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流低斂著眼跪在一旁的坐墊之上,她熨著手中的茶杯,再用滾燙的熱水將它們涮一遍。一旁壺中的茶葉剛好泡開,翠綠的茶葉輕展打著轉兒飄在熱水之上,上官清流將茶水輕輕倒出至杯中,然後一杯留下,一杯端到蘇小荷的麵前。

蘇小荷接過杯子,一股清香從杯中溢出,蘇小荷的表情有些戲謔,她戳了戳上官清流的胳膊:“美女,泡茶的技術還是這麽厲害喲。”

上官清流無語地翻了翻眼:“帥哥,你泡妞的技術沒差麽。”

蘇小荷被這話說得一哽,好一會兒,才嘟著嘴回話來:“清流,我就覺得,你總是這麽愛說實話。”

上官清流懶得搭理她,把茶具收好,然後一起放回一旁櫃子,上官清流捧著這一杯茶水:“蘇小荷,你就不好奇問問我白天的事情嗎?”

蘇小荷一挑眉:“好奇啊,可是我好奇你會講嗎?”

上官清流哼了哼:“你快問呀,你要問了我當然就講啊。”

蘇小荷將手中茶杯一放,認真地看著她:“好吧,我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上官清流哈哈一笑,然後正色道:“很簡單,就是我不想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而你正好路過,便和你逃婚啦。”

“聽著好像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蘇小荷頓了頓,轉念一想,“新郎是誰?”

“一個商人而已,蕭昊文。”上官清流簡單地答道,蘇小荷點點頭,上官清流又繼續說,“你放心,我和這個蕭昊文沒有什麽生死離別的感情或者世代恩怨之仇。隻是單純的我不喜歡他,而不想嫁給他罷了。”她說著,蘇小荷好奇地回頭,突然開口問。

“上官清流,你有喜歡的人嗎?”

上官清流鄙夷地看了一眼蘇小荷:“蘇小荷,怎麽你還是那麽八卦?”

見上官清流沒有回答,蘇小荷也不去多問,她隻是看著窗外,此時天色早已變黑,隻有一輪明月照亮在天空,甚至好看。上官清流清流歎了口氣:“我隻是想嫁一個喜歡的人罷了。”她頓了頓,“還是說,是我聽說書聽多了,我太孩子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竟然犯了如此一個違背禮義之事!”

上官清流有些神情落寞地看著窗外,蘇小荷知道她是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情,便好心地走過去,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蘇小荷輕輕開口:“清流別多想了,這都會過去的。”

“是嗎?”上官清流回頭看著她,眼裏多了一分落寞:“蘇小荷你可知?本若我今日再理智一點,再不這麽任性一點,那麽今日,便不是我這苦難日子,而是我大喜之日;而現在,本該是我美好的洞房花燭之夜......”

蘇小荷看著上官清流的眸子,聲音有些黯然:“清流,對不起,若不是我,今早也不會壞了你的大喜之事。”

上官清流的眼神變得傷感:“不,不怪你的蘇小荷。”她說著,淒慘地一笑,“這就是命。”上官清流冷冷一笑,“若不是我有心想逃,若不是我抱有一絲希望也許我能逃。那麽,為何去他家的大路那麽多,我紛紛選了一條最偏僻的走?而你找美女的法子也有那麽多,為何偏偏撞上了我?”

一灘波水在上官清流的眼裏流淌:“蘇小荷你懂不懂,這就是命,就是命啊.....”

上官清流感慨的樣子如同針般蘇小荷的心上劃動,她突然站起,一把握住了上官清流的手,蘇小荷的聲音幽幽響起,她趴在上官清流的肩上:“若上官小姐不介意,蘇小荷倒是可以還你一個洞房花燭之夜。”

“怎麽還?”上官清流的眼裏閃著不明意味的光芒,“你和我......可都是......”

蘇小荷連忙一手蒙住上官清流的嘴:“愛情麵前,何苦又說那麽多條條框框呢?”蘇小荷的笑容倒映在這夜晚的燭光之下煞是好看,上官清流害羞地低下了頭。

床邊帷帳,也不知道是誰扯掉了簾繩,紅色的帷帳一層層漸漸落下,蘇小荷笑著和上官清流一起滾進了帷帳之中,順手揮滅了桌上燭光。

銀鈴嬉笑聲從帷帳之中響起,直到樓下,突然響起了一聲“砰”地巨響。

蘇小荷錯愕地從帷帳中探出腦袋,接著又是一聲“梆”地巨響,清流跟著從帷帳上頭探出腦袋,蘇小荷有些不滿地看了眼上頭的腦袋:“死人清流,為什麽你要在我上麵?”

上官清流一挑眉:“怎麽?是你自己選的下麵啊?難不成你想我在下麵?”她抿抿嘴,蘇小荷懶得去和她爭論。

樓下的吵鬧聲似乎更大了,還夾雜著姑娘們不滿地嬌嗔聲和黃媽媽的罵人聲,蘇小荷趴在門口聽了好一會兒,然後回過頭,有些難堪地看著上官清流:“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上官清流的聲音跟著有些顫抖:“媽呀,我怎麽聽到了我們侍書府裏小廝的聲音?媽呀,怎麽還有我夫君的聲音?”

蘇小荷的腦海裏立刻反應出一張冷峻到可以將大火熄滅的臉,她倒吸一口氣,直接拉過外套,就要逃,上官清流一把抓住蘇小荷的胳膊,聲音跟著緊迫起來:“你往哪裏逃?”上官清流看著大門,“你往下跑,不就是要等著被抓現行嗎?”

蘇小荷連忙打斷她的話:“可是關我什麽事啊?逃婚的又不是我......我......”

“你說話怎麽結巴了?”上官清流一挑眉,“哎喲!腿還打抖了?”她捂著嘴,笑嘻嘻地看著蘇小荷,“小荷哥,你要怕,就直接說嘛......”上官清流說著就要朝著蘇小荷撲去,蘇小荷連忙一個閃身逃過。

話雖說,這逃婚的人不是蘇小荷,也不是她逼著上官清流逃婚的,可畢竟,她蘇小荷是帶著上官清流出花轎之人,這新郎官都站在高堂之前準備拜堂了,她蘇小荷直接出現拽著新娘子的手就逃!

