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差官又檢驗了另一車從麗華莊拉來的綢緞。他們發現,麗華莊的綢緞低價拋售的那半車同樣做有標記,而另外半車從麗華莊倉庫裏拉回來的則沒有標記。

這一下真相大白。

方航怒道:“好你個欺上瞞下的刁民,現在證據就在眼前,你還有何話可說,還不與我從實招來?”

羅掌櫃心裏雖然驚懼萬分,但是他十分清楚,如果承認了勾結土匪,罪名將會十分嚴重。他滿頭冷汗,腦子飛速旋轉著,靈光一現,他哭喊道:“大人明鑒,這批綢緞是我們從一個貨商手裏買回來的,那貨商說自己有貨急著拋售,所以價錢壓得很低。當時,我們也沒有意識到這就是賊贓啊大人!”購買贓物總比勾結土匪的罪名要輕很多。

方航心知他是狡辯,還是耐著性子道:“是哪裏的貨商?他現在人在何處?”

羅掌櫃想了想道:“這個……這個……當時他深夜找上小人,小人派人去驗了貨,覺得貨品質量上乘,他給的價錢又特別低,所以……小人就沒有多想,就直接付清了貨款……至於那個貨商……我付了錢,他就離開了。這天大地大,我又怎麽可能知道他的行蹤呢?”

羅掌櫃打定主意來一個死無對證。他胡編亂造了一個貨商出來,一是要擾亂方航的視線,二來,隻要方航找不到這個貨商,就沒有辦法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是假。

方航將羅掌櫃的心思也猜的七七八八,他沉吟片刻,正在為難,卻聽王掌櫃忽然道:“大人,我們東家是個財迷,所以臨出門之前他又吩咐。抓不抓得住強盜是次要的,隻要有人可以賠償我們這次的損失,勾結強盜的事我們可以不計較。”

方航心知這個王掌櫃來頭不小,所以一聽他這話,心裏就大概有了主意。方航轉頭對羅掌櫃道:“王掌櫃的話你可聽清楚了?現在你有兩條路能走,一是賠出錦繡莊損失的貨物;二麽,就等本官繼續追查,找出真相,那時,該殺頭的殺頭,該充軍的充軍。”

羅掌櫃被方航輕飄飄說出的幾個字嚇得頭腦發暈,他混跡商場數十載,聽人說話的本事還是有的。方航的意思很明白,隻要麗華莊肯照價賠償損失,錦繡莊就不再追究勾結強盜的事,否則,自己這條小命估計難保。

羅掌櫃趕忙伏地磕頭:“大人,我們同意賠償!麗華莊畢竟有錯在前,誤買賊贓,導致錦繡莊損失了一大筆銀子。”

方航見他識相,就微笑著點頭。方航道:“這件案子就算是了解了。”

羅掌櫃剛要長出一口氣,卻聽方航又繼續道:“可是另一樁案子還要羅掌櫃配合!”

羅掌櫃看著方航那張笑臉,心裏“咯噔”一下,隱隱覺得自家主子怕是掉進了別人挖好的無底洞,此次想要脫身,恐怕要掉一層皮!

果然就見方航喊一聲“帶上來”,兩班衙役就從堂下帶上來一個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是冀州的那個張肖。

羅掌櫃一見張肖,渾身冰涼,卻聽方航道:“羅掌櫃,你可認得這個人?”

羅掌櫃狡辯道:“草民……草民不認得。”

方航冷笑一聲:“你不認得他,他可認得你!張肖,抬起頭來!”

張肖就是江湖上以行騙為生的慣犯。前幾日,羅掌櫃派人去找他,讓他幫忙做一單大生意。張肖見有利可圖,自然是滿口答應。前幾日,他按照計劃打上門去索要定金,然後,就找羅掌櫃拿了賞錢,正準備去“青黛樓”樂嗬樂嗬,結果剛一出門,就被幾個彪形大漢裝進口袋。張肖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可是膽子比誰都小,林婉城派去的人還沒有逼問,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方航喝道:“張肖,你把你的供詞再說一遍!”

張肖偷偷抬眼去看羅掌櫃,見他也早已嚇得渾身發抖,就趕忙把羅掌櫃怎麽花錢雇傭自己、自己如何行騙的事說了出來。

羅掌櫃見真相已經大白,早就嚇得渾身癱軟,倒在地上,扶也扶不起來。

是時,定遠侯府。

崔叔明一大早去上了朝,林婉城簡單用了早飯,就去榮華堂給崔佟氏請安。從榮華堂出來,林婉城見到滿麵春風的周姨娘,笑著道:“周姨娘心情不錯?”

周姨娘自從上次在她這裏吃了虧,明麵上就不敢太放肆,所以她小聲道:“隻許你高興,不許別人笑嗎?”

林婉城對於她的不恭敬並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滿,唇角一勾,笑道:“許久沒有喝周姨娘說話了。不請我去你的陽春院坐坐嗎?”

周姨娘心裏恨極,嘴上卻稍微收斂一些:“整個侯府都是你做主,你想去哪誰還敢攔著你?”

林婉城道:“我還以為周姨娘在陽春院裏養了惡狗,不許我接近呢!既然周姨娘歡迎,那就前方帶路吧!安蘭,絲竹,你們陪我去,其餘人先回去吧。”

安蘭,絲竹答應一聲,其餘的丫鬟就都行禮告退。周姨娘心裏暗暗皺眉:不知這賤人又打的什麽主意!

