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采薇紅著臉沒有躲開,小聲道:“你就不怕被人發現了嗎?”

金一川一笑:“怕什麽,想到你,我什麽都不怕。”金一川是江湖中人,他從來也不拘小節,更將禮教的那些男女之防鄙視的如同糞土一樣。

金一川一扭身就在床沿上坐下來,夏采薇趕忙往旁邊挪了挪。金一川皺眉道:“怎麽?你不喜歡我接近你麽……”

夏采薇自幼養在深宮,學的都是大家閨秀笑不漏齒那一套,她的閨房幾時來過外男,還是在如此深沉的夜裏?她剛剛見金一川在自己身旁坐下,隻是本能覺得不應該與他離得太近,並沒有參雜什麽喜不喜歡。

夏采薇見金一川這樣問,倒有些不知如何作答。過了一會兒,她才趕忙將話題轉開:“你這麽晚來找我,有什麽事?”

金一川笑道:“沒什麽事,就是想在睡之前看看你!我們……有許久沒有見過麵了,不是嗎?”

夏采薇點點頭,臉色忽然又凝重起來:“你就這麽冒冒失失闖進壽康宮,被守衛抓到可怎麽好?你知不知道,這裏是太後的寢宮?”

金一川無所謂道:“我知道啊!但是我就是想見你!”他一把抓住夏采薇的手:“咱們不要說別人了好不好?好不容易見一麵,你就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夏采薇紅著臉道:“什麽……什麽話?”

金一川失望道:“你果然沒什麽話要對我說。可是,我有話對你說。咱們自從東華寺一別,我……我有些放不下你。”

夏采薇驚恐抬頭,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什麽?”

金一川雙手各抓住她一隻胳膊,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我說我放不下你。”他頓了頓,似乎稍微給自己打了一點氣:“我對你……大概是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就像是一柄重錘,猛烈地敲擊在夏采薇心口上,她被敲得渾身發顫。夏采薇一下甩開金一川的手臂,頭也扭過去。她身上披著棉衣,裏麵隻有一件素白的睡袍,頭發沒有梳,自然地垂在耳畔,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更加的恬靜。

夏采薇深深吸兩口氣,勉強將自己的心神平定下來:“不,不行。我是齊王正妃。我不可以……”

金一川從床沿上站起來,一步走到夏采薇對麵:“你真要嫁給那個齊王嗎?你明明不喜歡他,為什麽要委屈自己?”

夏采薇搖搖頭,聲音低沉而哀傷:“你不懂。”

金一川急道:“是,我是不懂!我隻知道,你應該嫁一個自己喜歡的。我去查過齊王的底,他並非良人。如果,如果齊王是個好人,而你又喜歡他,我可以毫不猶豫地放手。可是你明明不喜歡,為什麽要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呢?”

夏采薇道:“我喜不喜歡有什麽要緊嗎?我本來就是政治的犧牲品,這是我的命,我認!”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似乎都哽咽起來。

“我不認!”金一川暴躁起來,他的聲音也有些大了,“我不要你做什麽犧牲品。齊王想要娶誰,隻管去好了,唯獨你不行!”

夏采薇苦苦一笑:“為什麽我不行?我與其他女子有什麽區別嗎?”

金一川頓了一下,才一字一句道:“因為我不舍得你去受苦!”

這句話就像三春的陽光,穿破重重陰霾,照射在夏采薇心田中,她那顆原本如死灰一般的心瞬間就活了過來。

如果說今晚之前,夏采薇緊緊是對金一川有好感的話,這句話之後,她對他的感覺就更進一步了。

夏采薇的眼淚流出來,有一滴滴落在金一川手上。金一川隻覺得手背一燙,一顆心頓時緊縮起來。他急道:“采薇,你怎麽了?不要哭好不好,你傷心的話我也會難過!”

夏采薇趕忙將淚水擦拭掉:“沒,隻是……從來沒有人與我說過這些話。你是第一個……”

夏采薇在宮裏長大。深宮之內,最多的是陰謀詭計,溫情是很少的。更何況,夏采薇隻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皇上願意給她一張好臉色,是因為她父親的救命之恩,更是因為她自己懂事、願意接受皇上的擺布。

太後呢?太後對她卻是是真心,但是夏采薇十分明白,這份真心所包含的更多的是可憐,而不是愛。

金一川聽夏采薇這樣說,不由就高興起來:“那你跟我走,咱們一起去闖**江湖。你放心,有我在,沒有人敢欺負你!”

夏采薇趕忙將手抽回來,一邊笑一邊搖頭:“不,一川,我不能走。”

金一川急道:“為什麽不能走?”他動作幅度有些大,一隻腳不小心踢在夏采薇的床腿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夏采薇嚇了一跳,伸手就將金一川的嘴捂上。

隻聽房外先是有悉悉索索的響動,過了片刻,流藍的聲音才小心翼翼從屋外傳進來:“郡主,有什麽事嗎?”