天啊!蘇小荷想到此,就一個顫抖想暈過去,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新郎官蕭昊文的眼神,如刀子般,直直就想把她給千刀萬剮了!麵前上官清流還是一臉淡然的樣子,蘇小荷真想一頭撞死在床沿之上。

眼看著低下的人就要衝上樓來搜人了,上官清流淡定地回過頭,還沒等蘇小荷回過神來,便直接推開窗戶,跳了出去。

窗口淒冷的寒風“嗖”地一下提醒了蘇小荷,她的理智在瞬間又恢複了過來,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開著的窗戶,心裏大罵獨自逃跑的上官清流,在外麵人撞開門的前一秒,蘇小荷也跟著翻出窗外......

這翠花樓後頭雖然是一大片草地,但蘇小荷想,從二樓那高度跳下,雖然不至於有什麽傷殘,但屁股疼、腿痛之類的,肯定是難以避免的。就在她準備讓自己可愛的屁股犧牲之時,意料之外,竟然栽到了一個柔軟的“墊子”之上,她的屁股下,上官清流一臉憤怒地看著她。

蘇小荷連忙從上官清流身上跳下,卻見上官清流的眼裏流露著一種害怕的神情,蘇小荷連忙拉了拉她的胳膊,她顫抖地開口:“蘇小荷,我怕。”

上官清流說著,蘇小荷看著她,上官清流依舊是一幅柔柔弱弱的樣子:“我要不幹脆現在出去找他們好了,我真的怕,這麽躲下去,哪裏算個事啊?”

眼看著上官清流就要出去了,蘇小荷一把拉住她。蘇小荷是這麽想,好歹上官清流也曾是她的同房密友,雖然上官清流一向高傲待她一般,可她蘇小荷是一個熱心又善心的人,她可不能看著自己曾經的同房密友,被迫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然後再苦悶地抑鬱醫生。

所以蘇小荷朝著她搖了搖頭,上官清流有些難堪地看著她,蘇小荷開口:“好歹我們也是很好的朋友,我不能看著你入火坑。”

上官清流的眼裏都是淚花:“我就知道你不忍心。”她道,頓了頓,蘇小荷又歎了口氣。上官清流把手慢慢抽離蘇小荷,然後輕輕開口:“可是蘇小荷,你可知道,這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已經出事了,就總得有一個人擔著......”她低著頭,蘇小荷看著上官清流,跟著也紅了眸子。

接著,上官清流突然徹底抽出蘇小荷抓著的手,猛然站起,接著撒起腿就往外狂奔:“反正總得有一個擔著,我不擔,蘇小荷交給你了!”她的腳才邁出一步,另一條腿便被什麽東西一攔,上官清流以一個萬分難看的姿勢摔倒在地上,她憤恨地抬起頭,蘇小荷正得意洋洋地看著她。

蘇小荷滿意地縮回了腳:“上官清流,我就知道你要來這麽一出!”她居高臨下地說著。

上官清流不滿地一撇嘴:“你不也一樣?壓根就不想放過我!”

“哼!剛剛誰還在紅帷帳裏麵和我你儂我儂的?”蘇小荷一挑眉。

上官清流繼續哼哼:“如果掏耳屎也算什麽親密事情你儂我儂的話。”

蘇小荷無所謂地聳聳肩:“你還試圖趴在我的身上!”

上官清流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誰要你臉那麽大,耳朵那麽小?!”

“上官清流!”蘇小荷忍無可忍,大喊出聲,上官清流跟著一縮腦袋,趁著這一時機,蘇小荷猛然瞪大眼睛,拔起腿,就往外衝。

意料之外,上官清流竟然如此反應神速,直接抓住了蘇小荷的褲腳:“蘇小荷你別想逃!”

“上官清流咱兩逃一個是一個啊!”

“不要!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我說死女人,你聽沒聽過一句詩?‘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蘇小荷低吼。

“是麽?沒聽過誒,從小沒讀過書,對不起。”

“沒讀過?我真該把你現在這德行拎回小時候的你去看看!”蘇小荷說得咬牙切齒,她努力地一擰腰,試圖逃走。

一瞬間,蘇小荷聽到了有一個東西被撕裂了聲音。這個聲音,略熟悉,略讓人難以接受,她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接著上官清流的聲音幽幽傳來:“對不起,沒想到你的褲子質量這麽差。”

蘇小荷哽咽了,她眯了眯眼,又深吸一口氣,上官清流見她不說話,便扭扭捏捏地爬了起來,然後顫抖著手,幫蘇小荷把被扒下來的褲子慢慢地提上去。。

隻是她的手還沒幫她把褲子拉到最上麵,眼前便一陣光打來,硬生生地刺晃了兩人的眼。蘇小荷歪著腦袋努力瞪大了眼睛,卻見侍書大人提著燈籠站在最前麵,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

蘇小荷有些好奇地回看了侍書大人一眼,剛在想為何他的眼神如此奇怪,卻猛然反應過來不對勁。

天啊!現在的她在和上官清流做什麽?在這眾人都尋他們到發瘋之時,她們竟然在黑乎乎的後院......穿褲子?!蘇小荷還正抱著胳膊一臉氣憤地看著麵前,而上官清流正半跪在地上,兩手提著褲子,其中一手還環著她的腿,一手順勢摸在她屁股之上......

蘇小荷發誓,她是真的真的和上官清流沒有任何關係!之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可能會有!可是侍書大人為何還拿著如此想殺人的目光盯著她?蘇小荷嚇得腿都要發軟了,她的身後,上官清流抓著她褲子的手還一動不動的。

上官清流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突然衝出來的人,麵前蘇小荷正焦急地小聲地說著:“喂!死女人,你快鬆手啦!”

上官清流下意識地搖搖頭,抓著褲子的手更緊了。

蘇小荷急了:“喂!上官清流,你這是在報複我嗎?你要不鬆手,就幫我把褲子穿上啊!”

上官清流跟著也急了,一沒注意,說話的聲音也跟著放大:“哎呀,你別總要我幫你穿褲子了嘛!”

又是一陣沉默在這四周蔓延開來,上官清流一愣,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她連忙彌補:“不是!我的意思是,哎呀,蘇小荷你穿不穿在我眼裏都一樣啊!”

