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笑得很是輕蔑,“你有句話是說對了,她於我不過也是相互利用,整日想著的就是坐上皇後的寶座,可曾真心將我當作夫婿,存過一絲敬意,在我晉王府羞辱我妻兒時,她可念過半點情分,我帶著她出京都,隻是不想她落進賢王手中,已是對她寬厚了。”

我此時已經沒了心,可聽晉王這話心裏還是一涼,我對郭氏的確不仁善,可他晉王也隻是睜隻眼閉隻眼,誰曾想過他竟這般在意。想來我也覺得自己有些可悲了,明明出嫁有了丈夫,可這丈夫卻一直那我當作外人防著。

林夏婉那樣子怕也是不想在於他多議論了,她隻對著晉王說道:“無論身前多少恩怨,她如今已經是個過身的人了,王爺不念旁的,就念在一同拜過天地的份上,也該給她尋塊棺木,立個碑好好葬了!”

“我便是真心弄不明白,她怎日想著如何弄死你,你倒是好,這般費了許多口舌隻為了她死的有幾分尊嚴,這裏沒有旁人,你何苦做出這番好人的模樣來,她地下有知可未必會感念你的好。”

我瞧著林夏婉,眉頭有微微皺過,想著晉王的話也無虛假之處,我的確是日日都想著她若死了便是最好的。

“若今天死的是我,怕是她也不會讓我的屍身就這般隨處挖個坑埋了。”林夏婉這話說出口的時候,晉王一怔,我的魂魄也有些飄搖。

“她本性不壞,隻是自幼沒有好好教導,心中存了不該生的念想,但心中是非是婉楚的,隻是人一旦錯了並不會想著怎麽改,隻是會用錯誤掩蓋錯誤,以至於萬劫不複,她可恨,卻是真的可憐。”

“是個心思透亮的姑娘。”這話是我身側的白無常先生說的,那聲音婉亮得很,我聽了便覺得自己的心也透亮了。

晉王終是同意讓人留下給我買棺木立個墳,瞧著黑白無常兩位要動身子了,我朝著林夏婉跪下行了一禮,雖不願來生再為姊妹,但此生也算別得幹脆了。

後來我的屍身並不是晉王的人收拾的,那些人拿了晉王的銀子自然就去逃命了,而我沒有拋屍荒野,黑無常先生告訴我的,嚴湘後來追來是看到了我的屍身,將我好好埋葬了。

世上總有因果報應的,當年你救了他一命,他替你收屍,這就是還報。

這是黑無常送我進地獄時說的最後一句話,而我種下的許多惡因,此時也終是要還了。

先生,敢問一句,那嚴湘可如何了?

這是我鼓起勇氣敢與黑無常說的唯一一句話,這是世間我唯一未斷了的念想,來世我若是還得輪回,做一我想便隨意化作什麽,能從他身側經過,便好。

“老七來了啊。”皇帝側過臉來,瞧著林炎,神色比往日都要顯得慈祥些,“孩子啊,朕知道這些年委屈了你,也委屈了你母妃你姐姐還有駙馬,當年的事朕全然知道,可是卻未給你們一個公道……”

說著未免激動了些,微微有些咳嗽,太妃在一側不忍,看著一臉錯愕的林炎,“孩子,我來替你父皇說吧,當年你父皇禦駕親征也是九死一生,得知你的遭遇雖是氣憤萬分,但是國家內憂外患,外戚當權,你父皇那時候若是替你伸張了正義,怕是臨蘇都朝不保夕啊,所以隻能將計就計,任由你裝瘋賣傻,讓我出麵接你出宮,這才保全了你的性命。”

林炎聽了太妃娘娘的話,心中稍稍有些明白了,這些年他所接觸到的許多人許多事,其實都像是有貴人暗中相助,這貴人他一直以為是太妃娘娘或許是他命好,其實不是,“父皇一直在我身後為我謀劃?”

太妃娘娘點點頭,“你所結識的那些人,因緣巧合,都是皇上派去的,他希望你在雪銀山行宮也能有所成長。”

皇帝伸手,林炎一把握著,“父皇,是兒臣不孝,一直還以為父皇昏庸不識太子晉王真麵目,讓我母妃皇姐蒙冤,對父皇更是多有埋怨,未能體會父皇的一片苦心。”

“孩子,這不是你的錯,你怨朕這是應該的,朕並非一個好父親。”皇帝心中甚是明白,“所以朕待你並未像一個父親對一個兒子,更多的朕是將你作為儲君來培養,朕知道無論太子還是晉王都不能接替朕打理臨蘇,朕選擇了你,但朕也有擔憂。”

“父皇……”林炎此時想說什麽,可卻看到皇帝輕輕搖搖頭,“老七,朕的時間不多了,且讓朕說完了,不然朕死不瞑目。”

