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荷被傅大將軍帶走時,程天陽還單腳追著這條長龍隊伍一公裏。

蘇小荷坐在馬背上頻頻回頭,看著程天陽邊跑邊揮手的樣子心裏一酸一甜,她大喊著叫程天陽不要追了,可程天陽卻依舊不懈地跑著追著,他的汗水順著額頭一滴滴地落下,背脊衣物都被浸透,蘇小荷紅著眼睛心疼地看著他,忽得想到昨晚的場景,他帶著她來到兩人常去的山頭,一抬頭,便是見到滿天星辰一夜。

蘇小荷心裏竄起一陣傷感:“程天陽,或許以後咱們就見不到了,我走了後,我定會想你的。”她抬頭望著天空,身旁,程天陽扭頭看了她一眼,終不言語。

銀白的星光灑落滿地,夜晚獨特的香氣彌漫在四周,許久後,程天陽才微微一笑說道:“你放心,以後我們一定還能見到。”他伸手揉了揉蘇小荷的頭發,“因為你是我的弟弟,在我們家族裏,哥哥必須用生命來保護弟弟。”程天陽笑著說著,蘇小荷卻透著他的眼,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曾經有一個人一直喊她好師弟,欠了她無數人情,坑了她無數次,給了她無數次承諾,最後卻一句話也不和她說,便狠心甩手丟下她一人離去。

蘇小荷的心跟著一疼,隨即又輕輕苦笑,搖搖頭:“我不要做什麽師弟、弟弟的,永遠不要。”她道,程天陽驚訝地挑眉,不再言語。

而此時,馬蹄飛奔濺起滿地沙泥,馬車輪軸旋轉,兩旁風景迅速退後,蘇小荷淚眼朦朧地看著身後一直追著隊伍的程天陽,終於,傅大將軍看不過眼了,他揮手讓隊伍停下,蘇小荷連忙從馬背上跳下,程天陽氣喘籲籲地跑到她麵前,還沒站穩,便將手伸了出來:“蘇嘯夏,怎樣?哥是不是沒騙你!哥真的又見到你了!”他笑得傻乎乎的,蘇小荷緊緊抓著他的胳膊,破涕為笑。

“喏!最後一次賣小馬馬糞的錢,你還少給了我三兩銀子呢!”蘇小荷的笑聲還沒停下,程天陽話鋒一轉,開口說道,蘇小荷沒反應過來地張了張嘴。

見蘇小荷沒有表情的樣子,程天陽明顯是急了:“速度的,快拿來,我還要趕回去弄飯呢!”他不耐煩地說著,“你不會是想耍賴吧!”他焦急地吼著,麵前蘇小荷的臉先是一青接著一紫。

敢情這人追著隊伍跑這麽久就隻是為了這三兩銀子?!

蘇小荷氣鼓鼓地將錢往程天陽腦袋上一砸,騎上馬加速向前趕去,留著身後程天陽滿臉的疑惑,看著手中的銀子不知所措。

傅大將軍姓傅,名傾聖,出身平民,家中無二老。老將軍在五年前出征邊疆時見到了他,覺得他身形纖瘦但是體格卻是強壯堅硬,便將他收到了隊裏,心想著充當一個打頭的趕死士兵也好。不料這傅傾聖卻出乎了老將軍的意料,他不但不僅是打仗的好手,更有出謀劃策的好腦子,老將軍帶著他一場一場的打仗下來,在臨終前,親自向離皇上書,命他接替自己的位置。

這段故事一時成為民間佳話,一個僅僅五年經驗的小士兵,竟然打敗了諸多諸侯將相後代、功名成就將士,成為了一代新大將軍。

但是,這一段佳話,在蘇小荷耳朵裏,卻聽出了一點不同的意思。這個傅大將軍是要多麽的會收買人心,才能在短短五年內,不但讓老將軍對其重用,還能讓那些對其原本不服的人們如今對他惟命是從。

傅傾聖不是一個好惹的家夥,準確說,所有能稱作“大將軍”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家夥,換句話說,蘇小荷的日子又要不好過了。蘇小荷仰天長嘯,衝著天際大聲喊道:“啊--我要炸了這裏!”