氣壓在這一瞬間降得更低了,蘇小荷懊惱地閉上了眼睛,上官清流的嘴巴張得老大老大,接著蕭昊文不可置信地從後麵跳出來,一把將手中的燈籠摔到地上:“毀約!我要休妻!!”他氣憤地一把撕下身上的新郎服,轉身就走,上官清流更是害怕地往蘇小荷的身上縮了一縮。

侍書大人的表情就快要把她兩給吃了!他本是不大的眼睛此時瞪得比鈴鐺還圓,她的眼睛先是看了眼上官清流,接著又掃過直直瞪向蘇小荷,蘇小荷被這麽一看嚇得倒吸一口氣,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叫囂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啊!這時不逃,啥時再逃啊!

眼看著侍書大人就要舉著拳頭朝自己砸來,蘇小荷直接一腳踹開上官清流,風一樣地衝出了後院大門。

身後的叫囂聲絲毫沒有減弱,蘇小荷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深吸一口氣,醞釀了三秒鍾,便如箭般加快了腳上的步伐。可無奈身後人多勢廣,蘇小荷怎麽逃,也都隻是逃得過和尚逃不過秒。

這西湖的場景,蘇小荷整整七年未見。七年間朝思暮想,卻沒想到七年之後,竟然到以今日這逃命的方式來“遊覽”西湖景色。蘇小荷的臉上寫滿了無奈,接著身後的人“呼啦”一聲蜂擁而至,就要抓住蘇小荷的衣裳了。

蘇小荷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隻是看到旁邊一家庭院有些熟悉,還半開著門,她便想都沒想,直接推門而入。

而當她一隻腳踩進了這家庭院,她才反應過來--這裏哪裏是什麽普通的庭院?斑駁的大門上蜘蛛網正靜靜地結在上麵,破爛的黃色燈籠已經落下一半在地上,主屋簷雕龍鳳坐式上,龍鳳裝飾結滿了灰塵,生鏽的匾額正一半懸掛在空中一半還固定在原處,上麵大大的“蘇”字,怎麽看,讓人怎麽覺得心酸。

蘇小荷的眼睛在瞬間變得通紅,她的腳步跟著一頓,不自主地便站在了原地無法挪開。她慌慌張張地,竟然衝回了這個她唯恐不及的蘇家!她竟然回到了這個已經不是蘇家的蘇家了!身後追趕她的人的喧嘩聲越來大,麵前的一片廢墟,讓她無處可逃。

蘇小荷的心此時萬分沉重,她想,她幹脆就這樣待著,讓人抓走拉倒,接著是追趕她的人推開蘇家大門的聲音,再接著,是麵前一片白色綢緞翩然而下。

這漫天的白色迷離了蘇小荷的眼睛,也跟著阻攔了追趕者們的步伐。

蘇小荷聽見了身後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媽的,什麽人在裏麵作亂!”

“老大,不知道啊!這裏好像是蘇氏宅府啊,不是說這兒人早空了的嗎?怎麽會現在突然......”

“啊啊啊!”又有人叫,“看啊!這是白綾啊,鬧鬼了啊!”

......

身後眾人發出各種尖叫或者是低咒的聲音,蘇小荷有些傻呆呆地站在正前方,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此時是一個逃跑的好機會。她完全可以趁著這些人還在慌張之中悄悄溜走!

蘇小荷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她定睛看著前麵還在慌張中的人們,趁著白色綢緞還未徹底下地,她還未暴露行蹤之時,蘇小荷貓著腰,正準備從中間空隙衝出去之時,一隻手突然拉住她的右手,拖著她就往後院走去。

這手很好看,骨節分明,很白,還涼涼的。蘇小荷一愣,確定這手不是來自身後追她的一幫人中的任何一人,她突然一頓,雙眼大瞪。

媽呀!蘇小荷在內心大喊,這人哪裏來的?該不會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是鬼吧?!

蘇小荷下意識地想掙紮,可這手就拽著她越來越緊。蘇小荷的心跟著跳得越來越快,她隻在想,這手若真是鬼的,那也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鬼,生活在她們蘇家,然後現在還救她。蘇小荷鼓起勇氣,握緊了麵前的這隻手,而這隻手的主人很明顯一怔,轉而又緊緊回握住了蘇小荷。

兩人穿過亂哄哄的前院,到達相對安靜的後院,蘇小荷這才有點反應過來,細細打量了一眼此時拉著她的人......或許說是鬼。

他身形高瘦,身材精壯。衣著一襲淡藍色的長袍,長發從兩邊編成股,穿插著灰色發繩拖到最後成小束,跟著多餘的頭發一起披下在肩頭。他背對著蘇小荷,蘇小荷看不到他的臉,隻能感到他的氣質,淩厲卻又讓人覺得舒服,高傲卻又不傲慢,清冷卻又不孤僻。

幾乎是直覺,蘇小荷認為這人肯定長著一張絕色好看的臉,她不敢冒昧地去將他頭擺正細細看,隻能猶豫了一下,很是禮貌地開口:“額,你是人是鬼?”她才是問出口,便後悔得想直接給自己兩個耳光。

果然,麵前背對著她的身影一愣,冷冷地嗤笑一聲:“你這智商,是給人吃了,還是給鬼吃了?”

這帥哥的聲音很好聽,低沉又清脆,蘇小荷還想解釋什麽,他又直接抓住蘇小荷的手,拉著她就往前麵繼續衝去:“不許發呆!後麵人追來了!”

蘇小荷這才反應過來,侍書大人家的侍衛們竟然搜索到了後院。蘇小荷有些慌,她剛想回頭確認下現在的情形,豈料麵前人又大喊一聲:“不許回頭!跑!”

說來也奇怪,平時霸氣如蘇小荷,竟然打了個顫抖,乖乖地不敢回頭,她如小媳婦般跟著這個陌生的男子朝著後院的後門跑去。

後門已經很久沒有被打開過了,生鏽的老鎖正緊緊扣在上麵,男子狠狠踹了這門幾腳,可這門還是紋絲不動。

男子有些急了:“奇怪!以前分明都沒有這麽緊的。”他頓了頓,又說,“以前一踹就開了的啊!”

