀州。
梁博帶著車隊從京城出發,一路往南行進。冀州在京城以南,快馬隻有一日路程,不過因為梁博用馬車拉貨,所以時間大概需要兩日多。
錦繡莊走進一片黑林,隻覺林子裏寒氣逼人,而且一堆堆枯枝之後似乎有不尋常的響動。梁博不敢怠慢,交代下屬加緊趕路,自己就兜馬慢行,緊緊貼著貨箱。
忽然,身後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隊伍前方也出現幾個黑巾蒙麵、手舉鋼刀的大漢。
梁博讓己方人馬小心將車上的貨物圍起來,手一抖,也從腰上取下腰刀護在胸前。梁博走上前,道:“小號錦繡莊,今日在此借道,還請眾位好漢行個方便!”說罷,眼睛死死將對麵的歹徒盯住,用腦袋輕輕指了指,梁博身後立刻就走出來一個顫顫巍巍的半大小夥子。他手裏拿一袋銀子,隔著老遠,給匪徒們扔了過去。
為首的那個匪徒將銀子接在手裏,伸手掂量一下,哈哈一笑道:“算你小子識相!把車上的貨留下,快快逃命去吧!免得江湖上的兄弟恥笑我們跟一個殘廢為難。”
那大漢說完,身後就爆發出哄堂大笑。梁博在戰場失了左手,這是他平生一大禁忌,他也最忌諱別人說他是個殘廢。聽了那個大漢的話,牙齒直咬的咯吱咯吱響,腦門上的青筋也爆了出來。
另一個匪徒看他這副樣子,不由也恥笑道:“怎麽?不服氣?爆青筋,想動手?”他哈哈笑著往前走兩步,“來來來,舉起你的刀,往這兒砍!爺爺讓你一手一腳,免得別人說老子以大欺小!”
匪徒們就笑得更加歡暢。梁博手裏的刀緊緊攥著,因為太過用力,手上幾乎有些略微發抖。剛剛扔銀子的小廝就走到他身邊,輕輕拉一拉他的衣角,梁博緊繃的身體才慢慢放鬆下來。那小廝就道:“梁大爺,咱們怎麽辦?”
梁博冷冷瞪著前方的匪徒,卻慢慢將腰刀插回刀鞘裏,咬牙道:“寡不敵眾,讓兄弟們撤。東家說了,兄弟們的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負責押車的幾個都是錦繡莊的苦力,平日裏花鳳涼待他們不薄,梁博雖然看著清冷一些,但是對他們也多有照顧。他們一見這幫劫匪嘴裏不幹不淨,火氣立刻就冒起來,紛紛從貨車上抽出木棍、馬鞭,要與這夥土匪拚命。
梁博右手一抬,示意眾弟兄安靜下來。他警惕地注視著身前的劫匪,頭也不回地朗聲道:“兄弟們,稍安勿躁。你們家裏都有妻兒老小,這幫好漢隻是求財,隻要咱們配合,他們不會拿咱們怎樣!”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喊:“梁哥,咱們怕什麽?兄弟們這麽多,就算拚上一死,也要護住東家的貨。”
劫匪們立時就緊張起來,幾個小嘍囉就都舉著刀去看領頭那一個。卻見領頭的那個臉色微變,眉頭微擰,緊張地注視著麵前的局勢。
卻見梁博繼續喊道:“不要衝動!兄弟們不要衝動!你們是跟著我出來的,出門時,東家和掌櫃的都有交代,一定要平安把你們帶回去!大家不要反抗,慢慢退回去,把貨給他們!”
梁博說完,就當先慢慢後撤,其餘的弟兄麵麵相覷了一會兒,也歎著氣將手裏的武器狠狠摜在地上,隨著梁博慢慢退出包圍圈。
等梁博他們退的遠了,匪徒中的一個才趕忙上前,一刀割開馬車上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油布,立時就朗聲笑起來:“大哥,全是絲綢,這回咱們總算能交差了!”
為首的那人冷笑一聲:“還以為是什麽好漢,兩句話就嚇得不敢說話了,真他娘的是個慫包!”
梁博帶著垂頭喪氣的弟兄們快步走出黑樹林,剛剛扔錢袋的那個小廝就緊走兩步趕到隊伍最前麵。梁博趕忙衝他點一下頭,道:“季北兄弟,我們的戲演完了,接下來可就靠你了!”
剛剛還瑟瑟發抖的那個小廝卻哈哈一笑:“梁大哥趕快帶著弟兄們回去。這裏有我不會有事的!”
梁博點點頭,鄭重道:“季北兄弟,多加保重!咱們京城再見!”
季北趕忙抱拳回禮:“梁大哥也保重。季某告辭!”說完,一閃身就跳上一個大樹,腳下施展輕功,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密密匝匝的枯樹裏。
負責趕車的人見了不由奇怪道:“梁大哥,剛剛那人是誰?出發的時候就瞅著他小子不對勁。”
梁博笑道:“他也東家派來的人!”
另一個人就道:“梁大哥,這小子功夫這麽好,膽子怎麽這麽小?剛剛咱們就應該跟那夥混蛋拚命!這下可好,怕是損失了不止五萬兩銀子的貨,咱們回去怎麽跟東家交代!”
