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林婉城不明白,一個來自蜀地的女孩怎麽會跟一個蘇州的公子扯上關係,還莫名其妙的成為他的妻子呢?
夫妻兩個回了淺雲居,崔叔明就去衙門辦公,林婉城則坐在窗前繡花。
她繡的是一副百子圖,要用到十幾種不同顏色的絲線。林婉城探頭一看,竟然少了用來繡草葉子的綠線。
“安蘭,綠線沒有了,快去找一些來。”林婉城習慣性的去叫安蘭。可是旁邊卻沒有應聲。
林婉城抬頭一看,安蘭正站在身旁發呆。她的一雙眼睛似是盯著架子上的梅瓶,瞳孔的焦點卻不在瓶子上。
“安蘭,安蘭!”林婉城又叫兩聲。安蘭猛然回神,卻看到林婉城笑盈盈看著她。
林婉城道:“在想什麽,這樣入神?”
安蘭咬著唇,似是猶豫著該不該說。林婉城不由笑道:“有什麽事隻管說,縱使咱們解決不了,總還有侯爺給咱們撐腰,是不是?”
安蘭點點頭,她皺眉想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開口道:“奴婢瞧著……”她抬手指了指金香院的方向,“那位夫人眼熟的很,隻不過不是她的臉,而是她的背影……”
林婉城就笑道:“她不就是樂樂的姐姐嗎?咱們剛剛也說過。”
安蘭趕忙搖頭:“奴婢的意思是,咱們頭一回見到她的時候,就是夫人您救樂樂的那一回,奴婢瞧著她的背影就已經覺得眼熟了。”
林婉城眉頭微微一蹙:“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也想起來了,當時我似乎也有這種感覺,隻是有些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她。”
安蘭趕忙道:“夫人,您覺不覺得她的背影跟……柔菊很像!”
“柔菊?”久不聽人提起這個名字,忽然聽安蘭說起來,林婉城心頭還是跳了一下。
當年她帶著安蘭、絲竹、落紅、柔菊嫁到定遠侯府,幾經波折,落紅亡故,柔菊叛逃。想一想,林婉城還是忍不住一聲歎息。
卻聽安蘭又道:“隻是她們兩人背影雖然像,但是樣貌麽……實在是千差萬別。莫不是個巧合?”
樣貌千差萬別?這一句話讓林婉城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樁舊事來。
林婉城問:“安蘭,你可還記得柔菊是哪裏人?”
安蘭點點頭:“我們四個一同進府,我曾聽她提起過,她是北方人,隱約記得是徽州一帶的。”
林婉城點點頭:“她可曾去過南方,比如蜀中一帶……”
安蘭想也不想就搖頭道:“我們很早就來到小姐身邊,自此幾乎就跟小姐形影不離……”
林婉城想了想,搖頭道:“不應該,我可以肯定柔菊去過蜀地。我記得,她曾經提過一種雜耍的名字叫變臉……”
安蘭不禁疑問道:“變臉?什麽是變臉?”
果然,安蘭是沒見過這種雜耍的。“變臉是巴蜀一帶特有的雜技,表演者帶著臉譜,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切換臉上的表情,咱們這裏是沒有的!”
那個時代,交通很不發達,巴蜀一帶尤其閉塞,自林婉城重生以後,除了樂樂,幾乎還沒有見過蜀中的人。
安蘭好奇道:“咦,咱們這裏既然沒有,夫人是怎麽知道的?”
糟糕,一時得意忘形,竟然忘了這個。林婉城心裏叫苦不迭,幸虧她反應還算靈敏,趕忙道:“我是在一本書上看過的。”她害怕安蘭窮根究底,接著問“哪本書?名字叫什麽?”之類的話,就趕忙將話題轉開:“所以,我可以肯定柔菊去過蜀地。可是依你所說,她好像又沒有什麽機會出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安蘭搖頭苦惱道:“夫人都想不出來的問題,奴婢這麽愚魯,肯定是不知道的。不過……樂樂既然是蜀地的口音,那麽他的姐姐應該也是蜀人。”
主仆兩個正說著話,絲竹卻從外麵氣呼呼進來。林婉城看著她氣鼓鼓的模樣,不由笑道:“是誰又惹咱們的小美人兒生氣了?”
絲竹一跺腳,害羞道:“夫人——您要是再拿奴婢開心,奴婢就不跟您說了!”
林婉城哈哈就笑起來,安蘭就道:“好了,有什麽事快說,不要吊人胃口。”
絲竹的臉色立刻就沉下去:“還不是外頭那些百姓,整日裏什麽情況也不了解,就隻會信口傳些有的沒的……”
林婉城知道絲竹這丫頭大約出了一趟門,又聽到了什麽難聽話,不由將手中的繡架放下來,端起茶杯,慢慢撇一口,淡淡道:“外麵又傳出什麽好聽的了?”
絲竹氣道:“說起來就讓人生氣,那些人竟然說侯爺害怕韓……崔狀元搶他的侯位,就故意跟吏部的人打了招呼,要將他放外任!”
林婉城一挑眉:“崔坤鵬的官職已經擬定了嗎?”
絲竹道:“可不是!據說是被放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們還說這一切都是侯爺從中作梗。您說,咱們侯爺是什麽身份,當真要為難他,能用這麽下流的招數?我看啊,他們就是以己度人,每一個好東西!”