蘇小荷撇撇嘴:“是太久沒人開過了,所以都生鏽掐緊了吧?”

男子懊惱地歎了口氣:“你知道這裏還有其他門嗎?”

蘇小荷聳肩搖搖頭:“沒有了,我們蘇家就這一個後門。”

突然,蘇小荷又發現不對勁:“誒?你怎麽知道我們家以前後門不緊的?你很早以前就認識我們家?”

男子直接忽略蘇小荷的話:“別吵!”他鬱悶地跺了跺腳,他的視線落在了一旁一棵大柳樹之上,接著也不顧身後蘇小荷的輕呼聲,直接抱在大樹上,然後一下一下艱難地爬上去,站在了樹枝之上。

“快上來!”男子對著低下的蘇小荷喊,“我們一起翻過去。”他道,蘇小荷想都沒有想,便跟著爬上去。

爬樹可是蘇小荷的特長啊,可很明顯,此時站在樹枝上的男子並不知情。他還伸出手想接蘇小荷一下,卻不料蘇小荷早就一個人“蹭蹭蹭”地熟練往上爬上去,這下可好,本來就站得不穩還空出一隻手想去拉蘇小荷的男子,更是站得搖搖晃晃。而待蘇小荷大幅度動作爬上樹枝之時,這樹枝顫抖得程度,男子隻能以一個難看的姿勢緊緊扒在樹上,回頭尷尬地看著蘇小荷。

夜色太暗,蘇小荷看不清男子的長相,男子的求救表情她也看不太清,所以在男子各種努力嘟嘴、擠眉弄眼之後,蘇小荷還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找平衡。

男子有些尷尬地“咳咳”了兩聲,想開口叫蘇小荷幫忙,卻又礙於麵子,不好直接開口。所以他猶豫了一下,頓了頓,然後小聲地說了句:“喂!你往後站一點。”男子是這麽想的,他委婉地叫蘇小荷往後站一點,這樣樹枝也不會顫抖的那麽厲害,他便可以趴得穩一些,也許還可以爬起來。

曲線救國也不過如此了吧!男子這麽想著,卻不了站在他身後的蘇小荷歪了歪腦袋,看著還在打抖中的他,腦子裏卻有了另一套結論。

蘇小荷以為,是這男子嫌空間太小,不好站起來,但又不好意思要她幫忙拉一把,所以叫她往後站一站。

可是蘇小荷是何人?一向以熱心熱血著稱的三好青年,她怎麽可能看到這男子艱難地趴在樹枝之上起不來的樣子而無動於衷呢?所以她很貼心地又往前走了一小步,然後伸出手,試圖幫忙把男子給扶起來,而男子全然不知蘇小荷的想法,他用盡力量,猛然一縮然後站起,接著他的背與蘇小荷伸出的手狠狠相撞,再接著,樹枝大幅度地一顫,直接一個淡藍色的背影尖叫地從樹枝上掉下去......

蘇小荷隻想說,她從未見過有人從樹枝上摔下都可以如此優美好看。這男子連喊都沒有喊,隻是呈一個自然的姿勢,優雅地劃了弧線摔下樹枝。

而在他掉下去的瞬間,月光照射在他的臉上,讓蘇小荷有一個晃神看清了他的長相--那一刻,蘇小荷驚呆了。

這......這一張臉......

“傅傾聖?!”幾乎是低吼出聲,蘇小荷跟著跳了下去。

意料之外,底下早已沒了淡藍色人的蹤影。蘇小荷有些呆滯地坐在地上,心裏莫名涼了一半。她還記得那個人的長相,筆挺的鼻子,微薄的嘴唇,尤其是那一雙眼睛,蘇小荷怎麽也不會忘記,那是一雙深邃好看的丹鳳,眼裏透著淡然的神情,微尖的下巴有著好看的棱角。

這分明是一張和傅傾聖一模一樣的臉!蘇小荷的手莫名拽緊了許多。隻想著,這人他肯定不是傅傾聖啊!

蘇小荷也很清楚,因為這個人是如此的了解曾經的蘇家,而傅傾聖,分明隻與她認識兩年有餘,他怎麽可能會知道她這個已經離開了七年的老家,他怎麽可能知道?!

更何況,傅傾聖的眼神雖然深邃冷峻,但卻透著一種可以酥軟她的心的溫柔,而這個淡藍衣男子的眼裏,有著隻有清冷與淡然;傅傾聖的氣質是將軍的霸氣和威嚴,讓她自願待在他的羽翼下人性胡鬧,而這個淡藍衣男子的氣質卻是如書生的淡雅和清秀,讓她隻願離他遠遠的;傅傾聖如驕陽,而這個淡藍衣男子卻如皓月。

最重要的是,傅傾聖拉著她的手,永遠都是溫暖的;而這個淡藍衣男子拉著她的手,卻是冰冷的。

蘇小荷的鼻頭突然一酸,跟著眼睛也生澀得難受。

她從未有過如現在般思念傅傾聖,她還記得在邊疆戰場上時,她被傅傾聖保護在身下,眼睜睜地看著數十隻箭直直朝著他射來。蘇小荷在想,萬箭穿心之疼也莫過於如此,他疼得是背,而她疼得是心.....

而那之後,蘇小荷至今再也沒有見到過傅傾聖了,準確來說,是她以為傅傾聖已經徹底的離開了她。不過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活著!經曆了一場臨死戰爭,逃過了離皇的暗算與耶律王子的追殺,甚至把她從邊疆帶回到了西湖翠花樓黃媽媽這兒!

傅傾聖啊傅傾聖,這才是她心目中的傅傾聖啊!蘇小荷的心裏莫名又竄起一絲喜悅,她隻念他還活著就好!還平平安安地活著就好,她早見他晚見他,不都是一樣的嗎?