林炎沉默了,他點點頭聆聽著,“老七,朕該給你的已然都交給你了,有一些事情朕走了之後自然也有人會交代於你,隻有一樣朕放心不下,朕知道當年的事情你心中怨恨頗深,朕,若你是個王爺大臣朕也就隨著你去了,本就是人之常情,但是朕要將這臨蘇江山交由你,一個心中隻有恨的皇帝必定是百姓之難,也必定給江山帶來動亂……”

林炎懂了,他這父皇拚勁最後的一絲力氣,收拾了晉王,是在解除他心中的那些怨氣,“父皇放心,兒臣心中已經釋懷了,一人之恩怨比不得家國,這到底太妃娘娘常常教導兒臣,雖從前不能明白,可是現在卻有些懂了……”

“因為林夏婉那丫頭吧……”皇上此時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林炎微微頷首也算是認了,但皇上的臉上卻又顯出一絲絲憂愁,“林夏婉,這個名字是朕給她起的,朕原本想著讓她順當著長大,給你做媳婦的,可是卻不想這世間的姻緣總不隨人意的,老七啊,心中不可有執念,她是那早春裏長了芽的新枝,強按不得……”

那一年,陳家出事,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出征在即他知道委屈了林夏婉,是他親筆在紙上寫下的這兩個字,本該是早春最有朝氣的時候,可此時卻是壓頭的寒潮,隻望她挺得過去,卻不知道她到底是陳家的嫡女,竟挺得那般好。

林炎握著皇帝的手不禁緊了緊,他隻覺得父皇的話句句戳在了他的心上,“父皇,兒臣明白,不敢貪心……”可情這東西,最是不由得自己的意願。

“自古帝王最是孤寂,朕把這江山交付給你,你可莫怨了朕。”此時在皇帝的麵前似乎看見了年少的自己,他手裏揣著那塊玉佩,在順路鏢局門口站著的樣子有些躊躇又又一絲絲期待的樣子,若不做個君主,他隻願意成為一個與阿蠻廝守的少年郎……

林炎是看著皇帝在他麵前駕崩的,那是他此生哭得最為傷心的一次,好不容易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人是愛他的,可是這個知道已經太晚了,而後來,他也不能再這麽放肆地哭泣了,因為他成為了臨蘇的皇帝,一個注定不能再有眼淚的人。

皇帝的遺詔在林夏婉那一日告訴林炎去菩提寺的時候,就讓暮狼先生交給了他,皇帝發喪的那一日,晉王在徐州打起了戰旗,說賢王偷換了遺詔,新帝林炎登基發出的第一道聖旨便是討罰逆賊臣子。

“方大夫,他還活著是嗎?”

“回陛下的話,天下能治遲暮的人並不多,恰好臣是其一。”

“為何你不早說,為何他要瞞著眾人……”

“實在是,情非得已。”

是啊,情非得已,如今他也是。

林夏婉猜想他此刻定是安奈不住了,她在他身側這些日子,對於他目前的處境還是能夠了解一些的,雖然兵馬不少,可卻沒幾個能領兵打仗的將才,“王爺想必是病急亂投醫了,我現在還在王爺手裏,那裏給王爺去尋人。”

“若是姑娘心誠必然是有法子的,此時便不用說這些來推諉我了。”晉王這般對林夏婉低聲下氣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本來手握著七八萬的兵馬他倒是有幾分把握,畢竟臨蘇經過幾次大亂早就損兵慘重,可前一日在前線方與林炎的人交手他便失利了,原因就出在領兵的身上。

“我在王爺身側也有幾日了,也未見有誰在救我,可見那人那日怕是心中生怕了,不敢再來,這般沒有膽子的奴才,我也不知道是何人,更不願他誤了王爺的大事。”

林夏婉這態度甚是明顯,晉王似乎也沒有幾分耐心了,“既然如此,聽說林炎登基了,要掛帥親征來於我打上一仗,你既然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想必定是思念得緊,我便讓你們在戰場上好好見上一麵吧。”

晉王這話的意思林夏婉是聽懂了,又得拉著她當作人質了,“晉王殿下總拿我一個女孩子作為擋箭牌,怕是日後就算勝了,也是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吧。”

“隻要能勝,我何懼天下人會如何說我,不被人罵自是庸才。”晉王自然是不會再有所顧及了,畢竟已經被扣上了叛亂的帽子了。

林夏婉端起麵前的酒,突然冷笑一聲,“王爺,那你可真是把我往思路上逼了。”

晉王笑說:“你方才不還大義凜然,再說了,林炎不會舍得你死的,我看得出那小子對你還是存了幾分感情的,可不僅僅因為你的身份。”

林夏婉歎氣道:“正是因為他有情有義,已然為了我放王爺出了京都,若是此時我再成為他退兵敗陣的理由,我也是羞於活在世上了,隻能以死明誌了。”

晉王聽她這麽說,倒是相信的,畢竟對於一個女子而言名節可是最為重要的,尤其她可是未來帝後之選,盯著陳家嫡女的身份也怕是不能再苟且活下去。

“我這幾日其實也在思索,想著與王爺合作一二,不為旁的,為了日後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