安蘭嚇得臉都青了,她趕忙看一眼門外,厲聲對絲竹道:“住口!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存心給咱們主子惹事是不是?這些話是你一個奴婢該說的嗎?”
安蘭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口不擇言,趕忙噤聲。
林婉城卻擺手道:“安蘭也太小心了,這淺雲居是咱們的大本營,如果在戰場上,那就是咱們的中軍大帳,豈會讓一些細作混進來?”她轉頭又板著臉對絲竹訓道:“不過安蘭說的也在理,有些話你在這裏說說是沒什麽,怕隻怕你說順嘴了之後,在外麵也不知顧忌,到時候,隻怕就要惹禍了。謹言慎行才能長久。”
兩個丫鬟都趕忙垂頭稱是。林婉城看著怒氣不減的絲竹,不由笑道:“好了,你也別生氣了。是非黑白自有公斷,侯爺沒做過,自然就不怕別人說。嘴長在別人身上,咱們還管得住比人如何說?流言就像是臭氣,你不用管它,風自然會吹散的。”
絲竹就道:“可是咱們總這麽忍讓也不是個辦法,不知是哪個黑心肝的這麽歹毒,今日說咱們侯爺不孝,明日說咱們夫人不慈,真是氣也氣死了!”
林婉城豈不知道絲竹是在指著和尚罵禿驢?誰傳的謠言,當然是崔佟氏那兩母子!
從前,崔佟氏將崔叔明視為親子,愛惜他的名聲如同愛惜美玉,她縱使生氣,也隻會在外人麵前說林婉城的不是,從不會開口說崔叔明一個不字。因為她心裏很清楚,聲譽對一個在朝為官的人來說是多麽重要。
後來,崔叔明的身份曝光,崔佟氏對他就恨之入骨,縱使想著法的抹黑他。她的打算林婉城自然清楚,無非就是想讓崔叔明成為眾矢之的,然後借機推崔坤鵬上位。
隻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崔坤鵬還沒有在朝中站穩腳跟,就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腰打壓他。放外任這件事不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嗎?
崔坤鵬自入京以來,一直十分低調,不過,行事低調並不代表不會露出馬腳。他一個應考的舉人,先認了親娘,後又中了狀元,再接著就風風光光地回到定遠侯府,成為府裏名正言順的主子,若說他背後沒有推手,任誰都是不信的。
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崔坤鵬背後一定有座靠山。至於這人是誰呢?其實也不難猜。
崔佟氏的娘家與齊王府由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她的弟弟佟燦勳更是因為卷入齊王弊案而被暗殺,所以,幾乎可以肯定,就連崔佟氏都已經倒向齊王一派,她那個費盡心力才重回母親懷抱的兒子自然也是齊王的人。
所以,吏部才會將崔坤鵬外放的那麽偏遠的地方。因為,吏部是鄭王的勢力範圍。
林婉城又聽絲竹抱怨了一會兒,就揮手讓她退下,絲竹剛一轉身,安蘭忽然想起一件事:“絲竹,你覺不覺得齊悅夫人的背影像一個人?”
絲竹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也覺得她的背影像柔菊嗎?”
“像柔菊?”林婉城手中的針線一頓,眉頭不自覺就擰了起來:如果安蘭一人這樣說也就罷了,可是就連絲竹也看出不妥來,那就很說明問題了。
柔菊雖然自小在林婉城身邊伺候,但是她跟安蘭、絲竹相處的時間要更長一些,所以林婉城對她的熟悉程度自然沒有安蘭、絲竹高。
卻見絲竹翻著眼皮想了一想,接著道:“今天早上她把咱們送出金香院,一轉身,奴婢簡直嚇了一跳。可以這麽說,如果單看背影的話,說她們倆是一個人隻怕也有人信!”
一個人?林婉城心頭一跳,腦海裏好像有一絲光亮閃過,可那絲光亮太微弱,而且幾乎是一閃而過,林婉城反應稍慢了一點,就沒有抓住。
過了兩天,府外的流言並不像林婉城說的那樣隨風散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甚至連朝中的禦史都知道了,左都禦史王朗王大人還因此參了崔叔明一本。
好在,隆乾帝對崔叔明還是信任的。他看看龍書案上,白紙黑字將崔叔明的人品描述的拙劣不堪,再抬頭瞅一眼靜默地站在朝班之中的崔叔明,慢慢歎一口氣,就將王朗的奏本扔在一旁。
然而,王朗大有不死不休的精神。他見隆乾帝對自己的奏章置之不理,就直接邁步走出朝班,一拱手,沉聲道:“啟奏皇上,臣參奏定遠侯爺崔叔明門風不嚴之事還請皇上示下。”
隆乾帝抿著唇沒有開口,鄭王卻笑著站出來道:“王大人,關於那些流言,本王也聽說了,隻是捕風捉影的事,實在是不可信!”
王朗拱手道:“王爺,空穴豈會來風?如果侯爺真的嚴以律己,豈會有人傳出這樣難聽的話嗎?”
平王也道:“新科狀元的官職是由吏部擬定的,崔侯爺雖然地位顯赫,卻從不曾聽說他與吏部哪位大人有私交,所以,此事的可信度實在不高。”
齊王冷笑道:“聽六弟的話……你好像對崔侯爺的人際關係很了解。不過,就算你與他再親密……”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