蘇小荷暗暗給自己鼓勵著,拍了拍自己的臉,從地上站起,看了看四周,見沒人追過來後,便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草叢,走到一旁泥地之上。

月光灑在泥地上一片微亮銀色,幾個有人用樹枝在泥巴上畫出的大字生生刺上了蘇小荷的眼睛:“蘇小荷,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笨。”

蘇小荷,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笨。

莫名其妙,蘇小荷的腦海裏竟然浮現了淡藍衣男子舉著樹枝一臉冷笑地在這兒寫出這幾個字的樣子。

蘇小荷的心裏好不容易燃起的一小點喜悅,又莫名被這一排字給毀滅,因為她發現,這一排字的字體,她好熟悉好熟悉,和小時候的一個人寫的字,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蘇小荷知道她是多想了,但她還是覺得心裏悶得慌,她蹲坐在地上,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兒,直到一雙手突然將她抱住,接著是上官清流撕心裂肺的哭叫聲在耳邊響起:“蘇小荷,我終於找到你了!!!”

上官清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蘇小荷緊緊抱住,直到兩人回到翠花樓時,上官清流還是像樹袋熊一般摟著蘇小荷。

蘇小荷有些無奈了:“你能不能別抓得我這麽緊?”

上官清流抿抿嘴,一臉的無辜:“我怕......我怕你會丟下我,不要我了。”

蘇小荷歎了口氣,看了一眼滿是淚痕的上官清流:“你放心,我蘇小荷一直是很夠義氣的人。”

“是嗎?”上官清流頓了頓,擦著眼睛的手輕輕放下,“我怕冷,夜晚風寒。”

蘇小荷看了她蜷縮在角落裏,又看了看薄薄的窗戶:“沒事,晚上你可以睡到**來,我不會狠心要你打地鋪的。”

上官清流的表情並沒有變好很多,她纖瘦的胳膊聳動著,柔弱的聲音繼續傳來:“我還怕擠,我怕我會滾下床去。”她頓了頓,“要是摔傷了,我要多難過?我一個人孤家寡人在外麵,還要--”

“你放心!你睡裏麵,我睡外麵,絕對不會讓你摔下去!”蘇小荷連忙打斷她的說話聲,斬釘截鐵地肯定道。

上官清流看了她一眼,又是幽幽地搖搖頭。這一次,她沒再說話,倒是蘇小荷急了,連忙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到底還有什麽要求嘛?快說!急死我了!”

上官清流的表情有些抱怨:“你看看,你還是對我不耐煩......”

“我......”蘇小荷語塞,幹脆也不說話了,就靜靜地看著上官清流,直到桌上一根蠟燭快燒到了尾巴,蘇小荷的蹲著的腳都快麻了,上官清流這才開口,聲音不大,卻很是清晰。

“我怕你和我睡,會委屈了你......”她說得好像真的很為難的樣子,那委屈又難以啟齒的表情,讓蘇小荷的“保護女子”心莫名又一次膨脹起來。

所以,在上官清流的眼淚下來前一秒,蘇小荷斬釘截鐵地搶過話大喊:“你放心!你睡**!我睡地上!”

她的話剛落,她又連忙後悔起來。意料之中,蘇小荷順利地看到了上官清流壞笑的表情,蘇小荷的臉色瞬間變黑:“我說,你這是騙人的吧?”蘇小荷無語地看著被她拋下床的被子。

上官清流得意的一笑:“兵不厭詐呀蘇小荷!”

蘇小荷倒也不惱,乖乖地拿著被子鋪好,然後往裏麵一鑽:“上官清流,真想不到,原來那麽端莊高雅的你,現在竟然變得這麽無恥沒底線。”

“哈哈哈。”上官清流絲毫不顧形象哈哈一笑,“你放心,我這叫因人而異,麵對著你,我想不到比耍賴皮更適合的方式了。”

蘇小荷氣結,無語地撇了撇嘴:“上官清流我能把你這話當做是在誇我嗎?”

上官清流翻了個身:“如果你臉皮有這麽厚的話!”

蘇小荷就知道,上官清流嘴裏是肯定冒不出什麽溫柔話或者好話的。她抿抿嘴,也哼了哼側過身,趴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著,蘇小荷還在邊睡邊想,明天醒來後,她要怎麽和黃媽媽交代,怎麽和黃媽媽說才能讓黃媽媽允許上官清流也和她一起待在這翠花樓,可當蘇小荷第二天徹底清醒時,她徹徹底底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笨蛋!因為上官清流是什麽人?她哪裏會需要蘇小荷來替她擔心該如何留下來的問題啊?

門外姑娘們和黃媽媽的嬉笑聲不斷地傳來,蘇小荷好奇地推開門,隻見上官清流正抱著胳膊站在中間,姑娘們一個個圍著她坐成圈,上官清流得意地將頭微微一歪,姑娘們臉上都寫滿了崇拜。

上官清流清了清嗓子:“大家都拿起麵前的銅鏡。”她道,姑娘們連忙一個個迅速拿起銅鏡。

上官清流繼續說道:“大家看到這銅鏡,裏麵的自己,臉色都是偏黃的,如果大家按照鏡子裏的顏色來畫腮紅的話,那麽肯定會一個個都畫成猴子屁股!”她說著,身邊的姑娘們哥哥互相看了一眼,都“撲哧”一聲笑出來。

“還有呀!這打腮紅,可是要有講究的呀。”上官清流揮手示意大家都安靜下來,姑娘們連忙一個個閉住了嘴,“這腮紅要順著臉往後刷,可不能直接打圈,要是打圈,可就成猴子屁股,變成肥猴子屁股了。”上官清流說著舉起手遮著嘴泯然一笑,旁邊姑娘們崇拜的目光更甚了。

“清流姑娘不愧是絕世美人,這化妝當真是一門學問,我們這些俗人學了快十年,都不抵清流姑娘這幾十個字來得經典。”一個帶著黃花釵的姑娘第一個站起來,一臉渴望地看著上官清流,“清流姑娘可願再交小女一些化妝技巧?小女願意每天為清流姑娘洗衣做飯......”

“不要聽她的!”這次站起來的是一個紅衣女子,“清流姑娘,你隻要教我,我不但願意每日給姑娘洗衣做飯,還願意給姑娘當牛做馬--”

“當牛做馬算什麽?”另一個藍紗纏腰的姑娘冷冰冰地開口,“我願每月出三兩銀子,雇用三個丫鬟,給清流姑娘,不僅是洗衣做飯、當牛做馬、還供消遣娛樂!”