不到三秒,穿著金色盔甲的數千名士兵舉著岑亮的劍與盾直衝到庭院;再過一秒,數千戰士將她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住,數千寶劍出鞘全部對準了她的眉心;又過一秒,上百弓箭手整齊站在屋頂之上直接扒弦上箭,站在最前麵的軍長王二良一聲厲吼:“舉起手來!帶走!”最後一秒,蘇小荷被五花大綁地拖進了暗房。

還好蘇小荷是有“合格證”的地方招募新兵,王二良並沒有多為難她,隻是將她的名字標紅了一下:“蘇嘯夏,你可得為了你這脖子上的腦袋好好表現。”王二良撇了撇嘴,蘇小荷連忙狗腿地點點頭,“回頭麵聖時的頭等大事,就你上了。”他又說著,蘇小荷想都沒想的便拚命點頭,當然,如果她事先知道這件頭等大事是什麽的話,她肯定寧肯腦袋掉下來,也不點頭!

聽說這次入總軍營的新兵總共有二百名,都是來自各個地區的好手。離皇對總軍營的招募一直很上心,這次也不例外,正月十三,離皇親自在宮中舉辦酒宴,招呼新兵進宮麵聖。這對新兵們可是一個至高的榮譽,大家不但能見到平日能難得下軍營的傅大將軍,更是能親眼見到億人之上的離皇。大家個個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迎接這一天的到來,唯獨蘇小荷,卻對進宮有著一種抗拒感,或者說是害怕,她還記得上一次進宮之後,她的家就因此變得支離破碎。

突然間,蘇小荷的心像是被一根針狠狠紮進了一般,一絲一絲的抽疼起來:“這離皇該不會把我認出來了吧?”她小聲地念著,突然又覺得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先不說離皇是什麽人物,每日見的重要人士有多少,怎能把她這個罪人之女記住?就算是他好記憶力將自己記住,可新兵麵聖總共二百人,長得沒有特色身材又普通的他,混跡於人群中,離皇也是無法將其認出的。

“蘇嘯夏,發呆什麽,上路了!”軍長又是一吼,將蘇小荷從思緒中拉出,她恍恍惚惚地點頭,連忙跟上隊伍,朝著皇宮走去。

皇殿之上,一片金色晃得讓人刺眼,離皇身著一襲龍袍,金色的飛龍飾盤旋細致地勾勒在他的衣角之上,身軀凜凜,相貌堂堂。

蘇小荷跪在皇殿之上,新士兵的後排,低頭埋胸聽皇上說著鼓舞士心的話語,又過了一下,一個敏公公踮著腳跑進殿裏,他趴在離皇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離皇的臉色跟著一下變好了不少,接著敏公公又迅速地跑出了殿裏,再接著,宮殿的大門被打開,隨著一道金色陽光射下,一個穿著金色盔甲的人也跟著出現在了大殿口之上。

敏公公連忙俯身通報:“傅傾聖,傅大將軍到。”

是傅傾聖,傅大將軍。

隊裏的士兵們一個個都興奮地躁動了起來,傅大將軍依舊麵不改色。他帶著金色麵罩,穿著黑色的馬靴,一步一步沉穩地走向離皇,然後站在眾士兵的最前方,雙膝跪地,伸手取下頭上的金色頭盔,高過額頭:“臣,傅傾聖,參見離皇。”

“愛卿平身。”離皇一抬手,傅傾聖跟著站起。

“賜座。”離皇又一揮手,敏公公彎著腰連忙搬來一張羊皮鋪著的椅子,傅傾聖坐在其上,半眯著眼側著麵對著眾士兵。

這倒是蘇小荷第一次看到傅傾聖摘下金色頭盔,雖說距離太遠,她看不太清他的樣子,但卻依舊能感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勢的氣息。傅傾聖手上轉著兩顆還是三顆玉珠,一下一下的,節奏有序卻又不慢,他嘴角跟著微微勾起的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勾得蘇小荷心裏莫名一癢。