梁博伸手在他腦門上輕輕拍一下:“你懂什麽?你小子多學著點。”說完,一轉身,招呼眾兄弟們趕路:“走走走!快走,到了前麵的驛站,我請兄弟們喝酒!咱們租幾輛馬車,明天就能到家!”
梁博他們回到錦繡莊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正午。王掌櫃趕忙給大家整治一桌菜肴,自己就趕忙去侯府報信。
第五日,那個定了貨的冀州客商張肖就怒氣衝衝地來到錦繡莊興師問罪:“他媽的,瞧我們外地人好欺負是不是?老子交了定金,老子的布呢?”
張肖已經全然不是來談生意時的客氣模樣,小廝們都遠遠躲開。
王掌櫃陪著笑臉將送貨途中發生的事說一遍,小心地高了罪,退還了張肖的兩萬兩定金,張肖才罵罵咧咧地從錦繡莊離開。
到了第六日,麗華莊忽然便宜拋售一批上等的絲綢,他們的絲綢質地上乘,光澤也好,價錢又明顯低於市價,一時之間,就掀起了瘋搶狂潮。麗華莊的生意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好了起來。
周姨娘這幾日數錢數到手軟,連打賞下人都變得闊綽起來。林婉城看著她那一副得意的模樣,該喝茶喝茶,該逛街逛街,好像自己根本就沒有賠過錢一樣。
便宜絲綢賣到三日,已經銷售了大半,這天,麗華莊正要打烊,幾個官差模樣的人卻一腳將店門踹開,不由分說,就將鋪子裏的人全部抓了起來。
羅掌櫃等人被抓起來之後,既沒有人審問,也沒有拷打,而是讓他們現在大獄裏冷靜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順天府才開堂審理這段公案。
這案子是這樣的:錦繡莊的王掌櫃狀告麗華莊的羅掌櫃勾結強盜,搶奪商貨,還告他主謀行騙,竄通江湖騙子騙取錦繡莊白銀共計兩萬兩。
羅掌櫃在牢裏一宿未眠,他隱約覺得這次定與東家設計錦繡莊一事有關。可是,事發突然,麗華莊上上下下全被抓捕歸案,連給東家通風報信的都沒有。
羅掌櫃盯著通紅的眼圈跪哆哆嗦嗦在堂下。方航將驚堂木狠狠一拍:“羅掌櫃,你可識得你身邊的這個人?”
羅掌櫃進大堂時,看到有一個中年男子直挺挺跪在堂下,可是那男子背向而跪,羅掌櫃並看不清他的模樣。此時,方航讓他抬頭去看,他才敢慢慢調轉腦袋,隻看了一眼,就嚇得冷汗直冒,心道:果然是東窗事發!我命休矣!
方航見他並不搭話,“啪”一下將驚堂木又一次重重摔下:“大膽的刁民,本官問話,為何不答!快說,你認不認識這個人!”
羅掌櫃戰戰兢兢道:“草民……草民認得。他是錦繡莊的王掌櫃。”
方航道:“認得就好!本官問你,近日麗華莊可在低價處理一批上等綢緞?”
羅掌櫃點頭道:“是,是!”
方航冷笑道:“本官一事不解,還要向羅掌櫃請教。這上等綢緞一沒破損,二沒髒汙,你們為何要低價傾銷,甚至連成本都不夠!”
低價傾銷是奉了東家的命令。反正這綢緞是無本的買賣,周姨娘就想用超低的價格擠一擠錦繡莊等綢緞鋪子,也好給麗華莊打出一些名器來。至於效果,自然是非常好,隻是現在看來恐怕有些太過招搖。
羅掌櫃對於原因一清二楚,可是他又實在不能宣之於口,隻好趴在公堂上吱吱唔唔說不出話。
方航怒道:“大膽的賊子!本官來告訴你這綢緞為何如此低價,因為這是賊贓,是不是?錦繡莊前幾日上報,一批綢緞被劫,你們低價拋售的就是錦繡莊被搶的那一批,你們與那夥劫匪是一夥的,是不是?”
羅掌櫃雖然膽小,但是他知道勾結匪徒是什麽樣的罪名,所以他趕忙大聲喊冤:“大人冤枉啊,大人!我們所賣的綢緞價格是低了一些,可是也不能因此斷定就是賊贓啊!更不能因為這就說我們與劫匪勾結!”
王掌櫃見形勢已經差不多,就一拱手,開口道:“大人,草民有證據證明這就是我們錦繡莊被劫的那批貨。”
羅掌櫃驚恐地看著王掌櫃,就連方航也十分驚奇:“哦?有什麽辦法,隻管說來聽聽。”
王掌櫃淡淡一笑,開口道:“前些日子我們綢緞莊差點失火,我們東家為防有人故意搗亂,所以就吩咐我們連夜在本莊所有的綢緞上都做了標記。這種標記是我們錦繡莊獨有的,所以隻要將麗華莊的綢緞取來一看便見分曉。”
方航略略思量,一擺手,就有衙役快步跑了出去。
不多時,衙役們就拉著輛大車的綢緞回了衙門。方航就命人當場驗過。衙門的差官一驗,果然就發現錦繡莊的綢緞的邊角處都繡有一個小小的“錦”字,這個字均是用與布匹顏色相同或者相近的線繡成,若不細看,實難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