藍紗纏腰的姑娘話音一落,整個場子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略不可思議地看著這藍紗纏腰的姑娘,大家麵麵相覷,臉色都有些難看,藍紗纏腰的姑娘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她剛想向上官清流走過去時,不知下麵又是誰大喊了一句--“等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我願意出四兩銀子!”

“嘩--”底下一片嘩然。

接著,一場求師會,直接轉換成了一場競標賽。

“我願意出五兩銀子!”

“我願意出八兩銀子!”

“我出十兩!”

“十二兩!”

“十五兩!!”

......

......

所有姑娘都像發瘋了般瘋一樣地喊著價錢,直到突然有人大喊一聲:“我出蘇公子!!”

這句話如一顆雷砸向所有人,姑娘們瞬間停住了話,上官清流的眸子跟著猛然睜大,一直在神遊中的蘇小荷不知所措地抬起頭,接著是黃媽媽笑嘻嘻的臉放大出現在她的麵前,黃媽媽的眼裏滿是不懷好意:“蘇小荷,你好好地給黃媽媽陪好清流姑娘了,這樣媽媽可以考慮下,你這三個星期的飯菜錢可以不用算。”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蘇小荷滿眼憤恨地看著麵前笑容一臉得意的上官清流,和狗腿看著上官清流的黃媽媽,突然樓下的小廝“蹬蹬登”跑上樓,這又到了一天開店的時間。

眾姑娘連忙站起身,穿著衣裳,互相又理了理發飾,大家都收拾好,準備衝下樓時,上官清流突然大喊一句:“都還記得我是怎麽教的嗎?”她抱著胳膊站在門口,一臉霸氣地看著麵前的姑娘們。

姑娘們一個個排排站好,畢恭畢敬地大聲道:“記得!”她們喊著,“挺胸抬頭!欲擒故縱!若即若離!定能成功!”

“很好!”上官清流鼓了鼓掌,“你們一定可以的!加油!”她大聲為眾姑娘鼓舞士氣加油,眾姑娘各個臉上帶著光彩,如壯士般一個個走下樓。

徒留下蘇小荷目瞪口呆地站在身後,不可思議地看著上官清流:“你這是教的什麽東西?”

“擒男計!”上官清流笑著回答,“不過蘇小荷你肯定是學不會的。”

蘇小荷鄙夷地看了身邊人一眼:“上官清流,想不到七年未見,你竟然變得如此......”她轉了轉眼睛,選了一個比較好的詞,“如此開放......”

“啊!”上官清流挑挑眉,“人都是要進步的。”她頓了頓,然後又繼續說,“尤其是女人。”蘇小荷的瞳孔跟著瞪大,上官清流莞爾一笑,“當然,叫蘇小荷的除外。”

蘇小荷就知道,她和上官清流是七年前開始就不合的那一種,反正她說什麽,上官清流都可以用其他的話將她駁回。

也罷,蘇小荷穿著一襲白裙,披著粉色小外衣,一臉無聊地躲在一樓角落裏,舉著酒杯看著大廳裏一群打情罵俏的男女。

不是蘇小荷想看這些無聊的景象,而是蘇小荷真的沒有法子在此時上樓回屋--上官清流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將黃媽媽的身與心都牢牢抓住,此時兩人正在她的屋子討論一些“蘇小荷一定不懂”之事,而將她趕出房門,趕到樓下。

當然,不安分如蘇小荷,是怎麽可能乖乖地待在樓下呢?她當然是表麵默默點頭,心裏卻想著等下如何找個機會溜出去好好耍一耍;但是知蘇小荷不安分如黃媽媽,又怎麽會給她這個溜出去玩的可能呢?她必然是安排好了兩個極其彪壯的女子站在蘇小荷的兩邊,看著她不讓她踏出翠花樓一步。

蘇小荷就懊惱了,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她仰天歎了口氣,嘴巴跟著長得老大看著天花板,此時一個一襲露肩紫衣的妙齡女子正拽著紫色綢緞從天花板正中央飛天而下,她**的玉足輕踩在滿地花瓣之上,她回眸輕輕一笑,引來眾多男人的歡呼和尖叫。蘇小荷也被這女子的美貌所看呆,接著便有男人還是喊著女子的名字:“麟茗!”,然後醉醺醺地就要朝著女子摟去。

麟茗好歹是翠花樓的頭牌,怎麽可能這麽輕而易舉地就被男人給摟去了?

她一個轉步側身,硬生生地錯開了男人的胳膊,銀鈴般的笑聲從麟茗嘴裏傳出,她一揮袖,露肩的紫色外衣順著滑溜的胳膊漸漸向下滑落到地,麟茗穿著貼身的粉色裙子,與男人大廳之中玩起了捉貓貓,直到身後翠花樓大門又被推開,一個一襲白袍的男子背著手走了進來。

這男子真是好看,麟茗這麽想著。剛想撲上去,可身後喝醉的男人哪裏肯放開她,見她遲疑了停頓子啊原處,便一下衝過去,將她一個人打橫抱起。

麟茗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她拚命掙紮,好不容易跳下了醉酒男人的懷裏,便往蘇小荷的角落裏躲去:“蘇哥哥快救救我。”麟茗道,蘇小荷“啊”了一聲,一轉頭,正見醉酒的男子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

這表情,能叫色咪咪嗎?

蘇小荷心裏“咯噔”一跳,原本是斜坐在外麵的腿,跟著往裏麵收了收。可這醉酒的男子見蘇小荷的臉色變得緊張,便更想去調戲,他一把坐在了蘇小荷的身邊,伸出手,就要將蘇小荷給抱起,蘇小荷連忙使眼色給一旁兩個彪壯的保護她的女子,豈料那兩人此時正在滿場找著帥哥看,哪裏還理會蘇小荷?

麵前的一壺滾燙綠茶吸引了蘇小荷的所有注意力,她冷冷一哼,心想著若這醉酒男子當真敢對她動手腳,她就將這一壺滾燙的綠茶直接奉送給他這張大臉。當然,醉酒男子是不知道蘇小荷的心思的,他見蘇小荷還在神遊之中,便以為她是默認不反抗,醉酒男子心中大喜,伸手就朝著蘇小荷的脖子後摸去......蘇小荷一把拎起茶壺,掀開壺蓋,狠狠地朝醉酒男子潑去......