蘇小荷不禁就這麽看呆了,直到旁邊人狠狠撞了撞她的胳膊,她才猛然間反應,此時她的麵前,敏公公正彎著腰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她,而軍長王二良正一臉氣憤地瞪著她。

“就他?”敏公公突然開口,聲音尖銳且充滿了不信任。

王二良的臉色有些難看:“嗯,就他。”他說著。

敏公公的眼神挑剔地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幾下,隨即又皺了皺眉,回頭看著軍長,再一次確定道:“我怎麽覺得有些不靠譜?這小樣瘦胳膊瘦腿的,可是能扛得住--”

“一定可以!我打包票!”還沒等敏公公說完,王二良立刻打斷敏公公的話。

這一次敏公公不再多說話,隻是挑挑眉,歎了口氣,然後朝著蘇小荷招了招手:“那跟我來吧。”他說著,蘇小荷突然就不想去了!

女人的直覺告訴蘇小荷,有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朝她襲來,她的身子剛是往後一縮,屁股上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直接踢了出去。蘇小荷整個人跟著往前一栽,耳邊還**漾著王二良惡狠狠的話:“蘇嘯夏,你別忘了你來這之前答應我的,麵聖時的頭等大事這次由你負責!”

蘇小荷幾乎是被綁著架到後花園的,她的腳還沒挨地,與身子處於同一水平線時,一道黑色閃電便從她眼前呼嘯而過,蘇小荷瞬間瞪大雙眼,雙腳狠狠一瞪,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順利地從架著她的人身上掉下,臉部率先朝地。

蘇小荷還在心裏呐喊著臉疼,一雙銀色的鞋子出現在她的麵前,她順著鞋子往上看,一雙漂亮張揚的大眼正傲慢地看著她,讓她的周圍瞬間充滿了寒意。

這女子長得太漂亮了,張揚嫵媚的五官,身著豔紫色的小綢馬甲,配著白色長褲。這女子不如小家碧玉的秀麗,她竟將長長的青絲挽成如男子的發髻,一根白玉釵拴住欲墜的發梢,再是雙手往胸前一抱,完美地勾勒出女子英氣的身姿。

好一個堪比男子的女子!蘇小荷剛想眨了眨眼睛,這女子手中的黑色鞭子便再次襲來,蘇小荷的瞳孔跟著放大,連忙轉身閃過。

“站起來,和本公主好好比試一番!”紫衣女子厲聲道,蘇小荷下意識地倒抽一口氣。

比試?她一愣。

比試什麽?

蘇小荷還沒搞清楚這究竟發生了什麽,而紫衣女子絲毫沒有給她想清楚的餘地。她的鞭子如雨般刷刷地打下來,蘇小荷隻能跟著抱頭就逃,眼看著麵前就是禦花園的碧蓮湖了,她無處可逃,可紫衣女子的鞭子絲毫沒有減慢速度地再一次砸下,被逼到絕境的蘇小荷猛然回頭,閉著雙眼,絕望地一手抓住了要砸下來的鞭子。鞭子擦到手的感覺很疼,她緊拽著鞭子,隻感到鞭子從手中抽出時的火辣辣之感。

這個場景好是似曾相識。

整個禦花園突然變得沉默了下來,原本吵吵鬧鬧的人們都莫名安靜了下來。蘇小荷顫巍巍地睜開眼,麵前紫衣女子毫不遮掩地一臉驚訝看著她,她連忙鬆開手,紫衣女子“嗖”地一下抽回鞭子。

藍衣女子的臉上是蘇小荷看不懂的表情,她滿臉複雜地看著蘇小荷,開口問道:“我認識你嗎?”這話讓蘇小荷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眉眼越發熟悉的紫衣女子,一個想法油然而生。