夏采薇趕忙道:“沒……沒事,我有些渴,倒水的時候踢到了凳子,沒什麽,你快睡吧。”

流藍趕忙道:“郡主躺著別動,奴婢來給您倒水。”一邊說,一邊就要推門進來。

夏采薇嚇了一跳,趕忙道:“別,你別進來!”她的聲音有點大,襯得語氣都有些怪異,不過,她很快意識過來,趕忙接著道:“我是說,天晚了,你快睡吧。我已經喝了水躺下來了,你再進來,可就把寒氣帶進來了。”

流藍在門外諾諾答應一聲,過了好一會兒,門外又有了細微的響動。夏采薇才慢慢放下心,將捂著金一川嘴巴的手收回來。

金一川就壓低嗓子接著道:“你是害怕被朝廷追捕,還是怕連累我?”

夏采薇咬著牙不吭聲,金一川問得急了,她才道:“拐帶朝廷郡主、齊王正妃是什麽樣的罪名你知道嗎?會被淩遲處死的!”

金一川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我什麽都不怕!更何況,你怎麽知道咱們一定會被抓回來?”

夏采薇歎一口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們就算離開京城,又能去哪裏呢?”

金一川趕忙道:“你不用管,我會帶你去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然後,咱們就在那裏開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夏采薇心動了,可是殘存的理智幾乎在一瞬間就又將她的念頭消滅:不行,萬一被抓到,自己死不足惜,卻要連累一川!他本來就是一個無拘無束的江湖俠客,卻要為我過上提心吊膽的日子,不行,我不能這麽自私!

夏采薇轉過身去不再看金一川,眼淚無聲地順著眼角滑下來:“不,皇宮是我的家,我哪裏都不會去的。”

金一川又走上去抓住她的一條胳膊:“采薇——”

夏采薇卻狠狠將他甩開,毫不猶豫道:“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天晚了,你快走吧。”

金一川伸出的手一震,定格在半空中。氣氛僵了好一會兒,金一川才失望地將手收回來:“那好,我不逼你!你好好考慮一下。如果想好了,你讓林大夫給我帶話!”

金一川留下這麽一句話,掀開窗戶就跳了出去,夏采薇三兩步跑到窗前,外邊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夏采薇望著黑黢黢的夜空和如囚籠一般的宮牆,抱著臂膀慢慢蹲了下去……

三更已過,玉宸宮。

平陽公主吃了金一川開的藥,體溫本來已經慢慢落下去,可是到了三更天,卻又無緣無故燒了起來。

蔣淑妃一直不放心平陽公主的身體,所以她一直守在平陽公主身邊。所以平陽公主的身體剛一出現異常,她就馬上派人去請林婉城和金一川過來。

林婉城本來就和衣而眠,聽到窗外的響動立刻就醒了過來,她簡單收拾一番就趕忙從屋裏出來。她從屋裏出來時,金一川卻好像還沒有醒。一個小太監正站在他門口焦急地拍門,屋裏昏昏沉沉,連燭火都沒有。

小太監連叫了好幾聲都不見有人應聲,不由扭頭對門前的守衛急道:“金大夫呢?讓你們當值,你們卻偷懶耍滑睡懶覺,仔細我回稟娘娘,讓她揭了你們的皮!”

門口的兩個侍衛趕忙惶恐道:“不應該啊,金大夫早早就熄燈睡下了,一直沒有出過門!”兩人一邊說,一邊就放下手中的兵刃走上前去準備撞門。

林婉城心中一驚,趕忙笑著大聲道:“金大夫還沒有醒嗎?”

小太監一看是名滿京城的仁濟夫人,絲毫不敢怠慢,趕忙弓身回稟道:“回夫人,奴才把這邊的門都快拍壞了,可是金大夫似乎不再房裏……”

林婉城心虛一笑,死撐著道:“怎麽會呢?我聽師兄說過,金大夫這人睡覺太死,你們還是多叫他兩聲切不可破門而入。要知道,人在睡著的時候最忌諱受到驚嚇,可能會被嚇出問題的!”

林婉城是出了名的“醫仙”,她的話必然是有科學依據的。小太監為難地看一眼身邊的守衛,罵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聽夫人的吩咐趕快叫門?”

守衛笑著應下來,抬起身就狠狠拍在門上:“金大夫,金大夫!快起來——淑妃娘娘有請!金大夫——”

林婉城整個心都揪到一起了:她知道金一川進宮之後一定不會安分,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敢躲過守衛,私自離開住處。要知道,他一個外男,深夜在宮裏亂竄,一旦被抓,那可是欺君大罪!

林婉城臉上一片雲淡風輕,心裏卻焦急地祈求金一川趕快回來!千萬不要漏了行跡才好!

忽然,隻聽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金一川沉著臉從門後走出來,他身上的衣服穿的整整齊齊,林婉城一看就知道他剛剛一定不在房裏。

金一川皺著眉道:“什麽事?”

小太監趕忙道:“金大夫,平陽公主忽然又發起高熱,淑妃娘娘急召你們過去!”

金一川淡淡道:“知道了,剛剛睡得太熟,沒聽到。”說完,直接就從房間裏走出來。

林婉城看金一川臉上沒有神采,就知道他今晚一定在某人那裏碰了釘子,心裏默默哀歎一回,也不聲張,扭頭隨著小太監往平陽公主的寢宮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