與此同時,醉酒男子突然整個人一頓,不知怎麽,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癱軟了下來,漸漸露出了站在他身後,還舉著巴掌的一襲白衣的男子......蘇小荷倒吸一口氣瞪大眼,就看著白衣男子微笑地看著他:“蘇小荷,你怎麽這麽弱?還要我幫你把他劈暈。”然後白衣男子話還沒說完,原本該是潑打到醉酒男子身上的滾燙的茶,便全部絲毫不剩地送給了白衣男子。

綠茶在白衣男子的衣服上幻化出好看的圖案,蘇小荷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白衣男子的神情愈發難看:“你就是這麽來對你的救命恩人的?”他頓了頓,“還是兩次。”他用手比劃了一個“二”字在蘇小荷麵前晃了晃,“上一次,你把我從樹枝上推了下去。”

“對不起啊......沒想到你會來救我。”蘇小荷的聲音越來越小。

白衣男子一挑眉,狠狠地一哼:“蘇小荷,你的智商!”他狠狠甩了甩手,“就和這個數字一樣!”

蘇小荷撇撇嘴:“我......我帶你去換衣服?”

白衣男子冷冷一哼:“我謝謝你,但是不要。”他頓了頓,突然轉眼看著蘇小荷,眼神很是怪異,“我怕你吃我豆腐。”他道,蘇小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白衣男子翹著二郎腿,一臉的自信自得:“我知道我長的帥,你不用這麽總盯著我。”他朝著蘇小荷揮揮手,蘇小荷無語地哼了哼。

“你放心,我對你沒興趣。”蘇小荷挑挑眉,“本小姐心裏可是有意中人了。”

“哦?”白衣男子一挑眉,“有我帥麽?”

“和你--”長得一樣!蘇小荷一頓,硬是活生生地將後麵四個字給吞進了肚子裏。她隻想,這家夥要是知道她心裏的意中人和他長得一樣,是不是又該自傲說她的意中人和他一樣帥了?所以蘇小荷抱著胳膊,睥睨地看著白衣男子,“你放心,我的意中人可是比你帥多了。”

“蘇小荷,你可真是自戀。”

“哥們你也不差了啊。”蘇小荷絲毫不吝嗇地回話了過去,白衣男子無所謂地聳聳肩。眼看著醉酒的男子笑嗬嗬地抱著其他姑娘你儂我儂去了,一旁看著蘇小荷的兩個彪壯女子也昏昏欲睡,白衣男子拍了拍蘇小荷的腦袋:“想不想出去走走?”

蘇小荷挑眉:“想!”她誠實地點點頭。白衣男子跟著就站起,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跟上,蘇小荷卻縮了縮胳膊,朝著白衣男子搖搖頭,“可我不想和你去誒。”蘇小荷道,白衣男子好奇地挑挑眉。

“為什麽?”白衣男子問。

蘇小荷吸了吸鼻子:“你究竟是誰?”她的表情雖然看上去還是可憐兮兮的柔弱樣子,但她的語氣卻是難得的嚴肅和冷漠。白衣男子抱著胳膊,打量了她好一番,蘇小荷眼裏的警惕越來越甚,最後白衣男子哈哈大笑,這一笑,竟將他那淡漠的氣質全部打破,白衣男子在瞬間好像變得讓人容易靠近了不少,這竟然讓蘇小荷覺得心裏莫名的一暖。

“我們很早就認識的呀。”白衣男子眯著眼說著,蘇小荷搖搖頭。

“你真想知道我是誰?”他又問,蘇小荷拚命地點著腦袋。

白衣男子歪了歪頭,一臉壞笑地看著蘇小荷:“你要是跟著出去走一趟,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哈!這還不簡單。不就是出去走一趟麽?蘇小荷想都沒想,拔起腿就往外衝去。

這白衣男子隻是要她出去走一趟,又沒規定要走多久,也沒規定要怎麽走。所以西湖岸邊今日便出現了這麽一個場景,一個粉色白色相間的圓球瘋一般衝出街道,眾人還沒看清,就見她如風般消失在街道盡頭。

當蘇小荷在街道上轉了一圈,氣喘籲籲地回到原點時,白衣男子正一副優哉遊哉的樣子站在那兒,蘇小荷惡狠狠地看著他:“我逛完一圈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吧?”

白衣男子看著蘇小荷,挑挑眉:“你逛完了,可是我還沒逛完呀。”他笑嘻嘻地拍了拍蘇小荷的腦袋,“好了,現在你可以陪我走一圈啦。”

這人簡直是無賴啊!蘇小荷抱著胳膊,滿臉不爽地跟著這個白衣男子身後,白衣男子笑嘻嘻地走在前麵,他的心情看上去很好,還不斷地指著四周的風景,和蘇小荷指著:“你看!這裏的包子最好吃了。”他指著街頭的小酒樓,“水晶的,裏麵的湯汁,可濃可濃了。”

接著,他走了幾步,又指著遠遠一個地攤上的小玩意:“你看那個發釵沒?賣家說是純銀的,要賣一兩銀子,其實吧,那玩意就是個銅做的,你賣個三十文錢就差不多啦!”

他頓了頓,見蘇小荷沒反應,便乖乖地又繼續往前走,走到了一個拐角的地方。

蘇小荷的臉上還是淡淡的表情,而這時,白衣男子的表情卻顯得很是興奮:“來來,我和你說。”他的動作很是神秘,“你看這條借頂頭沒?對!就是那個紅色布圍著的樓,那兒可是咱這西湖鎮上,有美女最多的地方!”