“嗬嗬,我想起你來了,我認識你的。”麵前紫色女子突然又開口,蘇小荷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剛想接話,紫衣女子卻又低下頭,輕輕一笑打斷了他的話:“不對,你不可能是他,我不認識你。”紫衣女子又一次改口,這一次,蘇小荷沒有回答。

“但是,總將軍每年從地方選的新兵都不咋的,接受不了半點我的考驗,這次傅總將軍算是開了眼,挑了個好手回來,竟然能接住我的鞭子。”紫衣女子的話好不傲慢,她斜著眼看了一眼蘇小荷,然後又冷冷一哼,“敏公公和傅總將軍打個招呼,說這個小子我要了。”紫衣女子說得輕描淡寫,蘇小荷卻膽顫驚心。

敏公公跟著一下衝到藍衣女子麵前,彎著腰顫抖地說著:“公主,這可是傅總將軍重點欽點的人啊。”

“那又如何?他傅總將軍手下那麽多人,我就要一個走當我的侍從還不行了?”紫衣女子嘴角輕輕一揚,纖細好看的手一指對著蘇小荷,“喏,以後你就是我的貼身侍從了。”她道,“本公主叫平安,以後叫我平安公主。”

平安,平安,平安公主。

這個名字蘇小荷倒不陌生,她抬起眼,看著平安公主的眸子。這雙眼睛還是如以往的純潔幹淨,晶瑩得不摻雜一絲物質,接著一道狡黠從這雙眼裏閃過,一瞬間,隻是一瞬間,可蘇小荷卻突然明白,原來六年前的那一次烏龍相遇,不僅僅隻有她記得--平安公主,也是記得的。

而這個眼神,在之後的很多年裏,都讓她記憶猶新。蘇小荷每每回想去“平安公主”這四個字的,想到的不是她活潑調皮的表情,而是這雙漂亮狡黠的眼睛。

雖然在“拐賣蘇小荷回安凝樓”的計劃中,平安公主華麗麗地落敗給了傅傾聖,準確說,是秒敗--傅傾聖隻是背著手,遠遠地站著看著在這邊打鬧的兩人,蘇小荷便覺得全身寒意四起。

蘇小荷想都沒敢多想,就虔誠地朝著傅傾聖跑去,屁顛屁顛地跟著他走回了軍營。

接下來的日子,軍營裏突然傳出一個流言,眾人皆八卦地說,是不知道哪個士兵辜負了一個好人家女子,害得人家女子每日都站在軍營門口,如“望夫石”般,看著軍營裏。

然而事實的真相是,這個所謂好人家的女子,不過是平安公主的侍女鈺靜。

鈺靜受平安公主之托,每日守在軍營門口,隻望一日她的誠心可以感動傅傾聖,讓他將蘇小荷交出,托付給平安公主。

蘇小荷背著大家,私底下悄悄和鈺靜說了好幾次,告訴她軍營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要她趕緊回安凝樓。可沒想到,鈺靜看上去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兒,可脾氣卻絲毫不比平安公主來得軟,她才不聽蘇小荷的話,依舊每日雷打不動地站在軍營口試圖感動傅傾聖。

最後,傅傾聖終於被感動了,然後吩咐軍長,給她端去了一把椅子,讓她坐著繼續等......

躲在樹後看著這一切發生的蘇小荷下意識地打了個顫,她看著鈺靜可憐卻又倔強的表情,還有傅傾聖一如既往高傲又霸氣的背影,接著一句聲音不大,威懾力卻巨大無比的話從他的嘴裏蹦出:“回去告訴你們家公主,我傅傾聖的人,她動不了。”他說得坦然輕巧,鈺靜的眼睛明顯紅了一圈,蘇小荷一邊在心裏罵著傅傾聖不懂得憐香惜玉,一邊卻又莫名挺直了腰杆,內心滿滿的是自豪。