林婉城見周姨娘麵色有異,一挑眉,笑道:“怎麽,周姨娘又改主意了麽?連杯茶水都舍不得讓我喝?”

周姨娘臉上的不滿顯而易見,但她還是道:“怎會?請吧!”說完,她就一甩帕子,當先走了出去。

林婉城心情很好的跟在後麵,一路與安蘭、絲竹說說笑笑,完全看不出半分拘謹的樣子。

周姨娘將林婉城讓進陽春院,回頭讓丫鬟上了茶,欠著身子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看著林婉城道:“有什麽話就隻管說吧!”

林婉城心中暗道:知道我有話跟你說,還不算太笨!

林婉城也找一個椅子坐下來,看著周姨娘那張妝容精致的臉,忽然一笑:“周姨娘的鋪子……生意可好?”

鋪子?周姨娘心裏打了一個突,她自然知道林婉城的錦繡莊最近賠了不少銀子,因此她心裏暗暗奇怪:這女人腦子有毛病嗎?自己的鋪子賠的那麽慘,還有心思跟我在這說笑?可她故意提到我的麗華莊,莫非……那些事她知道了?

周姨娘一想到事情可能已經敗露,隻覺得心髒都“撲通撲通”跳的很歡快。可是她轉念一想,自己行事十分隱秘,應該不會走漏風聲的……應該……不會吧?

周姨娘勉強穩定心神,冷著臉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林婉城沒有開口,絲竹卻冷笑一聲道:“姨娘是跟我們奶奶裝糊塗呢!麗華莊憑白得了那麽一筆橫財,姨娘這幾日恐怕是高興地找不著北了吧?”

周姨娘聽出絲竹話裏的諷刺意味,怒道:“你一個賤丫頭,誰教你這樣跟我說話的?”她一轉頭,又對著林婉城:“姐姐,這就是你手底下的人,也太不懂規矩了!難道林尚書倒台了,你連仆役也管不了了嗎?”

“你——”絲竹氣的火冒三丈,抬手指著周姨娘怒道。林婉城卻稍微一抬手,讓絲竹稍安勿躁。卻見林婉城臉上依舊掛著淺笑,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妹妹是怎麽了?最近西北風大,腦子吹壞了嗎?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也配對絲竹指手畫腳?你不要忘了,你就是個妾,在我看來,你的身份比我身邊這兩個丫頭低多了!”

“林婉城!”周姨娘被林婉城一頓羞辱,氣的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林婉城看著她發火的模樣,猶如看一個小醜,眼睛裏充滿鄙夷、不屑、嘲笑:“周姨娘,你能夠在定遠侯府混的如魚得水,在老夫人麵前如此得臉,憑的是什麽?”

林婉城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狀若漫不經心:“除了你曾經是鄭王府歌姬的身份,不過是你那個陪嫁的店麵罷了!你那個麗華莊雖然不大,但是每年賺的銀子夠你在侯府吃喝無憂,夠你巴結討好老夫人。無說的對不對?”

周姨娘被掀了老底,臉上又羞又惱。

林婉城卻沒給她跳腳的機會,繼續道:“如果你沒有了麗華莊,你想想自己的下場會怎樣?”

絲竹適時接口道:“那就像啊螃蟹沒有了鉗子,再也不能橫行霸道了!安蘭,你說是不是?”

安蘭也拿著帕子掩唇一笑,臉上是說不盡的諷刺。

周姨娘此時已經意識到這對主仆來者不善,她心裏隱約有了猜想,林婉城大概對麗華莊下手了。可是她究竟對自己的鋪子做了什麽,周姨娘並不清楚。

周姨娘心裏害怕,音調也有些不複往日的淩厲:“你……你什麽意思?”

林婉城低頭一笑:“恐怕很快你就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了。”兩人正在說話,倚翠神色匆匆的從外邊進來。林婉城立刻指著倚翠道:“你瞧,知道我什麽意思的人來了!”

倚翠慌慌張張進來,忽然看到林婉城也在腳步一下頓住,她正要弓身退下。林婉城卻道:“倚翠,怎麽又退下了?你們姨娘等著你解惑呢!”

周姨娘也顧不得其他,兩步就衝到倚翠麵前,抓住倚翠的胳膊吼道:“出了什麽事?是不是麗華莊出了事?”

倚翠為難地看一眼林婉城,才將麗華莊被告,錦繡莊要求賠錢的事小聲講出來。

周姨娘蒙在當場:怎麽會這樣?這幾天明明是在賺錢的,怎麽突然就查出來了!她腦子裏靈光一閃,猛地回頭指著林婉城罵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背後搞鬼?”

林婉城安座椅上,半點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點了頭:“就是我!”

周姨娘隻覺渾身的氣血都湧上腦子,一張臉熱的發燙,她“啊”地大叫一聲,張牙舞爪就衝過去:“我跟你這賤人拚了!”

結果周姨娘還沒有到林婉城身邊,絲竹忽然從腰裏抽出一條絲帕,悠悠往周姨娘臉上一甩,周姨娘一陣頭暈目眩,“撲通”一聲就坐在地上。

林婉城笑著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一雙美目盡是嘲諷:“周姨娘,你總是不長記性!上一次在榮華堂,吃這迷藥的虧還不夠嗎?這次又是這麽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