蘇小荷一愣,細細朝著那兒一看:“那兒不是妙香閣嗎?”她的臉色有些怪異,心想著,這妙香閣,不就是她們翠花樓最大的對手嗎?可白衣男子卻沒有反應過來蘇小荷的不對勁,他依舊很是興奮。

“對啊!”他開心地說,“那兒的美女,一個個的,可是--”

“看來你很經常去那些地方啊?”蘇小荷一挑眉,直接一句話打回給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的臉色一青,反應過來蘇小荷在說什麽,連忙又朝著她揮手示意:“沒有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是很正經的人啊,我可是--”

“是嗎?”蘇小荷一挑眉,故意裝成很不相信的樣子。

不得不說,這白衣男子吃癟的樣子,讓蘇小荷心裏莫名暗爽一下。她背過身,憋著嘴不讓自己笑出聲,接著便見白衣男子垂頭喪氣地走在前麵,焰氣一下子滅了一半。

蘇小荷卻得意了,她抱著胳膊,洋洋灑灑地走在前麵,一會兒指著一旁的玩物小店:“你看,那兒的小扇子可是好玩了,不但適合小女生,還適合像你這樣的小男生。”她笑著彎了嘴,白衣男子哼哼一聲。

接著,蘇小荷又繼續走著,然後指著一旁的一條河:“你看,這是西湖的分流,別看它小,這流水量,可是比西湖本身的大得多。”她笑著,然後又指了指白衣男子的腦袋,“就是不知道和你這裏麵比起,哪一個流水量比較大?”

果然,白衣男子的臉色被蘇小荷這一說給氣得更青了,他哼了哼,接著把頭一扭,懶得去看蘇小荷的小表情。蘇小荷臉上的笑意更甚了,她踩著愉快的步子,興高采烈地繼續走在前麵,直到到了一條路的盡頭,蘇小荷才猛然發現,前麵沒有路了。

這還真是奇怪。蘇小荷想,她分明記得,在七年前,這條路的盡頭,還是一大片空地,說是連接著另一個鎮的道路,卻不了如今,這兒竟然變成了一堵矮牆,隔絕了麵前去小鎮的道路。

蘇小荷莫名又覺得心裏有了一絲疼痛,曾經熟悉的路,如今竟然變得如此陌生,這就像她對西湖的感覺一般,心像是被活生生剝開一般,覺得一絲絲的酸楚。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製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後,笑著回頭去找白衣男子。意料之外,蘇小荷的身後,竟然空空如也--這哪裏還有白衣男子的身影?他早就不見了。

是啊!他不見了!

蘇小荷抿了抿嘴,看著身後空****的街道,微風吹得背脊有些冷,她的心跟著也冷了下來。說也奇怪,這白衣男子,本來就不該是這時出現在這裏的人,如今他消失了,倒也是合情合理,隻是蘇小荷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會覺得失望與失落。她迷茫地看著這街道,然後默默低下頭,視線順著青瓷街道,漸漸又劃回麵前的一堵牆。

牆的另一麵突然傳來了一些聲音,蘇小荷後退了一步,接著便見數個白色燈籠從牆後飛起,接著便是十多個、幾十個、近百個......

被點燃的蠟燭仰著橘色的光在燈籠中輕輕搖曳著,百個白色燈籠慢慢升起,遮蓋了整個湛藍的天空,蘇小荷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美景,這些燈籠,與天際的夕陽遙相輝映,然後又漸漸越升越高,直至慢慢不見。

白衣男子再一次出現在蘇小荷的麵前,他的手中還抱著一盞白燈籠,裏麵橘色的火光映得他的臉也是微微發紅。

“為什麽要放燈籠?”

“這些燈籠好看嗎?”

兩人同時開口,兩句話同時說出,蘇小荷看著白衣男子的眼裏淨是不可思議,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蘇小荷,我說過,我欠你一場放燈籠。”

蘇小荷,我說過,我欠你一場放燈籠。

我說過,我欠你一場放燈籠。

欠你一場放燈籠。

......

那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穿著淡然色的衣服,一臉傲然地看著她:“喏!小師弟!快來向帥師哥喊你好!”這少年長得很好看,蘇小荷想,所以乖乖地開口。

“師哥好。”她說著,聲音甜甜的。

但沒想到,這個帥師哥,竟然是一個“兩麵三刀”的壞家夥,他在她麵前對她是百依百順,可一到先生麵前,便將她的所有糗事全部丟出來自保。蘇小荷咬牙切齒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然後一計上頭,大半夜趁著沒人發現,一溜煙帶著小蟲子,翻窗戶到他的寢屋。

蘇小荷的蹤影被人發現了,他為了護她,一把將她摟住,直接壓下身下塞進被子裏,她就趴在他的胸口之上,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砰、砰、砰”地直響。

她的臉緋紅緋紅,倒映在他的瞳孔裏寫滿了害羞和不知所措,他想逗她的,卻見她竟然搶先開口:“我......明天有放燈籠,我想去看放燈籠。”

蘇小荷不知為何,在那時候,自己會突然說出這句話。

但她卻依舊記得麵前人的表情,先是一愣,隨即又一如既往寵溺地一笑:“好,明天我帶你去。”

隻是,他再也沒能帶她去了。

因為第二天的早上,蘇小荷就被爹娘接出了學堂,再也沒能回去。

這個少年,欠蘇小荷一場放燈籠。

蘇小荷的思緒漸漸從從前回到了現在,她看著麵前拿著燈籠的白衣男子,十五歲少年的五官漸漸放大,與這男子相融相合,竟然是意料之外的相配。

一個許久沒出現,早已被蘇小荷葬在心裏的名字在這一刻呼之欲出。麵前白衣男子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暖,他舉起手,將這最後一個燈籠放在蘇小荷的手上,他的話很是溫柔:“蘇小荷,你現在記起我是誰了嗎?”

蘇小荷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鼻頭莫名的一酸。

“蘇小荷,我是--”

“你不要告訴我!”蘇小荷一下打斷了白衣男子的話,她的手突然一鬆,白色的燈籠“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橘色火苗先是猛烈竄起燒燃了白色燈籠,接著很快又熄滅成了一抹灰燼。

白衣男子看著蘇小荷的表情很是詫異,蘇小荷後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氣。

她的聲音不大,卻很是決絕:“拜托,不要告訴我,你是誰。”

蘇小荷的眼裏暈著淚水,麵前白衣男子伸手試圖去擦掉,卻被她巧妙地一閃而過:“拜托,拜托......”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不想啊!”

她怕了,蘇小荷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著她--他回來了,某人回來了。

一個她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一個她以為已經死了的,一個已經埋葬在她心裏許久的人,回來了......

但這對於蘇小荷而言,不是一個唯美的言情故事,而是一個嚇人的恐怖故事。

她打了一個哆嗦,在白衣男子反應過來前,倉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