可俗話說的好,傅傾聖擋得住平安公主,卻擋不住是離國一國之主。在某個清晨,天還未全亮時,傅大將軍軍營前突然闖進一群人。

他們一看就知道是宮裏的人,各個穿著精致的宮服,麵對舉著寶劍的士兵們神情依舊淡定自若,不動分毫。

傅傾聖皺了皺眉,連忙揮手將眾人收下劍,接著一頂綴著四角紅繩,金色華蓋的轎子輕輕落在軍營大門口,微風吹過將帷帳一角飄起,紫色的帷帳被一雙白皙的手輕輕挑開,一雙玉足,慢慢從裏麵走出。

平安公主拿著離皇的手諭,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傅傾聖:“皇兄說了,讓傅大將軍將愛將蘇嘯夏借給本公主幾日,本公主答應傅大將軍,一定好吃好喝,好好招待蘇嘯夏,決不讓他少半根毫毛。”她說著,躲在後麵的蘇小荷聽得膽顫驚心,“傅大將軍可願意?忍痛割愛?”平安公主挑挑眉,傅傾聖緊鎖著眉頭,好一會兒,才開口。

“平安公主如此看中蘇嘯夏,是他的榮幸。”他說著,接著軍長王二良一把將躲在後麵的蘇小荷揪出,推到平安公主的麵前。

傅傾聖繼續說著:“平安公主若是不嫌棄,倒不如讓傅傾聖做一個順水人情,將他送給公主好了。”他說著,蘇小荷瞬間長大了嘴巴。

這是人話嗎?她蘇小荷哪裏是禮物?還可以這麽送來送去?雖然她內心還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說著待在安凝樓那個美女多的地方,確實是待在軍營這男人堆裏要來的舒服得多。

但這真的是一個自尊性質的嚴重問題呀!

蘇小荷不滿意地撇著嘴,接著傅傾聖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她耳後邊響起,他的氣息喝在她耳根後熱熱癢癢的,讓她心猿意馬:“蘇嘯夏,你想不想去安凝樓?”傅傾聖笑得好是迷惑人,蘇小荷下意識地搖搖頭。

傅傾聖又是一挑唇:“那就是了,你放心,我馬上就去接你。”他又趴在蘇小荷耳邊許諾道,蘇小荷剛想回頭問他什麽意思,下一秒,她隻感到一個鹹豬手直接摸上她的屁股,先是親昵地一揉,再是狠狠一拍,將她拍到平安公主的麵前。

老娘竟然被調戲了!這是蘇小荷的第一反應。

老娘一定要罵回去!這是她的第二反應。

可麵前平安公主絲毫沒有給她任何做出反應動作的機會,平安公主的臉笑得好是得意燦爛,直接將蘇小荷塞進馬車,奔馳而去。

為了慶祝蘇小荷加入安凝樓,平安公主特意組織了一個驚險又刺激的遊戲--出宮。

這可嚇壞了蘇小荷,因為宮裏是有命令的,公主可不能隨便自己出宮。可平安公主楚楚可憐的樣子一直在蘇小荷的眼前晃悠:“蘇嘯夏,你放一萬個心,萬事有我擋著,絕對不會出事。”平安公主拍著扁平的胸脯說著,蘇小荷一下子經不住她的可憐攻勢,點點頭,跟著平安公主就要往外跑。

隻是她們前腳才是出了庭院門,後腳就被鈺靜給攔了個正著,不過還好,鈺靜是個聰明姑娘,她並沒有攔住兩人,反而是答應幫助兩人保守秘密,並做好內應的工作。

平安公主被鈺靜這舉動感動到了,她激動地拍拍鈺靜的肩膀:“回來之後,本公主給你加賞錢!”說著又拍拍自己扁平的胸脯。

接著半個時辰後,蘇小荷與平安公主順利逃離皇宮,置身一片喧鬧之中,原來今天正好是每月的趕集日子,而現在正好是集市正旺的時間。

青石街道上好不熱鬧,紅燈籠點亮成串掛在各個門麵牌坊之上,路上馬車來回咯吱咯吱的響著,還有一旁小商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來來往往的人都穿著好看絢麗的服飾,繁雜的頭飾與衣服遙相呼應。唯獨蘇小荷與平安公主,平安公主穿著一身灰色的斷卦長褲,背上還背著一個棕色的破布包;而蘇小荷,則穿著黑色漏洞的短袖與馬褲,腳上踩著一雙沾滿泥巴的綠色鞋。路上的行人都朝兩人投來奇怪的目光,平安公主卻像個沒事的人般,直接抓住過路的一個男人:“快!告訴我,哪裏有最貴的好吃的,告訴我哪裏有!”

平安公主雙眼冒金星地咆哮著,過路男人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下一秒直接拍開她的手,大叫地溜之大吉。蘇小荷就鬱悶了,她就說,平安公主給他兩的這身打扮,肯定會嚇壞所有人,不料平安公主卻義憤填膺地瞪著她,大聲辯解:“我們這是商人服!標準的!”

蘇小荷一撇嘴,反抗道:“屁嘞!分明就是乞丐服,標準乞丐服。”她說著,順便還扯著衣服上的一個洞:“你哪裏看過這麽窮的商人!”

“破產的商人啊!”

平安公主說得理所當然,蘇小荷懶得和她多囉嗦,當然結果呢,便是兩人因為服飾不端正而被最貴的飯館拒絕,隻能坐在街角啃著饅頭。

可平安公主看上去沒有絲毫的不高興,她滿意地說著:“真不錯,這宮外還有免費饅頭吃。”

蘇小荷抑鬱地看著手中才啃了一口的饅頭,輕輕歎了口氣,隻想到剛剛饅頭店老板看兩人可憐的表情,然後關心地送來了兩個饅頭。

很顯然,平安公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眾人劃分到“可憐人”的角色裏了,她還興奮地在街上跑來跑去,接受著眾人送來的“免費食物和禮物”,直到幾個時辰後,蘇小荷都累得走不動路了,平安公主才停下來,指著路的最前麵:“蘇嘯夏你要走不動了,就去最前麵等著我,等我玩夠了去找你。”她說著,還沒等蘇小荷反應過來,又沒了人影。

也罷了,蘇小荷聳聳肩,慢慢朝著路的盡頭走去。這時候已經是黃昏,夕陽將路盡頭的大片綠色的草地照射的緋紅,幾朵彩色雲懸浮在那一片緋紅四周。草原之下,萬家燈火閃爍著橙色的光芒,如同點點星星襯托在這一片夕陽。

整場景讓蘇小荷看呆了眼,可享受美景的情緒還沒在蘇小荷的腦子蔓延開來,她便立刻反應過來另一個恐怖的事實--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平安公主還沒有出現!

天啊!平安公主不見了!

蘇小荷驚慌地站起,沿著街道往裏麵跑,可是意料之中,整條街道上空****的,哪裏有半點人影!

天啊!她不會是把平安公主弄丟了吧?蘇小荷一個恍惚驚醒過來,她張大了嘴不敢大叫,隻能加快腳步,繼續在無人的街道上跑著。可是這大街之上,哪裏有平安公主的影子?蘇小荷想著幹脆原路返回,走回兩人約定的地方,搞不好平安公主已經在哪裏了,可當她一回頭,看著麵前分叉的路口,再一次迷茫了--皇宮她沒去過幾次,她竟然忘記了回去的路!

蘇小荷的世界在一瞬間變得黑暗無比,她咬咬牙,隨便選了一條路,直接往前衝去,意料之中,路的盡頭沒有平安公主,這也不是之前兩人約好的地方。而這是一處懸崖,唯獨隻有清冷的寒風呼呼地吹著。

蘇小荷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她才入住安凝樓的第一天,她就闖了一個大禍--她弄丟了平安公主,自己跟著迷路了。

蘇小荷想,自己的腦袋怕是要不保了。

她絕望地抬頭看向天空,卻驚訝發現這空中竟然散滿了銀白色的星辰。懸崖之下,城裏他人家中閃著橘色的燭光,天上閃著銀白的星星,這上下奇跡般的呼應,仿佛聖光般流轉。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神奇的美景。但眼睛卻一濕,眼淚不自覺的流下--在這大禍臨頭,也許她的生命就要因此而終結之時,她突然想家了,很想很想家。

在這出來的五年後,在這最絕望的時候,她第一次如此的想家,想西湖湖畔的碧藍湖水與滿眼綠意,想家裏賢淑的母親與慈祥的父親。

就算現在,她找到了平安公又如何?黃金堆砌的宮殿或是刀劍陪伴的軍營,這裏都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在西湖湖畔,靜謐卻歡樂的地方。而她,讓她堅持了這麽久的,便是”家”一大字。

究竟她如何才能回家?永久的充軍早已將”家”這個字與她劃分開來;她如何才能回家?或許隻有一天,她在戰場獲得至高榮譽,衣錦還鄉,才能回到家裏。

可是那時,又要是多少年之後,這世界的一切又要變得如何

夜裏的寒風更甚了,蘇小荷自暴自棄地坐在懸崖邊沿,蜷縮成球,終於忍不住地,埋頭在手臂裏,大聲痛哭了起來。

突然有人走了過來,坐在她身邊:“喂,是不是想家了。”來人吊著腳,貌似漫不經心地說著,一旁,蘇小荷一愣。

她隻覺得這個聲音好熟悉,冷漠卻溫柔,她不敢回頭,連忙擦幹了臉上的淚水,然後依舊迷茫的望著遠方。

見蘇小荷沒回答,來人又問:“你家在哪?”

“很遠......很遠......”這一次,蘇小荷終於幽幽開口。

來人挑挑眉,沒有明白:“再遠,也會有個盡頭吧?”

盡頭?

蘇小荷一愣。

“我的家,就沒有盡頭。”她道,話裏莫名又帶著哭腔,來人伸手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著麵前景色,許久才幽幽開口:“來,我帶你回家。”

他的聲音低沉又蠱惑,蘇小荷淚眼婆娑地驚訝抬起頭,晚上的他已經換下了早晨穿著的金色盔甲,隻是一襲紅色豔麗衣裳,長發隨意紮成一束。傅傾聖側對著她,隻朝她伸出右手,黑暗中,蘇小荷看不清他的麵容,卻能感到他拉著她的手的溫度,她隻覺得異常熟悉,或者說是暖心,讓她莫名地覺得充滿了安全感。

傅傾聖的聲音再次響起:“喏,跟我走。”他頓了頓,然後才說,“我帶你,回家。”

“回家“兩個字傅傾聖說得異常沉重,讓蘇小荷在瞬間都產生了一個錯覺,覺得傅傾聖口中的”回家”二字,還有其他更深刻的含義。

蘇小荷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但她依舊破涕為笑,開心地回握住傅傾聖拉著她的手,拉著他就要往前跑。

“喂!蘇嘯夏,沒有我帶路,你能找到回軍營的路嗎?”傅傾聖輕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裏麵還帶著一絲好笑,蘇小荷一愣,錯愕地瞪大眼睛。

等等,傅傾聖剛剛說了什麽?

看著蘇小荷愣住的表情,傅傾聖心情大好:“怎麽?在外麵玩了一天,你就不想回去了?”他說著,拍了拍蘇小荷的腦袋,“你放心,人家平安公主已經被安全地帶回皇宮了。還是你說,你忘了白天我說過會很快來接你回去的承諾?你該不會不想回軍營了吧?”

傅傾聖的聲音讓整條清冷的街道都充滿了暖意,他邁著輕盈的腳步走到了蘇小荷的前麵,蘇小荷一愣,隨即連忙又跟了上去,嘴角,慢慢抹開一抹淡淡的笑容。

一前一後,一高一矮,身後是懸崖與漫天星空和遍地燭光,一陣輕風徐徐吹過兩人的發梢,夜要深了。